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好生歇着。”
黎半夏半分兴致也没有,起身便往外走。
周景之有些诧异,虽然黎半夏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周景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中的厌恶。
他有些困惑,实在不知道这厌恶从何而来。
想要询问,却不知从何问起,索性作罢。
“嗯。”
——
傍晚时分,黎半夏正在想着对策,春桃紧张兮兮地跑过来。
“姑娘,刘嬷嬷说……说……让他们把姑爷的东西抬到正院来。”
春桃自然瞧得出来,自家姑娘对这位夫君的抵触情绪。也对,任谁这般低嫁都开心不起来。
没料到,黎半夏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抬过来就是。”
只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带了些情绪,嘟囔了一句,“他能有什么东西。”
春桃讪讪一笑,这东西多少不重要,甚至东西抬不抬过来也不重要,要紧的是后头这句话。
“还有……姑爷也跟着挪到正院来了。”
黎半夏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还是点了头,“嗯,知道了。”
第7章 太子妃
在刘嬷嬷的张罗下,黎半夏的便宜夫君被挪进了正院。
他还病着,自然而然地占据了正院的床。
刘嬷嬷忙前忙后,里里外外地张罗,这副热心劲都把黎半夏看傻了。
有那么一瞬,黎半夏都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刘嬷嬷都不像宫里派来的,反倒像是这周郎君的亲妈一般。
啧。
黎半夏看着刘嬷嬷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叨扰夫人了。”
周景之的声音打断了黎半夏的思绪。
天色已暗,屋里点上了蜡烛。
黎半夏看了他一眼,只淡漠地摇了摇头。
“郎君客气了。”
然后,黎半夏将自己的东西移到了屏风后头的贵妃塌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周景之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除了最初一瞬之间的惊讶之外,脸上再无多余的表情。
俩人一床一塌,中间隔着屏风与茶几,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黎半夏醒得很早。
秋梨进来,手脚麻利地将贵妃塌上的被子收了起来。
为了稳妥起见,黎半夏寻来一张手帕,用刀割破手指头。
秋梨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黎半夏赶紧捂住她的嘴。
还能干嘛,宫里耿耿于怀让她圆房,谁知道会不会变态到验元帕?有了这个她就能万无一失了。
“去拿给刘嬷嬷。”
黎半夏将染血的帕子递了过去。
秋梨这才反应过来,耳根一红,“知……知道了。”
黎半夏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发现周景之不知何时醒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俩人大眼瞪小眼,最后黎半夏轻咳一声出了门。
这一次,刘嬷嬷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黎半夏看着她,道:“刘嬷嬷,现在我可以出门了吧?”
“夫人说笑了。老身怎么敢拦夫人。”刘嬷嬷笑了笑,又道:“只是……”
只是?还有只是?黎半夏怨气满满。
“夫人与郎君的亲事是圣上亲赐,今日出门理应一起去拜谢陛下与太后娘娘才是。”
黎半夏眼珠子一转,进宫去打探打探消息倒也不错。
“嬷嬷说得是,只是郎君身子不适,我自己去便好。”
刘嬷嬷:“还是问过郎君更为妥当。”
在刘嬷嬷的坚持下,黎半夏一脸不情愿地回到了正院。
周景之正在喝药,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
“咳……我要进宫谢恩。郎君可要同去?”
不等他回应,黎半夏又赶紧补了一句:“郎君若身子不适,莫要勉强,皇上和太后娘娘不会怪罪的。”
周景之将药碗一饮而尽,“一同去吧。”
黎半夏愣了一下,提醒道:“郎君的身子……”
周景之:“我心中有数。”
说完,竟是强撑着站起身来。
黎半夏:“……”
啧,厉害了,吃的什么药啊。
于是,在刘嬷嬷欣慰的笑容里,黎半夏与周景之一同上了马车。
大渊对马车的规格有限制,黎半夏这次乘坐的马车比以往小了一半,里面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东西还不少,暖手炉、药罐、被衾、裘衣,挤得马车里愈发逼仄。
周景之似乎对京城很感兴趣,掀开帘子的一角往外头张望着。
外头的声音便涌了进来。
“瞧见没有,那是前日出嫁的那位丞相府千金的马车。”
“这马车比丞相府的小太多了吧,也不知道丞相府千金有没有在车上哭鼻子哟。”
“什么丞相府千金,如今是农夫娘子了。”
“啧,还不如我家大丫,我家大丫的夫家好歹有几亩薄田。”
然后便是一阵哄笑声。
周景之终于听不下去了,放下帘子,看了过来。
“委屈夫人了。”
黎半夏不在意地笑了笑,原本想说算不得委屈,毕竟再过一天,丞相府举家覆灭,她就是罪臣之女了,地位还不如现在的农夫娘子呢。
只是,突然想到这位周郎君爱慕权贵的秉性,又失了开口的兴致,谁知道这位郎君到时候是个什么嘴脸呢?说不定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呢。
也好,到时候和离了,一拍两散。
“夫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
进了宫,因着周景之的出身,内侍担心他礼仪不周,失礼于御前,将他带去了紧急培训。
黎半夏便在殿外前厅喝着茶,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去东宫一趟,耳边却传来内监尖细的声音。
“太子妃驾到。”
黎半夏一抬头,果然见到一个贵气逼人的身影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貌美的女子。
“民女拜见太子妃。”黎半夏行了礼。
“你我姐妹,九妹妹行这么大礼干什么。”太子妃黎知夏捂着嘴笑了笑,“果真是嫁了个泥腿子,连性子都变得怯懦了。”
第8章 洗干净了就长这样
太子妃黎知夏是黎半夏的堂姐,如今居高临下看过来,言语里颇有些奚落之意。
其实原身黎半夏与这位堂姐也没有什么大的恩怨,无非就是俩人是黎府诸多姐妹中容貌最出挑的两个,年龄又相仿,未出阁前,难免存在了相互攀比的劲头。
黎半夏之前还存了点念头,盼着能靠七姐姐稍微扭转一下黎府的命运,如今听她这一开口,便知道是痴心妄想了。
黎府大厦将倾,这位太子妃不知是没有收到任何风声,还是已下定决心与黎府割席,竟是还在忙着奚落姐妹。
不是蠢就是坏,要么就是又蠢又坏。
“七姐姐这是何意?我依宫规向你行礼,你却出言嘲讽。”
黎知夏笑了笑,“是姐姐不好,九妹妹莫要见怪啊。”
黎知夏身旁的貌美女子也跟着开了口:“黎九姑娘莫要生气,令姐就是这个性子。”
黎半夏扯了扯嘴角,“崔六姑娘。”
黎知夏却又拉着崔六的手道:“你唤得不对,我九妹妹已经嫁人了,你怎能叫她黎九姑娘呢。总不能……”
黎知夏噗嗤一笑道:“总不能她嫁了个农夫,你便当她没嫁人吧。”
崔六也跟着捂嘴笑:“是我的错,只是我从未没和农夫娘子来往过,实在不知要怎么称呼。”
然后,两个人笑作了一堆。
黎半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俩人,对这位太子妃七姐姐失望至极。
“七姐姐,你堂堂太子妃,近来的一切,你便只有幸灾乐祸,再没有别的察觉与体会吗?”
黎知夏止了笑,皱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太子妃,宫中事务繁多,民女身为您的堂妹,劝您一句,您的心思还是多用在正事上。”
“你究竟什么意思?”
黎知夏一时之间分辨不清,这位九妹妹究竟是在提醒她什么,还是想借机讽刺她。
“只是提醒七姐姐今日的地位而已。”
黎知夏撇了撇嘴,“还用得着你提醒。倒是你,如今成了农夫娘子,要学的还有很多。”
话音刚落,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
“夫人久等了。”
黎半夏回头一看,是她的便宜夫君周景之。
黎知夏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冠如玉的男子。
不是……
祖父之前明明带回来一个臭烘烘的泥人,怎么变成一个貌赛潘安的郎君了。
她这个九妹妹,不会是背地里偷偷把人给换了吧。
“这……这是祖父带回来的那个?”黎知夏满脸震惊地问道:“明明……明明不长这样啊。”
“就是他啊。”黎半夏道:“洗干净了就长这样。”
虽然黎半夏知道这个周郎君是个空有皮囊内里爱慕权贵的绣花枕头,可是用来气人的时候,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
“七姐姐你瞧,是不是还挺好的。”
黎知夏的“泥腿子”三字此刻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干巴巴笑了笑。
“七姐姐,我们还要去给皇上太后请安,便不和七姐姐多说了。”
说罢,黎半夏朝周景之点了点头,俩人上了步辇。
刚走了几步,却听见黎知夏的声音。
“对了!九妹妹,忘了告诉你一个喜讯。小郑将军和崔六姑娘定亲了。”
黎半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小郑将军是将军府的六公子,原本要和原身定亲的那位。
啧,这位七姐姐,还是不遗余力地要给她这个妹妹添堵。
“知道了。”黎半夏ⓌⓁ朝俩人看过去,“恭喜崔六姑娘了。”
崔六姑娘面上一红,低下了头。
倒是黎知夏有些意外,“你……”
她又看了看步辇上的周景之,似乎明白了什么,面带嘲讽道,“九妹妹如今有了九妹夫,到底是不一样了。”
黎半夏:“七姐姐当了太子妃却还是如往常一般。”
“你……”黎知夏一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黎半夏转过头来,不再理会她,乘着步辇扬长而去。
身旁的周景之却突然问道:“小郑将军是何人。”
黎半夏斜了他一眼,“你方才没听说吗?和崔六姑娘定亲的那位呗。”
周景之:“……”
步辇在太极殿外停下,等了一会,便有内监将黎半夏与周景之领了进去。
黎半夏与周景之跪下谢恩,黎半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发现身边的人动作挺标准,这内监的紧急培训果然有几把刷子。
周景之的模样显然也令皇上和太后颇为震惊,毕竟之前也听过他被丞相带回京时的邋遢模样。
“啧,我就说黎卿怎会把孙女嫁给一个泥人,真是好样貌。把历年的探花郎都给比下去了。是不是?母后?”
太后却是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身影,“皇帝,你有没有觉得,他瞧着有些眼熟?”
第9章 念芙郡主
“有吗?”皇上面带困惑,又细细打量了周景之一眼,“母后觉得眼熟,是觉得像谁?”
姜太后审视又戒备的目光在周景之身上逡巡了许久,黎半夏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却发现这人始终神色自如。
不仅如此,周景之甚至还主动抬起头来,迎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倒让黎半夏有些刮目相看了。
端详了一会后,姜太后脸上的戒备之色也逐渐褪去,嘴角带上了一抹轻松的笑意,“哀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倒也也说不上来像谁。”
皇上闻言笑了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景之。”
“你姓周?”皇上有些意外,“周”是本朝国姓。不过,天下姓周的人何其多,皇上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后便是一些叮嘱他们夫妻和顺的场面话。
临走前,姜太后朝黎半夏说了一句:“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赐婚,无论日后发生了什么,黎氏,你当感恩陛下才是。”
黎半夏再次跪下谢恩。
虽然狗皇帝不是个东西,但是允了这门亲事,让黎半夏从抄家的名单里溜出来,无论如何,是得谢他。
有内侍笑盈盈地从外面小跑了进来。
“陛下,娘娘。念芙郡主来了。”
太后立马笑逐颜开,“快请进来。”
话音落下,立马有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妙龄女子进了大殿。这架势比黎半夏的那个太子妃姐姐可要有气势得多。
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念芙郡主了。她出自太后的母家,是太后的侄孙女。天家血脉不兴,太后没有女儿,只有皇上这一个儿子,皇上又只有太子这一点血脉。
这位念芙郡主被太后和皇上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着,黎半夏看书的时候甚至都有过疑问,为什么太后和皇上不把这个念芙郡主赐给太子当太子妃,反倒是便宜了黎知夏。
“太后娘娘,您可别再给我找那些酸腐的书生了!我都要吐了!”
太后素来严苛,这般猖狂的言论也就只有念芙郡主敢说了。
太后听了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笑盈盈道:“行,赶明儿给你办个流水席,把京城的好男儿都请过来,由着你自己选郡马,行了吧?”
念芙郡主噗嗤一笑,一侧脸,刚好看到了往外退下的黎半夏与周景之。
“你是何人?”念芙郡主的视线就这么直白地落在了周景之的脸上。
“草民周景之。”周景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周景之?”念芙郡主轻声嘟囔了一声,“没听过。”
念芙郡主面上的笑容却更甚,她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不用给我办流水席了。”
她伸出手朝周景之一指,“我就要他了!”
姜太后皱眉:“胡闹!他出身草莽,如何配你?更何况,他已有妻室!”
“什么?”念芙郡主一脸愕然。
姜太后:“前几日,皇上刚给他与黎氏赐婚。”
念芙郡主似乎这才注意到了黎半夏,眉头紧皱,轻轻“哼”了一声。
“可惜了,黎家人就会捡便宜!”
“好了!不可胡说!”
到底这桩亲事是皇家赐婚,太后难得维护了一句,又朝黎半夏与周景之道:“你们先退下吧。”
黎半夏退出了太极殿,心里不由得感叹,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古往今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