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席承淮也顿了顿,没强求,然后说,“给我的?”
视线下移,看见元汀禾举了举手里的篮子,再往上看,她笑着说,“你说其他药不管用,又不愿意吃那汤药,我就想起来以往生病阿娘都会给我熬的药汁,是偏方,但很有用,也不会让人犯困。”
她有些迟疑,“不过,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没关系,我只是说....”
“那就先过谢啦!”
席承淮笑着将篮子接了过来,抬起手臂,掀开上头盖着的布,七七八八地躺着些药草,上面还沾了点儿泥土。
元汀禾忙道,“这是我刚摘回来的,没来得及洗,一会儿叫人清理一下。”
席承淮愣住,“刚摘的?”
元汀禾点头说,“对,阿娘说这些药材都得是刚摘下来的,药效才更好,我到城外的山间转了一圈,好在这些草株都不是什么稀贵的,随处可见,很快就摘完了,宵禁前就回到了府上。”
“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是,效果真的特别好。”元汀禾忍不住重申强调。
席承淮就始终盯着那一篮子草看,越看越高兴,越看越觉得这病下一刻就能好,恢复如初,心里头跟灌了蜜似的。
他嘴角的笑就没停过,最后道,“我都没喝呢,只这一看,就觉着铁定药到病除。”
元汀禾也笑,“能帮到你就好。”
席承淮笑得更深,“简直是帮了一个大忙。”
连续两天无精打采,这一遭,真是叫他神清气爽,什么风寒发热,退到一边儿去吧!
第76章 初入
很快便到了第七日。
元汀禾一早便侯在宫门外, 没过一会儿,瞧见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那人着紫色圆领澜袍,束汉白玉冠, 脚步稳健而踏实,目光只一瞬便落到她的身上来,随后下移, 顿了顿。
元汀禾也是一顿, 她今日穿的是太后派人特意送来的衣裙。
豆青色的襦衫,藕荷齐胸长裙,佩霜白色帔帛,瞧着素雅又娴静, 然而那双如泉水涌满的眼睛却增添了几分灵动。
而她顿住, 只因席承淮腰上坠着的玉佩挂绳与香囊, 竟同她穿着的颜色相近。
真是巧合的紧。
“二位随老奴这边请。”身后, 一位老宫人垂首道。
席承淮点点头, 说, “走吧。”
――
-
老宫人将二人领到一座偏远的宫殿前,此地十分寂静,连看守的人都没有。
更不说花团锦簇,枝叶繁茂之类,这里甚至连棵树都没有。
是没种过, 还是被移走了?
宫殿的大小倒是与其他的没有多少差别,只是不知这一座规格庞大的地方仅仅只是为了安放藏匿地宫,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 这里也曾住过人。
元汀禾收回思绪, 跟着提裙入内,抬头看去, 却发现里头原来站着一个人。
那人着的是岔K服,身形高大威猛,古铜色的皮肤下是一张冷漠的面容。
元汀禾并不认识眼前的人,只听席承淮道,“卢将军。”
卢将军微微颔首,应道,“世子。”
元汀禾于是也跟着行礼,卢将军也客套点头。
这时,从里头款步出来一个人,此人着明黄色长袍,面色平静,不怒自威。
正是当今圣上。
元汀禾忙行礼,随另外二人之后道,“民女拜见圣人。”
“都起来吧。”
元汀禾并未抬头,这时又传来另一阵脚步声,竟是Z王。
此前倒不觉,如今二人合站在一处,还真有几分肖像。
圣人淡声道,“先前地宫从未开启过,朕虽不得入其中,但你们二人的安危却不能不顾及,所以,此次进入,便叫卢将军与你们一道罢。”
此话一出,哪能不从?元汀禾当即便开始思索,若一会儿进去以后,某些不可外扬的秘密被这位卢将军知道了,该要如何应对。
然而这边席承淮却先行开了口,道,“圣人,皇侄儿以为,地宫里情况不明,但到底是先人所留,应当不会没有防护之措。可卢将军身居重职,皇侄儿实在放心不下。”
圣人看着他,淡笑道,“哦?不放心卢将军,那你叫这位道长进去,便就放心了?”
席承淮对答如流,“元道长自小与妖魔打交道,既然先人曾言这地宫与百年前的事情有关,想必便是指同邪物之类密切关联,既如此,那也称得上是对口,不至于没有自保的能力。”
圣人依旧挂着笑,“卢将军上战场杀敌,屡战屡胜,绝处逢生,难道就没有自保之力了?”
说到这儿,席承淮便不再开口了。倒不是因为被说服,而是因为圣人如今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卢将军一同入内。
所以,比起继续据理力争,倒不如老老实实的,省得万一一会儿圣人厌烦,不叫他们进去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他自己倒没什么,可这件事对元汀禾很重要,所以他选择忍着。
熟料,就在这时,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Z王却是忽然开了口,“阿淮,你们先出去。”
席承淮闻言一亮,顿时领悟自己阿爷的意思,随即笑道,“地宫开启想必还需一番操作,我们便先到外头候着吧。”
这话一出,元汀禾也大约猜到了什么,于是点头应下,随即跟着出了去。
宫殿前的院子十分宽敞,摆有一个石桌,二人走到面前以后,卢将军便径直走向另一边,没说话。
席承淮也没搭理,只气定神闲地往那儿一坐。
“Z王是在....”
问题没说出口,但席承淮却明白,道,“嗯。”
元汀禾有些迟疑,“可是方才圣人那般坚定,Z王...罢了,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只要能进去就成。”
席承淮哼笑一声,“不。不可能说不动,阿爷既然应下,便定然不会随意应付,他亦是有备而来。”
“对了,你身子都好全了吧?”元汀禾问。
“当然。还得多谢你送来的药草。”他笑着说。
果真,席承淮此话不假,没一会儿卢将军便率先被叫了进去,然后又出来,没什么表情地对着席承淮道,“世子,你们进去吧。”
席承淮疑道,“将军呢?”
卢将军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一抹笑意,他无可奈何道,“世子,快进去吧。”
席承淮于是笑笑,不再开口,擦肩而过时伸手拍了拍他。
卢将军脚步一顿,继续往前走。
即使Z王说服了圣上,但只要方才卢将军进去以后,说自己愿意下去,那么最终便还是三人行。
可卢将军顶着压力说了不,所以才能有现在的局面。
入了殿里,圣人已经不在,只有Z王与那位老宫人。
“进去吧。”
Z王简言意骇。
-
漆黑的甬道两侧镶有烛灯台,但许久未用,早已黯淡。
席承淮点开火镰,走在前面,一路朝前探去。
与元汀禾原想的差不多,地宫应当就是比地下密室要更宽阔、庞大的存在。
寂静的密道里,只有二人行过的脚步声,与轻微的呼吸声。
忽然,席承淮开了口,“万一里头真的有妖邪怎么办?”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在开玩笑。
元汀禾就说,“没事儿,你走前面,真有妖怪我就趁着你抵挡的时候往回跑。”
席承淮险些气笑,但也不是真的生气,没忍住回头看一眼,正说着,“真的假的......”
还没说完,接着火光,瞧见女郎一双眼睛闪烁着狡黠,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抹坏笑。
虽然早知道不过是玩笑话,但亲眼瞧见那点儿笑意时,心里还是觉得高兴得很。
他现在可真容易满足。
熟料,下一秒,“放心吧,我这么讲义气的人,怎会做出那种事。”
说完,还嫌不够似的,迈了两步走到席承淮身边,仰着脸说,“对吧?”
“.....”
席承淮忍了又忍,才没把视线挪过去,僵着脸继续往前走。
胸腔里憋着一口气,他真想说什么义气?他才不要她的义气,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只能等出去以后再说。于是就又忍了下去。
元汀禾没等到回答,也没问,就继续落到后头。
抿了抿唇,又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指腹。
对,就是朋友而已,想这么多做什么?那天席承淮只是开玩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地宫,是找到当年群妖降世与如今种种奇异的关联。
这么想着,元汀禾深吸一口气,预备昂首挺胸起来。
“不对。”
前面的人冷不丁地说。
元汀禾微微一怔,可对方脚步没停,走的步伐也依旧平稳。
真够挠心的!
没走多久,很快,就走到了甬道的尽头,前面只落下一道石门,中间嵌有一个圆石盘。
“圣人说,此前各代先皇都未曾进过这里,并非不想,而是不能。”
席承淮开口道,“这门只能有一人打开,圣人准许我们进来,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验证那所谓‘有缘人’会否就是你,或者我。”
他不再多说,侧过身,看着元汀禾道,“试试。”
元汀禾应言上前一步,手放上去以前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先自己试试?”
席承淮笑道,“我觉得你能打开的概率更大。”
元汀禾莫名一晃,收回心神,不再犹豫,将手放在上面。
没有任何异动。
她微微蹙眉,刚想研究一番,却在收回手时,指尖被什么利物一刺,血珠子便往外冒,落到上头去。
陡然间,石盘动了动,紧跟着石门开始剧烈晃动。
元汀禾往后退了一步,同时,身前多了道阴影,手里也被塞了个帕子。
刚想说怎么随身带着这个,低头一看,发现这竟然是她那条丢了好几天的帕子。
仔细回想,应当是那日给席承淮送药草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石门还在剧烈晃动,似乎马上就要打开了。
元汀禾没问他为何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也许是为了还给她,虽然从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也可能是忘了不是?
没再继续想下去,因为就在这时,石门缓缓打开,于是里面的景象亦跟着尽数展露。
第77章 地宫
这里由无尽的玄青石块堆砌而成, 一眼望去似乎看不清尽头,中间宽广空旷,竟是什么旁的东西也无。
“难道还有别的地方?”元汀禾不免道。
比如石壁后面。
席承淮道, “不一定,先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于是便分头行动,细致地巡过每一寸, 分毫不放过。
元汀禾拿着火折子, 手指轻轻划过壁上,粗糙的触感自指尖传来,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是说不上来。
今年太多这样的情况了。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却又不知从何而来, 就好像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 却在半路上走丢, 找不到方向。
还有, 方才她将手放上石盘时, 并没有任何反应,可在指尖划破,流出血以后,石门开启。
难道,这一切真的与她息息相关?可百年前的群妖降世为何会与她有关?期间跨越了百年, 时间的长河那么漫长,怎么可能预示得了百年之后的踪迹。
除非......除非是人为,一切巧合都是人为, 那么又是谁做的?谁留下来的。
“元汀禾。”
席承淮忽然出声, 打断了元汀禾的出神。
她立马奔去,蹲下身子, 察看席承淮所说的地方。
那一块儿十分隐秘,藏在角落,此时在火光下流动着光点,如暗夜下的水流,瞧着奇异而惊目。
而那些流纹似乎并非是随意划分,而是构成了一副画面。
画面里,一个女子半躺着,周遭摆了一圈烛火,后方是一座案台,显然是在进行一种仪式,或是什么阵法。
地宫、阵法、百年前.....复活。
几乎是一瞬间,元汀禾脑海中闪过曾经在卫奴,那只衔尾蛇蛇妖那里听到过的话。
梁王的王妃复活过。
那么,这块儿石砖上画着的,是否就是那位王妃。
元汀禾下意识抬头,一旁,席承淮眸中也流露出几分凝重。
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真相似乎就在眼前。
元汀禾试探着,伸手去碰了碰,霎时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席卷而来。
元汀禾下意识抬臂抵挡,而身侧的人却早在上一秒便径直挡在她的身前。
她下意识顿了顿,紧接着,发现那股吸力并非冲着他们而来。
整个地宫都在此刻,充斥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方才见过的流光,它们无一例外地,尽数朝着他们面前的,石砖正对着的那一面石壁而去。
然后,元汀禾看到了一个个画面在上面浮现...
.....
“知言。”
一名身着锦服的高大男子,低着头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语气柔和,亦是万般柔情,“该喝药了。”
尽管对面塌上躺着的人分毫反应也无,但他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她的面前,坐下,将药碗搁在桌上,随后将那女子半扶起。
“快了,知言,后天就能醒过来了。”
从头到尾,喂药的整个过程里,男子都十分仔细娴熟。
半晌,将药碗放下,收拾一番,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光线下,药碗里的药其原貌亦无所遁形――那根本不是汤药,而是大红色的血。
“圣上!”
待那男子走到门外另一处,这时,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快步上前,道,“还是没找到,萧...萧娘子一行人的踪迹断在城门外,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男子没什么反应,只说,“继续找,找到就杀....”
“你凭什么杀她!”突然,不知何处跳下来一个年轻的郎君,此时怒不可遏,眼眶赤红,“你就这么恨她!”
“什么人!竟敢对圣人大不敬!你...”
“下去。”
男子淡淡出声,将侍卫往后挡去,看向那个郎君。
“你问朕为何要杀她?”
他语气极淡,“她难道不该杀吗。虐杀性命,焚烧百人魂,桩桩件件,她难道无辜?”
“若是她有恨,奔着朕来也就罢了,可她不该对知言动手。”
那郎君情绪激动,“没有!没有想伤害皇后!那是...那是不小心的!”
男人没再看他,只撂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