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东西能放去哪?乔成玉想不明白,摆弄这用来诵神的经文,在它底下忽然发现一张纸条。
里面写满了叫人意外的小事,事无巨细,从村东口这几天需要汤药的阿婆到谁家又添了丁等祭司送福的请求。
乔成玉一张一张翻过,觉得塞纳这个人简直矛盾而复杂。
祂将这些小事都记在心上,看起来实在是个尽职尽责的祭司,可偏偏又好像是他,把这些无辜人的魂魄拉进来,陪他演一场过家家似的梦境。
这样的人……最在意的东西会放在哪?乔成玉沉思,看过每一张纸条,思忖着答案。
她扫视一周,目光触到一处地方,猛得抬头。
一盏灯就这么静悄悄地放在窗台上,同招魂灯很像,不过发着的光是荧荧绿色,看起来诡异而奇怪。
乔成玉迈了几步上去,刚靠近这盏灯,就察觉的一阵眩晕,同被吸进这幻境般相同的知觉。
她不敢再靠近,仔细地打量这盏灯,企图将它每一点细节都记在脑中——她是不知道,江泊淮却应该这东西的来头。
*
狸奴蜷缩在一个角落,将身形藏在高高的柜后,只敢用一双眼睛偷偷瞄江泊淮的动静。
江泊淮原本懒得搭理它,结果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乔成玉回来。他有些不耐烦地往前迈了一步。
那猫察觉到他要过来,四脚轻快地踮起,看起来想要溜之大吉。
不料被江泊淮拽着后脖子拉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它,一双漂亮的眼里是冰冷一片,不像在看一个活物。
他语气平淡,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没动什么手脚吧?”
那猫佯装听不懂,慢吞吞地“眯”了几句,四只爪子并用企图挣扎开来。
江泊淮不察,被它抓了一下,一道小口子,手背渗出轻微地血珠。
他更烦了,眉眼彻底压下,把猫放在桌上,弯着唇却说着冰冷的话:“想走?现在可以走了——不怕死的话。”
狸奴这时候知道对方不好惹了,咪呜几下,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他的手。
江泊淮却很快地把手撤开,连带着也退了一步:“让你碰了么?当猫有意思吗,塞纳大人?”
那猫于是彻底不吭声了,终于愿意回答江泊淮的第一个问题了,它一个劲地摇头,示意并没有给乔成玉动什么手脚。
“那最好。”江泊淮点几下头。
塞纳猫头疼得厉害,“咪呜”几句,意思是想叫江泊淮别把自己是猫的事说出去。
“我凭什么帮你?”江泊淮手指摩擦着那块发红流血的皮肤,弯唇同人商量的模样。
塞纳卖了个萌。
江泊淮不忍直视,转过了头。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小猫!塞纳不明白,叹了口气,猫脸皱在一起,又“咪呜”了起来。
——我没想到会把你的魂魄也引进来,打破了引魂灯,你们就可以出去了,当然,其他村民不行。当初的事我可没参与,你行行好,帮帮我,不然你的事也别想瞒着了。
江泊淮眉眼弯起来,靠近它,轻声开口,好像真的很不明白的似的:“你在威胁我么?”
塞纳哪敢,猫耳聪慧,听到乔成玉往这边赶的动静,一口气飞快把话说完:“哪敢哪敢!她快回来了!”
江泊淮于是把视线转开,投到门口,等待着乔成玉的出现。
果然,几瞬过后,乔成玉推开门,带着笑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我看到一个东西!”乔成玉得意洋洋,走过来,把小猫从桌上抱下来,拿出找小二要的纸笔,给江泊淮做起画:“我觉得这个同招魂灯很像。”
塞纳轻巧地又跳上了桌子,往桌上的宣纸一看,沉默了。
歪七扭八的,这哪能看出是什么。
江泊淮凑近了一点,故意抬起手指,碰画卷一角:“这是灯芯么?”
得,还真能看出来,塞纳更加沉默了。
“对。”乔成玉点头,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滑到了手背,一顿:“这里,流血了。”
江泊淮果然把手收回,他笑了笑:“不痛。”
乔成玉叹了口气,手中蕴起灵力,碰上那处伤处。幻境将她的灵力限制了大半,不过治这点小伤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消时,那口子终于不往外淌血了。
乔成玉松了口气,抓起小猫一只爪,问江泊淮:“是它挠的么?”
江泊淮没说是不是,这是把话头又转回了那副画:“看样子像引魂灯,村民魂魄来此处估计也是它引进来的。”
“不乖,反省去。”乔成玉把猫放到一个角落,用法阵辟了一块地方叫它自己呆,接着回答江泊淮的:“有可能!难怪我一靠近那盏灯就觉得脑袋疼!”
塞纳望着两人,爪子忍不住挠地,刻薄地在心里暗骂江泊淮:再晚点那口子都要结疤了,至于么!
江泊淮看那只猫总算被拎走,终于觉得有了件好事。
乔成玉还在思考这猫来路干不干净,不会有狂犬病毒吧?修仙界有这种东西么?
她实在好奇,抓起江泊淮的手背研究。
烛火下,乔成玉的神色专注而温暖。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江泊淮想。
他不喜欢塞纳,也不想帮他。
可是叶竟思难得不在,而他只不过是想同乔成玉待得久一些。要是乔成玉的世界只有他就好了,江泊淮残忍地想,无论是叶竟思还是那只猫,都没有必要出现乔成玉的世界。
“应该没事!”乔成玉检查完毕,把手松开,郑重地下了决断。
江泊淮于是把视线收回,他点了几下头,露出一个笑:“好。”
那样乔成玉应该会不高兴,于是他只好将第二个念头压下。没关系,他告诉自己,乔成玉可以进入别人的世界,但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世界。
*
引魂灯在塞纳手上,引魂之事是塞纳动的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乔成玉第二天都隐蔽地同江泊淮一起,跟着塞纳,希冀有机会杀了他破了密境。
“他落单了!”乔成玉好不容易等到塞纳给新生儿布施完,拽一把旁边等得无聊的江泊淮:“我现在动手。”
江泊淮拦住她,遮住眸中难辨的神色:“再等等,事情兴许没那么简单。”
乔成玉只好点几下头,看他又入了祭司台,想着又没机会了,拉着江泊淮到一侧的馄饨摊要了两碗馄饨。
塞纳建这密境就是用来过一把自己的祭司瘾的么?这地方同外头没有任何区别,每缕魂魄都以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正常地生活,同外面里的每一天一样。
馄饨很快就上来了,那老板手里还端着一碗,说是祭司最爱的鱼虾馅的,要给他尝尝鲜。
又是好机会!乔成玉眼睛一亮,找了半天,总算在芥子袋找出一瓶毒药,眼看就要隐蔽身形,往塞纳碗里加。
江泊淮又拉住了她,目光无奈,好似真心实意替乔成玉做另外的打算:“万一被旁人吃了呢。”
乔成玉叹了口气,把毒药塞回去。
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
她眸光一动,定在了江泊淮脸上,手指比了个“四”:“江泊淮,你知道么?这是你今天第四次劝我别动手先了。”
“……是么?”江泊淮把碗里最后一根香菜跳出,停顿了一下,而后抬起眼,眨了几下,看起来很诚恳地说:“我实在觉得蹊跷而已,杀了塞纳真能出去么?倘若毁了整个幻境,其他村民的魂魄不存于世呢?”
他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乔成玉听完,皱了下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刚要多说几句,面前的碗就同江泊淮地换了个位置。
她低头,发觉自己那碗被换成没有香菜的了,微微一顿。
江泊淮以为她不喜欢,又把两碗都推到了她的面前,问:“我上次见你吃面也把它们都挑出来了,这次的可以吃么?你选一碗吧。”
“……没有,”乔成玉两根手指比做小人,把有香菜那碗推到了他那边,抬起头,眼睛弯成月牙:“我不喜欢香菜。”
江泊淮学她,也用两跟手指头做小人,接过那碗馄饨,说:“好,我可以吃。”
乔成玉没忍住笑出声。
江泊淮给人递了一个疑问的眼神。
“江泊淮,你好……”乔成玉突然停下,把“可爱”两个字咽下,摇头晃脑,换了句:“你好养活,我以为小少爷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应该很挑食。”
江泊淮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很好养活,也没有很挑食。
所以乔成玉会愿意养他么?
可他最后也只是垂着眼,舀起一颗馄饨吃下去,没有问出来。
第33章 残蝶
忙忙碌碌一天什么也没干,乔成玉和江泊淮回了客栈,抓到小猫正站在窗台,不知道干什么,猫眼深沉地望着远处。
“高空危险。”乔成玉也不管猫听不听得懂,嘟嘟囔囔说完,把它抱下来,逗了几下。
狸奴眼尖地看到了乔成玉身后的江泊淮,尾巴一甩,从她怀里跳下去。
乔成玉站在窗前试着看了看,发觉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祭司台,又开始惆怅了:“好烦啊,真的不能将塞纳直接杀了么?”
角落里的狸奴蜷缩着身子,动动耳朵,微不可查,藏在漆黑的角落。
江泊淮垂下眼皮,遮住眸中复杂的神色,上前安慰她:“再等等吧。”
乔成玉身子一转,脑袋顶了下他的肩膀,很快离开,好像只是不爱听他这样说,把嘴一撇:“好麻烦啊,杀了就好了,马上就能出去了。”
江泊淮有些怔怔的,摸上她刚刚撞的那块皮肤,又看到她皱起脸,不自觉弯了下唇。
“笑什么?”乔成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在嘲笑自己,伸手把对方嘴角扯下来,硬声硬气的。
江泊淮一抬手,要抓住她的。乔成玉才不会让他得逞,一侧身,跑了出去,得意洋洋得发尾都在空中转出细小的弧度。
*
夜色如墨,四周静悄悄的,月色从窗棂照进来。
风从窗棂灌进来,吹得它发出“簌簌”的动静,还带来一阵阵阴森森的寒风。
烛火扑闪一下。
一道粘稠的黑影顺着地板慢慢地爬到床边,声音很轻,仿佛皮肉就这么直接赤裸地在地上蛹动着。
它动作很慢,到床边时身后已经推出一道长长的墨迹,分不清是什么液体。而后伸出尖锐的爪子,就这么往床铺上刺去。
——就是现在。
乔成玉侧身,躲过它这一招,手中的剑刃随即推出。
那怪物嘶吼半句,随即躲过。
乔成玉飞快地从床上下来,拎着剑,凌厉的剑意被他推出,在一片磅礴的灵力之下,仿佛有冰雪纷沓而至。
她自认剑术没有那么精湛,那怪物的一切动作却仿佛被拉长延缓了似的,身上很快被乔成玉捅了几个窟窿,里面涌出令人作呕的液体,它也随之瘫软倒地。
秘境限制人的灵力,乔成玉这一招虽是全力,却只是想把那东西逼退,此时却看那几个大窟窿,内心惊奇——我的灵力回来了?
下一瞬,房内敲了几下,江泊淮的声音响起:“我听见你房里有动静。”
乔成玉连忙答应,跳开那怪物,几步到了房门前,拉开房门:“你看,我房里进了这东西。”
江泊淮走过去,垂下眼,望着那玩意,嫌恶似的皱眉,语气无波无澜:“是一只喜欢吸食人灵力的怪物。”
“是我身上有灵力招来的么?”乔成玉随即问。
江泊淮可疑地停顿了几瞬,垂眸,遮去莫辨的神色,回她:“……兴许。”
这个幻境都是塞纳操控的,那他会不会知道?从而发觉自己身负灵力?
乔成玉猛然响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江泊淮,试探着开口:“我去查查村子里有没其他地方也有这玩意作乱!”
江泊淮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
他的眸色很深,像最冰最凉又深不可测的寒潭,天生就有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吸进去的能力。
在江泊淮这样的眼神下,乔成玉几乎要以为她的一切都被江泊淮看穿了,因此颇不自在地移了下视线。
然而江泊淮只是说:“好啊,万事小心。”
乔成玉又高兴起来,和他说放一百个心吧,随即就要翻窗跳出去。
不料又被江泊淮拉住,他看起来很无奈似的,指指门,意思是让她走正路。
“可是翻窗很酷,电视剧不就这样演的……”乔成玉小心嘟囔,还是推开房门出去了。
房内于是又静悄悄起来了,江泊淮不想再看地上那玩意,掌心轻轻一挥,由它散成齑粉。
他侧头一看,原本应该安安分分待在角落里的狸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一只冰霜凝成的蝶很快出现在他指尖,透白而剔透,是最纯粹的灵力才能聚出来的。
江泊淮动了下手指,任由它飞出去:“看着点人。”
月光下,纤细漂亮的指尖残留的那点冰霜很快退出。
*
祭司台离她们所待的客栈不远,乔成玉很快赶到,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任由月色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那怪物来得奇怪,乔成玉不信和塞纳一点关系也没。
与往日不同,这次她刚一踏进去,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对劲,灵力残留得很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施法。
风过林梢,窗子里进的半点风却连她的头发丝也没吹动。
乔成玉这时候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急急往后一退,想退出这片地方,身后却忽然立起屏障,拦住了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