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太后的懿旨只允他暂出两日,明日午时前要回天牢的。
他瞪大眼睛看着黎半夏,“九妹妹,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4章 锦上添花
马车抵达府门口, 一下车,黎半夏险些没认出来。
宾客们出出进进,场面热闹极了, 甚至有不少勋爵人家的熟面孔在。见她过来, 有好几位过来主动打招呼。
“孝义夫人回来了。”
黎半夏:“唤我半夏即可。”
那些人又看向她身边的黎初墨,顿时眼珠子瞪得老大。
“这……这不是黎二郎吗?你……被放出来了?”
黎初墨:“太后恩典,准我送亡母最后一程。”
这话一出, 黎半夏感觉方才那些人看过来的眼神更热切了。
“到底是丞相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黎半夏让下人们带二哥哥去洗漱更衣, 她在前厅应酬宾客。
“郎君呢?”
春桃道:“宾客骤增,各处人手有些不够, 郎君外头挑了好些人回来,如今在偏厅交代他们各种注意事项。”
黎半夏点了点头,正想去别处瞧瞧,却听外头有人唤她。
“半夏妹妹。”
黎半夏转头看过去,是郑连溪。
“小郑将军。”
郑连溪眼睛亮亮的,嘴角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
“半夏妹妹,祖父答应我了!”
“嗯?”
“祖父答应我, 允我来贵府丧礼上当傧相了!”
“多谢小郑将军与老将军美意, 只是我已经找好傧相人选了。”
郑连溪不在意地说道:“不知是何人?我与黎大伯母到底也是旧相识, 兴许比那人更合适。”
旧相识倒是其次, 郑连溪想的是,那人的地位想必不高,指不定是商户,倒不如换了他, 好歹能充门面。
“那倒不会。”黎半夏缓缓道:“傧相是大伯母的女婿,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郑连溪愣了一下, 眼底满是惊愕之色:“黎大伯母的女婿?半夏妹妹说的是嘉虞侯府的三郎,还是……还是太子殿下?”
黎半夏:“太子殿下。”
这话一出,黎半夏清晰地感觉到场面静了好一会,随即又爆发了激烈的议论声。
有人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是傧相,不知点主官是何人?”
“是汝王殿下。”说话的是周景之,他安排好了下人,便往这边过来了,恰巧遇到这场景,可不得好好扎扎这位小郑将军的心!
众人彻底惊呆了,汝王殿下当点主官,太子殿下当傧相,这种配置谁家丧礼敢妄想呢?即便是未落败前的黎家,即便是最煊赫的姜国公府,只怕也未必能凑齐这个配置。
“如此甚好。”
郑连溪从最初的不在意,到震惊,再到窘迫。旁人倒也就罢了,周景之轻轻一瞥的眼神,让他尤为窝火!
好在下一瞬,便有人替他解了围。
“连溪,你来了!”
来人是黎二郎黎初墨,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孝服。
“初墨兄,你……你从狱中出来了?”
郑连溪也有些激动,往日里,他与黎初墨最合得来,俩人好得像亲兄弟一般。
“皇恩浩荡,允我为母尽份孝。”
郑连溪点了点头:“初墨兄此番受苦了,瘦多了。”
黎初墨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们在狱中的人倒是还好,难为九妹妹独自一人在外替我们奔波。”
郑连溪感慨地点头,望着黎半夏:“半夏妹妹此番着实辛苦,这般境遇,还能撑出这么一片天地。”
眼前的黎半夏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心疼。当初那个躲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变成了这般坚韧的人物。
黎初墨见他望向黎半夏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九妹妹独自在外颇为艰辛,还请连溪你照拂一二。”
“那是自然。”
郑连溪眼里透着愉悦,在黎家人眼里,自己才是可堪托付的那个。
他挑了挑眉,望向那边的周景之,见他黑着一张脸,郑连溪只觉得痛快。
“我与半夏妹妹多年的情谊,我不帮她,天理不容。”
“拜托了。”黎初墨郑重一拜。
听到这里,宾客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有人开始不淡定了。
“咦,这个黎二郎,是不是忘了他九妹妹已经嫁人了?”
黎初墨弯腰鞠躬的动作猛地一顿,眼底透出惊愕来。
他怎么忘了,九妹妹已经成亲了!而且,此处说来,还是她夫君的府邸。
黎半夏也没料到二哥哥与这位小郑将军会把天聊成这样。
瞥了一眼周景之,见他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黎半夏轻咳了一声。
“郎君今日的药可喝了?”
“喝过了。”好歹得了句慰问,周景之的情绪稍缓,只是声音还是有些闷闷的。
黎初墨正觉得尴尬不已呢,见九妹妹主动转移了话题,立马跟了上去。
他朝着周景之拱了拱手:“这位郎君抱病来参加家母的丧仪,敝府感激不尽。郎君既抱病,别在风口里站着,去那边的宾客席落坐吧。”
这话一出,黎初墨感觉场面静了一瞬,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更怪了。
周景之最先反应过来,拱了拱手,朝黎初墨道:“二哥哥误会了,在下周景之。”
黎初墨眉心一蹙,周景之?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还叫他二哥哥,难道他们很熟?
黎半夏赶忙介绍道:“二哥哥,这位是我的夫君,周景之。”
黎初墨瞪大眼睛,惊得有些无与伦比起来,“你……你……这是你夫……君?”
“正是。”
黎初墨看着周景之,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面上露出惭愧之色。尤其是想到这些天,这位周郎君为母亲的丧事这般操劳,黎初墨便更加愧疚了。
“抱歉。我……我方才的话你切莫放在心上……”
周景之:“二哥哥无需道歉。我当日那般情形,二哥哥对我全无印象也是正常的。二哥哥方才的话乃无心之失,不比有的人,纯属浑水摸鱼。”
说话间,眼风如刀,朝那浑水摸鱼的人刮去。
“小郑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郑连溪道:“我自然是来寻半夏妹妹的。”
周景之:“拙荆事忙,小郑将军寻她有何贵干?”
郑连溪:“与你何干?”
周景之眯了眯眼睛:“小郑将军今日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黎半夏只觉得脑仁疼,道:“他只是来找我说一些事。”
黎初墨一看这架势,赶紧来调停,轻咳一声道:“连溪,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咱们改日再聚。”
郑连溪无意让好友难做,点了点头,“我先走了,改日再来寻初墨兄……与半夏妹妹,”
最后这四个字,差点又让周景之炸毛了。
黎初墨赶紧走到周景之身侧,道:“周郎君……”
周景之:“二哥哥唤我景之便好。”
“景之,我默写了些经文,你随我去灵前烧了吧。”
周景之回头,确定那个浑水摸鱼的人果真走了,这才点了头。
“好。”
终究是哪里还不放心,他又看了看黎半夏:“夫人一起来吗?”
刚准备回话,却见一波人先后从里面出来,准备告辞了。
“我送一下。”黎半夏朝他道:“你们先去吧。”
在府门口,黎半夏又与进进出出的宾客应酬了一番。
“孝义夫人,您贵人事多,别送了。”
“孝义夫人此番劳苦,令大伯母在天之灵,必得感激泣零。”
“正是如此孝义之举,才能被朝廷晋封孝义夫人。”
“孝义夫人,实乃实至名归。”
众人纷纷附和,角落里却传来一声满含恼怒的轻嗤。
“九妹妹如今风光无限,只是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孝义夫人的头衔,是踩着姐姐太子妃的脸得来的?”
黎半夏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人身着道观服饰,头顶戴着幕篱,虽看不清脸,黎半夏也认得出来,此人正是她那位废太子妃七姐姐。
黎半夏没理会她,先殷切地将宾客迎来送走,待府门前暂时清静了,黎半夏才分出心神开,看向她那七姐姐。
“怎么?孝义夫人哑巴了?”见黎半夏不回话,黎知夏愈发气盛。
“你跟我过来!”黎半夏冷着脸将她带至偏门处。
黎知夏瞥了一眼偏门,冷笑道:“当日我在太子府后门见你,被你一顿奚落,如今你在这偏门见我,怎么不见九妹妹你自扇嘴巴?”
黎半夏:“我在此见你,因为你只配在这。”
“你……”黎知夏气得将幕篱猛地掀开,露出一张充满怒气的脸:“黎半夏!你欺人太甚!”
“究竟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胡搅蛮缠?”
黎半夏看也懒得看她:“大伯母生前七姐姐不来探望,待她死后还要在她丧仪上闹事吗?”
“你……我……”黎知夏一噎,好半天都说不上话来,“她是我娘,我心中的悲痛自然强过你万分!”
“难为七姐姐说得出口。”
“你……”
周景之与黎初墨似是听到了风声,偏门打开,俩人一前一后出来了。
黎知夏一看到黎初墨,顿时眼泪汪汪。
“二哥哥,你真的出来了!”黎知夏扑进黎初墨的怀里啜泣起来,“太好了,二哥哥!”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一脸殷切地看着黎初墨。
“二哥哥快到我去母亲灵前上香吧,九妹妹不让我进去。”
第55章 搅屎棍
说这话时, 黎知夏颇有些得意地斜了黎半夏一眼,一副有了倚仗后扬眉吐气的味道。
“二哥哥!二哥哥快带我去吧。”
黎初墨看了看黎知夏,又看了看黎半夏, 只道:“此处是九妹妹与九妹夫的府邸, 母亲的丧事也全权由他夫妇二人保持,我做不得主。七妹妹想进去,需得征求他二人同意才可。”
黎知夏猛地一僵, 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家二哥哥一眼,只见对方一脸认真, 眉眼间竟有责备她的意味。
“我……可是……”
自以为的倚仗根本不帮她,黎知夏别无他选, 只能不情不愿地服了软。
黎知夏咬了咬唇,朝周景之福了福身子:“此番有劳九妹夫了,我想进去给我娘上柱香。”
周景之却侧过身,道:“府中事务都是夫人做主,七姐姐若要进去,需得征询夫人的意见。”
“你……”黎知夏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九妹夫好歹是个爷们, 就这么被自家夫人压着, 也不怕被人笑话!”
黎初墨皱眉, 呵斥道:“知夏!不得胡说!”
被这般奚落, 周景之脸色却无一丝不悦,反倒挑了挑眉道:“我夫人这般能干,旁人羡慕我还来不及,为何会笑话我?”
黎半夏闻言侧头看向周景之, 在这个时代,能有这番发言, 倒真是难得了。
“看来七姐姐是不想进去了,我们走吧。”
黎知夏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拦在了黎半夏面前。
“黎半夏!你什么意思?我要去祭拜我娘,你凭什么不让我去。还孝义夫人,亲生女儿去灵前你都拦着,哪里孝义了?你就是个沽名钓誉、坑蒙拐骗的大骗子!你哪里是为了替我娘办丧事,你不过是打着替我娘办丧事的旗子,捞了孝义夫人这个头衔,你可真是好计谋啊,你……”
话还没说完,迎面“啪”地一声,被重重地甩了一巴掌。
“黎知夏,你听听你说的什么疯话!”
黎知夏捂着被扇的脸颊,朝黎初墨吼道:“二哥哥,你居然打我。为了黎半夏,你居然打我!我才是你亲妹妹!”
“我宁愿没有你这个亲妹妹。”黎初墨的语气并不重,却带着满满的疲惫,眼底满是失望。
黎知夏却猛地抖了一下,“你……我……”
“自我们黎府入狱,你这个太子妃原本是狱中亲人最大的指望,可你从未现身,更没有只言片语的表示。”黎初墨闭了闭眼睛:“母亲横死,我不好说是不是你气死的,但是与你绝对脱不了干系。”
“我不是……不是我……”黎知夏想要辩解,却只能颤抖着身子,语无伦次。
黎初墨眼底的失望愈重了:“母亲身故,你依旧不管不顾,是九妹妹上下奔波,劳心劳力,你却因着她得了孝义夫人的头衔便心生妒忌,这般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你说她为母亲操持后事是为了谋取孝义夫人的头衔,那你可知,我今日是如何从狱中出来的?”
黎知夏一愣,“不是都在传,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吗?难道不是?”
她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透出恐惧来:“二哥哥这么说,难道是从狱中私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