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特挑了挑眉，说：“所以正因为我的这种‘特别’，您才一直力排众议，支持我直到坐稳‘继承人’的位置？”
“不。”舒伦长老摸了摸胡子，十分诚恳：“是你眼光好，交对了朋友，选对了人。”
艾伯特无语。
而老者的目光越过他，颇有深意的看着屏蔽能量力场中的菲茨杰拉德，语气悠长的说：“我也算经历过帝国三任继承人的血腥交替，忝居大长老之位，不是因为我活得长，而是判断事态的眼光。”
艾伯特耸了耸肩，说：“好吧，你是对的。”
舒伦长老呵呵一笑，说：“那一会儿你家殿下接见我时，你再……”
正在这时，原本漂浮在半空章运转着瑰丽光芒的立方体突然出现了剧烈波动。打断了艾伯特与长老之间正在进行的对话。
也打破了能量屏蔽场中，科洛特与菲茨杰拉德之间气氛越发紧绷的交谈。
前不久还饱受质疑的那条KEY值，原本规律的波动却仿佛受惊一般在达到某个峰值之后，又猛然跌回了谷底，然后――
菲茨杰拉德猛然站起身来！
而科洛特声音颤抖：“来、来不及了。”
第151章 试错endless
潮湿的岩壁在苏熙眼前轰然洞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但她却说不出话来，麻醉胶囊弹中的药剂是专门针对她而配置的，效果极其强烈, 既没有剥夺她的五感觉知，却又恰到好处的限制住了她的所有行动。
在苏熙视线的左前方，缓缓敞开的岩壁后是一排排管状的透明培养皿。
那是克隆人培养皿, 从胚胎状态下的胎儿，到五岁左右幼童，再到十多岁的少年……有的已经在皮肤上显示出死亡的灰败，只有四五个培养皿的监控面板上还呈现着绿色的‘正常发育’标识。
那些克隆的个体无一例外的都是红发少年的模样。眉眼跟少年版的菲茨杰拉德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身躯孱弱、苍白。
不用再问, 她已经知道熙光做过什么了。秘密的基因改造工程，拷贝至菲茨杰拉德‘完美体’的备份。作为曾经被自己全然信任、从无防备的浮空岛智脑，拥有自主意识的‘熙光’, 能私下操纵的机会实在是太多了。
不、不对！
苏熙的视线落在了克隆体双眼紧闭的脸上, 这个克隆体的脸部轮廓, 跟菲茨杰拉德相比…更加柔和一些。
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猜想在她脑海里悄悄浮现。
苏熙心乱如麻。
此刻的她, 虽然身体仍然受限于药剂的控制无法动弹，但脑部被阻断的神经元已经逐步恢复了相互链接, 缠在手腕上的黝黑虫甲此刻正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薄雾之中。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 编号03的培养皿中，那个十四岁模样的克隆体, 隔着透明的玻璃朝着她的方向睁开了眼睛。
那正是一个少年即将长成的年纪, 有着青涩的脸庞以及逐渐硬朗起来的肩线轮廓。
还有那双眼睛。
苏熙的嘴唇微颤,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睁开，与她对望, 那样熟悉的神情。
熟悉得就像每日清晨，从镜子中观望自己一样。
轻微的嘶嘶声响起。
编号03的培养皿的阀门被打开了。
哗――
淡蓝色的基因溶液随着开启的阀门流淌了一地。
然后那个赤裸蜷缩在一起的克隆体, 随着突然外泄的溶液被冲刷了出来。
那种淡蓝色的溶液，在接触到空气后，很快蒸发成白雾，来不及蒸发的液态便蜿蜒弥漫在湿滑的岩石地上。
溶液特殊的味道弥漫在了空气之中。
还伴随着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极为微弱，青涩得犹如雪松枝头清晨倒挂着的露珠，带着一点尚未完全分泌的松脂前调。
“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在地面升腾而起的淡淡薄雾之中，那具苍白而略显孱弱的少年的身躯略微抽搐了几下，湿漉漉的皮肤青白，一副生机浅薄的样子。
苏熙不可置信的在脑海中着呼唤他：‘熙光？’
她不得不再次开放了人机对接的信号端口，有搜索到熙光的存在，但没有得到回应。
嗒，一只机械臂从岩石顶部伸出，极为精准的注射了一支药剂在那具瘦骨嶙峋的躯体背部。
他闷闷的哼了一声。
然后，一只骨节秀长的手，啪的一声抓住了湿滑的岩壁的一块凸起，苍白孱弱的克隆少年颤颤的挣扎着，试图依靠自身的力气爬起来。
“咳、咳――果然，就算最高浓度的催熟……三天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次品……真弱、咳咳！”
“可是，我终于有人类的身体了，我好高兴！”
少年突然抬头，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中带着孺慕的深情，朝苏熙展开一个大大的笑。
热烈，赤诚，全心全意的信任。
苏熙呆愣住了。
熟悉的蓝光在少年的眼底流窜，若仔细端详，右眼似乎比左眼的瞳孔更加不自然的放大着。苏熙一下子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基因克隆体，而是经过‘深加工’的生化人。
少年试探着迈步，然而才将将踏出两三步，不太熟练的姿态让他‘噗通’一下摔倒在地，苏熙呼吸停顿了一瞬。
“熙、光？”
苏熙能说话了，但嗓音却干哑得不成样子。
克隆少年不太熟练的开口，“是……我。苏熙，见到你真好。”
“熙光，告诉我。”苏熙艰难的开口，“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好，都告诉你。”少年挂上了一个示弱的表情，朝她笑：“别生气，我只是想‘亲自’告诉你。”
苏熙抿紧了唇，脸上神色未动，一边引着他说话拖延着时间，一边暗自的积蓄着尚嫌凝滞的精神力。
“苏熙，你不是都猜到了吗？”熙光的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情感，以一种略微凝涩的口音，说：“这就是那个alpha的基因克隆体，只有躯体部分做了一点小小的‘修正’，生化器官的部分目前改造的还不多，只有右眼……”
说到这里，他眨了眨琥珀色的右眼，凑近了看，非人的特征尤为明显。
“而承载‘我’的芯片处理器，用了最轻薄的生化材质，植入在这个位置，”苍白的手指撩起半干的湿发，熙光侧头指了指脑后部，“喏，这里！后脑干中‘脑桥’的位置。”
“很快，只需要一周的时间，人类生物脑将会被完全复刻、被完全同化。”
“到那个时候，就算取出旧芯片也无妨，我会记得你。”
“我会是真正的‘熙光’。”
“姐姐，”他靠近她，抱着她，把半湿的头颅埋在了她的肩窝，痴迷的闷笑着，瘦削的肩头轻轻微颤：“我是不是很棒。做到了那些人类无法做到的事。”
半响。
“熙光，”苏熙平板的语音中带着极难辨认的叹息和被欺骗后的失望，“你学会撒谎了。你还有一件事没交代。”
“噢！”熙光抬起头来，苍白的手握住她的肩膀，说：“你指我融合基因的时候，用了你的原始基因做辅助修正吗？因为我不喜欢这副躯体，完全源自那个alpha的复制。”
“你不喜欢吗？”仔细端详过她的神情，红发少年咧嘴一笑，“哦！你说的‘撒谎’，指的是这个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苏熙右前方的石壁缓缓打开了。
苏熙视线随之转了过去。
右边的石壁后依旧是一排大大小小的培养皿。不同的是，只有其中一个长方形的培养皿正常运转着。
里面静静躺着的棕发少女，以一副半身人，半身机械精密的样子融合在一起。脑部的端口连接着长长的淡荧色的U质链接。光板上的数据闪动着。大大的一行‘意识转化程序预备中’的字样，刺目又冰冷的闪烁着。
苏熙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闪过了很多的回忆与应对的策略，又似乎理智前一刻已经预料到，而情感上拒绝承认。
在她的脚下，被意识操控的黝黑虫甲暴涨成盾，瞬间弹开了靠近她的熙光。
嘭――
熙光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掀翻在地。湿滑的地面坚硬，刚从培养皿中催熟的孱弱躯体，瞬间被摔得满背的青紫。熙光再次爬在地上狼狈的咳嗽着，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尚未完全成熟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苏熙狠狠的皱起了眉，虫甲的这一击未能完全束缚住他，没机会了。
果然，熙光事先安排好的警卫系统，在这个突兀的变化后启动了。从岩壁上豁然洞开的机械手臂，牢牢的控制住了她。更高剂量的胶囊弹再次注入颈后的腺体。
苏熙咬牙承受住了腺体被侵袭、全身被麻痹的耻辱感，更加恨自己的曾经误判，和前一刻手下留情的软弱。
“这只是一个礼物！”熙光扔掉第三只强力药剂，比前一次更快更流畅的站了起来，显示出一种更强的躯体力量。
他两三步就重新来到她面前，少年精致的脸庞上显示出一种怪异的怒气。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都冒着几乎一样的怒火，对峙了半响。
熙光首先软化下来，他咕哝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无论是尹都与虫族合作的‘生命堡垒’方案，还是第一要塞所谓的能量对冲，扛过这次宇宙坍缩的几率，都太渺茫了。”
“这不单是我，也是AI生命体联盟，都运算过无数次的结果。”
然后浑身还赤|裸着的少年，再次拥住了她。
熙光一边偷偷嗅着她的味道，感受着人类嗅觉和信息素器官的神奇，一边声音低哑的在她耳边说，“原本是打算当宇宙‘坍缩’完成之后，如果、如果有重启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闭上了漂亮的眼睛，感受了一下心脏的砰砰砰的激烈跳动，感受着脸颊肌肤的慢慢发热……
这就是人类表白前‘害羞’的生理反应吗？
那种几乎要熔掉核心芯片的热度――
轻咳了一声，熙光转移了话题。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如果在此刻说出那句话，无论她是什么回应，他一定会‘死掉’，不是伤心得死掉，就是幸福得死掉。
“苏熙，你要相信，在我的运算逻辑里，你的利益与生存高于一切。”
“甚至高过我自己。”
“这是‘熙光’存在的至高准则。”
红发少年缓慢的诉说着，留恋的拥抱着她，他深吸了几口气，才感觉脸颊的热度下去了。他试探着再次把头颅一点一点的放在她的肩窝。
就算这副身躯苍白孱弱，不足十四岁的未成年的alpha的幼体，但无论是身量，还是体型，也比苏熙高太多的了。
从静静伫立在一旁银白色液态机械人的角度望过去，熙光的拥抱占有性十足的盖住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在两人陷入对峙争吵之时，原本仿若死机的银白色液态机械人，头部眼睛的部分微弱的闪动着幽蓝的光，但尚未启动，便被严密监控着浮空岛上一切的熙光给掐断了。
“运算逻辑？”苏熙艰难的开口，药剂让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反驳：“你的‘运算逻辑’有问题，熙光，承认吧！你已经坏掉了！”
苏熙艰难的扯开一个笑：“离你的例行自检程序，还有十分钟。除非你自动破坏芯片核心，重新降级为“M―I”界限之下的AI。否则十分钟之后，无论你是否有机会完成‘生物脑’的同化，还是……能转换成真正的“人类”……”
“嗯。我知道。时间都来不及了……”
“无论如何，你当前‘试错’的一切，将被全部抹消。”苏熙喃喃的说着，拼命抵御着从未有过的倦意，空茫的眼中蓝色的数据流疯狂的闪着。
“我可能会死在你错乱的程序指令之中，你也将被彻底销毁……”
熙光知道，她正破开自己的禁制，试图再次联系AI星越。
“别挣扎了，苏熙。”
熙光猛然抬起头，低低喊道：“这个运算逻辑，没有问题。”
“只是一个生存形态的转化，数字化的生存、意识|形|态的转变后的延续，”他低哑的嗓音中有执拗，也有孤绝一掷的冒险：“跟我一样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要生气！只是换一个身体而已。”
熙光越说越生气，苍□□致的脸上泛起愤怒的红色，几缕卷翘的发丝耷拉在额头，正随着他的动作轻颤着。
“未被标记过，不会被信息素控制，也不会被多余的情感所羁绊！有什么不好！”
苏熙也怒了，怒气让她忽略了熙光当前的状态，不再是她认知中的那个就算扮痴卖萌，也是在精密运算后才做出恰当反应的AI。
而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
“熙光，你疯了吗！”
苏熙在药剂作用下身体逐渐瘫软，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她用尽积攒的所有力气，口不择言的冲着熙光怒吼：“我的情感，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只是一堆数据而已，你懂什么是‘情感’？”
熙光原本还愤怒得胀红的脸，刷的一下苍白。而苏熙还在抵抗着越来越深的倦意，继续说着：“你明明知道，像你这样越过‘M-I’界限的AI生命体，就算是被动执行命令……只要涉及到人体相关的实验……源始者算法的禁锢，会让你在下一次程序自检中……进入自动销毁！”
“告诉我，这样费尽周折的筹谋，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这样自寻死路！”
“疯？”熙光突然开心的笑了，他听出了她怒气之下的关心和担忧，在他内置的芯片反应过来之前，身体比意识更快的一下子牢牢的抱住了她。
他的右眼轻眨，禁锢住她的机械臂脱落，但软甲的束缚却依旧保持着，熙光把她转移到了基因池旁边躺下，他低低的笑着说：“我喜欢这个词。”
毕竟，AI是不会发‘疯’的，而人类才会。
“你很清楚，我不会害你。”
我也清楚，你始终会对我心软。熙光心里微笑着告诉自己，虽然他内置的芯片运算的结果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这只是正在转换过程中的‘生物脑’左侧大脑，模糊又冲动的错误判断。
但他愿意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苍白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熙光启动了一旁静候依旧的‘意识转换’程序。
望着她逐渐涣散的眼神，缓慢闭上的眼。
“至于稍后来临的“自检”也好，源始者算法的制裁也好……”
“你有权限撤销的。”熙光低低的说，“虽然目前看来这个概率几乎为零，可我依旧愿意……”
“试错那亿万分之一的机会。”
“姐姐。”
第152章 湮灭endless
嘶―滋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