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女帝又问:“那你怎么看待昨夜之事?”
祝佩玉:“……”
不知不觉间,祝佩玉额上已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按照书里的剧情,拍马屁、奉承天象明显是行的通的,怎么到了她这就不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祝佩玉只得先礼后兵了:“陛下,小臣初觐圣颜,心怀敬畏,若有所失言之处,恳请陛下宽宏大量,饶小臣一命。”
女帝居高睨着她:“你先说说看。”
祝佩玉拳头紧攥,斟酌道:“小臣以为……陛下乃天选神祇?,万民之主,世间无出其右者。其他自诩神子者,皆非真命也。”
上首之人先是沉默,良久才道:“朕看过你的乡试卷宗。”
祝佩玉有些吃惊,也跟不上女帝的脑回路,只能恭敬道:“小臣不胜荣幸。”
“你这首《劝官赋》写的不错,官者,当以民心为心。不迷信神明,不依赖天意。民之所心,福必至之。”女帝话锋一转:“你不信神明,却先说昨夜是天降祥瑞;后又说朕是天选神祇?,如此自相矛盾,还不是糊弄朕?”
祝佩玉:“……”
女帝怎么还给她下套?
祝佩玉急忙道:“陛下,小臣绝无糊弄之意。天降祥瑞非关神明,乃是天象示吉,以兆国泰民安。天选神祇乃是言陛下乃为天下所共仰,民心所向。”
女帝薄唇弯起:“天降莲花是天象示吉?”
祝佩玉咬了咬唇:“陛下,莲花铺满长街,百姓欢欣鼓舞,相信宫内百官亦感圣恩浩荡。在小臣看来,这莲花无论是自然之赐还是人为之美,皆无关紧要。真正珍贵的,是这背后的深情厚意。对于百姓与百官而言,陛下之喜悦,便是最大的吉祥之兆。陛下欢喜,便是天象示吉。”
又是良久的沉默,女帝突然朗朗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回荡良久,反复长鸣的警钟,震荡的祝佩玉灵魂不稳,她只能警惕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良久,女帝才道:“老四说的不错,你果然很会溜须拍马。起来说话吧。”
祝佩玉不敢一句废话,叩谢陛下后,才敢慢慢起身,继而眼观鼻,鼻观心颔首伫立殿中。
女帝看她畏畏缩缩的样子不悦:“抬起头来。”
祝佩玉缓缓抬首,不过是万万不敢对视的。
女帝打量着她,摸样生的倒也斯文周正。
“朕有一事不解。”
祝佩玉急忙躬身:“还请陛下言明,小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帝幽幽道:“朕是叫你祝长生好呢?还是祝佩玉好呢!”
第39章
祝佩玉终于明白那个女官提醒她的深意了。
两年前葬身火海后,她和自己的路引直接被天道传送到北洲境地的一座小城城外。
为避免遭人调查时身份匹配不上,天道还贴心的将时间延误到了一个月后,胸口位置也留有伤痕。
所以她还是祝佩玉,若是深究,她只是少了去往北洲那一个月路上的经历。
但想必无人会计较这些。
“两个名字皆属小臣。”
女帝似乎很有兴趣:“哦?”
谎言经不起调查。
女帝既然已经知晓她原本的名字,必然是对她过往有过细致的了解。
祝佩玉没有一丝隐瞒,直接将身世讲个明白。最初荒唐,为人不仁不义,又而与夫郎有了龃龉,遭到报复。侥幸活了下来痛定思痛,打算重新做人,于是去往北洲改头换面。
这与调查来的信息全部吻合。
可女帝却有些意外,本以为祝佩玉会为了面子粉饰过往,没想到她倒老实,交代的彻彻底底。
端看今日的祝长生,她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之前的祝佩玉会做出那么多畜生不如的事。
所以女帝十分疑惑,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性情大变,完完全全变了另一个人?
被报复后……改邪归正?
女帝也算阅人无数,通常那些卑鄙龌龊之徒被报复后,只会想尽手段报复回去。
改邪归正对于这种人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偏偏祝佩玉做到了,甚至全无过往劣迹。
当真稀奇。
“老四不知道?”
祝佩玉正色道:“殿下未曾过问小臣,但若殿下问及,小臣定不会欺瞒殿下。”
女帝挑挑眉:“那你还是欺瞒一下吧。”
毕竟她是祝佩玉时所做之事天理不容,以老四那性子,大概率会给她几十军棍。
祝佩玉:“……”
想过问的已经过问清楚,女帝不打算与她多聊,倚靠凤椅懒懒道:“退下吧。”
祝佩玉虽然一头雾水,但内心欢愉,急忙恭敬作揖:“小臣告退。”
只是刚退几步,女帝幽幽又道:“好好照顾老四。”
祝佩玉急忙又作揖:“小臣领命。”
原本一头雾水的祝佩玉这下终于明白了女帝召她的目的:面试。
女帝安排到凤思霜身边的藏老罹难,她需要了解凤思霜身边的新人到底是个品性和能耐。
虽然不清楚自己在女帝心中的定位,但现在看来,她应该是过关了。
如此说来,女帝也是挺关心凤思霜的。
出宫时心境已经大不相同,祝佩玉只觉得一身轻松,只是半路上马儿突然扬蹄,眼瞅就要冲进闹市,马妇惊慌不已,死命的扯着缰绳非但不起作用,一个甩尾,竟将她直接扫下了车。
而马车中祝佩玉更是惨烈,早已被撞的头晕眼花,完全没有一丝自救的能力。只能随着惯性前后左右的翻滚。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飒沓而来,只是一招就制服了狂暴的烈马。
随着烈马倒地,马车随之下沉,祝佩玉一骨碌就翻出了马车,万幸脸没着地,被人一手抵住肩膀稳住身形。
祝佩玉缓了好一会,才从衣饰上认出了此人身份,顾不得发丝凌乱,急忙抱手作揖:“感谢嬷嬷出手相救。”
孙嬷嬷在御前内宫侍奉,虽不常常露脸,但深得女帝信任:“吏书客气。”又将祝佩玉扶下马车,笑道:“吏书脚程快,奴婢追了好一会儿。”
祝佩玉虽不知她的身份,但只凭她的身手和宫服,便知此女地位一定不简单。恭敬问:“可是陛下还有事嘱咐小臣?”
孙嬷嬷已上了年纪,所以眼睛有些浑浊,但丝毫掩藏不住她眉眼的精明,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对祝佩玉道:“陛下让吏书转告安北王:未婚未嫁的,少行浪荡之事,若再半夜三更闯郎君卧房,扰乌郎君清梦,陛下就当那晚与安北王的约定作废。”
祝佩玉:???
祝佩玉瞳孔地震:“嬷嬷说……谁?”
孙嬷嬷知晓她听清了,只是微微一笑未在多言,只躬身道:“奴婢告退。”
祝佩玉还沉寂在孙嬷嬷带来的消息中回不过神。
她没听错吧,半夜三更闯郎君卧房?扰乌郎君清梦?
谁啊?凤思霜吗???
不是?凤思霜半夜三更闯乌温瑜的卧房?
这啥时候的事啊???
靠靠靠,她竟然不知道!
马妇匆匆寻了过来,一见马已被制服,也未曾造成很大损失,当下心弦一松,只是那位祝吏书的情况不太对劲,发丝与衣裙凌乱不堪,神情有些呆滞,似乎还有一些木然。
不会是撞头撞傻了吧?
马妇急忙上前:“吏书您没事吧?”
祝佩玉堪堪回过神,看着地上躺倒的马,再看看破烂的马车,只得道:“你在此候着,我回府叫人来帮衬你。”
马妇本不想劳她奔波,但祝佩玉已经火急火燎的跑没影了。
彼时的凤思霜正在打木桩,面对突然冲过来满身凌乱的祝佩玉先是怔了一下。
“你被狗给咬了?”
祝佩玉急的跳脚:“别转移话题!你这不刚回京吗?啥时候的事?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闻讯而来的蒋幼柏更是激动:“乌郎君的床软吗?卧房香吗?”
凤思霜:“没注意闻,不过人挺软的。”
祝佩玉兴奋的眼睛都瞪大了:“靠靠靠!”
蒋幼柏马上搬了一把长椅过来:“想听,展开说说!”
凤思霜挑了挑眉:“这是本王的闺房私事,凭什么告诉你们。”
祝佩玉抿嘴、握拳、抓心挠肝。
蒋幼柏抿嘴、握拳、捶胸顿足。
凤思霜很干脆的无视两人:“奇怪,母皇怎么会知道?”
她自诩功夫一流,京城又是酒囊饭袋的安乐窝,若是有人监视她,她不应该没发现才对?
母皇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位高手,而她,竟然不知道。
凤思霜越想越不爽:“不行,本王必须要入宫找此人切磋一番。”
她安北王可以低人一等,但身手功法这件事绝对不行!
祝佩玉急忙拦住了她的去路:“陛下贵为天女,身边有几个高手不是很正常吗?况且陛下让小的转告殿下,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殿下知道。殿下这般风风火火的去,只能证明小的无能劝阻,小的的脑袋殿下还要不要了?”
凤思霜愣了几息,反应过来了:“你的脑袋,关本王屁事。”
祝佩玉:“……”
祝佩玉无奈,摇着她的衣袖道:“小的求求殿下了~”
凤思霜:“……”
她就是想恶心死她,实在歹毒。凤思霜嫌弃的挣脱了她的拉扯:“好了,本王不进宫就是了。”
蒋幼柏大受启发,急忙拉住凤思霜的衣袖摇晃,夹着嗓子道:“求求殿下了,展开说说吧,属下是真的很想知道~”
凤思霜:“……”
祝佩玉:“…………”
凤思霜忍无可忍,一拳头挥了出去。
半晌,蒋幼柏捂着鼻子控诉:“她撒娇你就好了,我撒娇你就挥拳头。凭啥呀!”
祝佩玉察觉不妙,悄悄遁了,回别院的路上总感觉忘了点什么事,直至傍晚时分,孔眉前来叩门……
“……万分抱歉,我把你忘路上了。”
孔眉大方摆手,示意没关系:“殿下叫你过去一趟。”
殿下找她?怎么是孔眉过来传话?
祝佩玉虽然疑惑,可还是拾掇起身,才一踏出房门,春柳端着一盅汤回来,得知殿下召唤也不敢误她的事,只叮嘱她:“娘子早些回来好吗,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祝佩玉敷衍点头,与孔眉前后脚出了别院:“怎么回事?”
孔眉道:“是佳人卿的温掌柜来了。”
天色渐暗,温心在王府门前来回踱步,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他努力的想要保持从容,可眉宇间藏的几分忧虑,像是化不开的愁云,萦绕在心头久久难消。
他的目光不时地投向王府的大门,随着天色渐暗,俊朗的面容下焦急之色更重。一抹被夕阳拉的很长的身影逐渐临近,温心目光与之交汇时才舒尔展露一丝笑颜。
祝佩玉向他走去,步伐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却在临近时保持住了稳重。
“怎么了?”
温心早将她上下一遍,见她无碍,方才解开眉间的愁绪,低声说:“听闻你惊了马,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祝佩玉都没把那件事当回事,一展双臂示意给他看:“一点事没有。”
温心点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一阵沉默。
温心颔首扯着衣袖的纹路:“也没旁的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祝佩玉:“好。”
温心似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痛快,不只是气闷还是失落,转身上了马车。
蒋幼柏闻讯赶来时,温心的马车都消失在了街角,一天两次,该听的乐子没听到;该看的热闹她也没着,气的她抓着祝佩玉的衣领质问:“你到底是不是娘们儿?追个郎君磨磨唧唧的!”
祝佩玉看着她通红的鼻子心中讪讪,只能安抚她道:“莫激动,追上了。”
蒋幼柏更激动了:“追上了?啥时候的事啊!”
祝佩玉:“就昨晚,你们参加宫宴的时候。”
蒋幼柏深感遗憾,并再次上演了捶胸顿足,只是又察觉出不对来,按道理说,此时她们两个不是应该浓情蜜意,难舍难分吗?怎么才聊两句就散伙了?
“那你不多留他一会儿?”
祝佩玉扯了扯被她攥皱的衣领,情绪有些消沉:“不知道要聊什么。”
蒋幼柏:“……”
她有病!
祝佩玉有自己的顾忌,她还没有搞明白温心与凤思楠的关系,万一是他们两口子合起伙来耍她,那自己不就成小丑了?
而且自己如今效力凤思霜,在两位皇女的关系尚未明朗之前,祝佩玉不想和凤思楠的人有特别密切的接触。
祝佩玉言说不清楚自己是矫情还是谨慎,只道:“冲动是魔鬼,冷静是智慧。激情之下做出的决断不能作数,我得再观察观察。”
蒋幼柏:“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