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一个百岁老人改这个？”
“习惯是能变的。”
“我不！”
之后希维拉把毛巾一甩不干了，单方面与艾尔莉塔陷入冷战。
再或者是一些瞎想的胡乱吃醋——
“希弗，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有血猎协会的事要忙，不是放你鸽子。”艾尔莉塔站在树下对上面怎样都不下来的吸血鬼连哄带劝，这个时候他真就是只猫，死倔，还抓不着。
“我看见你跟那个人有说有笑勾肩搭背！”希维拉坐在树梢控诉对方的干的那些好事。
“你跟踪我？”这小子胆子真是大了。
“回答我！”
“我真要在外面偷人第一件事就是摘下戒指！”
“你敢！”
“你再不下来我就敢！”
艾尔莉塔说完立刻在心中大骂该死，今天这人在天亮前是哄不下来了。
虽然哄人费劲，但她也乐得如此，这样鲜活的希维拉才该是他原有的样子。她在几百年前就说过，他们之间不需要刻意的讨好，比起乖绵羊，会露爪子的猫咪才更令人心动。
在吃饭上他们属于互相投喂，艾尔莉塔极尽所能寻找希维拉能品出味道的食物——绝大多数都是水果，利用不同的催熟方法或者直接走捷径利用魔法带给他味觉上的惊喜。而希维拉的厨艺也在艾尔莉塔的捧场下愈发精进，任何食材在他的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再加上他不缺钱财，有时还能从王宫贵族手中抢来几样市面上没有的珍馐美馔，不用说这些全部进了艾尔莉塔的胃里，本来不算太刁的胃口全被养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着，自从玻璃暖房建成以来，宴会沙龙逐步退场，吸血鬼更是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没再听说又有哪个可怜人遇难。但谁也不敢松懈下来，他们都明白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最近吸血鬼那边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艾尔莉塔坐在拉紧帘子的小厅，拿起为她准备的特调薄荷水一饮而尽，一日的暑气总算消散。夏季的尾巴最是熬人，天气变化无常，前一日凉风习习后一日却又艳阳高照，没个准谱。
“暖房还是重中之重？”希维拉端上今日的开胃菜，拉开椅子坐在一旁。
“这自然。”艾尔莉塔擓了一勺掰成碎渣的乳酪与切碎的火腿粒拌在一起的菜肴，乳制品的香气与火腿的咸香结合，意外的不难吃，“好吃！”她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然后继续刚才的话，“现在人们的新鲜劲儿过了，每天去的人不多倒是方便我们盯梢，暂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有拉耶兹说克耶菈感觉那里的鸟类都呆呆的。我去看过一次，确实很呆，有人靠近都不躲，应该是被囚禁太久麻木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着吸血鬼还可能会搞出的诡计，贵族那边应该已经趋于饱和，普通人这边暴露的风险太大他们早就涨了教训，剩下的嘛——
“该开始向外扩张了。”艾尔莉塔凭借往日的经验总结道。
关于这点希维拉最为认同，吸血鬼不会因为这点人数就沾沾自喜，为了过去的荣耀首先要做的便是将整个国家收入囊中。在这个城市他们已经迈出一大步，接下来的速度会越来越快。
“明年会很关键。”按照这段日子的观察，希维拉分析出一个大致的时间。
“冬天。”艾尔莉塔越过桌面握住他的手，“只能是黑夜最长的冬天。”
又要面临一个多事之冬，他们只希望这次死的人能再少点。
“要不要提醒那些血猎？”
“这事交给我，我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做好准备。”艾尔莉塔吃完最后一口，顺手轻敲手边的水杯，清脆的声响提醒旁边的人该上下一道了。
面对她的期待，希维拉从善如流地起身，临走时不忘提醒：“快秋天了，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桂鱼子。”
“好说。冬天之前你再多买点苹果，给你做苹果派吃。”这是艾尔莉塔向克耶菈请教的料理，这个冬天的生活会非常充实。
这顿饭艾尔莉塔吃得满意极了，希维拉彻底掌握了她的喜好，绝不会往里面多加一丁点调味，让所有的味道控制在最合适的区间里。
“没了你我的胃可怎么办。”她拍着吃撑的肚子，瘫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少气我就行，这样你天天都能吃到。”希维拉端上最后的甜点，今天的菜就算上齐了。
“好啊，”艾尔莉塔挺起身，“想靠美食把我拴在身边？狡猾的吸血鬼！”虽是这么说，但她已经开始把提前留出的菜肴装进早就准备好的竹篮里。
“那你别拿。”
“做梦。”
看着艾尔莉塔把平时最爱吃的点心一并装入蓝中时，希维拉没忍住开口询问：“现在不吃吗？”
艾尔莉塔露出难得的柔和表情，翘起嘴角解释着：“还记得我说的克耶菈吗？肚子有六七个月了吧，正是嘴馋的时候，这里的菜啊我都想给她尝尝。”
“想不到你还挺好心。”
“有资源当然要多加利用。”
“那你怎么解释？”希维拉指指她手里的竹篮，以她空瘪的钱袋子根本弄不来这些吃的。
“这还不简单？”艾尔莉塔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打劫来的。”
希维拉先是一愣，而后跟她一起笑了。确实是打劫，但他心甘情愿。
当晚暴雨袭来，阻了最后一场宴会的脚步，无事可做的贵人们只能在家继续荒淫无度的生活等待来年的热闹；或者单纯一些，埋怨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失去最后一次炫耀新衣的机会。但对寻常人来讲，今夜的倾盆大雨不仅能驱散仅剩的暑热，更能替他们冲刷掉积压在角落的污垢，以及各种潜藏在深处的龌龊之事。
独守空房的希维拉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窝进舒服的躺椅，翻看人类的著作，听着窗外狂风大作，急促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拍打窗户组成最动听的伴奏。
突兀的血腥味混在雨水的气味中引起他的警觉，他挺起身合上书本辨别。确实是血腥味，是人类的和吸血鬼的，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此刻正往庄园门口汇聚。
警铃大作，希维拉瞬间闪现至大门。狂风裹挟着暴雨从敞开的门卷入家中，闪电的光照出门口站立之人的身影。
他从没见过艾尔莉塔如此狼狈，她像是在哭，泪水雨水混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她怀里抱着一团什么，湿透的毛毯隐隐勾勒出一个人形，那股混合的味道便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快进来。”他连忙招呼，转瞬搬出桌椅让艾尔莉塔能把人放下。
艾尔莉塔感激地点点头，抱着怀里的人走了进去，淌下的水淅淅沥沥流了一路，渗进名贵的地毯里浸深了颜色。
“帮帮我。”
“出什么事了？”
他们一同出声。
沉默不过片刻，艾尔莉塔将怀里的人放至桌上，解开包裹的毛毯露出一名亚麻色头发的女性。
“求求你收留她。”
第73章 V72·克耶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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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珂老板，我出去买点香料很快就回。”克耶菈打开酒馆后门迎着午后的阳光，回身讲话的样子是人们对她最后的印象。
克耶菈失踪了。最先发现的是她提前回来准备给她惊喜的丈夫莫比，他捧着当季盛开的鲜艳花朵敲开酒馆的后门，原本以为跨过这扇门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妻子，却迎来众人的恐慌。花砸在地板上四分五裂。
艾尔莉塔顶着雨幕闻讯赶来的时候只有斯尔拉卓曼负责看家，所有人倾巢出动寻找克耶菈的踪迹。斯尔拉卓曼一看到她就激动的走过来，她相信只要艾尔莉塔出现什么都能迎刃而解。
“孕妇走不快，没准她在哪里休息呢。”斯尔拉卓曼说着她也不信的话，克耶菈离开了三四个小时，买什么都该回来了。
“拉耶兹和莫比呢？”艾尔莉塔没接对方的话茬，她现在更需要这两个的其中之一。
“拉耶兹去外面找克耶菈了，莫比，”斯尔拉卓曼看向上面，“被打晕放在上面了。”当时他疯了一样要跟着出去找人，可他就是一个文弱的商人，假如克耶菈平安回来，他却出了事……
艾尔莉塔丢下还在胡思乱想的斯尔拉卓曼冲到楼上的客房，克耶菈肚子里有他们的孩子，血亲的指引同样能发挥作用。
还未靠近，穿堂风撞开没关严的门发出剧烈的声响，艾尔莉塔不再克制自身的速度转瞬来到门口，就见早已醒来的莫比跨坐在窗沿上准备跳下。她一勾手便把人拽了回来：“疯了吗！这里是二楼！”
“放开我！我要去找雅俐！”雅俐，是莫比对克耶菈的爱称，这两个名称是牢牢刻在心里的名字。
“找什么找！别给我们添乱！”她吼道，“你活着就是帮了大忙了。”艾尔莉塔毫不客气一掌击晕对方，在斯尔拉卓曼上来之前迅速施展魔法，依靠血亲的指引寻找克耶菈。
魔力透过莫比扩散，艾尔莉塔合眼感受着，寻找代表孩子的强大能量。她从城东到城西，从内城到外城，预想中的涟漪没有出现。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她脱力地瘫坐在地板上，不论她怎样确认都没感受到那个孩子的存在，这个结果太可怕了，如果孩子不在了，那克耶菈……
“艾尔，我刚才听到争吵的声音。”斯尔拉卓曼急匆匆地奔上楼，只见被狂风刮动的窗帘和躺在地上的莫比，再无一人。
大雨倾盆，艾尔莉塔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找着，她凭借自己感知情绪的能力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你问到血腥味了吗？」难得出来的梅莉莎突然答话，妹妹的惊慌让她差点错失重要的线索。
“什么？”艾尔莉塔猛地站住脚步，确实如姐姐所说淡薄的血腥味混在雨中，这个味道顺着雨水流至每个角落叫人难以分辨源头。
「让我出来，快！」
心声刚落，梅莉莎已站在雨中，她撩起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仰起头抽动鼻子，不过片刻便准确的找到了来源，血红的眸子看向一处。
“艾莉，咱们走远了。”她说完这句，身体的控制权再次转交给艾尔莉塔。
艾尔莉塔看着那个方向，心中的恐惧不断蔓延。那里是血猎协会所在的方向。不由分说，她跃至房顶顺着梅莉莎给出的线索落于不同的房顶之上寻找着克耶菈的踪迹。血腥味重了，心中的不安也愈发加重。
“不要有事啊……"艾尔莉塔祈祷着，希望久未眷顾的神今晚能站在她这一边。
她落至离协会不远的一处巷子，从这里开始一股混合着愤怒、悲伤的情绪向外蔓延，她有预感，这里将有寻找的答案。她往前走着，靴子踏在泥泞的泥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仿佛她不安的心跳，起起落落。视野突然开阔，这是处几条小巷的交汇地，是一些摊贩最喜欢摆摊的地方，但现在只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雨中。
拉耶兹就那么站着，任由磅礴的大雨冲刷着自己。她太集中了，直到身后的脚步声离她只有半步时她才有所反应，握紧手中的短棍疯了般袭向毫无防备的艾尔莉塔。那根短棍斩开雨幕，凶狠地抽在曾经一同协作的伙伴身上。
惊呼过去，艾尔莉塔捂着被打断的胳膊与拉耶兹保持距离，可她不依不饶，如野兽般咆哮着拦着她前进的路，喊着“你不能过去！”的话。
“拉耶兹你清醒点！到底出了什么事！”艾尔莉塔找准时机牵制住对方，死死抓着她的双臂吼道，她清楚的知道对方不会做出袭击同伴的事，除非……千万不要是这个除非。
拉耶兹此刻涕泪横流，混入雨中不分彼此，她现在混乱得不知所措，觉得人生没有继续拼搏的意义。
短棍从手中滑落掉进地上滚到远处，她揪着艾尔莉塔的衣服崩溃的大喊：“我不知道，艾尔莉塔，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喊到最后无力地慢慢瘫坐在地上，泛白的指尖紧紧握着唯一可依靠的希望，“什么都没了……”
没了拉耶兹的遮挡，艾尔莉塔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克耶菈……
“我跟拉耶兹说你下不去手就交给我，我……我就把她带来了这里。”艾尔莉塔颤抖着抓住希维拉的手，“希弗，帮帮这个孩子。她还没吸过血，她还有救。”
没有吸过血，她还有救。短短一句话引领他们回到圣城，与那个只差一点就能救回的孩子再次相见。那个扎在艾尔莉塔心中拔不出的刺。
希维拉看向克耶菈，除去惨白的皮肤，吸血鬼独有的特性已将她撑起的肚子恢复平整，排出多余的血污。这就是吸血鬼，不需要的东西在转化的那一刻会被悉数去除，经历了掏身瓦解之痛后变成只靠吸血为食的怪物。所以像艾尔莉塔和莉莉丝这样由吸血鬼诞下的孩子，可谓是天神的奇迹。
视线重新落回艾尔莉塔身上，希维拉搂过她，安抚地轻拍其背：“让她躲在这里吧，谁都不会找到她。”
克耶菈从昏迷中苏醒，她听到了外面的鸟叫，听到落灰的轻响，还有植物生长的声音——应该是，她也不清楚——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她耳边纷纷炸响。她难受地捂着耳朵坐起身，布料蹭动的声音近在咫尺加重了不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就是出去买了个东西，听力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等她再定睛瞧看，这个世界也变了，变得清晰，变得庞大，曾经微不足道的细节现在仿佛近在眼前。
“怎么回事？”她对此感到疑惑，手自然地摸向腹部借由这个动作给予安抚。可她扑了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原本隆起的腹部重回平坦。
从未有过的恐慌牵扯面部不受控的颤抖着，克耶菈僵硬地低头看去，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双手来回摸着，想要寻找宝宝还存在的一丝可能，她念着“不可能”不愿想起昨天的事，可那些画面不肯放过她，一幕幕地在脑中闪过——阳光明媚的午后，轻哼的小曲，一个迷路的女孩，位于巷尾的家，敞开的破旧木门，散落在地的香料。然后……然后她被……
尖叫响彻整个庄园，守在门外昏昏欲睡的艾尔莉塔一个激灵从地上窜起一气呵成地踹开门，就见克耶菈的手已碰上窗帘的一角。
“不可以！”艾尔莉塔扑过去拦住一心寻死的人，“克耶菈你清醒一点，不要做傻事！”
“艾尔？艾尔你放开我！放开我！血猎不该苟活！”克耶菈挣扎着，她伸手去够近在咫尺的窗帘，就差一点了，名为克耶菈的吸血鬼将不复存在。
“不可以！”艾尔莉塔死死抱住对方，声音哽咽地求她，“求求你不要去死，你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一滴热泪落在后脖处，一路向下留下滚烫的痕迹。克耶菈不由打了个激灵，亢奋的情绪也随同转瞬即逝，她看向搂着自己不住流泪的人，哀伤的情绪一同上涌。可她再也流不下一滴泪。
哀伤转瞬即逝，仇恨重新占据上风。克耶菈挣脱艾尔莉塔的怀抱怒视着，她从未如此讨厌过对方，那个爽朗的人，那个冲锋陷阵被冠以吸血鬼的克星的人，竟然还没她有觉悟！
“我变成了吸血鬼，一个该死的吸血鬼！我要是你就该拿起武器捅穿我的心脏！”她咆哮道。什么还来得及，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一个成为了吸血鬼的血猎，怎么可能还称得上“来得及”，就该沐浴阳光化为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