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心里明白,她只有真正地因为这件事吃些苦头,才能让温从和生了恻隐之心,有理由原谅她。
两人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推开,那个婢女面无表情地说道:
“二姑娘,时辰已到,快些走罢!”
温晴紧紧地抱住了秦氏,抽泣道:
“母亲,我舍不得你!”
秦氏忍着泪将她推开:
“快去罢,娘没事。”
那婢女已经过来拉温晴,她无奈起身,指着食盒说道:
“这些是母亲平日里爱吃的,是女儿亲手做的,母亲一定要好好地吃些东西,女儿过些时日再过来看您!”
秦氏拭了泪,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向她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温晴依依不舍地擦着眼泪,被婢女推着,步出了门外。
次日一早,庄子里的姚五奉命送那位大小姐回府,她不过在庄子里住了一个月的时日,却让这位一直以来兢兢业业打理着庄子的老管事,觉得十分漫长,如今,终于能平平安安地送走这位小祖宗,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真想不到,那秦氏妇人如此心狠,竟然敢纵容下人买通山贼害大小姐,万幸的是大小姐被救,那贼妇人也被砍头,绳之于法。
好在前些时日他寻了个由头,把自家的婆娘临时调来庄子里帮忙,躲过了一劫,否则,不仅她可能被发卖,自己还会被连累。
所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坏事不能随便做,老天爷都瞧着呢!
不过,让他有些不舍的,是两个娃娃的教书先生,昨日向他辞行,今日随大小姐一同入京去,准备科考。就连大文和小武两人,也在前两日离开了庄子,说是要去投奔做了官的好兄弟,真是有些可惜。不过也没法子,谁让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呢!
温晚倒有些依依不舍,毕竟在这庄子里,她过得还算舒心,想到回家后,会被父亲约束,还要见着她那个妹妹,就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她就不能每日都见到谢书生了,这两日,夕落和月出同她形影不离,弄得她都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就像此刻,两人也是紧紧挨着她,一左一右地扶着她上马车,她只能悄悄地与马车旁的那双黑眸对视了一眼。
书生平静地拱手唤道:
“大小姐。”
温晚刚想多看两眼这张俊脸,跟他说句话,却被夕落一个眼神扫了过来,推着她进去坐下,落了车帘。
看到两个婢女投过来的带着责怪的目光,温晚没好气地扭过头,掀开帘子看向车外。
马车缓缓驶入京都,到了温府大门口,待温晚扶着夕落的手走下马车,就看见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早已立在那里,她行了个礼,说道:
“奴婢后宅管事常氏,见过大姑娘。”
温晚见此人高瘦精干,却一脸稳重老实,向她点点头,道:
“常嬷嬷有礼了。”
说罢,便有几个小丫头过来帮着月出和夕落卸行礼。
温晚悄悄挪到书生的身旁,对他小声说道: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书生勾唇道:
“好。大小姐保重,在下告辞。”
说罢,他拿上包裹,看了温晚一眼,转身离开。
这边常嬷嬷亲自过来扶着这位大小姐进门,边走边说道:
“这几日衙门事多,老爷多半都不在家,他已经吩咐奴婢们好好照顾大姑娘,溶玉轩已经重新打扫修整过了,大姑娘只管安心住着。”
温晚客气地点了点头,她早已听说父亲将家中的下人全部换掉,秦氏也被关进了柴房,不过,这些她都不关心,如今,她得找机会向父亲把那两间铺子要过来,亲自打理。
“爹爹要何时回来呢?”
常氏想了想,说道:
“想必,知道大姑娘回来了,老爷会抽空回家瞧一瞧姑娘。”
温晚应了一声,随着她行至了溶玉轩,看着被收拾一新的小院和几间厢房,月出忍不住对夕落说道:
“看来如今,这些人才真正把咱们姑娘当作大小姐了。”
常氏指着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婢女,说道:
“这是寄情和寄思,专门拨来伺候姑娘的,若是姑娘嫌她们粗笨,留在院子里做些粗活也是好的。”
两人闻言向温晚躬身行礼道:
“奴婢见过大姑娘。”
寄情、寄思?
温晚细细问了是哪两个字,心道这名字倒挺有意思的。
她见二人目不斜视,一副稳重识礼的模样,不好拂了这位管事的好意,便点了点头,道:
“好,你们留在这里听夕落吩咐吧。”
几人正说着话,突然,从院子拱门跑来一个人影,行至温晚的面前,仔细一看,竟是温晴,她拉着温晚的手臂,眼睛里还蓄着些泪。
后面跟着一个婢女,气喘吁吁地跟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地向温晚行礼,说道:
“奴婢见过大姑娘。”
又上前拉着温晴说道:
“二姑娘非要过来看看大姑娘,奴婢怎么拉也拉不住,请大姑娘恕罪。”
温晴此刻也顾不得面子,拉着她这位姐姐的手臂,哀求道:
“姐姐,之前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还请姐姐原谅我的不懂事。”
温晚诧异地看着她,轻轻地将她的手拨开,不知这位妹妹今日来这一出所谓何意。
温晴不顾众人的目光,戚戚然地又上前拉住了温晚的衣襟,说道:
“求姐姐,原谅我母亲,让父亲把我母亲放出来罢!”
第49章 戳穿
“如果换了是你, 会原谅一个雇凶杀你的人么?”
温晚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入房中,她这个妹妹, 竟然好意思来求她?不把秦氏送去顺天府伏法, 还容许她待在这个家里,已经算是她温晚的忍耐极限了!
温晴在外哭喊道:
“不是我母亲做的,她也不知道李嬷嬷会自作主张, 她真的不知道,姐姐, 你相信我。”
寄情和寄思将温晴拦在门外,冷言说道:
“二姑娘, 大姑娘一路奔波刚回家,需要休息,奴婢送您回去。”
月出和夕落惊异地看着她们一人一侧架着温晴,手脚利落地步出了小院,留下一串哭诉声:
“姐姐,求你了,去同父亲说一说, 放了我母亲吧!”
“姐姐, 那件事真的与她无关!”
“姐姐……”
常氏在门口陪笑道:
“大姑娘若是觉得烦, 奴婢就让人在院子外守着, 不让二姑娘靠近。”
说罢,吩咐一众人将她们的行李放好后,又问需不需要帮忙收拾,被夕落委婉拒绝后, 说了一些客气话,就躬身退下了。
月出不禁感叹道:
“怎的, 突然觉得姑娘您成了家里的主子了?”
夕落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平静的说道:
“姑娘本就是嫡女,除了姑老爷外,数她身份最尊贵,过去,姑娘从未计较这些,如今,只能算是拨乱反正了。”
月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如今那秦氏被老爷锁了起来,温晴也受了牵连,这些新来的婢女仆妇自然都上赶着讨好自家姑娘呗!
不仅如此,温从和第二日回家,见大女儿颇有心胸,丝毫未提要如何加重处罚秦氏,以及疏离弟妹之事,甚感安慰,更加觉得愧对她,故而,在她提起要自行打理万氏留给她的铺子后,欣然同意了,并将从前的盈利所得都交给了她,又贴补了她一些银子,答应这铺子日后随她处置,不加干涉。
温晚早就听说那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商铺,之前一间卖茶叶,一间做了个简陋的茶室,只可惜生意一直惨淡。
她拉着苏心愉查看了铺子和整条街的商铺情况,想着自己本就不懂茶,生意又不好,便干脆换个营生。
“啊?你说你要自己写书去卖?”
苏心愉不可置信地看着温晚,在她的印象里,她这位好姐妹肚子里好像没多少墨水,居然想写书?她预备拿什么写?
温晚摆摆手,道:
“不是我写,是找人写。”
看着苏心愉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温晚耐心地同她解释道:
“我想了想,把两间店铺改成书肆,平日里卖卖书,如今京都到处都是赶考的举子,我再去招两个会写写文章的人,按照我大致的想法写几本话本子,印出来放自家铺子里卖一卖,应该不成问题。”
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不经意间就生了许多自觉精巧的构思,虽然她不怎么会组织语言描绘情节,但可以找人代劳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秉着不是很理解但是依旧支持的态度,苏心愉点了点头,反正她这位姐妹也不是做生意的料,既然都是要亏本,不如找个感兴趣的行当,亏也亏得开心些。
两人正为着书肆翻着辞典取名儿,苏心愉将婢女们纷纷打发了出去,悄声在温晚耳畔问道:
“你听说了么?”
“嗯?”温晚面露疑惑地看向她。
“谢首辅终于入京露面了!”
“哦,就这个?那又怎样?”
温晚觉得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苏心愉神秘兮兮地继续说道:
“可是,他和沛清郡主的婚事,要黄了!”
“啊?为何?”
温晚想起在大昭寺的所闻所见,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苏心愉摇摇头,道:
“谁都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但听说,沛清郡主如今是死活都不肯嫁给谢首辅,这几日在临安王府里闹得很厉害,差点把老王爷气晕了过去。”
不会吧,他们都已经那样了,为什么不成婚?而且还是赵沛清不肯?这也太蹊跷了吧,之前,她不是对这首辅夫人之位志在必得么?更何况她都已经以身相许,算是生米煮成熟饭了,为何又不嫁了呢?真是奇怪!
温晚觉得以自己的脑袋瓜子,应该想不明白京都那些达官贵人的弯弯绕绕,干脆也不去想了。
她如今事业心爆棚,觉得浪费一刻钟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这边让苏心愉帮忙写了个招聘启事,吩咐了月出让人张贴出去,尽快找两个合适的举子,那边就让寄情寄思安排人过去打扫铺子,准备书肆需要的各式书柜展台。
苏心愉得了空,见温晚拿了支笔在纸上画着,又略带深意地问道:
“薛家大公子的事,你也不知道么?”
温晚正打算画个书肆的构造图样出来,让人照着样子好好布置,闻言连笔都不停,随口道:
“薛砚怀么?他又有何事?”
苏心愉叹了一口气,道:
“上次,他见了你之后就病倒了,薛家老太太心疼得不行,追问了下人,打听到是因你而起,也不管青红皂白,就吩咐薛大人,说不许再与你们温家往来议亲。听说,这几日他刚刚好一些,老太太就忙不迭地给他相看刚随父亲入京的几位新贵小姐呢!”
温晚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那位薛家公子的事,她就更没兴趣知道了。
苏心愉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道:
“这下,你妹妹,恐怕要伤心死了!”
她见温晚半点反应都没有,忍不住走过去抢过她手中的笔,问道: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关心?”
温晚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她这个爱八卦的姐妹一眼,道:
“我为何要关心?我只是与他说清楚事实,他自己想不开生病的,与我何干?”
苏心愉有些惋惜地说道:
“我瞧他倒真是个痴情的,若是你跟了他,好像也不错呢!”
温晚瞅准了时机,将她手中的笔又抢了回来,道:
“就凭他有个如此强势的祖母,我要真跟了他,就倒了大霉了。”
苏心愉道:
“怎么会?有他护着你,怕什么?”
温晚继续手中的画,头也不抬地说道:
“他是男子,又不会成天待在后宅,哪能时时刻刻护着我?”
“要我说,找个父母双亡的ⓌⓁ,才最好。”
不错,就像她的谢书生一样,独自一人,日后嫁给他,不用看公婆长辈的脸色,给她省了多少麻烦。
说罢,她想起了那张俊脸,不觉痴痴地笑出了声,算起来,他离开好几日了,也不知道这厮会不会时常记挂着她。
苏心愉挨着她坐下,伸手将她的头扭过来看向自己,细细端详了片刻,道:
“不对,你有事瞒着我!”
见温晚目光躲闪地说了一句“哪有……”,苏心愉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立刻抓着她的手臂,道:
“快说,老实交待!”
——·——
初夏的乾安宫外,立着一高个男子,他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系着同色的金丝纹带,黑发全部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在阳光下投下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
首领内监陈廉躬身出来相迎:
“谢大人里面请,陛下正等着您呢!”
谢谦向他点头示意后,步入殿中。
陈廉悄悄瞧了他几眼,不禁感叹,想不到这位颇为神秘的拱卫司督使大人,真面目竟如此年轻,相貌俊美,怎的倒得了个“黑面阎罗”的称号?
谢谦低头行至御案前,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