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素州市的工作人员好像大多都是东席那样三十往上的中年同事，难得见到黎玻这样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一个个面上带着全是慈祥的笑容。
“行了，别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刚给咱们立了大功呢。”
孟局看着她微红的脸，很是善良地帮她解了围：“来吧，咱们正式开会，东席黎玻，你俩先说说昨晚的情况。”
黎玻收拾好情绪，跟东席两人仔细说明了昨晚在古宅里的事情，包括当了几十年的灵魂体，昨晚终于去了新家的雪娘娘。
但她隐去了那封信的事情。
小狗情书被她妥帖地收好，放在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黎玻想去接到书砚的时候，把那封信放进它的骨灰罐里。
相信书砚也希望能亲手将这封信永远保留下来吧。
听完两人的陈述，会议室里唏嘘一片，没想到当年的陈年旧案居然是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还连带破了几十年前从管理局出逃的灵魂体一事，在场的人都是天天跟小猫小狗打交道的，一时间都为它们而感到难过。
“世事无常啊。”孟局感慨一声。
“好在事情现在都解决了，辛苦你们了，尤其是这位赶来援助我们的黎女士。”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性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谢，顿了顿又想起来一件事，“整个管理局的系统现在正在逐步恢复中，那些被收容的小家伙们的档案需要我们手动重新输入，等全部整理好了，整体系统应该也就没问题了。”
“趁着这次风波，总局那边也升级了整体系统，以后就是全国联网了，更方便。”东席点点头补充着，“关于白豆的身份，等你回滨海后应该也能查到了。”
孟局闻言又无语了一下：“谢天谢地，这个破系统终于升级了，也不知道总局那边的程序成天在吃什么干饭，这个陈年烂系统难用死了……我们反馈了多少次都没用，拿那套‘底层逻辑无法改动’来打发我们，这次好了吧，该升级还不是得升级呢，嘁。”
又简单的聊了会儿，孟局这边也没多留，东席带她下楼的时候，黎玻迟疑了一下，还是向他请求了一件事。
东席想了想，点点头：“这个倒是没问题，你要带它的骨灰走吗？”
“不不不！”黎玻连忙摆手，“书砚是在素州出生长大的，它应该也更愿意留在这里，只是我想将它的遗物放到罐子里。”
“行，那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领吧，我本来是准备将它带回姜宅埋了，但经过昨晚的风波，估计要不了多久市政就会派人过去处理那边了，埋在那儿也不安全。”
东席长叹一声：“这小家伙啊……波折一生，干脆供在我们保育部的新生处吧。”
黎玻怔住：“……那姜宅会被推了吗？”
“不知道，但那个地下室应该会被处理掉，不知道是不是磁场原因，也确实影响了动物们的生命线，推掉其实也好。”东席冷静分析，“免得以后又有动物误入。”
“推掉是好事。”
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给他俩都吓一跳。
黎玻回头一看，没人啊。
“……底下。”
“哦哦哦……孟局。”黎玻脚下一跳，差点踩到孟局的小尾巴，本来略有伤感的情绪都被这一紧张给吓跑了。
孟局悠哉悠哉地越过他俩，走到前面，一边慢悠悠地说：“那个地方对谁来说都是个伤心地，书砚和雪娘娘都去新家了，以后再见面也都是重新认识，一个被遗忘的沉寂之地，留着干什么，人啊猫啊狗的都要往前看。”
黎玻默然不语，她觉得孟局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但又为那两只小家伙感到遗憾。
但一个笑盈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还是我们七娘活得通透。”
抬头看去，孟含烟带着白豆从办公室迎了出来：“难怪七娘能当这个局长，统领我们所有人类呢。”
“得了吧，少奉承我。”
“哎哟，这哪里是奉承，人家是真心的。”孟含烟按着裙子蹲下来，伸出葱玉般的手指挠了挠孟局的下巴。
黎玻悄咪咪地凑近东席，几乎是在用口型问他：“七娘是……孟局？”
东席笑了笑，一抬下巴示意孟局：“没事，全局上下都知道，孟局全名叫孟七娘，是孟含烟以前养的猫，但其实孟含烟入职反而比孟局要早的，前几年前任局长卸任，钦点让孟局接手的。”
黎玻忍不住咂舌，孟含烟掩唇一笑，故作伤心地模样：“唉，自家宝贝当了局长，也不拉我一把，干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人事部小喽啰。”
“让你去调解部跟着东席上刀山下火海的，你去吗？”孟局傲娇地一偏头，跳上桌子，懒得理她。
孟含烟“嘁”了一声，摇摇手指：“那可不去，还是坐办公室舒服，老娘又不缺调解部那点绩效，什么时候能让我当局长了再喊我哟。”
“大白天的不要做梦。”孟局语气凉凉，“给黎玻拿点儿素州的伴手礼带回去，哦对，还有她那几个朋友，都捎点儿。”
“谢谢孟局。”黎玻乖巧道谢。
东席帮她先接过那些大包小包的纪念品，嘴里叼了根没有点着的烟，含糊不清道：“走吧，我先给你提到招待所去，然后咱们再去宠物医院接书砚的骨灰。”
招待所的门口，顾文珑三人刚下楼，远远地就看到黎玻跟东席两人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过来，苏莉手掌合拢放在额头上向那边张望着，不由得感慨了一声：“东西哥人真挺不错的，靠谱，人还稳重踏实，好像还没结婚，啵啵跟他走在一起感觉看起来更有素州女孩那种温柔气质了呢。”
沙骅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瞬：“但东西哥应该三十了吧，王阿姨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三十还行吧，老男人嘛，稳重踏实。”苏莉故意看了一眼顾文珑，“是吧顾哥？”
顾文珑板着个脸，看不出一丝表情，径直走上去接过东席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东席顺势大手一挥：“这是送你们的伴手礼，人人有份。”
“哇，谢谢东西哥，老板大气。”苏莉夸张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没事，都是局里送的。”说罢他转身看向黎玻，“我们走吧。”
顾文珑下意识开口问道：“你们去哪？”
“我还要跟东西哥去一趟医院，接书砚回来，我有点东西想放到它的遗物里。”黎玻委婉解释道，“弄完就没事了，分局这边让东西哥开车送我回春新市，你们也一起吗？”
“东西哥还有工作要忙吧？”顾文珑着重强调了“哥”这个字，“我开车带你去医院，草莓你们先想想一会儿去哪玩一趟，然后晚点我们再一起回春新，就不麻烦东西哥了。”
东席：？感觉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黎玻本也不想继续麻烦东席，欣然同意。
只剩苏莉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拎着人家的伴手礼倒是不好说什么了，半倚靠在沙骅身上，眼神在三人之间逡巡，啧啧两声：“男人哟。”
第57章 离开素州
很快两人从宠物医院回到素州分局, 黎玻将书砚的信卷成了细细的长条，小心装进了骨灰罐里，郑重地交给了孟含烟。
看着黎玻眼巴巴的样子, 孟含烟笑了一下：“放心吧, 我们的新生处放了不少这样的小骨灰罐呢，很多年前的都有，我们局的老传统了，都一直妥善保存着在。”
“嗯？原来还有别的小动物的么？”黎玻完全没有想到, 这个传统她好像在春新市和滨海市的分局都没见过。
孟含烟点点头，目光远远拉长, 落在今日有些阴沉的乌云之上，悠悠地说：“比如……我们的前任局长。”
黎玻一愣。
“我们素州局的前任局长是一只非常……嗯……非常会讨好人类的狸花猫。”孟含烟声音悠远, 带着素州特有的温柔, “与其说讨好吧, 不如说它小时候还在流浪时，为了讨一口吃的，很善于碰瓷我们人类，虽然也因此遭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对待。”
“不过它是只看得很开的猫。后来被选中当上局长后也更擅长把握人心, 也是那些年让我们素州局调解部的业绩效率大大提高了。”
“我当时也是它招进来的，它真的是一只不错的小猫, 当然, 也是个很靠谱的领导。”
黎玻心里有些堵得慌，她垂下眼睫：“可惜它们的寿命只有这么十几二十年。”
“有什么可惜的？”孟含烟惊讶，看着落寞的黎玻忍不住笑了笑, 拍拍她的肩膀, “难道它们跟我们人类一样，活上个八九十岁一百岁的, 就开心了吗？我倒是觉得，与其在漫长的生命中经历苦难，不如像它们一样，快快乐乐通透地活上个二十年就够了，也挺好的。”
头一次听到这种想法，黎玻居然微妙地被说服了：“……人有人的烦恼，猫狗也有它们的苦难。”
“对呀，所以呀小姑娘别想太多，活在当下、及时行乐才是真。”孟含烟朝着院子门口处，靠门静静等待的顾文珑努了努嘴，“你小男友还在等着你呢，去吧，咱们有缘再见喽～”
“啊？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孟含烟就露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容，抱着骨灰罐转身向局里走去，背朝着向她随意地摆摆手。
过了好一会儿，黎玻才慢吞吞地向外面走去，待她走近，顾文珑关心道：“工作都处理好了？”
“嗯。”
“走吧。”顾文珑点点头，“草莓他们在车上等着了，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饭。”
等走到车跟前，黎玻忽然握拳，小小地喊了一声：“及时行乐！吃饭吃饭！”
车里的两人和顾文珑皆是一愣，苏莉抱着白豆探出头来，一脸惋惜地看着她：“顾哥，你瞧着啵啵还有救吗？”
“进去吧你！”
黎玻手一伸将她的脑袋按回车里，苏莉在里面笑作一团。
顾文珑拉开副驾的门，笑着问：“心情好点了？想吃什么？”
“都行，我要大吃特吃！”黎玻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猫着身子钻进了车里。
顾文珑坐定后点开导航：“怎么样，你们想好没有？”
“现在还早，我们吃完要不要去找个地方玩一下再回去？”黎玻转身问后座那俩，思考一会儿，“你们素州最有名的不就是那些老园林么，要不你吃完饭带我们去转转？”
哪知道苏莉和沙骅同时举起双手，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昨晚心里阴影太大了，我们十年内都不想去逛什么中式园林了！”
黎玻“嘁”了一声：“看你们胆小那样。”
“哈！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把你关进那个都是血迹、见不得光的地下室里让你待一晚上试试！”苏莉气得手舞足蹈，“你有本事别让别人陪着，你自个儿去待一晚！”
“我才不去咧！”黎玻赶紧回身坐好，顺手把白豆也薅过来抱在自己腿上，“这个所谓‘鬼屋’一开始还是你自己提议的，没想到吧？”
苏莉扶额：“我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恐怖鬼屋……我看那些博主去探险的视频里都很正常，啥也没有啊。”
“他们太菜了，我们捉鬼比较厉害。”黎玻一本正经道。
最后，为了照顾两位全程被关入地下室，完全脱离状况外的朋友，几人决定大吃一顿就结束这段荒谬的行程。
吃完饭，苏莉和沙骅决定直接高铁回滨海市了，本来素州也是苏莉的外婆家，来过的次数也不少，这一趟折腾下来也没什么继续玩的心情了。
黎玻和顾文珑也踏上了回春新市的路。
可能是过节结束了，一路上畅通无阻，两人一狗混身轻松无比，仿佛是去渡了个小长假一般。
“我们小白豆回去就能找到主人了。”黎玻捏捏白豆的小耳朵，“你想妈妈么？”
白豆歪了歪小脑袋，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虽然跟啵啵姐姐你们在一起也很开心，但我还是想知道我的妈妈是否安全，我怕她有危险。”
“唉……”
等到白豆安安静静趴在她腿上睡着了，发出绵长安稳的呼吸声，黎玻轻声叹了一口气，摸摸它的脑袋不说话。
顾文珑瞟了她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豆的身份等回去应该能查到了……”黎玻犹豫一瞬，“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应该是好事么？它应该也很想念它的主人吧。”
黎玻摇摇头，声音很小很轻：“它是想，可它的原主人想不想呢？”
抛弃宠物是个亘古不变的难题，顾文珑肯定没法保证，也能理解黎玻的担忧。即使如果真的找到了，发现白豆的原主人确确实实是将它抛弃的……那白豆将会再一次面临真相的痛苦。
“而且白豆它……”黎玻隔着毛线指套，轻轻捏了捏它的尾巴尖，“它应该是被人虐待过，这里。”
顾文珑快速扫视一眼，他其实早就想问白豆的尾巴尖上戴的是什么东西，原来竟然是被虐待过的痕迹。
顿时，他不假思索地点头：“别担心，即使找不到原主人，即使原主人确确实实抛弃它了，它还有我们。”
黎玻微微一愣。
“……我的意思是说，还有我，我可以收养它。”顾文珑赶紧改口，“反正你也住在隔壁不是？你现在不能养狗也没关系，我家那两只……调皮地跟狗也没什么区别了，白豆都比它们乖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