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怀了孕的女人更敏感,箫逸嗤笑一声,擦干净身上的污渍,扔掉帕子继续走上前来。
崔荷狼狈地坐在地上,腹内翻江倒海的难捱,整个人差点蜷缩起来,她额上全是汗,鬓发乱了,发簪也掉落到一旁。
黑暗之中,崔荷摸索着将地上的簪子拢入袖中,烟花的光芒一闪而逝,光线阴晴不定地映照在阁楼内,隐藏了她的小动作。
余光中看见他靠近,崔荷慢慢撑起身体从地上站起,后退一步站到窗边,背着手压在窗沿上,凝视着他,冷笑道:“箫逸,澄空大师,逍遥道长,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
箫逸没说话,崔荷又说道:“你费尽心思你进宫,刻意接近我母亲,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会觉得你单纯只是想做一个面首。还有,昌邑侯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指使你进宫的?”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猜想,试图将他震慑在原地。
箫逸缓步走上前来,打断了崔荷的话:“嘘,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毕竟我挺舍不得杀你。”
烟花告了一段落,夜空突然变得静谧,一串急促的铃声在夜空中徒然清晰可闻,崔荷猛地回神,眼前箫逸眉心一敛,猛地冲上前来,扣住她的手腕,及时捂住她欲高喊求救的嘴巴,将她重重压在窗户内。
“真是不乖。”箫逸冷冷的瞥她一眼,徒手扯断崔荷手腕上的银链,扔出了窗户,窗棂被他关上,室内只余一片黑暗,烟花重新绽放于天际,蛇也露出了他的本性。
腰带被他粗鲁扯开,崔荷尖叫着手脚并用踹他,藏在袖子里的簪子高高举起,趁他不注意,猛地扎进了他的肩颈。
谢翎教过她,人最脆弱的地方是脖子。
她本欲刺他脖子,慌乱之中失了准头,也不知扎中了没有,一次不够还要再来几次。
萧逸吃痛一声,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崔荷连滚带爬往楼梯跑去,还未跑出两步,被人拦腰抱住,崔荷再次被拖了回去,萧逸不再怜香惜玉,将她反压在身下,拉起她双手举在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手中的簪子脱力掉了出去,崔荷忍着害怕,尖声威胁道:“萧逸,谢翎他很快就会过来,你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得罪他。”
方才肩颈被她狠插了几下,尖锐的刺痛感让萧逸红了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已经染了一手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腥甜的气味,萧逸狠狠吸了一口,很好,本来今日他没想见血的。
“今夜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明天你的尸体才会被人发现,本来我还想给你留条全尸,现在我反悔了。”萧逸单手掐住崔荷的脖子,逐渐收紧,看见崔荷逐渐通红的脸,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呼吸逐渐稀薄,崔荷挣扎的力气渐渐变小,眼前的景象变得虚无起来。
片刻的失神,神魂似是脱离了身躯,耳朵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什么也听不真切。
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看见了一些景象,她听樊素说,她祖父死的时候也拉着她的手,对着虚空喊他妻儿的名字,都说人之将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好像也看到了。
压在自己身上的萧逸忽然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谢翎的脸,她被人抱起,耳边传来呼唤声,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叩进她的耳中,脸上有温热的水滴,崔荷意识渐渐回笼,除了脖子有些难受,意识已经清醒。
真的是谢翎来救她了,他听到了她的铃声。
“阿荷,对不起,我来晚了。”谢翎跪在她身前,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双臂紧紧地搂着她,大掌抚在她脑后,将她抱在胸前,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只差一点,崔荷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如何能原谅迟到的自己。
崔荷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呆呆的看着他,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似是在确定是不是他,谢翎握住冰冷的小手,将她抱到一旁,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低声叮嘱道:“等我一会。”
崔荷靠在墙上,借着微弱的光,和拳拳到肉的击锤声,她依稀知道谢翎在和萧逸过招。
隐隐有寒光闪过,利器削铁如泥,屋内一片狼藉。
窗棂被击碎,焰火的光辉伴随着月色一起涌入,她看到了三个男人的身影,原以为只有谢翎一人,没想到宋喻竟然也在。
月色中,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泛着冰冷的光芒,手中宝剑与萧逸的短刀金石相击,竟擦碰出了火花。
双拳难敌四手,宋喻与谢翎压制住了萧逸。
萧逸跪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巾早就被扯掉露出了真容,他被控制后不怒反笑,阴恻恻的笑声被谢翎一拳打断,他被打歪了脸,吐出一口血水,仍旧止不住地笑。
“萧逸,你掳掠郡主,还想杀害郡主,死罪当诛。”谢翎面无表情,手里拿着宋喻递来的剑,利刃擦过他的咽喉,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线,再用一分力或是刀刃再往前一寸便能了结了萧逸。
宋喻冷声制止道:“侯爷,刀剑无眼别把人杀了,将他交给我,我来审问他。”
谢翎没答话,这样的事应当交由刑部处理,但唐诚意外死于刑部监牢之后,他们上下调查过也没发现端倪,他担心将萧逸送去刑部也是一样的下场。
送给锦衣卫,不失为一个选择。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些私人恩怨跟萧逸清算。
“禅光寺,你命山匪去追杀郡主,是因为被她发现你在佛堂与人苟且,那人是谁,值得你暴露自己的秘密去杀她。”
萧逸随口说了一个妇人的名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成王败寇,我也不妨告诉你她的名字,反正我情人多的是,你敢一个个去找吗?”
他在禅光寺里的罪行牵扯到汴梁众多妇人的名誉,有许多都是被瞒在鼓里的,这样的事并不光彩,也许揭露此事还会害不少妇人羞愧难安,最后自寻短见。
而且他隐隐觉得若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萧逸不吃一番苦,怕是不会轻易招供,此事交给最擅长打探消息的锦衣卫,最合适不过。
“宋指挥使,萧逸便交给你了,请指挥使大人务必打听出来,那个女人是谁。”
“侯爷放心。”
宋喻正欲将萧逸带走,谢翎忽然叫住了他们:“萧逸,你哪只手碰过她?”
萧逸对上他冰冷的视线,不怕死地举起了右手,正欲调侃两句,一股喷涌的热意溅洒到了他的脸上,钻心的疼痛令他再也忍不住,弯着腰捂住伤患处痛苦哀嚎。
他的哀鸣可怜又可悲,罪恶连同他的手掌一同被剖开,声音被轰隆炸响的烟花声彻底掩盖。
躲在角落里的崔荷不禁瞪大了眼睛,从未见过谢翎如此残酷的一面,她闭上了眼睛,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冷汗涔涔落下,她并非惧怕这样的谢翎,只是那样的场面过于血腥。
宋喻将人带下了阁楼,谢翎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提步朝崔荷走来。
他来到崔荷面前只余一步便停了下来,见她惶恐地闭上眼睛,屈身半跪在她面前,解释道:“他差点掐死你,我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崔荷睁开眼,见他垂眸不敢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哑着声问道:“你怎么看得见了。”
“我也不知道,得知你失了踪迹,我便气血翻涌,也许通了哪处经脉,自己就好了。”谢翎说得毫无波澜,似是对痊愈一事并未放在心上。
崔荷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过,我会循着铃声找到你。”谢翎从怀里掏出一串破碎的铃铛手链,这是他在阁楼外捡到的。
路上碰到宋喻,他说他一直在跟踪萧逸的下落,到了城门附近便没了踪影,他寻寻觅觅始终不见芳踪,幸好上天垂怜,让他在阁楼外找到了铃铛,发现了端倪。
也幸好他来得及时,只是又让崔荷受苦了。
外面的烟花盛宴已经冷却,人潮也渐渐散去,借着清幽的月光,崔荷看到谢翎眼底深深的愧疚,崔荷起身,挪着膝盖慢慢踱到谢翎身前,搂住他的脖颈,埋首于他胸前,闷声道:“我想回家。”
谢翎回抱住她,哑声道:“好,我们回家。”
将人打横抱起下了楼,来到阁楼外,宋喻的人遣了一辆马车过来送他们回去,谢翎没有推脱,与崔荷一道上车回到了侯府。
这件事谢翎没有声张,静悄悄地抱着人回到听荷院,四个丫鬟齐齐站在廊下等她,待他们走近了,金穗银杏跪了下来,磕头哭着说道:“郡主,奴婢有罪,请郡主责罚。”
崔荷想要开口追问谢语嫣的下落,刚发出一个音节,咽喉处便传来一阵疼痛,咳嗽了一声,哑声问道:“人找到了吗?”
谢翎知道她因为谢语嫣走丢一事心中愧疚,主动说道:“找到了,他利用语嫣调虎离山,掳走你之后,语嫣就已回来了,我让丫鬟们先带她回府,她早就回屋歇下了。”
崔荷扭头看向天边圆月,月亮早已越过柳梢头,原来已是夜半时分。
崔荷肌肤白皙,衬得咽喉处的红痕越发明显,一旁的红袖大惊失色,忙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进屋再说。”谢翎抱着崔荷回屋,将她放到床榻之后,抽出披在崔荷身上的外袍,目光落在她松散的衣衫上,衣带被人抽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让人但心。
谢翎沉默着没说话,拉过锦被替她盖好。
眼看谢翎要走,崔荷连忙拉住他的手,她很担心谢翎会误会,忍着咽喉的疼痛开口解释道:“他没有得逞,我用你送的簪子扎伤了他的脖子,他恼羞成怒所以才想掐死我。”
谢翎重新坐了回去,将她瘦弱的身躯抱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沉声说道:“对不起,阿荷,我没有及时找到你,你会怨我吗?”
崔荷摇头,实在不解他此话何意,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能及时找到她,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她并不怨他,反而很感激他。
她知道谢翎绝对不会放弃寻找她,她很笃定谢翎会找到她,只是有些忧虑若被萧逸得逞了,谢翎会如何打算。
“如果……”声音嘶哑难听,还未说完便又难受得咳嗽起来。
谢翎将她的肩膀扣在怀中,为她掖好被角,垂眸看她,低沉的嗓音响起,他的话亦如他的人一般沉稳。
“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这也并非你的错,我会一如往昔地爱你,尊重你。崔荷,我身为你的丈夫,没有及时保护好你,这本就是我的过错,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我不能指责你的不对,可我也想告诉你,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在西北的时候,我见过很多被西戎人四处掳掠奸|淫过的妇人,她们的痛苦我亲眼所见,不少人为此悬梁自缢,我不希望你和她们一样,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为我活着,也为你自己活着。”
第92章
红袖拿着药箱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搂抱着坐在床头的夫妻二人,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垂眸上前不敢随意乱看。
谢翎松开手, 扶着崔荷在床头坐好,起身让给红袖诊脉,自己默默去了床尾的的衣柜前给崔荷挑选舒适的寝衣, 仔细挑选了一件崔荷最喜欢的藕色丝织中衣,只等红袖什么时候离开再为崔荷换上。
“恭喜郡主,贺喜郡主。”红袖声音轻快,愉悦的音调不禁令谢翎疑惑, 他走回床榻边,便看到崔荷茫然地坐在床头,与之相反的, 红袖则已经跪下来迭声祝贺。
红袖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对走近的谢翎恭贺起来:“祝贺姑爷, 您要做父亲了。”
“啪嗒”, 手里的衣衫落了地,谢翎和崔荷一样, 懵在了原地,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似是不敢确信, 又问了一遍, 直至得到红袖肯定的答复, 整个人陷入了狂喜之中,他快步走到床沿坐下, 拉过崔荷的手,高兴地说道:“阿荷, 你听到了吗?我要做父亲了。”
崔荷仍旧有些发懵,不敢置信地将手搭在小腹上,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难怪这些时日她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原来她是怀孕了。
之前从未有人教过她怀孕了是怎么样的,她又如何能得知。
前段时日一直忙着中秋家宴,又要照顾谢翎,一直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变化,只当是没休息好,不成想竟然是怀孕了。
红袖不知何时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谢翎与她,谢翎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追问她身体可有不适,崔荷笑着摇头,靠进他的怀里,耳畔听他絮絮叨叨地重复着一句话,他要当父亲了。
他好像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像是做梦一般。阿荷,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他絮叨得过分,崔荷原还是挺激动的,但被他反反复复说得烦了,不由捞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他的虎口一下,不重,但有些刺痛,离开时,上面赫然有了一个淡淡的牙印。
“疼吗?”崔荷仰头看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唇畔梨涡若隐若现,她披着满头青丝,俏皮的模样一如往昔。
谢翎没答话,只是将崔荷拥在怀中,下巴蹭在她的青丝上,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狂喜过后,竟是一阵后怕。
亲眼看见萧逸行凶,崔荷脆弱的生命系于他一人之手,那份恐惧比起悬崖一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落泪,还是为了他惨死的父亲,他以为自此之后不会再为任何人落泪,却没想到在看到崔荷奄奄一息时,眼泪竟不听他的使唤。
即将失去她的一刻,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他心头,快要将他的灵魂一并夺去。
幸好,她没事。
夜里的崔荷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萧逸在梦中也不曾放过她,哭着醒了几回,非得要钻进谢翎的怀里被他紧紧搂住才算得到了些安慰,又磋磨着谢翎跟她讲话,谢翎低沉的声音在床榻内回荡,一方小小的床帏变得无限狭小,安全感在拥抱中得到。
睡了一个不算安稳的觉后,翌日崔荷幽幽转醒,谢翎竟没有去上朝,还坐在床头安静地等她醒来。
“什么时辰……”崔荷难以置信这样难听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嘴巴里发出来的,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吭声。
谢翎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已经是辰时三刻了,我下了朝回来你还在睡,便没有打扰你,你的嗓子可能有些损伤,让红袖给你熬些温补的汤药,会慢慢好起来的,别担心。”
崔荷微微颔首,掀开锦被就要下榻穿鞋更衣梳洗,谢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动,自己去隔间替她拿来梳洗的器具,主动伺候起来,崔荷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便接受了。
洗漱可以在床榻上,可梳妆还是得下榻,正欲穿上鞋子,谢翎捡起脚踏上的绣鞋为她穿好,再把她抱起送到了梳妆台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做过千百遍一般。
金穗银杏敲门进来服侍崔荷梳妆打扮,崔荷听谢翎说,一会母亲要过来看她,她不由有些担心,捂着咽喉,试着小心吞咽了一下,发现除了吞咽时疼痛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就是嗓子太过粗哑难听,她还是少开口吧。
谢翎拿起桌上的螺子黛,要为崔荷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