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汀禾闻言顿时眉心微蹙,不免想到,说到底,阿初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喜欢的物件坏掉了,本来就会难过。或许有得过席承淮的承诺,但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的。
元汀禾皱眉考量了一会儿,最后对他道,“这样,你把阿初坏掉的簪子叫我看看....已经丢掉的话还有没有样图?或者描述一下大概的样子,我根据那个感觉做一个。”
席承淮笑的春风得意,“哪种都有。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元娘子了。”
上了马车,颠簸一阵,随即重新平稳,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Z王府上,仆从们有条不絮,瞧见二人也都一一恭敬行礼,不过叫的并非是郡主,而是元娘子。
在其他人,特别是那些王公贵族面前,主子们虽都未以郡主相称,但奴仆们却是不得不唤一句,“郡主”。
不过说实在的,元汀禾对这个称呼并不那么喜欢,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起鸡皮疙瘩。
如今步入Z王府,却是难得舒坦,自在些。
进了书房,便坐了下来。
席承淮语气平静,开门见山,“阿爷曾是一名闲散道士,身份有限,总更加向往外界。后来,终于得到机会,说服先皇,跟着师公去了外头周游。熟料,半途中竟是发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
“后来出了意外,阿爷替圣人挡了一击,于是腿上落了疾。自此,阿爷再也做不成道士,除了先皇的明令禁止,还有的是身上的伤痛。”
“妖物的袭击留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折磨,直到师公带着一株寻了很久,废了许多功夫才找来的药草回来。自此,阿爷身体上的痛苦结束,但腿疾永远地留下来了。”
说到这,席承淮微微扬了扬唇,“不过,在圣人出现以前,阿爷遇见了阿娘。所以,在后来阿爷失意的那段日子里,总算也有人作伴。”
所以,出于愧疚,或是其他什么,Z王的要求圣人都会尽量满足,哪怕Z王并不曾对他提过任何要求。
当然,也是出于这个前提,地宫的开启才有更大的机会。
元汀禾沉默片刻,接着,笑着说,“Z王与Z王妃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席承淮低头看她,不知道想到什么,也是笑了起来,“嗯。”
“对了。”席承淮突然道,“那天你和周家那个人见面时,他把什么东西给你了?”
元汀禾一愣,原以为席承淮他们没看见,怎料居然还是看见了。
见她不说话,席承淮便又说,“周斯行喜欢你。”
闻言,元汀禾纳闷又诧异,“世子在开玩笑吗?”
席承淮抱着臂,神情不似玩笑,“没有开玩笑。他手上拿着的那一串珠子是晋国公夫人给他的,是要未来交到自己的小公爷夫人手上的。”
席承淮再次强调,“他把那串手珠给了你。”
元汀禾更怪异了,“世子看错了吧,我与周公子不过一面之缘,何来....算了,告诉你也无妨。”
元汀禾将檀悠散人将佛珠给予周斯行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先不说别的,只看晋国公的身份地位,选....也不至于这么随意。”
席承淮摇摇头,道,“我不会看错。要么,就是周斯行撒谎,那根本不是檀悠散人给的,要么,就是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原因,总之,那东西必然是晋国公夫人给的。”
元汀禾试图解释,“这事儿一问便知,撒谎也没用。说不定真是你看错了....”
最后半句说的有些心虚,因为元汀禾知道席承淮不会在这些事上胡言乱语,也不会在笃定的态度下出错,可偏偏她又想不到别的什么缘由,只能这么说。
席承淮没接话,反而问,“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元汀禾云里雾里,但还是回答,“只看那一次的接触,表面上倒是个温润君子。”
没听错的话,席承淮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但她不确定。
接着他又说,“你喜欢温柔的?”
元汀禾面色怪异,胡乱答,“不知道。”
席承淮又说,“那你喜欢他这一款的?”
元汀禾有些崩溃,“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了?”
席承淮别过头,下了结论,“周斯行今年十九,所以你是喜欢比你大的?”
元汀禾说不出话。
席承淮就又说,“那你是喜欢年纪比你小的?孟风?”
元汀禾差点气笑,“孟风才十三。”
席承淮于是正过身,看着她说,“那就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元汀禾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听他又紧跟着说道。
“那我的年纪也比你要大点,要不考虑一下我。”
元汀禾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瞪着一双杏眼,瞳孔微微放大,满是不可置信。
她觉得席承淮简直是莫名其妙极了。
最近都是。
“我还有事,我要走了,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元汀禾嘟囔着,一路往外出,走的匆忙,不小心撞上余竹,低声说了句抱歉,便又侧身擦过,很快便消失了。
余竹又抬头往前看,自家世子正要往外出,也跟着过去。
余竹眼皮一跳,想也不想便拦了下来。
“郎君。”
他欲言又止,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
适才正要过来汇报,却听到了自家郎君那句‘考虑一下我’。
余竹一下子便梗住。
郎君这是第一次追喜欢的小娘子,没经验很正常。可饶是他这个同样也没经验的人都知道,追小娘子不能操之过急,不能一开始就太过直白。小娘子脸皮薄,哪能经得起这般直接的话语。
席承淮坐在椅子上,听完余竹极为委婉的话以后,觉得不是没有道理,但――
“既然喜欢,那就大胆地说,为何要遮遮掩掩?”
余竹试图解释,“如果对方无意呢?”
席承淮头头是道,“那也得先说了才知道,你不说,我不说,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果?”
“我喜欢一个人,我就一定要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她也喜欢我,那两情相悦,天大的喜事。不喜欢,那就加把劲,投其所好,努力促成两情相悦。”
余竹就不再说什么了,只点点头,汇报起这两日的情况。
第75章 生病
那日从Z王府上回来过后没多久, 便收到了消息,说约莫在七日后,圣人应允开启地宫。
不过, 彼时元汀禾不能以“郡主”的身份入内,而是要以玉至观灵微道长的身份进去。
这倒是没什么,她还觉得方便, 之前反而太束缚, 做什么都不得张开手脚,大张旗鼓地做。
至于身份暴露以后,以后会如何?不重要了。反正这次返京,太后的目的也早就知晓, 待事情解决, 自此分道扬镳, 或许不会再有回来长安城的时候, 就算真的回来了, 也不会长久。
长安城里的人她认识的, 结交的不多,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
太后的话,偶尔也还是会去拜见。至于向念棠,若是她不介意自己的身份,那么元汀禾也是很乐意与她继续结交的。
还有.....席承淮。
一想起前日他说的那番话, 元汀禾便止不住地觉得胸口一团燥。
想避又避不开。这次实属是帮了她很大一个忙,于情于理都得谢过,更不能避而不见。
元汀禾就开始琢磨该送什么谢礼, 金银财宝人不缺, 心意最是贵重。
可还没等她琢磨个两天,却忽然收到消息, 说是Z王世子病了。
元汀禾一愣,想了想,便备好马车前往Z王府。
――
-
Z王晨时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阿初也去了国子监,府上就席承淮一个人。
元汀禾进了府,便见到那位管事的,对方见了她,倒没多少诧异,只说,“道长稍作歇息,老奴这便去派人禀报世子。”
不对啊,这反应哪哪都不对。
她今日未作胡人装扮,但着了道袍,围了面纱,还没等她说什么,管事的便如早有预料一般,将她引入府中。
元汀禾事先的确叫苡仁先递了帖子,但因事发突然,便未在里头写过她是以道士的身份过来。
难道是席承淮早有预料?可她以往回回来,几乎都是以胡人装扮,就算是猜,也应该是往这个上头猜。
踌躇片刻,元汀禾忍不住叨扰管事,试探着问,“请问Z王今日可是繁忙,若如此,贫道便不打搅了。”
管事拱手行了一礼,“道长大可放心,王爷临走前特意交代过道长身份特殊,老奴自早遣散奴仆,不会叫人看见。”
原来是Z王。
元汀禾心中了然,于是笑道,“那便有劳了。”
-
“郎君不肯喝药。”
元汀禾皱眉,“不喝药?”
“说喝了以后头晕,干不成事,嫌麻烦。”余竹面无表情地带路。
元汀禾第一回 听到这种理论,觉得好笑,“那他是要靠自己的体格挺过来?”
余竹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却很低地说了一句,再多管这一回闲事。
走到院子门口,一眼便能瞧见哪间是里卧。
余竹道,“郎君说两日后有要事,晕沉着状态哪能行,索性不喝。”
元汀禾顿住脚步,“那他的状态可有转好?”
余竹淡声说,“昨日开始发热,与今日相比没有区别。”
元汀禾就不再说什么了,只点点头,接着余竹退下。
还没走进屋内,便闻到一阵极淡的药材味儿,元汀禾扣了两下门,里头传来一声“进”。
她便提袍入内。
抬眼,不禁顿住。
元汀禾还在想,自己从未见过席承淮生病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虚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然而当她看到那个唇白脸青的人正在屏风后舞刀弄剑时,彻底傻眼了。
她前脚刚踏进来,后眼便看见那柄弯刀的刀尖直指对面架子上横着的一块儿长缎。
刺去,针织的线路根根断裂,在阳光下绽出毛絮,像粒粒尘沫。
再看,垂下的断裂处竟是笔直而干净,分毫不歪斜。
此为内力刀法都极佳才可做到。
见来人没有反应,席承淮便随意斜眼看了下,然后顿了顿。
“来了?”
元汀禾就继续往里头走,看见桌上摆着的一碗黑乎乎的药,白气早就不冒了,汤药也凉透了。
“怎么不喝药?”
席承淮收了势,抹了下额,然而并没有汗出来。
他皱眉说,“没必要。”
难得有些烦躁,但很快又自我消化,坐下给自己斟了茶,刚要放到嘴边,却被一只细白的手挡了一下,于是挑眉看去。
“这茶水热的凉的?”元汀禾不甘示弱,就这么看着他。
席承淮笑了笑,“凉的啊,我刚活动完,总不能喝热茶。”
倒是坦诚。
元汀禾哼笑一声,收回手,“我看世子是压根不想同我去地宫。”
席承淮闻言一顿,茶也不喝了,放在桌上,刚要说话。
“生病了,不喝药,还要喝凉水。这不是不仅不做措施,甚至还要火上浇油吗?”
席承淮重新笑道,“这药喝一回也就罢了,可喝多两次就会令人嗜睡,那时候才是真的不能同你入地宫。风寒发热,出点儿汗就好了,不用吃药。”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总之,得了风寒就只能服用这副药,别的都不行。可这药不经吃,吃了就困,一睡就是三日。”
“等到我再恢复过来精神,地宫的门早就开启又合上了。”
席承淮笑了笑,“没有不想跟你去。”
元汀禾闻言,心里忽然一动。
她抬眼看去,郎君面色极为不佳,嘴角饶是挂了笑,可还是没什么精神,与平日里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元汀禾垂下眸,指尖动了动,说,“我刚开玩笑的,不用当真。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说好的同我一道,就决不会临阵离开。”
“但是。”她重新看去,语气认真,“如果你就这么跟我过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身体很重要,不能用来随意挥霍。”
元汀禾说,“你要好好养病,听话吃药....算了,不想吃这个就不吃。”
说到这儿,元汀禾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径直起了身,“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
然后便不管不顾,头也不回地往外出了。
徒留室内,手臂,笑意都僵硬的席承淮在原地。
他这是,被嫌弃了??
为什么,风寒而已,难道他两日内还好不成了?
不信邪,席承淮叫来余竹,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元娘子已经离府了。
席承淮站在屋里,定身良久,最后,扭头拾起弯刀,重新弄了起来。
他就不信了,这么练下去还能不出汗?
天色渐渐变暗,日光也逐渐不再强烈,屋外有奴仆清扫着院子,除此之外,便只剩屋内凌厉的刀风。
....
第二日一早,席承淮无视门外奴仆的敲门声,谁也不搭理。
奇了怪了,真真是一滴汗都不出。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席承淮从小到大就病过两回,上一次还是十岁那会儿。
难不成真要他喝那药?
喝了那药他还起得来吗?
不成。他不喝。
席承淮压制烦躁,快速起了身,又叫一阵头晕目眩生生止住了动作。
忍不住开始构想,万一真就这么倒霉,后天还是这副样子,那他怎么办?不去了?不可能。
咬着牙也要去。
席承淮缓过神,下了塌,随意梳洗两下,便走到屏风后头,拿起弯刀便要开始耍弄。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席承淮不理睬,可对方却不休不止,难缠得很。
席承淮本就烦,这会儿更是压不住脾气。
府上的人什么时候敢这样了?
他将弯刀摔到地上,边往门口走,边怒道,“我说了叫你们都滚蛋,听不....”
门推开,戛然而止。
外头站着一个人,眼睛发亮,额头光洁饱满,朱唇微张,显得有些愕然。
随即,出声道,“世子?”
席承淮方才的气势一下子就焉了,他有些迷糊,就下意识说,“你怎么来了?”
说完觉得不妥,又立马补上一句,“快进来。”
元汀禾顿了顿,说,“不方便吧,我就过来递个东西。”
昨日情况不一样,她以为席承淮病的只能躺在床上,府上其他人也没说,所以借着探病就进去了。
现在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