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裴之烬深幽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而后往主位上一坐,拿着酒轻品了一口,轻蔑地睨了一眼林秋安:“林大人就这点儿胆子?”
“世子大人别见笑,您是没经历,那地方当真是邪门。”林秋安说着又看向了两位刑部主事大人,“你问下他们便知。”
其他两位刑部主事此时想起那夜的事还是心有余悸,也俱是点头:“那夜确实是十分蹊跷,那风真的是突然而起,天一亮立时就消了,诡异之极。”
“说得倒让我好奇,想一探究竟了。”
古寺正一下子来了兴趣,正想提议不若就此靠岸过去瞧瞧,可他的话才提,一旁的裴之烬随口道了一句:
“我那日也从那儿经过,倒没发现有什么诡异。”
裴之烬的话一落,古全福想出口的话立时就咽了回去。
他这人向来心细而且沉稳,又与裴之烬共事过两年,一同办理过无数案件,知晓裴之烬为人,一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无凌山确实是有些问题,又想起那夜他向裴之烬禀报知府遇害案疑点时裴之烬说的话,于是他未往下再说。
林秋安一直拿余光观察着裴之烬,但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总让人难看出他心中所想。
可他就不信,他不会对无凌山起疑。
可他为什么总装做一副淡然无所谓呢?
是当真没发现,还是别有打算?
刑部两位主事其实也不太想提起那夜的事情,那夜两人吓得不轻,还当着那些船员的面闹了个笑话,再往下说就显得自己胆小多疑,并不想多提,林秋安虽心中焦急,也不好一直提起,便也只得喝起了酒。
裴之烬饮了几杯,又觉无趣便回了厢房。
纪南珠穿一身浅青色的男子衣袍,墨发以白玉冠之,临坐于厢房窗边,侧颜瞧着俊中带俏,她正在练字。
他行至了她的身后,俯身就见那纸上是一首《江》,倒是应景。
她于书法上有些灵气,若是这般苦心练着,定能有些小成。
“世子。”
纪南珠轻唤一声,正欲停下手中笔,他却是轻轻地按下她的手腕:“你继续。”
他未打扰她,而是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桌台上,炉中檀香袅袅,两人难得这般宁静相处,裴之烬也取了一支笔,摊开宣纸,与她一同写了起来。
纪南珠一首诗写完,停下了手中的笔,看向他笔下的字。
裴之烬下笔遒劲,那草字如沙划痕,龙飞凤舞,颇具大家之风,她每见一次都是惊艳一次。
这人看似散漫随性之下,却是才华极高,无论是这一手笔法,还是判案做事,俱是如此。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写了一个时辰的,直至纪南珠手腕泛酸放下笔,裴之烬也才放下手中的笔。
对于她的出身经历,裴之烬并未刻意去查,从前是觉得无所谓,不过也就是一个过客,可是这一刻,看着面庞皎好,眼神明亮的女子,他却有了些想了解她的冲动。
“我观你出身应当不是太差,应当不是被卖,是如何被人牙子捉的?”
纪南珠神色黯了黯,随后摇了摇头:“我最初应该不是被人牙子捉,而是被仇家所害。”
裴之烬眼神微动,似有些意外。
“我当时是上山进香途中被捉,刚被捉那会儿,他们其实是想杀了我的。”纪南珠话到此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所幸那两个劫匪唯利是图,在看清我的长相后,觉得我能卖出个大价钱,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重金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可知是何人要害你?”
纪南珠犹豫了一下,如实说道:“心中有些猜测,但也不敢确定。”
“所以你此前说在我厌了你后放你回去是什么打算?是打算回去找那个仇人?但你就没想过你回去的处境吗?”
裴之烬对她突然生了几分好奇。
这世道对女子不好,一个失踪数月的女子突然回去,不论是否失了贞洁,少不得流言蜚语,那些大族里,为了顾及名声,为了不让其累及族中其他姑娘名声,绝不会让她去报案把事情闹大,更不会让她查明仇人,且多半会选择牺牲掉这个女子,以保全名声。
她看来不是不懂世情的人,应当是会猜到这些,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执于回去呢?
纪南珠静默了下来。
她自然是想过自己回去后的处境,依她父亲的做为,只怕别说是帮她查出真相,只怕还会担心她累及纪家名声而选择放弃她。
所以其实她自始想的都是回去看望母亲,带母亲离开,至于报仇雪恨,那应该也是之后的徐徐图之。
“虽说希望查出真相,报仇雪恨,可我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心中想的还是回去见一见家中母亲,至于报仇雪恨,往后徐徐再图之。”
纪南珠说到此处,垂下了首,不愿再往下说下去。
裴之烬也未再多问,只向她伸出了手。
纪南珠将手轻轻地搁于他的掌心。
男人掌心宽厚,轻轻一合,用力一带,她随即落入了他的怀里。
“你的容颜也可成为你的利器,你虽能力不足,却也可以借力打力。”
他是什么意思?
纪南珠似听懂他的意思,又觉得他这话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教她借他的力报仇吗?
可是怎么可能?
男人的眼神凝深,似一汪深海,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他目光幽幽,见她神思起伏,似惊还疑,不由地又直白了几分,“就没想过,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她不明他此话意思,但是她知道有时候是不能说真话。
柔软的手,轻轻地攀着他的脖子,目光清浅,声音柔软,“我希望留在世子爷的记忆中是美丽温柔乖巧的,而不是那因爱而生怨,求爱不得最后面目全非的哀怨妇人。”
裴之烬似笑非笑地垂眸望入她的眼里,“在你眼中,我是如此肤浅之辈?”
男人面上虽含着笑,但是纪南珠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她嘴角笑意微僵,随后就有些自哀地道:“世子是做大事胸有鸿志之人,我怎会觉得世子肤浅,我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身无长处,配不上世子。”
这话说得好听!
却无多少实意真心!
裴之烬嘴角笑意尽失,薄唇带着几分惩罚似的落在那片微微轻启的红唇上,柔软的唇,尚带着莲子的清香,甜软诱人,他轻轻地咬了一口。
纪南珠吃疼地蹙起了一对柳眉,那杏仁眼儿汪汪含雾地望着他,似想问他,他却不给她询问的机会,直接将她抱坐,让她分了双足坐于他的怀中。
有力的手,紧紧地扣着她那细软的腰肢,迫得她往自己怀里压了压。
今晚的他,少了往时的温柔绵细,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戾气,叫人又慌又害怕,她察觉出他的不悦,正想软语求饶,可是他却再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那吻不带怜惜,似狂风肆虐,密不透风,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他攸地离开了她的唇,一把扯掉了她的腰带,一展略夺。
江风顺着窗缝溜入,吹得帐幔轻轻地晃动,榻上,人影叠动,浪花翻涌得比江面还要大。
许久后,男人翻身而起,直接下了床捡起地上的亵衣穿上,回头看向了床上的纪南珠。
纪南珠身上裹着棉被,仅露出的小片白皙香肩,红星点点,昭示着他方才有多残暴,巴掌大的小脸白皙透着桃色,红唇嫣红微肿,一双杏眸潋滟雾盈,此时正委屈地望着他。
这人凶起来,委实要人命。
她那般哭着求饶,他却越发凶狠,直把她折腾得全身似散了架般。
他抿着薄唇,对她道,“起来穿上衣服。”
“是。”
刚刚他那么狠,她此时也不愿向他撒娇讨好,虽不知道他让她这会儿穿衣服做什么,却也不问,只依从地起了身,捡了床边的衣服穿上。
她将衣服穿好后,又拢了拢早已经凌乱的长发,这会儿也没有时间仔细绾发,便只拿了一根发带,简单地将长发系了起来。
她抬头,“世子,有何吩咐?”
裴之烬看着她脸上难掩的几分倔气,心下觉得好笑。
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纪南珠对上了他的眼,杏眸盈动,透着不解。
他也不解释,直接拦腰抱起她,大步走向了雕窗,一把推开窗。
江风扑面而来,江水晃起层层波澜。
他抱着她直接一个起跃,跃出了窗外。
扑通一声。
水花四起。
“啊……”
纪南珠哪里能猜到他直接抱着她就跳进江里,未设防之下,惊得直接大叫出声,谁知那水没过头部,直接呛得她喉咙肺部都疼了。
“世子!”屈甲听到动静,从门处喊了两声,却听不到厢房中回应,再细细一听,却听不到房内动静,他也顾不得其他,用力地撞开了房门,却见屋内一片凌乱,窗扉大开。
屈甲脸色大变,只当出了大事,快步冲向了雕窗,一眼望去,就见世子抱着季姨娘正游于水中,看那模样,也并不像出事。
他松了口气。
然后好整以暇地抱着剑站在窗那儿看着。
纪南珠虽说上回总算学会了凫水,但毕竟还十分笨拙,这会儿又是不设防没憋气直接被他突然间带进水里,猛灌了好几口水,呛得眼泪鼻涕一起冒,当真是又生气又狼狈又委屈,最后忍了忍没忍住,又觉得她如今就是要当个会哭会闹的妾,又何必倔忍着,这一想通,索性就撒开了哭,她使劲儿地抱住他的脖子,小脸往他的怀里拱,眼泪鼻涕直接往他衣服上擦。
一边哭一边擦一边诉:“世子爷若是觉得我哪儿做得不好您就直说,我努力改就是,您何必这么惩罚我呢!”
屈甲耳边好,站在窗这儿,正好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也是一叹。
他家世子素来行事难测,想不到连这男女之事上,也是这么叫人难测。
明明看着就是宠着人家,可你宠着人家你干嘛这么欺负人呢!
哪家好好公子会抱着爱妾跳江当情趣呢!还是不带提醒一句的。
瞧季姨娘那猛呛一下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模样,肯定难受得厉害。
看不下去了,还是去找船老大问一下备用小船在哪处,一会儿接世子。
屈甲转身出了厢房。
“谁说我惩罚你?”
纪南珠心里那个气,抬眸就嗔了他一眼,“这不是惩罚?难不成是逗我玩吗?”
“不是你说自己身无长处,那我就一样样教你,你想学凫水我今日便教你。”
“那我岂不是还得向世子爷千恩万谢?”纪南珠气得够呛,真恨不得使劲儿咬他几口泄泄恨。
“倒也不必千恩万谢,别成日想着一些莫须有的事情便是。”
倒成了她的错了!
这人真的是狗!
就是狗!
纪南珠心里暗暗啐了好几口。
纪南珠一双星眸璀璨莹动,似蕴着恼火,红唇紧抿,裴之烬看着看着突然间便笑了。
薄唇微勾,长眸含笑,微微倾身,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问,“心里可是在偷偷骂我?”
第30章 心头娇珠
“我怎么敢骂世子爷。”
骂了, 便是骂了!
纪南珠这会儿全身都在骂他,如若他不是世子,如果他不是掌握着她的生杀大权, 她这会儿不仅骂他,她还要打他,咬他,狠狠在他身上咬几口子才能泄愤。
“不敢?所以其实是想骂?”
“世子是好心要教我凫水,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想骂您呢?”纪南珠也不敢得罪他,只好违心地回着他。
裴之烬闻言便是一笑,“那你还算是有些良心。”
纪南珠直接气得差一点儿一口气血喷出来了。
这人当真是无耻!
无耻!
她实在不想与他再谈这个事儿, 于是指向了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船,“世子爷,您瞧那船已经越行越远了, 咱们还能追得上吗?”
“无妨,屈甲会乘小船过来接。”
纪南珠:……
可明知他就是强词夺理,明明就是故意欺负她,可她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