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成玉心都化了,想上手摸摸,又实在担心动静太大,只好含泪离开,继续小步朝后退去。
那只狸奴倒也奇怪,乔成玉退一步,它也跟着往前踏一步,死死地粘着她,用脑袋蹭蹭她的掌心。
这可不能怪她了!乔成玉心想,已经给过小猫机会了!
她往四周扫了一圈,确认周遭没人,抱起那团毛茸茸就逃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直觉告诉乔成玉,这里的世界绝不是外面现实的,那个祭司看起来也奇奇怪怪。
她一边给猫顺毛一边沉思,路上好不容易遇到个姑娘,她抿唇,上前搭话:“姑娘,想问下你近日来见过阿罗少主么?”
那姑娘一看她就知道她不是本村人,本不想搭理人,听到她这样问,又气了,眉头一拧:“什么少主,祭司大人尚且没有成亲!你怎么这么说话!”
果然不对劲!乔成玉脑子转弯,即刻找了个解释:“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她是我们乔府的少主,我一时叫习惯了,前段日子受伤同我一起被你们村内收留的那位姑娘。”
那姑娘听她这样解释,轻扫一眼她,终于满意了,对她的态度也好了点:“我们村子不常收留外人,凡是外乡人必定会在祭司那边入册,你去那边看看吧。”
“多谢姑娘。”乔成玉客客气气回她:“可否问下祭司大人的名讳?”
那姑娘左右扫了一周,低声俯到她耳侧说:“祭司是塞纳大人。”
塞纳。
乔成玉的脑子过了遍这个名字,直觉耳熟,和人道了谢之后一路走一路想到底是在哪听到的。
她灵力被削了小半,直到莫名其妙走入一处僻静死胡同,才停下脚步。也就是此时,才注意到因为灵力微弱一直没留意到的脚步声。
随着她停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藏得近乎完美。
此刻不是硬碰硬的时候。乔成玉想,转个方向就打算踏入一片人多的地方,另一只空出来周转,调动灵力掐诀。
似乎是察觉到乔成玉的企图,后面跟着人终于现身,再不藏着掖着了。
他们一行五六人,浑身黑雾,叫人看不清面貌,只能依稀辨出周身灵力不虚,不是好对付的。
狸奴被乔成玉放在一侧,她趁机将刚刚一直掐着的诀发出,法诀击中一人,叫他被狠狠电了一记。
乔成玉再行云流水地拔出剑刃,对着来人,扬眉,冷声:“你们是何人?公然在渡灵村动作,命不要了么?还是说——你们也知道此处不是渡灵村,你们是背后主谋?”
那几团黑雾不知道是压根没听懂还是没听,狰狞着面孔就要扑上来。
乔成玉也不多废话了,干脆利落地踢开一人,手中的剑眼看就要落下,那团黑雾却忽然变成虚幻的雾气,轻轻松松地散了。
她微怔,又赶紧回神,继续对付其他人。
一对多本就不占优势,乔成玉的诸多灵力还被限制,那几团黑雾更是不知道是什么来历,怎么杀都碰不到。
她心急如焚,一时落了下风,被横扫过来的雾气所逼,退了一大步,整个人被黑雾抵在墙面。
靠近了那团黑雾,那种叫人不适的感觉又来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排斥着乔成玉,叫她还得分出心思去对抗,实在勉力应对眼前的景象。
黑雾一点点压过来,眼看就要将乔成玉视线全都涂黑一片。
忽然,一股凌厉的风霜袭来,卷裹着数不清的霜雪,将那些雾气打得七零八散,却小心地避开了乔成玉,叫她挣开了桎梏又没有受太多的波及。
乔成玉暂且没功夫去想这奇怪的霜雪从何而来,握着剑刃狠狠朝最近的一团黑雾捅去。
不料那团黑雾没被剑刃伤着,反而攀附着剑刃攀升上去,眼看就要碰到乔成玉手指。
一只小巧的棋子飞了过来,将那团黑雾打散了点,乔成玉趁机抽出剑来,掐诀落在剑刃上,逼退黑雾。
她歪头看过去。
江泊淮立在远处,因为在一片屋檐下,阴翳扫下,遮去了他的神色,他低下头,垂下的发丝在空中轻微打着卷,更叫人难以看清他的神色了。
他手里捏着几枚小巧的棋子,随着他的动作,有规律地被他握着丢着玩。
乔成玉迈近了一分,总算看到他的神色了。
没什么表情,眉眼压得很低,眼睫长长的,垂下看那些脏东西的时候跟看垃圾没什么区别,他声音低,好像要散在空中,说出的话时却正好相反,几近讥讽:“我当是什么东西呢,凑在一起连个人都拼不出来吧?”
乔成玉听见了,于是先往那团黑雾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来历还是什么旁的缘故,那团黑雾从刚才的躁动中平息,越缩越小,眼看就要找机会逃了。
她连忙用法术束住了一个,其他的都窜走了。
然后再往江泊淮那边看了一眼。
他已经慢吞吞地放好了棋子,正弯下腰去捡其他的。
察觉到乔成玉的视线,江泊淮握着棋子就抬起头看她。
他仰头时总算能让整张漂亮的脸投在阳光之下了,鼻侧那颗小痣被太阳一照,仿佛冬日要融不融的雪,清冷退去,就会留下昳丽的动静。
他眉眼一弯,眼睫在阳光的投射下微微发着碎光,漂亮得好似不是凡人,五官都生动出来,天真而无辜地望着乔成玉。
越漂亮,越不简单。
乔成玉此刻总算有了点姗姗来迟的对江泊淮的敬畏之心。
她蹲下身,帮他捡地上落下的棋子,还没想好怎么打破这一片寂静,就先率先将手中的棋子给人递了过去:“干净的,我用去尘诀都清了一遍,你手里那些给我。”
江泊淮一怔,接过她手里的棋子,最后把手摊开,给乔成玉拿。
乔成玉伸手,抓起那点棋子,刚要收回手,就被江泊淮扣住了。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只要乔成玉轻轻一挣就能松开。
可是乔成玉没挣,他于是也变本加厉起来,握着人手指的掌心使劲,乔成玉没有意料到,扑进了他的怀里。
江泊淮身上有很浅淡的熏香,是他衣服沾染的。乔成玉头挨进了他的颈侧,一偏头,就能看到他脖颈处浅色的血管,脉搏在轻微地跳着。
他的头发有一些落到乔成玉脸侧,很柔软,像上好的绸缎。
江泊淮身上太香了!乔成玉谴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的体温总会比一个人的高,她莫名其妙有些脸热。
又好像能听到谁的心跳声,很快又很重。
乔成玉一开始还努力辨别一下,后面干脆放弃了。
因为不管一开始是谁的,随着一道重重地跳着的心脏,另一道也跟着适应了规律,最后趋于同频一致。
在一片心跳声中,她最后听到江泊淮说:“终于找到你了。”
那只狸奴早就在察觉的时候灵巧的跳开,找个地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到毛茸茸的大尾巴里,藏匿气息。
*
乔成玉早有直觉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得知了消息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问:“我们进来是因为那盏灯么?还是神像?”
“兴许是神像。”江泊淮回她:“我进来最后一面是被吸入了神像内,兴许是那副神像里藏了许多人的魂魄,我们因此被引了进来。”
“也有可能是那盏灯?毕竟我们都碰过,可能是有点邪门。”乔成玉顺着他的话思考:“那你进来了之后呢?招魂灯去哪了,没叫旁人动吧?”
江泊淮面不改色:“我把它放在地上了。”
“那就好。”乔成玉信了,找那只漂亮的狸奴:“喵?”
那只狸奴原本打算无声无息走了,不料被乔成玉先发现,她眼疾手快地抱着猫出来,把小猫凑到江泊淮面前,得意洋洋:“可爱么?不知道为什么,总粘着我。”
江泊淮垂着眸,神色很冷地扫量这只来路莫名的猫,用一种几乎审视的冰冷。
狸奴把脑袋一低,歪进乔成玉的怀里,轻微地发出呼噜声,逃避江泊淮的目光。
江泊淮拉了下唇角,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和他的声音一样:“可爱。”
江泊淮爱洁,乔成玉猜想他应当不想抱小猫,于是又把猫放下,走进了几步,去看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团黑雾可以随意变换形体,实在是奇怪,何况出现在这幻境里,叫乔成玉难免有点好奇,她轻扫开一层层黑雾,有调动周身灵力,去探查这莫名的玩意。
黑雾之中,一张怯懦白净脸,只是已没有神识,像只只会嘶吼和发怒的野兽。因为被束缚着,他不停的焦躁不安地转动身子,像逃出这一片地方。
乔成玉望着他的脸,总算想起了塞纳是谁,又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她从探查的状态中挣脱,神色一顿:“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黑雾是应当是我们前些日子里查访的,失魂的青年的一缕薄魂。”
江泊淮点一下头,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意外。
乔成玉又继续说了下去:“这里没有阿罗,没有叶竟思,也没有祭司大人。我猜测是因为他们的魂魄尚且没有被收进来,而这个幻境里的祭司,叫塞纳。就是我们日日从村门经过,会看到的那一尊神像的主人。”
江泊淮闻言难得正色起来,神色一凛,他问:“渡灵村的守护神?”
乔成玉点了下头,忽然看到江泊淮轻微地笑了一下,眉眼中的神情却冰冷,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是神啊。”他慢吞吞地开口。
修仙界应当人人都想成仙得道,乔成玉不知道江泊淮想不想,她抿了抿唇,到底开口了:“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我怀疑是把他村民的这些魂魄收进来的。虽然不知为何,但倘若真的是他做的,我肯定是要杀了他救大家出去的,弑神是大罪吧?”
江泊淮闻言配合地想了一下,直到看到乔成玉更紧张的神色,他才弯了下眉眼:“没有,倘若他真做了,只怕也不配为神了。”
乔成玉一拍手臂,赞同:“你说的对!”
怀里的狸奴不知是不是被乔成玉忽然拍一下的动作吓着,蜷缩了下身子。
乔成玉见状,安抚地碰碰。江泊淮顺着她的动作把视线放到了那只狸奴身上,不爽地皱了下眉。
*
二人商量之后,果断决定先往祭司台去试试塞纳的口风,看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手脚。
“祭司大人,我有要事相求!”乔成玉敲了几下门,静静地等在门口。
不消时,塞纳就将门打开了。他身量高,面容同神像相差无几,只是面相看起来十分倨傲而刻薄,完全不像个悲天悯人的神祇。
塞纳对两人的来到显然十分意外,狭长的眼审视地看着两人,没让人进屋,只是问:“二位不是我们渡灵村的吧?既不信我,又有何事相求?”
乔成玉不怵他这副模样,只是回答:“我同夫君途径此地,被匪人所害,所幸得村中一村民相救,可是如今,那兄长不知为何,陷入沉睡,半点反应也无,因此想来找祭司相助。”
闻言,塞纳的一双眼眯得更紧了,他直愣愣地对望过去,仿佛要将乔成玉的心思都看透。
最后却又看不明白,只好将门板一摔,回她:“不知道,神不是万能的。”
乔成玉和江泊淮于是只好吃了个闭门羹,她没见过这样的人,踌躇在原地,发愁。
江泊淮安慰人:“无妨,倘若真是他动的手,我们再等等,他不甘心,村中的魂魄只会多不会少,总能找到是他动的手脚。”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乔成玉叹口气,芥子袋里还收了缕神识已经散了干净的魂魄。
如今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乔成玉开解好自己,打算趁白日先找间客栈住,晚上找机会夜谈祭司台。
*
人丢了一魂该怎么办?阿罗没有办法,村子里最厉害的大夫也没有。
江泊淮和乔成玉不是死物,她的魂魄更不能塞进她们体内。阿罗又一次觉得有些一事无成的挫败。
那个大夫已经是本旬第不知道多少次跑来祭司台了,他抬头一看,床上的果然是熟人。
然而魂魄一事实在是叫他束手无策,最后也只好在小少主幽怨的目光下开了几个补气血的方子。
阿罗神色担忧地望着床上的,愁得连乐于助人的兴致也没了,医师都是叶竟思送出去的。
她叹了口气。
“吉人自有天相。”叶竟思干巴巴安慰她,又想到那盏从江泊淮手里继承的招魂灯,也有些害怕自己也莫名其妙丢了一魂,也跟着叹了口气。
“阿娘也真是!出了事也不来看一眼。”阿罗低声嘟囔:“人还是她派去的。”
“祭司日理万机。”叶竟思解释了一句。
这一句就足够阿罗把他判去她母亲那边:“才没有!我小时候她也是很闲的。”
“那她来了也没办法嘛。”叶竟思马上找到了另一个理由:“她要是知道怎么做,就不会叫我们去查了。”
“当祭司一点也不好!”阿罗小声:“什么都要学,出了事什么也管不着,还不如叫大家都去求神拜佛去。”
她一提求神拜佛,叶竟思就想到那副诡异的神像,他搓搓手臂:“看来那位大神很受你们的爱戴?相比是功德圆满之人修仙成神的。”
阿罗听了他的话,眼睛微睁,又好笑地捂住了嘴,她小声:“我们塞纳大人!真身才不是人!”
第32章 馄饨
寂静的夜里,乔成玉用了隐蔽身形的法诀,正谨慎地查看屋内的动静。
塞纳已经入睡,正厅里空荡荡的,她步子放得很轻,从窗子翻进去,小心翼翼地查看房内的东西。
祂将这里布置的同阿罗母亲大不一样,墙壁上挂着许多悲天悯人的字画,仿佛在提醒他作为一个神明应当有的责任。
越没什么越在意什么。乔成玉腹诽,随便翻了几个,没在底下找到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