第24章
闪躲不及,祝佩玉也不做无谓挣扎,干脆双臂展开,双眼一闭,谁料想象中的脑袋开瓢的剧痛并未袭来。反倒是响起了掌心相碰的声响。
祝佩玉狐疑的睁了眼,瞧见蒋幼柏立在身前,当即精神一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两人掌拳相会,冲击巨大,凤思楠身法不稳,堪堪退了十几步方才站定。就见蒋幼柏嘿嘿一笑,作揖道:“我家殿下到处都寻不到祝吏书,没想到被礼公邀请到了此地谈心。属下来的唐突,应该未曾打扰到二位吧?”
凤思楠只看她纹丝不动的脚掌,便知两人差距甚远,她只是内力强大,若比起硬功夫,寻常人还能使些技巧,但蒋幼柏的硬功夫那是真刀真枪的打出来的,凤思楠虽心有不甘,可也知今日若取祝佩玉的性命,很难。
她有些后悔为什么今日出行未带护卫。
但后悔无用,还是另谋打算的好。便‘冷哼’一声:“你来的倒很是时候。”
蒋幼柏直起身,嬉皮笑脸道:“说来也巧,得知祝吏书山下时,属下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嗖——的一下子,就飞过来了。”她言此,神情正色起来:“现在想想,还和做梦一样。”
凤思楠白她一眼,眼神蔑视:“就算有神,也当庇佑龙血凤髓之人。凭她?也配!”
蒋幼柏又堆起笑脸:“礼公此言差矣,这天地无私,万物在他们眼中都没有区别。所谓区别,也只是俗人的自以为罢了。”
凤思楠白眼这下要翻上天了:“痴人说梦!”说罢,足尖一点,原路返回。
不消片刻,人就没了影踪。
稳如老狗的蒋幼柏这才‘哎呦’一声,甩着自己的手掌原地转了两圈:“疼,骨头差点碎了。”
祝佩玉则是直接躺在地上:“老蒋,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啊?”
蒋幼柏吹着红肿的指骨,慢悠悠向她走来:“此言何意啊?”
祝佩玉偏头看她:“天地无私?那是你的台词吗?”
蒋幼柏嘿嘿一笑,挨着她躺下:“牛叉吧。藏老教的,她说万一遇到有学问的高手,就这么忽悠她。”
碧空如洗,偶有飞鸟经过,祝佩玉体力恢复了大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找不到你,恰好遇到了温掌柜,他告诉我的。”
温心?这不可能吧?温心没理由帮她啊。
祝佩玉一脸不解。
按照书中的进度,两人应该处于暧昧甜蜜的时刻了。温心即便怀疑凤思楠,也应该顾忌凤思楠的声誉和隐私,从而替她隐瞒周旋。绝对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就随意泄露凤思楠的形成和计划。
“他怎么说的?”
蒋幼柏起身伸出手,一用力,将祝佩玉拉起。
“只说你有生命之忧,让我赶紧下山救你。”蒋幼柏看了眼她后肩上的短刃:“一直以为二殿下软弱无力、弱不禁风,没想到内力如此深厚。京城果然是卧虎藏龙。”
祝佩玉沉默不语,总不能告诉她,凤思楠仅是个个例吧。
蒋幼柏扶着祝佩玉往山上走:“你怎么好端端的招惹了二殿下?”
祝佩玉喉咙很干,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但又担心自己半路人噶了、秘密没说。于是咽了口口水,将听到温心与凤思楠对话一事,一一转述。
蒋幼柏一根筋,闻言,怒气直冲头顶:“先害百姓得疫症,然后再派人来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功劳和声望,如此歹毒,二殿下就不怕有伤天理吗?”
祝佩玉安抚她道:“你先不用激动,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疫疾的确是人为,可是否出自二殿下之手,还未可知。”
“一定是她!”蒋幼柏气愤道:“温掌柜能去质问她,就说明她手里掌握了证据。”
念此,她忽而眸色一凝,急道:“二殿下连你都不肯放过,那温掌柜岂非有危险?”
祝佩玉正要劝他不用紧张,谁料一下子被蒋幼柏扛上肩头,大步流星的就往山上冲。
真就是不看路,莽着冲。
祝佩玉都不记得自己脑袋被树干撞了几下,皮肤被树枝亲切抚摸了几次。
蒋幼柏显然不是凤思霜,体力和耐力都差的很远,走到一大半就将祝佩玉放了下来,喘着粗气道:“应该没危险了,剩下路你自己走吧,温郎君那更需要我。”
说完,只留给祝佩玉一个残影。
头晕目眩的祝佩玉:“……”
到底有没有人性了?她肩上还受着伤呢!
殿下!你在哪里?长生想你啊殿下。
远在郡守府的殿下打了个喷嚏,连轴转了半个月,好不容易等来了凤思楠,凤思霜倒头就睡,结果睡的正香时,被人无端叫醒,本有些不耐烦,得知来人是凤思楠,才囫囵洗了个脸来到前厅。
一口茶饮下,有了些精神,凤思霜问:“不知二皇姐寻我所为何事?”
凤思楠淡淡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和温郎君闹了些误会。”
“……”凤思霜心想你没事吧,你和温郎君有误会关我屁事?
“这就是二皇姐叫我起床的原因?”
你最好有事,不然我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安北王拳头的厉害,即便你是我二皇姐,也不行!
凤思楠见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继续道:“恰好被祝吏书听到了。”
凤思霜更没好气了:“祝吏书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听到也不会多言。”
“旁的便也罢了,不过今日之事,不好说。”凤思楠微微一笑:“我左思右想,这事还是该当面与你说清楚,不然本宫实在担心,这些话从祝吏书口中说出,皇妹指不定怎么误解我。”
*
虽然被扛在肩上头晕目眩还撞了头,但蒋幼柏脚程快啊。凭祝佩玉那废物身子上山,那可真是废老劲了。
终于看到了庙宇耸立的外墙,祝佩玉差点喜极而泣,可看到温心的脸时,她又忍住了。
温心看到祝佩玉时,她一身狼狈,衣服上脏污就不必说了,所有在外的皮肤,都有刮伤,只是长短深浅不同,可最骇人的,还是肩头的伤口,凤思楠的暗器还插在上面,鲜血将淡绿色的衣衫染透了大片,时间太久,颜色都已变的暗沉。
他匆匆下来想要搀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祝佩玉双手抱拳,结果不小心抻到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马上低下头对温心深深一揖:“郎君能通知蒋副将下山救祝某,已是莫大的恩情。其他的,祝某不敢再劳烦郎君。”
温心凝着她后肩上的冷刃:“伤口也不处理了?”
祝佩玉默了默,将腰又弯了一点:“这点小伤,王府的府医就能处理。比之祝某,这里的百姓更需要郎君。”
温心没什么表情:“好。”
他转身上行,被匆匆赶来的蒋幼柏瞧见,急忙殷勤的做搀扶状,将护在温心左右:“呦,温郎君可慢着点,这儿可不能再倒下任何一个郎中了。”
温心并没搭腕,但对他微微颔首:“谢过蒋副将。”
他迈进了后院的门,径自离去。
蒋幼柏这才顾得上祝佩玉,回头蛐她:“我说你也太慢了,我水都喝了两杯了。”
祝佩玉扶着墙白她一眼:“没人性的家伙。”
蒋幼柏:“我这不还扛着你上了那一段路吗?不然凭你的脚程,太阳落山了你都爬不上来。”
祝佩玉迈进了后院的门槛,没好气道:“我可太谢谢您了。”
“不客气,回头请我喝酒就行了。”
终于又回到了大殿,祝佩玉猛的灌了两杯水续命,甘甜的水润过嗓子,祝佩玉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身上大小伤口的痛意袭来,祝佩玉忙问:“府医在哪?再不处理,肩膀要废掉了。”
蒋幼柏道:“连轴转了半个月,神仙也累瘫了,自然让她们回去休息了。”
祝佩玉:“……”
蒋幼柏打量着她的伤口:“其实拔暗器这活我也行,拔完拿金疮药一洒,再一包。完活!除了疼、流血、留疤外,没其他缺点。”
祝佩玉嘴角微抽:“求求了,把我当个人吧。”
蒋幼柏还不乐意了:“嫌弃我啊?那你找别人去吧,一、夜、七、次、娘!”
祝佩玉:“……”
此处郎中还有几人,不过都是凤思楠的府医,用凤思楠的人,拔凤思楠的暗器?祝佩玉脑袋抽风了才干这种事。
温心……
算了,她怕脸疼。
最后行至刘清山面前:“刘神医好,小某身上有点小伤,烦请刘神医帮忙看看。”
刘清山正在分量药包,余光都没舍得施舍给她:“既是小伤就自己处理,我没功夫。”
祝佩玉:“……”
看热闹的蒋幼柏噗嗤笑出了声,最后拉着别扭的祝佩玉找到了温心:“温郎君,这娘们刚刚说大话了,其实她也很需要你。劳烦您给看看?”
温心二话没说,弯腰拾起早就备好的药箱:“走吧。”
正值盛夏,凉爽的偏殿格外适宜,蒋幼柏大咧咧的从兜里掏出了几颗花生就着茶吃,看着祝佩玉东扭西扭的样子打趣她:“不知道还以为暗器扎屁股上了。”
祝佩玉白了她一眼,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下意识挺直起了脊梁。
椅子是临时拼成的,做工粗糙,凳面凹凸不平,勉强可以做人。
温心瞧出了她的不适,顺手取了块破布叠了叠:“垫着吧,左右衣服也脏了。”
祝佩玉也没客气,道了声谢。
偏殿又安静下来,只有裁剪衣服的声音,冰凉的剪刀贴到皮肤时,祝佩玉瑟缩了一下。
温心动作一顿,观她反应无碍,才得以继续,伤口全部露出时,创伤处的颜色早已变得殷红。
他洒了些麻药粉在伤口附近。
“可能会有些疼。”温心道:“如果怕疼,可以随便聊些什么。”
分散注意力呗。
祝佩玉:“我不知道要聊些什么。”
温心着手准备工具,随口道:“娶夫了吗?”
祝佩玉点头:“嗯。”
温心指尖一顿。
蒋幼柏嚼花生的嘴都停下了:“你娶夫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啊?”
祝佩玉:“就是段孽缘,没啥好提的。”
蒋幼柏来了兴致:“孽缘?那我更敢兴趣了!快展开说说?”
温心建议道:“那就聊聊娘子的夫郎吧。”
当着你的面聊你?那她可得好好贬低一下温心。
祝佩玉顿时有了精神,端正坐姿:“我初见他时,他身子很差,整日病恹恹的,不爱说话,也不喜欢吃东西,整日闷在屋里。我想靠近他,他就对我阴恻恻的笑,我也看不懂那个笑容,但挺吓人的,跟那地狱的恶鬼差不多。他这人脾气也很大,对我爱答不理,时常对我摆出一张臭脸,动辄辱骂。骂我的话从不重复,叠起来能绕京城三圈。我关心他,他说我别有用心;我对他好,他说我恬不知耻,我帮他做事,他又骂我狗改不了吃屎。虽然我没吃过屎,但他笃定我很喜欢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祝佩玉目光看向远方,像是在回忆过往,可记忆脱口而出,中间没有半分卡顿。蒋幼柏茶都喝了一盏,都没见停歇。
暗器‘叮’的一声掉地,伤口也涌出大股鲜血,温心手疾眼快,急忙倒了止血散握着伤口。也丝毫没有打断祝佩玉的话。
足可见这段孽缘,给她造成的冲击。
“……突然有一天,他莫名对我很好,会煮饭给我吃,也会煲汤给我喝,只是常做一些我不爱吃的。其实我爱吃,不过是吃多了,就不爱吃了。我还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对我敞开心扉打算与我好好共度良缘了呢!结果发现我太天真了,他就是单纯想恶心我。好女不跟男斗,我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人情绪阴晴不定,时好时坏,一会儿像三月的风,一会儿像六月的雨,偶尔邀请我做事,却没憋一个好屁,不是突然冷脸,就是突然冷眼,再不就是把我当傻子耍。他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差最差的夫郎,既没良心,也不安好心,对我不温柔不善良不怀好意,甚至频频想要取我的性命……”
“你等会!”蒋幼柏打断道:“你是不是在逗我们,世上哪有这样夫郎?那是要被浸猪笼的。”
祝佩玉抖着唇角,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道:“我从不说笑!”
温心也感到无语,祝长生的履历书他看的仔细,莫说夫郎,她连父母姊妹都没有一个,分明就是在北洲深山中长大的孤女,许是得遇贵人,识了些字,后下山考取功名,幸得解元,并在赛岭县担任吏书一职。最后被凤思霜看中,成了她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