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她把脑袋钻进被子,给江泊淮下逐客令:“我要自己睡会,你先出去吧——”
江泊淮给人拉了下被子,把她的脑袋露出了大半,满意了,见她态度坚决,只好答应。
手背悄悄碰了下她的发顶,他说:“好吧,蒙着睡不舒服的。”
乔成玉不知道有没有在听,点了几下头,没有继续往下钻了。
很像小猫。江泊淮想,下结论——看来不是所有猫都像塞纳这么讨人厌的,乔成玉就很可爱。
“哦对了!我的剑!”乔成玉忽然想起。
“脏了。”江泊淮回答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送一把,新的……可以么?”
似乎怕乔成玉不答应,他很快补充:“和你之前的差不多,更漂亮。”
有新剑了!还是不用花自己钱的新剑!乔成玉自然一百零一八个乐意,点好几下头,眼睛亮闪闪的,把江泊淮推出去。
江泊淮只好遂她的意出去了。
外头的太阳很亮,刺得眼睛疼。
江泊淮发现,只要没有乔成玉在,他还是一样讨厌太阳。
很讨厌。
“江公子!”阿罗摘了满满一束的格桑花,看到他,朝他招招手,跳着过去,问他要不要也选一朵格桑花,送给乔成玉。
江泊淮不想要别人摘的送给乔成玉,因此只是问了她在那里摘的,并没有要她的花。
“江公子要亲自去摘给乔姑娘么?”阿罗眼睛闪闪:“好恩爱!”
江泊淮其实上次就想问了,只是上次乔成玉在,他于是低下头,问:“什么叫恩爱。”
阿罗摇头晃脑,一副很懂的样子:“你们这种就叫恩爱——不要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她四处看看,确定没有旁的人在场,才低声说:“用我们渡灵村的话说,你的眼睛和魂魄,全在她的身上啦,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收回来,你好喜欢她啊!”
好像一个恶毒的诅咒。江泊淮想,又发觉自己竟然心跳得那么快,很兴奋,蛰伏在血液里的情愫要随着血管,跑去身体里的每一寸地方。
喜欢。
他想,我这叫喜欢。
江泊淮原来喜欢乔成玉,想要她永远不离开是喜欢,想叫她离叶竟思远一点是喜欢。
“可是乔成玉不喜欢我。”他懊恼地说,漂亮的脸上难得有那么生动的表情,阿罗一下子都有些恍惚。
她说:“啊,这样。”
然后听到一向不近人情,面上一向虚伪笑意的江泊淮苦恼地问:“我好像没办法叫她喜欢上我。”
只有杀了叶竟思,或许有可能。
可是杀了他,乔成玉会难过么?江泊淮也不想乔成玉难过。
喜欢果然是一个诅咒,他想,可是却清醒地看着自己掉下去,无法抵抗,也根本不想抵抗。
阿罗虽然才十八岁,但有一双也很恩爱的父母,娘亲和父亲很少见面。但每一天都好像很开心。
于是她觉得自己也是很懂爱情的。
手里的格桑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你试着做做你自己吧,或许有一天,她会喜欢你的。”
第35章 出头
江泊淮一向很讨厌或许,但这次,他想试试。
阿罗自认说了许多很有道理的话,更加觉得自己长大了,望望手里的格桑花,决定一会给母亲的时候要把这事说给她听。
兴许会夸夸她。她高兴地想,捧着花朵就往主厅去。
房内静悄悄的,动静很少,阿罗没听到娘亲熟悉的往日低诵,绕了几步,想走到后院。不料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她结结实实地格住,反弹的威压差点将她整个人掀翻,她跺了几下脚,喊了声:“娘?”
祭司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说自己要闭关一段时间,叫阿罗不要担心。
“这么突然。”阿罗手里还握着格桑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它们已经有点焉巴了,她低着头,看着那些漂亮的花,小声说:“你还没看到我送给你的花呢。”
“一定很漂亮。”祭司立即说。
阿罗放心了,把它们全摆在后院的门前,喜气洋洋地和母亲说:“那以后我每天都摘一朵拿来送你。”
祭司久违地没有说话,她停顿的时间那么长,叫阿罗不知为什么心慌起来,又喊了她一声。
她这次应了,声音更低了,好像在压抑什么,只可惜屏障太厚,距离太远,阿罗压根听不出,只是觉得心里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你去看看村中昏迷的人是不是都醒了吧,同那些客人道个别,送她们出去吧。”不过几瞬过去,她又变回了那个不食人间烟火,沉稳而平静的祭司:“你能做好的,对么?”
阿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应了声好,又说:“我一定能做好的!”
*
村子里的人都醒了,身体无恙,只是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阿罗问他们什么梦,他们竟然也说不上来,她只好作罢,给那些大梦初醒的村民送了好些吃食补品。
阿罗一开始送别乔成玉她们的时候,叶竟思没有马上答应,奇怪地看了一眼江泊淮,江泊淮面色平静,无波无澜。
于是叶竟思咳了咳,同阿罗说他们还有点事,先暂留几日。
渡灵村不少孩子出生后容易夭折,阿罗本就没有什么同龄玩伴,自然舍不得他们,闻言欢天喜地地去和母亲说了。
出乎意料的,祭司要阿罗请一趟江公子。
叫江泊淮有什么事?乔成玉往他身上看一眼,和他使眼色,叫他有事记得给自己传音。
江泊淮点头应下,推开那扇厚重的门进去了。
难不成是因为杀了塞纳?要和他们追究?可是是塞纳先对村民动手的,他们应当、大抵、可能……也没做错什么吧?
乔成玉脚碾着一块石子,愁苦地思考。觉得来渡灵村这趟实在亏了,叶竟思也没发生什么大变故,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着一趟。
叶竟思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乔成玉看过来的视线,又硬生生止住了:“干嘛?”
乔成玉朝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江泊淮还没那么快出来,低声问他:“渡灵村有什么东西是你必须要得到的么?”
她的神色太正经了,叶竟思仔细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没、没吧?”
“那有什么人,是你一定要杀的么?”乔成玉又问。
这话可不能乱说!叶竟思往四周看了一圈,正色:“当然也没!”
“那就奇怪了。”乔成玉托着下巴思考,叶竟思在一侧,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乔成玉事情的缘由。
乔成玉既然也知道江泊淮身份,兴许和他一样,被江泊淮威胁了,他们可以一起团结起来反抗大魔头!
越想越有道理。叶竟思抬手,拍拍她的肩,想要说什么,结果人刚靠近,就感受一股寒意,自背后一点点蔓延上来,要将他整个人冰封进寒气彻骨的冰块。
他猛一侧头,果然对上了江泊淮冰冷的视线。
叶竟思:……
他立即往一侧退了半步,想了想,又谨慎地捂嘴,和大魔王表忠心。
江泊淮懒得现在找他算账,视线轻微一转,放到阿罗身上,轻微地点了下头。
叶竟思知道了,这就是要走了的意思,含着泪,在阿罗满眼埋怨,满嘴“善变的男人”的抱怨声中同人提了要离开。
“叶竟思干什么呢!莫名其妙!”阿罗不高兴连带着也不理乔成玉了,她郁闷,也跟江泊淮吐槽。
“对啊,好奇怪的人。”他顺着乔成玉的话说下去,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
乔成玉连着点了好几下头,猝不及防地被江泊淮碰了下脖颈。
他的手指冰凉,碰到乔成玉温热的脖颈的时候叫她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好像贴上了一块捂不热的冰。
她强迫自己不躲开,眨几下眼,问江泊淮怎么了。
是温热的脉搏,跳动的频率同常人无异。
江泊淮垂眼,不自觉想到刚刚祭司说的话。
她说乔成玉定然和他们渡灵村没有半点纠葛。
她说她魂魄均全,就是一个正正常常的人。
江泊淮多智近妖,穷极那么多年,没有遇上不知道的事,乔成玉是唯一一件。
如果可以,江泊淮希望一辈子都不要解开,希望乔成玉就是乔成玉。
“怎么啦?”乔成玉伸手把他的手拉下来,掌心聚起灵力给他温着,故意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老实交代!是不是故意冰我的!”
江泊淮的视线对上她的,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不是。”
他又想,不是也没关系,反正只要江泊淮在,这个秘密永远都可以是秘密,乔成玉永远都可以做乔成玉。
*
离行那天,天气很好,渡灵村多云许多天,总算放晴,艳阳高高挂在天际。
生闷气生了好多天的阿罗还是出现了,一路把他们送出密林,强忍着没有掉眼泪。
叶竟思见不得人掉眼泪,在身上摸了半天,可算找出一个拿得出手的临别礼物。
“你要是实在想找我们,摇摇铃铛,我这头能听见。”叶竟思掌心放着两枚小巧精致的铜铃,朝阿罗伸过去。
末了又生怕她不信,他将另一只铃铛扣在自己剑柄上,好好地挂着。
阿罗气鼓鼓,傲娇地嘟囔了一句“谁稀罕”,说是这样说,却扔好好地收着了,嘴上不饶人:“等下次再见,说不定我已经是祭司大人了,到时候你们报我的名字,渡灵村随便你们进!”
“阿罗大人果真天资聪慧,仗义!”叶竟思逗她。
阿罗很容易得就开心了,踮起脚使劲同他们招手,“再见”的声音一直喊,伴着他们走了好久。
再回青云宗,不同先前,这次有人围观着他们一路入宗门。
乔成玉纳闷,看周遭人的面色,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好奇中混着一点不屑,叫乔成玉摸不着头脑。
她皱眉,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胆大的师弟先上前,一把推开叶竟思的肩膀,说的话是客客气气的,语气里的捉弄意味却重:“呀,叶师兄回来了?有没给师兄弟们带些宝贝?”
不等叶竟思开口,他又马上继续:“哦,我忘了,叶家都没了,我们叶师兄再也不是金贵的叶小公子了,哪里来的宝贝呢?”
叶竟思低头,不理他的挑衅,扭头就要侧身走过。
被忽视的感觉叫那个寻衅的弟子发更加不痛快,他大声:“没听到么?聋了啊?”
乔成玉听了来气,身上又没有佩剑,只好抬手打落对方立起的手指:“竖什么竖啊?讲话那么难听,吃什么不该吃的了么?”
乔成玉风评也不怎么好,她一动手,仿佛热油进了锅,周围更加热闹起来。
江泊淮把人护在身后,视线冰冷的逡巡一周,原本燥热的人群突然寂静下去,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好齐刷刷往那个率先挑事的弟子看去。
那弟子面上也挂不住,又有点怵江泊淮,正骑虎难下,忽然听见远处一道脚步声匆匆赶来。
“吵什么呢!执刑长老来了啊!”
执刑长老一向铁面无私,最为严苛,众人闻言,不敢再聚了,作鸟兽散了。
那挑事的弟子也只能混在人群中灰溜溜地离开了。
乔成玉正纳闷呢,抬眼一看,对上朝她眨眨眼的采丹。
“师姐!我好想你!”采丹两眼马上就要泪汪汪起来,又碍于对江泊淮恐怖阴影,不敢上前。
叶竟思心情不太高涨,见事了了就和乔成玉道谢,又说要去和掌门复命了。
人不高兴了怎么办?乔成玉想了想,觉得让他静静也好,于是也没跟着,和江泊淮一起往院子走去,任由后面跟着一条小尾巴采丹。
采丹性子活泼,话又多又密,不消时就把他们离开期间发生的事全都和乔成玉说了一遍。
最后,她脸颊绯红,润润嗓子,得意洋洋地开口:“哦,还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
江泊淮本来就烦,好好的二人世界多了个采丹,于是先一步接话:“那就不用说了。”
采丹半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过了一会才吞下去。
“你别逗她。”乔成玉抬手捏他的肩膀。
才没有逗,是实话。江泊淮想说,又在乔成玉的“什么事呀”中止住了话。
采丹连忙飞快地把话说了,生怕没有机会开口了似的:“我过内门大比啦!现在是内门弟子了!”
“厉害。”乔成玉不吝赞誉,表扬。
院子很快就到了,刚一推开门,乔成玉就被扑面的尘飞了一脸,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我新学了去尘咒,给师姐清尘!”采丹自告奋勇,让乔成玉歇着去。
江泊淮点几下头,说他也可以帮忙,让乔成玉去院子里玩秋千。
采丹:……
她后悔了,就不应当揽活的。
乔成玉假意推脱了几下,一蹦一跳地去坐秋千了。
江泊淮望着乔成玉在阳光下荡秋千的动作,好像每一根发丝都能发着光。
确认对方应该听不见,他收回视线,落在采丹身上。
眸中的温度速降,叫采丹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