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再回地宫一次。”席承淮说。
“对,我猜那里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发现的。”元汀禾点头道,“甚至于,那东西的本体或许就在那里。”
作下决定,便要准备启程。
这时,席承淮忽然想起什么,便道,“散人可知晓百年前,那位大能封印群妖时,具体的位置是在何处?”
檀悠散人道,“具体方位尚不知,但应当是于皇城之中。”
元汀禾心里莫名一慌,“这么说来,那些水妖蛇妖之类,便亦是从那封印中逃出来的。”
席承淮冷笑一声后接上,“不出意外,那封印便是指在地宫,也就是说,封印早早便松动了。”
“地宫在我们之前,便有人开启过。”
至于那人是谁,似乎已经不必再说,毕竟有权限开启的,唯有一人。
至于开启的缘由,更是不用多想。自古帝王多疑,地宫藏了一代又一代,哪能不提起好奇心。
无怪乎那日圣人曾说,这地方他下不去,进不去。所以,他试过,也失败过,于是不论如何也要卢将军一同进去,最后虽叫Z王断去,也仍未完。
因为那个宫人,那个误闯的宫人...或许仍旧不死心,所以遣了那老宫人进去?
元汀禾直接问了出来,“那老宫人最后下场如何?”
席承淮冷笑着说,“自然是告老还乡,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我抓住。”
原来如此,真的如她所想那般,根本没有什么听见声响不慎入内,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故意进去的,亏得她当时还好一阵内疚,以为是因为她才招来邪祟。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快去那地宫一趟吧。”
话音刚落,原本平静无波的河面忽然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其水纹诡谲,仿佛一场盛大无声的仪式。
几人凝神看去,下一刻脸色大变。
根本没给人反应的世间,那长长的河流骤然变得湍急,水下似有无数探不清的生物暗涌。
“是水妖!”
说完,元汀禾当即丢出好几张符,抛掷半空时爆破,碎裂的灰烬挥洒在河面之上,不一会儿便冒出阵阵烟气。
水妖很快便被逼了出来,从水中破头而出,一跃至半空,便朝着众人袭来。
元汀禾刚要继续出手,一道金黄色的东西便飞速驰去,打在水妖身上,一瞬便燃烧起来。
席承淮扬起的臂弯未落,继而又放上一丸,继续瞄准。
这里头显然不止一只水妖,很快,接二连三地,不断有水妖破水而出,一个个张牙舞爪。
岸边三人当即出手,没一会儿,河面上便布满残骸,飘洒四处。
好不容易暂时扼住情况,那些水妖往外逃窜的频率渐渐低了下来,怎知身后竟是传来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两人,竟像是有上百人。
元汀禾抽空回头一看,当真是不知何时被引过来的百姓,一个个双眼无神,如同被操控的布偶,直朝着这边走来。
檀悠散人拂尘一扬,侧首冲二人道,“你们先去摆阵,这里由我先护着。”
元汀禾思索一瞬,当即点头应下,“世子,走吧。”
想了一想,还是将阵摆在原先那开启鬼门的阵眼附近,一来双阵并同,效益互利,二来这禅杖乃绝元方丈毕生心血,暗含巨大力量,能震慑一二。
元汀禾与席承淮一东一西,起手念决,阵法很快便成功运转起来。
身后那乌泱泱的人群很快便停止前进的动作,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依旧僵硬。
随即,席承淮蹲下来,咬破指尖打算再画一个阵,用于恢复那些百姓的神智。
然而就在这时,从一旁灌丛中陡然闪出一道黑影,目标精准,俨然是冲着席承淮而去。
席承淮蹲着的地方就在河边不足一尺的位置,那黑影来的突然又奇快,元汀禾正巧扭头看过去,立即急道,“小心!”
席承淮反应亦是迅速,在那道黑影触及他以前便抬头看过去,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躲过去,而是随着那黑影一道坠入河里。
然而那河水之中早叫水怪占领,即使方才他们杀死了十几只,可危机依旧未知。
更何况水妖奇毒无比,怎知那河水之中有什么?
闻见扑通一声,然后溅起巨大的水花。
元汀禾耳边只余那声响回荡,她愣在原地,下一瞬,咬牙取出一符放在舌下,随即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进去。
第86章 一念
水中漆黑一片, 根本看不到前路,更别说是人。
元汀禾暗恼下来前该将天机绫召回,这会儿也会好走一些。
正这么想着, 腰间忽然缠上一物,没等挣扎,伸手一摸, 发现正是天机绫, 不由心间一喜。
好家伙,真够机灵的。
她不再停留,将天机绫覆在眼前,天机绫可净洁万物, 放上来的那一刻, 眼前便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元汀禾立即开始搜寻席承淮的身影。
她原想的是, 席承淮凫水的本事不差, 只要落水前未叫暗算, 此时应当还是清醒着的。
然而, 当她侧首在不远处看到那个已经沉到河底处,静静地躺在那里的身影时,却是怔住。
怎么会?
元汀禾没敢犹豫,忙挥动双臂,朝席承淮游了过去。
先前那道黑影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席承淮双目紧闭, 眉头紧锁,唇上下抿着。
元汀禾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毫无反应, 心里难免又慌了起来。
她立即又俯身凑近, 几乎快要鼻尖贴着鼻尖。
席承淮这模样不似溺水之人,面色也未发紫发青, 要说彻底失去意识那也不对,若当真如此哪还能在水中闭气?可他瞧着并无异样,也不该是中了妖毒,那难道....难道....
脑中一闪,元汀禾忽然停住,不断缩近的距离在触及彼此以前顿下。
她眼波一动,只见席承淮耳尖似乎有些红,可到底是在河水里,饶是有天机绫,但阴影依旧覆盖,根本不能看出原本的颜色。
元汀禾迟疑着直起身,又狐疑地看他一眼。
难道,是故意的?
元汀禾原本因焦急而跳个不停的心顿时平复下来,此时此刻她愈发确定,席承淮根本没事,他是在示弱,等着什么露出马脚。
果然,下一刻,耳后忽然涌来一阵水流,气泡翻滚,上下冲撞着。
还没等元汀禾回过头去,腰间一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被带着往上游去。
抬头一看,正是席承淮。
没时间纠结别的,元汀禾操控天机绫将余下部分也覆到席承淮眼上。
接着,她明显感觉到席承淮身形一顿,随后游得更快更稳。
她向下看去,身后跟着的那团黑影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加速,那东西也跟着加速,他们放慢速度,那东西也跟着放慢。
元汀禾看明白以后只徉作不知,甚至在那东西又一次提起速后配合着做出一副极为害怕的神情。
河水虽说不浅,但也不至于那么深,游了这么久还没游出水面,显然是那东西使了术法。
席承淮的速度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慢了下来,显然,就是再擅长凫水,托着一人也始终会有力竭的时候。
恍惚间似乎能听见那道黑影发出一声闷闷的笑意。
在席承淮正要停下来时,这一回,那黑影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跟着放慢速度,而是乘胜追击,猛地加快动作。
眼看着那道黑影越离越近,原本已经“力竭”的席承淮忽然松了手,而靠在他身上的元汀禾则漂浮着往外移了移。
黑影忍不住再次笑了出声,一口气往上冲,然而,就在这时,那道纤瘦的身影突然转了过来。
那双眼睛上覆着一条白色的绫缎,在水中漂浮,显得轻盈空灵。
少女倏地粲然一笑,那道黑影立马意识到不对,然而因速度太急太快刹不住动作,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下一瞬,命脉叫人狠狠一攥。
支撑着河底的妖气散去。
蓦然间,原本暗沉伸手不见五指的河底重新变得明澈透净,而那道黑影亦无所遁形。
然而,就在这时,元汀禾手腕处传来一阵刺麻之感,毫不犹豫便松开了手指。
她低头一看,果然,只见一条青紫色的线从指尖蔓延至腕处,若再慢上一步松手,毒素只会遍及更多的地方。
元汀禾暗恼自己不小心,张唇咬破指尖,打算先把毒放出来些。
刚冒出两滴血,手背便叫人轻轻托起,仰首看,席承淮正低头盯着她的指尖,一寸一寸往下移。
虽说有些不合时宜,但元汀禾还是觉得耳后莫名一热,可河水分明清凉。
大约是因为那些毒素吧。
她收了收手,没抽出来,席承淮不知从何而来取出一条断裂的布料,将她的手小心包裹起来,然后抬眸看着她。
元汀禾被他的视线烫了烫,立即错开眼神,看向方才那黑影,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也看。
长发如海藻般飘浮,两只眼睛飞至鬓边,嘴唇突出,脸骨外翻,正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水妖。
然而再细看,其两臂上的鳞片闪着银光,根根带着倒刺,胸腔下方挂一颗硕大的银囊。
元汀禾双眸不由瞪大,头皮一麻。
是伏泽。
手心叫人很轻地挠了两下,痒痒的,有些钻心。
席承淮顿了顿,会意之余,看了眼垂下的手,又没忍住抬眸多看她一眼,然而对方一副凝重的神情,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席承淮不由暗自唾弃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强大的水妖之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脖颈上还留有先前元汀禾留下的掐痕,瞧着触目惊心。
见此,元汀禾不自觉摸了摸手腕,下意识往旁边瞥了眼。
然后就看到席承淮冲她无声地说了一句:手劲真大。
元汀禾默默收回视线。
注意力重新放回伏泽身上,方才得知面前的东西正是水妖之主时只顾着震惊,这下仔细观察却发现,眼前的水妖之主似乎并未恢复全部功力。
它身前的那只银囊是水妖的心脏,若方才元汀禾抓住的是那个,这会儿伏泽大约已经死掉了――当然了,她也会因为徒手抓破伏泽的银囊而迅速毒发丧命。
至于为何说它的妖力并不完全,只因那银囊此时显得干瘪,仿佛没有生机。
席承淮眯眼看着,方才召出这么多的水妖,想必已经费去了伏泽大半好不容易恢复的妖力,不过,如今是在水中,水妖遇水则如鱼得水,恢复妖力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至于为何伏泽出世后如此虚弱,想必是因为当年那位大能在封印时注入过同等的代价。
世道如此,有借有还。
不过,即使现在的伏泽妖力并不在全盛之期,但他们依旧不想同它对上,一来还要赶去地宫,二来――谁会愿意没事儿却要给自己找点儿事。
何况,他们现在还没弄明白伏泽为何要来攻击自己。
这类大妖,若非事出有因,是断不会无故伤人,还是在对方是道士的前提下。
方出世不久,功力未曾恢复,哪里会蠢到给自己找麻烦。
见对方也没有当即攻击的样子,元汀禾便先一步道,“无仇无怨,阁下为何藏匿于此,更袭击我们。”
伏泽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动作,像是同样也在观望那般。
然后缓声道,“汝等夺我臂膀,何要问及仇怨。”
臂膀?不对,它说的应该是自己的手下。
手下....
元汀禾蓦地抬眸,与席承淮对视间便明白了事情了来龙去脉,于是立即道,“阁下误会了,且听我解释一番。”
当日,席承淮与她将那两只水妖分别带回观里研究,却发现那两只水妖并无杀戮血气,换言之,它们并未杀过人。
随后又一路探查,原本始终查不到源头,直到在霖乡遇到卫奴以后,所有的事情才串联起来。
原来,那两只水妖不过是复生后一心要寻回主上――现在看来,这个所谓主上便是伏泽。不料,却叫其他邪物利用,蒙蔽双眼,将仇恨拉到她和席承淮身上来。
简直岂有此理!
而那些死去的村民也都出自于卫奴之手。
“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以看这个。”元汀禾说。
在知晓那两只水妖并未害过人以后,二人一致决定先将这妖物收起来,带到身上。
果然,今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席承淮从善如流,从怀中取出乾斤袋,这东西不惧水,是好东西。
他刚松开顶端绑绳,便看见伏泽晃了晃身子,显然,它察觉到了袋子里的,那两只“臂膀”。
席承淮取出两枚蛋状的物体,放在手心上。
不只是伏泽,那两名水妖也有了感应,剧烈晃动起来。
“阁下若取回它们,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他问。
伏泽两只眼睛盯着掌心上的两样东西,没有停顿,声音嘶哑依旧,就如这两只水妖一样,“吾来此只为寻回它们。”
说着,它伸手,将身前那枚银囊用力一扯,取了下来,放到空中,于是银囊便随着水流流了过来,置于他们与伏泽之间。
“取之,汝将它们还于吾。不取,亦可与吾一战。”
这可是相当霸道的话。
换言之,要么做交换,要么打一架。就算他们愿意只将这两只水妖给它,不需要它的银囊,那也不成。反正就两条路,必须选一个。
只是出乎意外的,这伏泽竟然如此看重这两只水妖,愿意将自己真正的命脉作为交换,放到别人手里。
虽然银囊离体不久后会渐渐消失,而伏泽身前亦会重新长出一个新的来。
但在此之前,一旦他们将这枚银囊用东西弄破,那么伏泽几百年的功力皆会毁于一旦。
所以,能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交换,实在是叫人唏嘘。
“好,那我们交换。”
....
“人和妖之间,有的时候,反倒是那些所谓凶神恶煞的妖怪比弱小的人更为重情义。”
听完元汀禾的描述以后,檀悠散人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子,“那毒不难解,晾会儿风便可。”
随后,抬头看一眼天象,说道,“好了,你们快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元汀禾点点头,接过,正要应下,熟料,不远处的天空上竟快速飞驰着一个红色的物体,周遭散发着同为红色的雾气。
檀悠散人蹙眉道,“三才相生阵失败后,未能成功塑身的重生体?”
闻言,元汀禾猛一回神,“是萧侧妃!”
看她奔驰的方向似乎是地宫!
“世子,你们现在立马就去。”檀悠散人拧眉。“贫道从东边拦截,你们只管从西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