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看着眼前的人,其眼中隐隐有流光浮动,不由挑了挑唇角。
她道,“孟公子,我们先前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孟风呆了呆,仔细回忆起来,果真,很快眼中便又是一亮。
“哦,我想起来了,那日是你同阿淮哥一道入宫,去寻太后的对不对?”
元汀禾笑着点头。
孟风惊喜道,“所以你认识阿淮哥,也会道术。那你....难不成也是行清观上的道长?”
元汀禾失笑,“自然不是。”随后,又故作神秘道,“如果孟公子想知道我是谁的话,那就还请孟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孟风忙点头。
元汀禾重新背起手来,一副道人做派,“孟公子切记,一不可暴露我的身份,二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方才所发生之事,孟公子能答应这两个条件吗?”
孟风闻言顿觉十分有道理,阿淮哥说了,这世上的能人异士并不少,或许便藏在人群之中,不过越是实力强悍,便越是藏匿身份,隐姓埋名,至此可护己周全。
想到这,孟风十分严肃地应下,“道长,我明白了!”
听到这个称呼,元汀禾险些没绷住,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好在,她忍住了,并颔首肃容道,“嗯。一会儿开了宫宴,孟公子自会知晓我的身份。”
说完,便转身离去,挥了挥手。
徒留孟风一人站在原地,眼神灼灼,心想,这一定是这位道长留给他的考验,待会儿定要仔细观察在场的人,并找到这位道长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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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宴,文武百官陆续入座,各自面带微笑,左右逢源。
席间,歌舞升平,衣袂飘飘,满目琳琅。宫女期间穿梭,呈上一道道精致冷盘,绝味佳肴。
元汀禾并未随百官入殿,而是去了殿外,到露天之下搭的席上落座。
此处多为女眷,大多随家中官员入宫,故而皇后特另设席位,安排周密,叫人丝毫挑不出错来。
元汀禾刚一落座,旁边便来了一人,侧首本想出于礼节行个招呼,看清来人却是一愣。
“咦,阿汀?”
元汀禾即刻笑了,“好巧啊。”
向念棠一来,原本枯燥的宴会便多了几分意思,两人许久不见,讲了许多话,竟是连晚膳都没动上几箸。
“对了,你怎的留在长安城?我还以为你会回去过。”
这个回去指的当然是向念棠认为的元家,而非玉至观。
元汀禾抿了口玉浆,道,“嗯,来回麻烦,今年留在长安城过。”
结束后,正值夜里最为热闹的时候,不少小娘子都约好了去赏月放花灯。
向念棠家里有事,结束后便随尚书令匆匆回了府。
元汀禾自觉无趣,正巧肚子有些饿了,便打算叫人买些吃的便回郡主府罢。
临走前打算再去告知太后一声,领路的宫人中途却叫她在原地稍等。
打量周遭无人,心里那点儿怪异还没来得及冒头,却见一人神色匆匆地赶来。
元汀禾作势便要出手,那人忙道。
“G,道长,道长!是我呀!”
孟风左右看了看,随即目光朝前,笑得有些憨。
“原来道长是太后的那位远方亲戚,失敬失敬!”
“对了,道长,你看我表现的如何,合格了吗?”
什么合格不合格的,元汀禾听的云里雾里,这小郎君的脑袋里又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孟风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里面满是期待。
元汀禾顿了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是把她原先的那番话当作是一种考验,要是“考验”过了,就得完成他一个请求。
至于这个请求是什么,元汀禾猜,应当是教他捉妖的法术。
教点谁都能学会的小道术倒是没什么,何况眼前这个小郎君瞧着并不坏。她想了下,便要点头。
谁知就在这时,方才离开的宫人这会儿忽然又出现了。
先是朝元汀禾连声道歉,又向孟风道,“孟小公子,世子请您到湖心亭去。”
孟风本因被打断而显得闷闷不乐,闻言登时眼睛一亮,“阿淮哥要找我吗?”
宫人笑着点头,“正是。”
听完这话,孟风不禁陷入思索与纠结,一面是自小崇拜的阿淮哥,一面是特别厉害的女道长,选谁都觉得遗憾。
宫人见状,适时丛袖中取出一张字条,恭敬地递了过去,“孟公子,这是世子要与你说的话。”
孟风一愣,赶忙接了过去,低头看清上面的内容以后,一下子笑成月牙眼,再不纠结,喜道,“阿淮哥说要教我道法!”
张口一出,竟是失了分寸,慌张望向元汀禾,难免有些心虚与愧疚。
好在元汀禾极有眼色,当即笑道,“听闻Z王世子道法极高,且与孟公子自小相识,由他来教你,自是更合适不过。”
孟风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谢谢道长姐姐!”
说完便赶集赶忙地跑走了。
元汀禾笑着摇摇头,又觉得当下这场面怎么有点像被挖墙脚了?
旋即压下所想,随宫人去寻了太后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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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宫时,太后特地命人安排了马车,又嘱咐元汀禾切记带好帏帽,这会儿外头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元汀禾老实戴上了,只是刚要上马车,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回首一看,竟是席承淮――还有身后跟着的孟风。
二人径直朝自己走来,不像是单纯路过,元汀禾于是收回步子,面朝他们。
走近后,元汀禾奇道,“世子可是有事?”
席承淮顺口胡诌,“孟风年纪小,闲不住想出门转悠,太后把他丢给我看管,只是我乘坐的马车轮子断裂,现找新的来不及,便想问问你能否麻烦行个方便。”
元汀禾心想这两人不是教功夫去了,这会儿怎么又要去街市上凑热闹了,往后想去看孟风,而后者则一副阿淮哥说什么便是什么的忠诚模样。
她暗自叹了口气,嘴上却笑道,“不麻烦,你们一块儿上来吧。”
第59章 花灯
路上, 不知宫里的车夫是如何训诫的,总之行的极稳当。
孟风到底还是小孩子,坐上车后没多久, 便掀开车帘好奇地张望,一会儿赞叹一会儿惊呼。
元汀禾倒没那个心思去欣赏,只暗自盘算着一会儿吃些什么好。
“G。”
席承淮低声唤了一句, 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
元汀禾疑惑看去。
“你一会儿, 是要去放花灯,还是赏月?”
元汀禾如实道,“其实都不是。”
席承淮微一蹙眉,“那是去见朋友?”
元汀禾摇头, “也不是, 我在这儿为数不多认识的娘子有事已经回府了。”
“那你一会儿不见人吗?”
元汀禾想了下, 一会儿她打算就找个铺子坐下吃, 就不带回府上了, 也算沾了点儿节日的氛围。
“见啊。”不过是见某个铺子的主家。
元汀禾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不自觉上扬些许。
却料,席承淮见状眉心皱的更甚,心里隐隐露出几分不舒坦。
他想继续问下去,想知道元汀禾那是要去见谁,见了后要做什么, 那个人他认不认识,怎么要见到那个人就这么高兴?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管这些。
就像太后说的那样, 起初撮合只是为了保护她, 但并不强求,他们大可以随心而行。
那现在呢, 处处在意,是因为今日街市上鱼龙混杂而担忧安危吗。
席承淮觉得思绪有些乱,但他想不明白。
此时孟风回过头,好奇地问,“阿淮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徐成和正在想要怎么说,便听见元汀禾道。
“到了。”
条件反射一般,他朝车窗外看去,马车就停在街市前,今日的来人实在是太多了,要坐马车去根本前进不得,只能在此处便下车。
下来后,元汀禾转过身来看着他,悄声道,“世子,你跟我说实话吧。同我一道,是太后要你来的吧?”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乱想的。若真是太后的意思,那你不用在意,我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
席承淮抬起头来,负手想了一会儿。
最后笑道,“当然――不是太后的意思。”
“马车的确出了问题,就在我们往外走的路上下人发现后才来禀报的。所以,上了你的马车,的确是临时之意。”
他微微弯了腰,眉目正对着元汀禾的额心,话里挑不出错,“但,你是初次在长安城过中秋吧,今日规矩不多,但好些地儿却得挑选着去,否则非但人挤人,还有可能什么也赏不着,兴致也没那么高。”
“不过嘛,看在你我这段时间里也算得上是熟识,今日又借你的车马出来。”
席承淮重新直起了身,眼波微漾,“所以,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带你今夜转遍这长安城所有好玩儿的地儿。”
元汀禾一愣,旋即回过神来。
游遍长安城....听起来倒是不错,她果然不是个能闲的下来的性子。
于是仰着脸笑道,“好啊,那便多谢世子啦。”
“嗯。”
元汀禾皱巴着脸,“不过,我可能得先吃些东西...”
一旁孟风看够了灯,跑了回来,奇道,“吃东西?你们在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席承淮笑着道,“不可以。还有,你阿娘他们就在前面,一会儿我领你过去。”
孟风哪能依,当即摇头拒绝,“不,我要和你一起!”
席承淮没说什么,只冷飕飕地瞥他一眼,孟风登时老实下来,“明白!”
.....
元汀禾步入一间胡饼铺子里,寻了位置后坐下,铺子不大,人也没几个。
很快便有伙计出来笑盈盈道,“娘子瞧瞧想吃点儿什么,今夜大家伙都出门赏月玩灯,铺子里人少,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
元汀禾以往没来过这家铺子,于是便道,“你替我挑两样,要做的快,能填饱肚子的。”
伙计应了一声便乐呵着进去了。
很快,便端着一碗胡饼出来,上边儿冒着热烟,“娘子,您慢着吃,烫。”
元汀禾随意点着头,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哪里听清伙计说了什么,放到唇边吹了下,便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咽下去的那一刻,元汀禾只觉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吃的胡饼了。
没一会儿,席承淮掀帘而入,一下子便看见她。
许是今儿个过节,主家的又送了一碗,端上桌来。
元汀禾其实不大爱吃胡饼,只是这家的实在是太好吃了,见状忙道,“世子,你也尝尝看!”
席承淮见元汀禾吃的那般兴味,也生了好奇,虽是不饿,但也拿起羹吃了一口。
味道....不好不坏,甚至是平平无奇,长安城卖胡饼的铺子这么多,这家的完全只能是属于末尾一流。
他抬眼,刚要评价两句,冷不防看见她那双如有两泓泉的眸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改口道,“还成。”
过了会儿,席承淮将铜钱放到两个空碗旁,挑眉先一步压下元汀禾的话,“今日我请客,我邀请的你,哪有叫你付银两的道理。”
元汀禾笑了笑,不跟他客气,“那就多谢世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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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人群攒动,热闹非凡,入目皆是一片繁华。
夜空中高挂一轮明月,月色朦胧而皎洁,底下花灯如海,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更有群众围观的喝彩。
走至一座桥前,下有一条小河,此处多是放灯的人,耳边的喧闹留在了身后。
“你现在是如何打算的?”席承淮问。
元汀禾适才吃了不少点心,此刻腹里满当当的,想了想,“还是先等碧云道长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丝毫不知,自己去找无疑是大海捞针。”
席承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河边已经放了不少花灯,远远一望,如繁星点缀,满眼的光。
元汀禾忽然道,“其实那天我做了个梦。”
席承淮扭过头,等待下文。
于是她便一五一十地说了,绘声绘色。
末了,她又问,“你可认识些会解梦的能人异士?”
“解梦的不认识,不过这听起来的确不太对。”
席承淮思索一番,说道,“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客栈应当有问题。”
元汀禾点了头,“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的确不太对。看来找机会得再去那儿一趟。”
这时,河畔对岸传来一声呼喊,抬头一看,那身衣裳熟悉的很,不正是向念棠今日所着?
元汀禾愣了下,随即对席承淮道,“世子,不然....”
席承淮明白,当即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元汀禾有些不好意思,连说,“改日我请你吃酒。”
席承淮没说什么,只轻笑了声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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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元汀禾当真仔细又回忆了一遍那天的梦。
起初她没有怀疑,主要是因为那客栈的主家与她算是旧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过什么妖气,或是怪事。
可现在再想想,为何梦里发生的事与第二日真实所见会有那么多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最重要的,是她分明没见过那蒙面人缠着白布的模样,若是单纯做梦,应当也是以她见过的面貌出场。
以及,梦里未曾出现过的主家本人。
对了,她去的那日主家也从未出现过。
元汀禾越想越不对劲,正巧此时,苡仁叩响了房门,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于是只好暂且搁下,问道,“怎么了?”
苡仁说外头来了一个年轻娘子,戴着帏帽,但着的是道袍,说是来特地找她的。
闻言,元汀禾忙说,“快请她进来。”
元汀禾出来一看,果真便是碧云道长。
她依旧是笑着的,不过帏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薄纱下的面容也看不真切。
“走吧,马车就停在外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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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元汀禾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吩咐苡仁给Z王府上递了封信。
这才随着碧云出了府。
坐在马车上时,碧云已经摘了帏帽,露出那张姣好的脸蛋。
想起什么,她眸光闪烁一下,意味深长道,“阿禾,你与那位世子可是十分熟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