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下正想与大小姐辞行。”
他想了想,此刻还是不适合同她言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从这位大小姐一贯的举动来看,她似乎是有些惧怕“谢谦”这个人,若是现在突然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恶老头”,肯定会吓着她。
况且,他还未正式回京以真面目出现在朝堂之上,或许会给有些人可乘之机,连累了小姑娘。如今,他尚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他需要时间安排好一切,再正式地迎娶她。
温晚愣愣地看着目光有些躲闪的书生,嘴巴张的大大的:
“啊?”
他说什么?要走?
可恶!既然要走,为什么还亲自己?
是想把自己之前亲他的在临走时讨回来?这算什么?
她瞬间推开了他,带着怒意地看着这个“负心汉”。
书生垂眸拱手道:
“大小姐的救命收留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小姑娘没好气地说道:
“谁说不能报?”
书生抬头,“嗯?”了一声。
温晚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气鼓鼓地说道:
“你以身相许不就行了?”
书生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
“好!”
“……”
此话很有道理,他护了这位大小姐一次又一次,确实值得她以身相许。
温晚一下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走不走?
书生迎上小姑娘怔然的目光,说道:
“只是,恐怕需要大小姐等在下些时日。”
等?
“你是说,你要去参加科考么?”
温晚看着书生流露着真诚的黑眸,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怎的忘了,他不是来上京赶考的么?如今他只是个穷书生,自然怕配不上自己,等他考上了进士,不就跟她门当户对了么?
她松了口气,她就说她不至于眼光那样差,看错人,她认真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
“嗯,我等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考上!”
谢谦瞧着她晶亮的双眸,附和着说道:
“好!”
一直以来,主动靠近自己的女子很多,但唯有这个小姑娘是把他当成普通的穷书生,没有因为其他任何的附加诸如地位、权势而对他倾心,这份难能可贵的朴实让他不忍轻易拆穿。
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再跟她表明身份吧!
温晚想了想,从袖口里取出了一个钱袋子,放到了书生的手里,说道:
“这是给你赶考的盘缠,算是聘礼,等你高中之后回来娶我。”
“聘礼?”
谢谦瞪大了眼睛,小姑娘身为女子给他一个男子聘礼?难道要他入赘?
温晚点点头:
“你的盘缠不是都被盗贼抢了么?而且,你在我家庄子里教书还不到一个月,没什么工钱。正好,我攒了几个月的月例银子,给你上京用吧。”
“多,多谢大小姐。”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就说,若是要他做上门女婿,恐怕不好过圣上和皇后那关。
谢谦细细地瞧着手里的小东西,说是钱袋,但看着就是一个藕荷色的织锦缎子做的小锦囊,粗细不一、有些歪斜的针脚显而易见,正中间绣了一团圆圆的东西,似乎因洗了多次,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试探着问道:
“这是,大小姐自己做的么?”
温晚“嗯”了一声:
“我祖母说了,钱袋子必须自己做,也不能随意送外人。”
她早就想换个新的,这个旧了,便直接装了钱给他算了。
书生点点头,自己当然不算是外人了。他稍稍掂了掂,有细微的碎银碰撞声,估摸着有十几两银子。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指着那团浅黄色问道:
“不知,这是一朵什么花?”
“花?”
小姑娘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这是个金饼,看不出来么?”
什么眼光,这可是她当年跟着夕落学了许久,绣得最好的一样东西。
书生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听她这么说,细细看下来,确实,是个饼,金饼。
温晚道:
“你打开看看,银子够不够?”
书生在她关切的目光中打开钱袋子瞧了瞧,果然不出所料,有十多两碎银,还有约莫半吊钱,他收起放入胸口衣襟里,道:
“够了。”
小姑娘认真地想了想,道:
“若是不够的话,我娘给我留了两间铺子作嫁妆,爹爹说过些日子就让我学着打理,等赚了钱,再分你一些,你只管安心备考就好。”
书生敛眸道:
“多谢大小姐,应该,不用了。”
温晚道:
“你跟我客气做什么?”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这书生这次没考上,下次还得继续考的准备,她在用斋饭的时候与苏心愉商量过,自己会好好和她学习算账和打理铺子,毕竟她那个爹不太靠谱,就算谢首辅和沛清郡主好了,不会要自己,也保不定日后,会不会因为前程把自己随意许配人。
她得靠自己,身为女儿家不能为官作宰,但用心经营两个铺子养活自己和书生,应该没问题。
谢谦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已经开始考虑他们二人日后的生计问题,他今日既已得到小姑娘的承诺,就可以放心地去准备入京一事。
温晚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书生煞有介事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你,不会变心吧?”
“嗯?”
温晚想了想,说道:
“话本子里的赶考书生,一旦金榜题名,最易被什么皇帝啊宰相什么的招为女婿,转身就抛弃从前同甘共苦的未婚妻,如果你也有这种打算,需要尽早同我说,知道了么?”
她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缠着人不放,只是希望不要被骗。
谢谦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个脑袋瓜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小姑娘,摇了摇头,道:
“我不会。”
圣上的小公主才刚出生,自己就是首辅,没人敢硬招他为婿。
温晚见他回答得如此痛快,没有一丝犹豫,倒有些不信:
“真的?”
书生想了想,拉起小姑娘的手,捏着她的小拇指和自己的勾在一起,在这位大小姐诧异的目光中,说道:
“拉勾,嗯,要怎么说?”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骗人,骗人就当大王八!”
“这样行了么?”
“可以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家里几口人,还有谁呀?”
“我父母早逝,就剩我,孤身一人。”
“好可怜,没关系,以后,我陪着你……”
……
雷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两人说话间的工夫,天已大亮,雷声远去,雨势也渐渐减弱。
当夕落和封武急匆匆地循着马车赶了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男一女拉着小手,说着悄悄话。
看到两人进来,温晚才匆忙松开了书生的手,抚了抚微热的脸颊,迎上夕落问道:
“怎么样?事情,办妥了?”
夕落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白了一眼旁边总是勾/引自家姑娘的“罪魁祸首”,立刻拉着自己姑娘到一侧的耳房,带着埋怨的口吻悄声道:
“姑娘,您这是……”
温晚本着敢作敢当的性子,说道:
“我们,已经说好了,等他科考高中后,就来娶我。”
夕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
“姑娘,你和这书生私定终身?这,怎么可以?”
温晚说道:
“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何不可?”
她和书生只是口头约定,比起那沛清郡主和谢督使用行动定终生,可是委婉多了。
夕落见自己已经劝不了自家姑娘了,便叹了口气,道:
“奴婢已经写好了书信给老爷和夫人,等那边派人亲自同姑娘说罢!”
房外的封武一脸敬佩地看着自家大人,强烈忍住想为他竖一个大拇指的冲动。
这么快就把婚事提上日程了,大人不愧是大人,任何方面都值得自己学习,也不枉自己一路上净和夕落说他的好话了。
第48章 回家
康东巷的温府, 已近初夏,院落里的花草树木生机勃勃,与府里的安静沉闷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晴揉着红肿的双眼, 提着一个食盒, 独自一人行至后院的柴房,被新来的婢女挡在了门外,面无表情地交待道:
“老爷早已吩咐过, 二姑娘进去只能待一盏茶的时间,还望姑娘莫要像上次那样赖着不走, 让奴婢们为难。”
温晴没有了丝毫脾气,点了点头, 弱弱道:
“好,我知道。”
自从出了李嬷嬷之事后,秦氏就被温从和关在了这里,只有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允许温晴探望她,而温昊和温昱,皆被送往了书院, 留宿在那里专心读书。
秦氏被关的那日, 温晴以为她如从前一般撒撒娇, 哭一哭, 父亲就会心软,却没想到自己不吃不喝守在母亲门外跪了一整夜,父亲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第二日就吩咐了几个力气大的仆妇, 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回了嫣然居。
她就知道,这次, 母亲已经触碰到了父亲的底线,她也不敢在父亲的气头上为母亲求情。
婢女推开门,温晴抹干了眼泪,才迈步进去。
“母亲!”
看着秦氏蓬头垢面,坐在草垛上,双目无神地透过封了木条的窗户缝隙看向外面,温晴的心骤然揪紧,放下食盒,跑过去扑在她的怀里。
半晌,秦氏回过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
“好孩子,别哭了,娘没事,你还好么?”
温晴抽噎着道:
“父亲把府里的婢女都换了,连入夏和无云都发卖了,如今,后宅由新来的常嬷嬷负责打理。这段时日,父亲日日在衙门,早出晚归,女儿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母亲,我该怎么办?”
秦氏叹了口气,拿过她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道:
“晴儿,对不起,是娘连累了你,但你毕竟是你父亲的亲生女儿,过些日子,等他消了些气,就没事了。”
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夫君,不仅是气她暗中授意害他的女儿,更是气她一直以来装出来的柔弱,恨她的欺骗,挑衅了他的夫权,所以一时半会儿,尚无转圜的余地。
温晴道:
“父亲这两日就会把姐姐接回来,我怕,我怕姐姐会报复我……”
秦氏抚了抚她额头的碎发,说道:
“大姑娘是个直性子,这件事毕竟与你无关,要恨她只会恨我。你只要面上敬着她,想必不会迁怒于你。”
温晴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问道:
“对了,姐姐的庚帖,是不是应该拿出来,和父亲说一声?毕竟这件事情瞒不住,若是父亲再因此迁怒于母亲,女儿怕……”
秦氏闻言,眉头蹙紧,道:
“原本,我也想将那封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你父亲的案桌上,可是我那日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啊?”
温晴捂着嘴巴轻声叫道:
“这怎么会弄丢呢?”
“我也觉着奇怪,你父亲的案桌一般只有他身边的兴茗负责打扫,我试探着问过了,他没有瞧见。而且,若是你父亲早已发现,定会追问,可是,却并没有。”
秦氏隐隐觉得不安,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温晴想了想,说道:
“近来,姐姐和那位督使大人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说姐姐早已被谢大人看上了,留下庚帖。就连她被白虎寨的人绑走,也是因为谢大人一直派人暗中护着她,所以得以及时相救。”
秦氏疑惑道:
“怎么可能呢?她的庚帖确实已经退回了,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思索了半晌,实在想不出头绪,秦氏摇了摇头,道:
“如今,此事也无法再追究了,我们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晴儿,记住,千万莫要再提。”
她将泪眼婆娑的女儿拥入怀中,有些心疼地说道:
“是娘害了你。只是,薛家那边,只能靠你自己争取了,娘恐怕再也帮不了你了。”
温晴想到母亲的处境,强忍着没有将薛家人因李嬷嬷买凶杀人一案,已放弃与她家议亲,转而开始相看别家小姐之事相告,而是装着平静地点了点头,道:
“女儿知道了,母亲放心。等爹爹气消了,女儿再去求她,把母亲放出来。”
秦氏摸摸她的头,道:
“不必了,此事,谁求情都没有用,只有等你父亲气消了,他自己慢慢想明白,想通了才行。如今是你议亲的关键时候,千万不要再为别的事惹怒你的父亲,娘在这里很好,不必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