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坏你的亲事,你若是想嫁给那人,照样可以嫁给他。”崔幼澜留下短短一言,但终是忍不住又说道,“我也只不过是为我自己讨回公道,若她说的是事实,那我无话可说,可她分明就是在外面大肆造谣,若不想牵连沈府,你就把她交给我。”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至于沈府,”沈雪音绝望地朝四周晃了一眼,“便是全府的人都死了都与我没有干系!我的乳母难道说错了吗?我是一个孤女,也无人给我撑腰,我们不过就是输在没有证据罢了!你若没有做那些见不得人勾当,徐述寒为何好端端的要与我接触婚约,又偏偏是你,他为何不去找别家女子?”
这时乳母也挣扎着上前,哭喊道:“娘子不必再与这不要廉耻的人说了,凭她是高门贵女,可内里龌龊肮脏,妈妈做事之前早就想到了今日,所以一点也不怕,你放开妈妈,从此之后好好过自己的去!”
两人一番话听得崔幼澜直冷笑,今日幸好来的人是她,俞氏和崔元媞暂且还没来得及腾出手,若换了是他们的人,眼下站在这里听见她们这样说,怕是连沈雪音都要逃不过去,或者也根本没机会让她们说这些话。
崔幼澜身边所带的奴仆已经听不下去,上前便要去拖那乳母,沈雪音一边护着乳母一边又嘶声道:“崔七娘你就是一个贱婢都不如的东西,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你不过就是仗着你的家世,仗着皇后娘娘才能有今日,否则你比我又强在哪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可以让徐述寒为了你不惜一切退亲,转头又让昭王成了你的裙
下之臣,你一山看着一山高,将所有人都当做你戏耍的玩意儿!也罢,我忍气吞声了那么多年,所图不过是日后嫁得良人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被你毁了,你却连一口气都不叫我出,我今日不会把我的妈妈交出来,我也知道不会有人来帮我,那我就告诉你,你拿我的乳母也没用,这事不是她自作主张,我也是知道的,我同意了,现在你便在这里将我们都杀了,我倒要看看还有没有天理!”
她说得愈发激动,旁边的人扬手就是朝她一巴掌劈头盖脸而去,将主仆二人都打倒在了地上。
第38章 等你
崔幼澜原本没打算把沈雪音怎么样, 再加上俞氏也曾说过,那乳母好动,但沈家娘子比较身份不一样, 她是不能动的,所以打算只拿了乳母便了事。
然而此刻沈雪音却挡在自己乳母面前,不仅仅是维护乳母, 还口口声声侮辱崔幼澜,并且承认自己也参与其中, 哪怕崔幼澜没有存心为难, 也是听得心头火起。
眼看着主仆二人被扇倒在地,她正要上前去, 却不防身后传来徐述寒的声音:“等一等!”
崔幼澜竟是心神一乱, 步子也一下子停滞住, 短短几息而已, 便已见到徐述寒上前来。
而那边的沈雪音看见他,目光倏地一亮。
崔幼澜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她身边的奴仆们见状也立刻就过来将她牢牢护住。
徐述寒皱了皱眉,在沈雪音身边蹲下/身子, 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一时在场除沈雪音及乳母之外, 也无人能听清楚。
只见徐述寒说完之后,沈雪音仍是没什么响动,也丝毫不肯放开乳母, 徐述寒便又去说了句什么,沈雪音这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然后在徐述寒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崔幼澜只冷眼看着这一切,一点都不心急焦躁, 也没有生气。
无论徐述寒来了要做什么,她也不可能放过这对主仆了,特别是乳母。
然而就在此时,沈雪音刚从地上起来,她正要伸手去拉还没起身的乳母,徐述寒却已从斜里伸出手一挡,然后自己一把攫住乳母的手臂,在沈雪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乳母推到了前面,崔幼澜这边的人见状也立刻上前,一下子便拿住了那乳母。
沈雪音愣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徐述寒:“你……”
徐述寒方才告诉她,他知道崔幼澜的许多事情,所以崔幼澜会忌惮他,只要他出面,崔幼澜必定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交涉之下能救下乳母和她,她也就不必压上自己在这里和崔幼澜鱼死网破了。
没想到徐述寒竟骗了她。
沈雪音后退两步,撞到了一只花瓶,花瓶“哐当”一声掉落下来应声而碎。她这辈子就是无依无靠的,出了事也只能自己挡在前面,没有任何人来庇护她,所以徐述寒一出现,哪怕他是那个伤害过她的人,她也既往不咎了,因为只有他能帮她,他是她唯一仅有能抓住的东西。
她看着徐述寒此时一步一步走向崔幼澜,可崔幼澜的面前却有那么多的人替她挡着,阻隔住了她与他,甚至连目光也差点就要越不过去。
崔幼澜也并没有将徐述当一回事,不等徐述寒开口说话,她已向自己的贴身侍婢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姿容俏丽的婢子一左一右到了沈雪音的身边,一个死死按住她,一个左右开弓扇起了她的脸。
听到声音,徐述寒略回了回头,但是旋即便不再顾及沈雪音,只对着面前仿佛阻隔着千万重山峦的崔幼澜说道:“沈家乳母你带走之后,直接杀了便是。”
崔幼澜挑了挑眉,她并不理会徐述寒的话,不过此时倒是饶有兴趣道:“你突然出现,难道是认为我带着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中用的,连这么一对孤弱的主仆都对付不了吗?”
徐述寒沉默半晌,道:“随便你怎么想,只是沈家虽势弱,但闹出大事总归不好。”
“你以为我会在沈家就杀了她们吗?”崔幼澜低头轻轻嗤笑一声,语带轻蔑,“我本来连沈雪音都不想计较,她偏偏要冲上来,我打她几个巴掌不为过吧,还是你心疼了?你急着赶来,不过就是为了护住她,拿住了乳母交给我倒是讨了巧,也好让我放了沈雪音一马。”
徐述寒不想再与她争辩,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杀了沈家乳母便是。”
崔幼澜原先只觉得他是以退为进,想以此为沈雪音求饶,然而转念一想,她却忽然觉出一丝不对。
“你到底什么意思?”如此想着,崔幼澜便也这么问出来了。
但是徐述寒并不说话了。
崔幼澜暂且屏退了自己旁边的仆役们,但也没让他们很远离,只是站在略远一点的地方,听不到她压低了声音和徐述寒说的话。
崔幼澜盯着徐述寒,一字一句说道:“乳母虽有罪,但以我和你的性格,却未必会觉得她该以此偿命,所以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到底还做过什么?”
徐述寒浓密又纤长的睫毛终于扑闪了一下,他垂下眸没有去看崔幼澜,只是轻轻说道:“是她杀了你。”
他这一句话的声音极低极低,仿佛只是风拂过树叶的簌簌轻响,别说是周遭的人,便是崔幼澜本也该是听不清的。
但是她却听懂了。
思绪一下子被拉到了那晚冰冷的池水中,窒息感就如同巨石一般将她压住,那样的感觉似乎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只要想起,她便痛苦到浑身僵硬。
此刻她只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她已经死在了那晚,死在了乌黑寒凉的水中,如今的她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或许只是死前做的一场绮丽的梦,而这梦也并未见得有多美好。
崔幼澜努力将自己从其中抽离出来,而后便是一阵战栗,她深吸一口气,白着一张脸看了徐述寒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目光放向垂着头跪坐在地上的沈雪音身上,崔幼澜不知何时攥得紧紧的手忽然却松开了。
这乳母为了沈雪音莫说是大肆造谣,原来连杀人都是敢的,而当时沈雪音究竟知情吗?这个问题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她也只能释然。
徐述寒看着她后退一步,然后那些仆役们又潮水一般地涌上来,将他们二人之间隔开,他忍不住讶异,微微张了口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以为她会愤怒,会落泪,无论什么反应都好,至少不会是眼下这般。
崔幼澜忽然笑了一声,她招手叫来还在沈雪音那里捆着她的两个婢子,而后转身离去,直到她的身影都要渐渐远去了,徐述寒的希望才彻底破灭,她一句话都没有再和他说。
他正欲要追上前去,却又一双手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角,徐述寒愕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是沈雪音。
沈雪音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是方才被崔幼澜的婢子打的,她的眼里尽是璨璨的泪珠,盈满之后落下,此刻正仰着头看着他,道:“不要走,她就要是昭王妃了,怎么还会看你一眼,你追上去也没有用的。”
徐述寒一时静静地望着她。
沈雪音又道:“她不要你,我要你,只要你肯回头,我就在这里等你。”
徐述寒又想起崔幼澜方才离开前的那一笑,他忽然也想笑。
他轻轻地把衣角从沈雪音手上扯出来,站到了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而沈雪音定定地仍是跪坐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
“我早前便已为你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人品家世都不错,你与崔家的纠葛,崔家爱面子又不想旁生枝节,所以不会宣扬出去,也无人知晓,不会对你的亲事有所阻碍。若你觉得不好,不想要也无妨,便由你们沈家做主你的下半辈子罢。”徐述寒淡淡说完,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再扫到沈雪音,便就这么走了。
他一直自觉对不起沈雪音,极力想要弥补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是到头来再看,也正是他对沈雪音的怜悯,将他彻底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从一开始
,他就不应该带沈雪音回徐家,是他亲手让他和崔幼澜之间的隔阂加深,本就不睦的关系雪上加霜,也是沈雪音的乳母害死了崔幼澜,从此使这隔阂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而他,又在崔幼澜死后的接二连三的打击中一蹶不振,被政敌找到了他曾经前往江南办案时的疏漏,最后也由周从嘉出面参了他一本,病死狱中。
是他害了他们一家三口。
身后的沈雪音还在不断地喊着他,一声又一声,仿佛丝帛要将他紧紧缠绕住。
徐述寒充耳未闻。
***
崔幼澜出了沈府,便一眼看见了站在马车旁的身影。
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周从嘉道:“你怎么来了?”
周从嘉还没回答,她又怕徐述寒追上来,又要应对,便道:“我先上马车回家,你是跟着我,还是一起?”
“我还有些事,就不去崔家了。”周从嘉顿了顿,“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崔幼澜一时语塞,又觉得好笑,连方才的郁结都散了一半。
“那你还来?”崔幼澜打趣道。
周从嘉清瘦的脸庞上现出一点点笑意,道:“怕你吃亏。”
“我带了这么多人,不会吃亏的,”崔幼澜眨了眨眼,“你快些做自己的事去罢,我这就回府了。”
周从嘉点点头,便目送崔幼澜上了马车。
眼看着崔幼澜离开,他想了想到底又骑马上前去,隔着马车对崔幼澜说了一句:“吉日就在不久之后,今日过了就不宜再见面了。”
里面的崔幼澜许久没有动静,直到周从嘉以为她不会再有回应了,才听她笑了一声:“知道了。”
第39章 成亲
崔幼澜回了府, 这日也不知是解决了沈家乳母一事,还是因着猝不及防知道自己前世的死因,回到沁芳苑倒头便睡了一个长觉。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足睡了有两个时辰之多。
等她醒来时,屋内已经掌了灯,淡淡的光摇曳在帐外往里投入一缕疏影, 宁和静谧。
见她醒了,裁冰便道:“方才六娘子来找过娘子, 坐了一会儿见娘子一直睡着, 这才走了,还没一会儿呢!”
崔清月已多日忙得见不着人, 崔幼澜倒是有心想见她几回, 可惜她都实在太忙, 也只好作罢, 这时听裁冰说起崔清月竟来了,崔幼澜直往床下走, 崔清月来找她必定也是有事,错过了这一回只怕往后都是长久的阻隔, 再也不得说话见面。
崔幼澜着了急, 倚翠几个连忙往外面跑, 崔清月才走没多久,想必能把人拦住。
果真等崔幼澜急匆匆穿好了衣裳正要往外面跑,便见到崔清月回进来。
看她衣衫潦草未整, 发髻也散乱,崔清月笑了, 忙将崔幼澜往屋子里拉,一边走一边说道:“虽说天气还未冷下来, 但到底也已经是入秋了,你这样着急忙慌的,也不怕吹了夜风着凉了。”
崔幼澜与崔清月一同在床边榻上坐定,又吩咐婢子们上了热茶点心,先也不说话,等人都走空了才轻轻叹了一声气。
“好端端的,叹气做什么?”崔清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我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来找你说话,你怎么就要唉声叹气呢?”
崔幼澜沉默了好半晌,削葱似的手指虚扶着茶杯,将茶杯在案上不自觉地转着,转了好几圈之后,她才黯然道:“六姐姐马上就要被送入宫去了,我难受罢了。”
外面且不提,就说崔家内里都对崔幼澜有诸多猜测,虽然最近因为她即将要去做昭王妃了,这些猜测稍稍平息了些,但到底也有许多人冷眼看着,背地里继续说着,崔幼澜先前为了要入宫也闹过一场,说得再好听也十有八九就是嫉妒,焉知她如今就能仅仅满意于只做个昭王妃,且还继续嫉妒着呢。
但崔幼澜不管这些,在崔清月面前,她一点都不怕崔清月误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