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对旁人倾诉心事,前往墓地那晚为何对她讲述了那么多过往,难道全是醉酒的缘故吗?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他喜欢我’,李星鹭不愿自作多情的探究,因而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回道:“沈大人,我相信你会在青州找到答案、解开心结的。”
话说得轻松,但她实际上对于前往青州这件事存有不少担忧和迷茫,因为原书中从未介绍过与青州有关的内容,只是在结局时一笔带过的给出一句‘英国公爵位被判给蔡昊的儿子’,所以相比起江州和凉州,青州是她一无所知的地方。
青州之旅会产生额外的波折吗?她能撇开知晓原书内容的优势、仅凭着自己解决可能到来的危机吗?
一切都是未知的。
第63章 预感
马蹄声回荡在山腰廊道上, 略过覆满霜雪的林木,隐约间窥见峰顶上矗立的钟楼庙宇。
然而到了尽头,李星鹭发现眼前的景物并不是方才的恢弘庙宇, 而是数不清的石阶, 其上才是那座远近闻名的青山寺。
李星鹭叹了一口气, 随后便感觉到自己被腾空抱起,她本能地将双手环在沈舟云后颈, 对方翻身下马, 却并未将她放下来。
旁边已经有小厮牵走她们带来的两匹马另行安置, 李星鹭知道同行的孟素商刻意没有把视线分到两人身上,但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沈大人,我可以走上去,先前在天山我也是自己爬到峰顶的……”
“然后你坠下山差点没命。”
不提这事还好, 一提反而让沈舟云收紧了抱着她的力道、执着于给她当代步工具。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过大半石阶, 李星鹭犹自低声辩解道:“那又不是因为我不够力气……”
踏遍约莫七八百层石阶,悬挂着‘青山寺’牌匾的寺门敞开,沈舟云很快把李星鹭轻轻放下,在她脚尖沾地的那一瞬间,两个小和尚从寺门内走出来迎向她们:“阿弥陀佛,今明两日本寺暂不开放,还望三位施主谅解。”
“小师傅,我们不是来礼佛的。”
孟素商从怀中取出凉国公的印信展示一番, 而后解释道:“我们是奉凉国公的命令来会见英国公大人的, 听闻她已携家眷入住青山寺, 我们才直接赶到这里来求见。”
从凉州启程到青州的路途并不算远,李星鹭等一行三千多人历时四天时间就抵达了青州城。
虽有凉国公的印信, 但守城士兵放行了李星鹭、沈舟云和孟素商三人,却仍把那三千凉州军拦在城门之外,因此她们只得先行进城想要请英国公出面处理,却打听到英国公为了祭拜已逝父兄而住进青山寺的消息。
青山寺位于青州西南方向的一座小山峰之上,虽然看上去不算高耸,但通往寺庙的山路却蜿蜒曲折,若非青州不似凉州一般设有城内不容纵马的禁令,她们或许要走到晚上才能抵达。
“英国公应是在方丈等人的陪同下到观音阁去上香祭拜……”
许是认为无人敢拿牵涉英国公的事情来扯谎,两个小和尚没有过多怀疑,直接领着她们往英国公所在的观音阁行去。
一路越过天王殿、藏经阁,她们已然来到供奉着万千牌位的观音阁。
放眼望去,里面的人还真不少,一身缟素的美妇人正与老和尚说话,她身侧站立的儒雅男人牵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女童,显然是一家三口。除此之外,另一边坐着轮椅的女人更加引人注意,扶住轮椅把手的并非她旁边的男人或青年,而是一个与女人面容肖似的男童。
“方丈,这三位施主说是奉凉国公的命令来求见英国公大人……”
随着两个小和尚的呼喊声响起,观音阁中的每个人都将目光移到李星鹭几人所在的门口位置。
“沈大人——”
令她意外的是,第一个开口与她们交流的不是那个疑似英国公的美妇人,而是方才站在坐轮椅女人身旁的那个中年男子:“许久不见,但蔡某记得你理应在江州任职……这怎么突然出现在青山寺了?”
沈舟云似是轻微嗤笑了一声,但面上仍旧未显情绪波动:“蔡大人,你也理应在京城户部履职,为何会与沈某在青山寺相遇?”
蔡大人——户部尚书、宁王的小舅子蔡昊?
猝不及防就与这个总是出现在谭修和谭雨淼口供中的奸佞打了照面,李星鹭心中不免有些惊诧,但同时又能看透对方此刻言行的虚伪——作为指使谭雨淼祸害凉州的传令者,蔡昊怎么可能不清楚沈舟云出现在青州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碍于某些事情,不敢与沈舟云撕破脸皮罢了。
“今明两日是我岳父和舅兄的祭日,我想着我与夫人的长子琮明现在可算是钟家的正统嫡长嗣了,自然该带着来拜见他的外祖……”
蔡昊话还没说完,那边已然传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冷笑,明显发出声音的人就是老和尚对面的那个高挑艳逸的妇人,这也让李星鹭确信她一定是她们要找的英国公钟雁归。
“哦?蔡大人的妻儿就罢了,宁王世子又与先英国公有什么关系,他也需要来拜见先英国公的牌位?”
她还来不及多打量钟雁归几眼,沈舟云反问蔡昊的那句话就让她瞬间把视线投注到蔡昊身旁丰神俊朗的青年身上——这人是宁王世子?原书《谈情说案》的男主角齐世安?
不知为何,当她认真凝视着齐世安的那一瞬间,她心底有一种本能警惕的感觉——因为齐世安是宁王的儿子?又或是他原书男主的身份让她有所忌惮?
李星鹭暂时找不到答案,她只是看着齐世安挂起一副温和笑容意图作答,却被蔡昊代为抢先:“我们赶路途中见到被借调豫州的世安,我寻思着正好碰上冬至,冬至不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嘛,世安是赶不上回去看望他父母了,索性就跟我这个舅舅聚一聚……”
“蔡昊,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钟雁归终于忍不住厉声对这个积怨已久的妹夫呵斥道:“我们在为我父兄的祭日做准备,你却在这里说什么冬至阖家团圆?”
“冬至就在明日,我又没有胡说,那岳父他老人家的死期不凑巧……”
这话可谓是字字都踩在让人生气的点上,若非方丈在旁劝阻,钟雁归险些就冲过去扇他了,而蔡昊身侧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也惊声打断了他:“夫君,你怎能在父亲的牌位前说出这等不敬之词?”
蔡昊这才住嘴,他摆出关心的模样,终于从儿子手中接过了轮椅的扶手,一边推着钟夫人往门外走,一边甩下一句:“我这般言说的确不妥,但姨姐更该注重态度,别在岳父牌位前喧闹才是。”
这倒打一耙的话可将钟雁归气得不轻,她盯着蔡昊背影的目光仿佛淬了毒,如果眼神能刀人,李星鹭毫不怀疑蔡昊的后背会多出几个窟窿。
蔡昊一行四人离去后,观音阁中就只剩下钟雁归一家、方丈和李星鹭等三人,钟雁归没有搭理她丈夫的劝慰,径直朝李星鹭所在的方向走来:“你们自称奉凉国公的命令来求见我?”
“正是,此为凉国公的印信,还请过目。”
孟素商递上的印信只被钟雁归扫了一眼,她顿改先前压抑沉重的情态,对孟素商笑道:“你是……素商?天哪,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和我女儿差不多高,现在都长成与你母亲一样威风凛凛的将领了。”
由这一话题切入,孟素商很快就与钟雁归寒暄到熟络的程度,并趁机低声说出了来意,钟雁归很爽快地答应了放行三千凉州兵的请求,但对于借兵一事却不免迟疑地探究缘由。
“我表兄沈舟云与他的手下李姑娘在江州、凉州查案过程中牵扯进一些事情,可能得罪了某个藩王,所以回京途中须得重兵护送以防报复……”
孟素商这一解释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既没有透露她们手握谭雨淼这一宁王的活把柄,又能暗示她们是在与宁王为敌。
果然,钟雁归沉思片刻,终究是点了头:“我现在派人去传信,城门放行很容易,但调兵需要一段时间,你们不如先在青山寺稍候,这里的景色、佛殿和斋饭都值得一探……”
于是,在钟雁归前去安排诸项事宜的期间,李星鹭、沈舟云和孟素商一同被方丈带着尝过了青山寺的斋饭。
“我想去盯着蔡昊和齐世安,看看他们来青州究竟打了什么鬼主意。”
饭后,孟素商突然提出要亲自充当暗探角色、凭借一身武功去盯梢,说罢她也没等身旁二人的意见,直接就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顷刻间只剩下李星鹭和沈舟云,在一阵沉默过后,李星鹭忍不住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我们……到处走走?”
沈舟云自然不会拒绝,两人难得清闲的并肩走在青山寺幽静的小道上,路过讲经堂聆听其中的庄重佛语,在千佛殿外一观其中堪为瑰宝的壁画,一直行至寺门前的天王殿,望见其中的四大天王塑像,不知为何,沈舟云竟然踏进了殿中。
跟着他走入殿内的李星鹭不免心中疑惑,毕竟沈舟云向来与她一样不信神佛鬼魅,这大概是孟家人的某种基因,孟素商就对青山寺的佛殿毫无兴趣,根本没分出时间来参观。
可是为什么沈舟云独独要走进这座天王殿呢?
没等李星鹭将疑问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她回眸一望,只见两个披着铠甲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们身形彪悍、表情凶狠,其中一个却在瞧到李星鹭的清丽姿容时突然发出大笑:“想不到这寺里除了一群秃驴和男人婆之外,还藏着这么个美娇娘。”
他粗鄙的话语顿时引来沈舟云不悦的审视,而被提及的李星鹭本人却没有表露出害怕或是羞愤的情绪——她只是有些惊愕,毕竟穿越至今,除了在清远县听过谭修的几句调戏之外,她再也不曾遇上过这种流氓,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和你姘头逛寺庙呢?看他这小白脸的模样就知道不顶用,不如跟了我……”
话音未落,剑锋已然逼至男人眼前,他大惊失色,连忙提剑格挡,他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也动作起来助他反击。
可是这样两个看着凶猛的壮汉,纵然用上合击此等不要脸的方式,仍然没能在沈舟云身上讨到什么好处,反而隐隐有被压制的迹象。
李星鹭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局势,她捏紧了袖中的毒簪,伺机寻找合适的时机给那个对她出言不逊的男人来上一击。
“你、你竟敢对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个男人在艰难抵挡住沈舟云愈发刁钻的剑式后,终于恼羞成怒地打算搬出身份恐吓:“你问问青州有谁人不知我申宇强的威名,我可是太后的娘家人、皇帝陛下的表兄……”
但这种威胁显然对沈舟云不管用,他一掌把另一个男人镇飞到几米外,而后倒转剑身,用剑柄反复抽了申宇强十几个耳光,直打得对方说不出话来。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了以英国公钟雁归为首的一众香客,在从李星鹭口中了解过来龙去脉后,钟雁归没有丝毫怨怪她们,而是似笑非笑地对只能支吾乱叫的申宇强告诫道:“申将军,你那套狗仗人势的招数使错地方了,这位沈大人可是在贵妃娘娘跟前教养长大的、长公主殿下的表弟,跟你与陛下那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关系可不能相提并论,就算你要告到御前去,也没人会偏袒你的。”
听上去钟雁归也是对这个申宇强早有怨言,至于对方为什么在被顶头上司看不顺眼的情况下还能混个将军名号耍威风,大抵因为他的确有点背景,只是在沈舟云面前不够看的。
“国公大人,那件事您安排好了吗?”
沈舟云没有理会来自申宇强敌意极深的瞪视,他只是被这人搅了难得的闲情,因而不想继续待在青山寺,只希望得到钟雁归的答复后赶紧离开。
闻言,钟雁归却面露难色,她有些无奈地低声回道:“我本已经写好信件、盖上印章交给手下,谁知她下了石阶去牵马时却被告知马棚里所有的马不知害了什么疾病,竟然一直上吐下泻的,虚弱到不能行走……”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转黑,夜幕之下,崎岖的山路和极速消耗的体力,哪一种都可能会引来意外的危险,所以钟雁归没有强迫手下立即下山是可以理解的。
问题在于——
“我们带来的那两匹马也出现了这种症状?”
见到钟雁归点头,李星鹭和沈舟云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疑虑——从凉州带来的两匹马均是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的上等马,一路走来未见任何异常,怎会突然害了病?还是与马棚里其它马匹一样的病?
钟雁归接下来的提议更是让李星鹭将不祥预感提升到最高:“出现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们先在寺里住下了。”
但是别无它选,她们只得按照这话入住了方丈安排的空房间。
第64章 质疑
青山寺后山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