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不会受到旁人影响。”
李星鹭原本打算将过往每一次对他的心动细细道明、想让他明白‘君心似我心’,可是见到他那毫无安全感的表现,她又觉得千言万语也说不清。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掰开沈舟云牵着她的那只右手,然后在他诧异不解的目光中指引着他把掌心落在她的心口处。
“我是见惯生死的仵作,平日里少有能够惊吓使我心跳失衡的事情,哪怕是谭修、齐世安的挟持也不能。”
李星鹭的手掌叠在他的手背上,让他贴紧她胸腔前的肌肤,切实感受到皮肤之下心脏的律动:“可是你抱着我、和我同骑一匹马、在我受伤后急切担忧……就是这些小事,令我不可遏制的心跳加速。”
砰砰作响的心跳声无一不被五感敏锐的沈舟云捕捉到,他终于舒出一口气:“所以,你并非不欢喜我,只是不想同我成婚?”
李星鹭点了点头,这次她很认真地解释了原因:“我知道你和蔡昊、齐世安那种人不一样,你不会把妻子当成你的附属品,但我又和英国公不同,我没有权力地位——与你成婚,我就只是你的夫人,无人会记得我的名姓,那不是我想要的。”
纵然她再怎么恋慕沈舟云,她一路走到今日,也并不是为了嫁给他、做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我明白了,比起‘沈夫人’,你更想做‘李大人’。”
这种观念很轻易就被自小生长在女主外男主内家庭中的沈舟云接受了,毕竟他并非真的执着于那一纸婚书:“只要李大人升官发财后,别被那些狂蜂浪蝶迷了眼、抛弃旧爱就好。”
为两人彻底心意相通而雀跃的同时,李星鹭不理解他的担忧从何而来,便用调侃的语气回道:“因为移情别恋而闹出的命案那么多,我可不敢不吸取教训。”
但话音落下后,她又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她真干出喜新厌旧的事情,沈舟云会如何反应。
“那你会见到这世上最凶残的妒夫。”
说罢,沈舟云将手臂伸到李星鹭腰间,正欲将她重新带入怀中,却遭到她伸手推拒,他以为是方才那句话说过了头,因而难得急切地解释道:“你吓到了吗?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以任何方式伤害你,哪怕你真的移情别恋,我也只会把勾引你的男人碎尸万段。”
“……”
李星鹭一脸莫名其妙,她坚持着用手推开沈舟云:“我没有吓到,我只是觉得我被劫走这一趟,又是躺在洞穴里、又是趴在马背上、衣服可能还沾了别人战斗时喷出来的血,在我沐浴之前你还是别再抱我了——不对,你已经抱过我了,我建议你也去清洗一下。”
“哦。”
沈舟云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之后并没有感到尴尬,他反而转换攻势直接打横抱起李星鹭,踏出房门往浴堂走去,在她推搡询问时,他理直气壮地表示:“反正都要去沐浴,再抱一下又怎么了?”
李星鹭简直拿他的得寸进尺没有一点办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不打算在互通心意的第一天就同她洗鸳鸯浴。
但是因着她接连被劫持的缘故,沈舟云说不肯与她分离半步是认真的,他让人在浴堂里摆了一扇屏风,两人就隔着这扇屏风各自坐在放满温水的浴桶中沐浴。
“这跟鸳鸯浴的羞耻程度完全没差别啊。”
李星鹭低声抱怨着,她不自在地捧起浴桶中的水泼到颈肩上,大片水珠顺着肌肤滑落,产生些微动静。
她没有感受到屏风对面有目光在注视自己,但那并不能减少分毫沈舟云的存在感,甚至于她会不自觉地转头去看那扇屏风,又在望见其上若隐若现的高大英挺身影时猛然缩回视线。
好不容易熬到沐浴完毕,李星鹭穿戴好换洗的衣物越过屏风想要离开浴堂,却在看到站在门口的沈舟云时瞬间愣住了——
不同于披着狐皮大氅的她,沈舟云此刻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纯白中衣,在湿润水汽的蒸腾下,那件中衣透明得仿佛不存在,因此他线条分明的胸膛和腹肌都尽数落入她眼底。
她盯着瞧了几秒钟,然后才慢半拍地移开视线,一边转过身去,一边还提醒他:“你要不还是多穿几件衣服……”
“我知道,自是不会让旁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沈舟云的语气中夹杂着戏谑,他似是有些得意于自己身躯对李星鹭的吸引力,还非要把她转回来,让她全程看着他穿好衣服。
一阵无形的暧昧拉扯后,等两人从浴堂回到李星鹭的房间,她已经冷得开始发抖,尤其她沐浴时是从头到脚都仔细清洗过、但发丝却没有及时擦干,寒风一吹,她只觉黏在脸颊两侧的湿发仿佛凝结成冰。
沈舟云自然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他把她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拿起布巾轻柔而小心地给她擦着头发。
李星鹭的头发被他捧在手中,她洁白的后颈和圆润小巧的耳垂就失去了遮挡物,自然而然暴露在他视野中。
梳妆台前摆着一面铜镜,李星鹭能够从中清楚地看到背后沈舟云的一举一动,譬如现在,他缓缓弯下腰,她以为是她头发上有什么东西,却不料他并未在她发丝间停留,而是径直将双唇贴上了她的耳垂。
滚烫的触觉从耳垂传来,瞬间染红了她的双颊,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对方已然转换了阵地,将一个个吻烙在她脖颈处。
“我可以吗?”
可以什么?吻她吗?
李星鹭想说他不是早就开始这么做了吗?此刻才来补一个征求意见的问题会不会有点晚了?
但这一反问还没能从她口中组成一个句子,她的下颚就被抬起,沈舟云绕到椅子前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他的吻毫无技巧,比起恋人的缱绻缠绵,更像是猛兽在舔舐猎物一般,但或许正是因为从前没沾过女色,他尝到甜头后就更是不肯停歇,神态目光中藏不住的欲。火几乎要将李星鹭吞没。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知道如果她选择挣扎抵抗,沈舟云仍然不会强迫她。
可是——
她的双手环过沈舟云后颈,主动回应了他。
她并不讨厌这种行为,甚至有些享受他不可自抑间露出对她的迷恋。
李星鹭的动作让这番情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被托着腰肢放到梳妆台上,沈舟云的掌心按在她后颈,使她和他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他愈发深入,撬开她的齿关,与她唇舌交缠在一起。
两人正情迷意乱着,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敲击声。
李星鹭睁开迷离的双眸,她想往声源处看去,却又被沈舟云的动作拉回了注意力,他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似是不满她的走神。
可是接下来的喊话又打断了两人,这回连沈舟云也无法坚持下去。
因为门外传来的是孟素商的声音,她一向圆滑机敏,若非急事绝不会贸然登门。
李星鹭慌忙整理好微微散开的衣襟,她先沈舟云一步走去开门,又第一时间捂嘴遮住自己唇上的细小伤口。
“你们一直待在一起吗?”
在孟素商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后,李星鹭才注意到对方身旁还站着钟雁归和一群士兵,这让她感到些许不对劲。
因此她一时也顾不上在意自己那点心虚的私事,只是快速点了点头:“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孟素商和钟雁归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就在刚刚,我们于关押蔡昊的柴房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第79章 目的
柴房。
李星鹭推门而入时,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积叠成堆的柴木和柴木堆正上方挂在房梁上的麻绳,而后才是已经被放到地上的尸体。
她走至蔡昊的尸体近前,注意到尸体旁边摆着一张写满红色字迹的白布, 她拿起白布闻了闻, 一股血腥味钻入她鼻腔中, 她的视线便落在尸身的双手处,果然见到他右手中指的指尖有一个伤口。
“罪人蔡昊, 有负吾王、牵累吾姊, 今当赴死, 了却旧事。”
李星鹭将白布上的血字念出来,一共短短五行字,比起遗书,倒更像是对宁王的投名状。
“我和素商进门看到他吊在房梁上的时候, 那张血书已经在地上了。”
身后传来钟雁归对事发前后过程的解释:“因为宁王世子也成了在押囚犯,他的重要性和危险度都远比蔡昊要高, 我就把大部分亲兵都派去配合金吾卫看守宁王世子,没料到只是这一会的间隙,蔡昊就趁机自杀了……”
钟雁归的说法得到了孟素商的佐证,听上去两人是命案的第一发现者。
李星鹭没有回头,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尸体身上:“您认为他是自杀的?”
“不然呢?他独自吊死在这里,又留有遗书……他先前的言行也表明他已经有自我牺牲以换得宁王保全他家族的想法。”
钟雁归用着笃定的口吻,显然她已经给案件的性质下了定论。
可是李星鹭却不以为然,在验尸排除一切祂杀因素之前, 她都不会把这起案件定性为自杀, 更何况柴房守卫的空缺意味着任何人都有机会进来杀死蔡昊。
她戴上刚刚匆忙拾来的手套, 然后蹲下身抬起尸体的下巴,仔细观察着尸体脖颈处的伤痕。
尸体脖颈处有绳索留下的两道索沟, 一道在咽喉留有紫红色深痕、痕迹逐渐往两侧变浅,另一道却呈环形状深浅均匀。
“他脖颈处的索沟没有表皮脱落,舌骨未见骨折,淋巴结出血量少……这不符合生前自缢的症状,他应是被死后缢尸的。”
在验看过尸体全身后,李星鹭一语道破蔡昊真正的死因:“再来看第二道索沟,痕迹深浅相近,意味着绳索在压迫他呼吸道的时候受力均匀,这是勒死的特征。”
“缢死和勒死有何区别?”
周围人其实都不能完全理解李星鹭的验尸术语,但只有钟雁归把疑问说出了口。
李星鹭面色凝重,她托起尸体的上半身,比划着解释道:“区别重大,缢死是死者利用自身重力让绳索压迫颈部、导致呼吸道缺氧,勒死是通过外力拉紧绳索以致死者窒息——所以缢死常见于自杀或意外,而勒死……多为祂杀。”
话音落尽,她的目光扫过一脸懵然疑惑的孟长赢、低头若有所思的孟素商、站在角落里存在感极低的徐致远和作为死者蔡昊遗孀、坐在轮椅上默默垂泪的钟燕回,最终定格在神色难辨的钟雁归身上。
但是钟雁归并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对方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沈舟云。
这也难怪,青山寺里的外来客已经不剩多少,其中与蔡昊仇怨最深的无疑是同他有着弑亲之仇的钟雁归和沈舟云。
李星鹭从返回青山寺到案发前后一直和沈舟云待在一起,她自然很清楚沈舟云没有作案时间,但这不意味着钟雁归就是凶手,因为在场其余人也并非毫无嫌疑。
首先是代表朝廷而来的孟长赢,除却破坏宁王对青州的图谋和协助她们护送人证之外,她会不会还接受了别的命令——比如替宣文帝灭口熟知十年前战败内情的蔡昊?
然后是徐致远,他与蔡昊明面上是连襟,背地里还有一层情敌关系,但这都不算什么,他们的矛盾在于英国公府的继承问题,徐致远的女儿钟瑶早该受封世女,蔡昊却要替其子争夺继承权,利益问题往往会引发血案。
甚至于李星鹭自己也并不缺少杀人动机,毕竟她险些就被蔡昊和齐世安成功嫁祸成凶犯,她完全有理由报复。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死者体内又没有迷药……看来一时半刻找不出什么线索。”
这时候指出任何一个人的嫌疑都是不明智的,尤其是她心目中的第一嫌疑人钟雁归,对方是青州的掌权者,而她还身处青州,所以李星鹭故意表现得毫无头绪:“只能请孟将军和国公大人加强守备,勿让宁王世子也出事。”
说罢,她摘下手套环视了柴房一圈,然后挽着沈舟云率先离开了案发现场。
“你在忌惮英国公?”
两人一路走出后山宅院,在寂静清幽的小径上,沈舟云突然转过头笑着询问她,或许因为情路顺畅兼之仇人遇害,他看上去心情出奇的好。
李星鹭点了点头,她将自己被齐世安劫走后在博昌县目睹金吾卫反攻的全过程讲述出来:“英国公可能只是与长公主达成了针对宁王的默契,但也有可能她已经投靠长公主,我本就无力与她为敌,这下更不好得罪她。”
“英国公的杀人动机非常强烈,而且青山寺里到处是她的亲兵,她的作案条件也很充足。”
听到她的回答,存有私心的沈舟云趁机劝道:“如果你不想得罪她,哪怕明知这桩命案是祂杀,也不该继续查下去——尤其为了蔡昊这种畜生,不值得。”
李星鹭停下脚步,她没有问沈舟云是否乐于见到青山寺里这四起命案、见到谋害他双亲的人全都死于非命,她只是叹了一口气:“我只负责查案、只想知道真相,至于查出真相之后怎么让凶手伏法、能不能让凶手伏法,那是判官的事。”
其实说出这番话,她已经为现实低了头、让了步,换做先前谭秀林和程翩若的命案,她是一定要千方百计使凶手伏法的,可是或许这一回的嫌疑人身份过于特殊,又或许正如沈舟云所说,死者蔡昊并不值得一个公道,所以她只寻真相、不求结果。
“而且,蔡昊的死仅是一桩寻常命案吗?我总觉得青山寺这一连串杀人事件是有关联的。”
李星鹭眉心紧锁,说话时的口吻更是透出几分疑虑:“蔡昊曾指控向超谋杀申宇强、严卓霖,但他没有给出证据,我们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向超杀人的证据,反而蔡昊当时那般说辞很可能是借机减轻罪行——他说向超要杀他灭口,意味着他反杀是具备一定防卫性质的,这一点放到公堂上甚至有机会脱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