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罪有应得又未免有点太严重了,乔成玉有些苦恼,把视线放到江泊淮身上,想叫他解释。
江泊淮把握着的剑还给乔成玉,语气波澜不惊地回答:“修仙界灵力衰竭,修仙得道的资源全在世家宗门手里,就算不是叶家倒霉,也有其他的赵家、李家……有朝一日总要轮到叶家的。”
“为什么?”叶竟思下意识追问。
江泊淮难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目光复杂而奇怪,叫叶竟思觉得他知道旁的什么。
江泊淮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叶竟思与乔成玉也跟着抬头望了一眼。
天色空明,云朵稀疏,只有飘扬的雪花落下来。
青云宗每一座山峰都很高,在尖顶上几乎叫人有种触手摸天的错觉,又有一种被天空窥探的可怖错觉。
“因为天道吧。”江泊淮收回视线,声音平静淡漠,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话。
“哦!”叶竟思不懂,但老实,点了几下头,也没顺着问下去了。
乔成玉也不懂,同样跟着点头,绒花顺着动作一颤一颤,她的目光迷茫地发呆。
好可爱。
江泊淮没忍住弯了下唇,对上叶竟思傻乐的表情,又把嘴角拉平。
好蠢。
“你还有什么苦事么?让我高兴高兴吧。”乔成玉继续问。
叶竟思内心腹诽她的恶趣味,又老老实实顺着她的话沉思一瞬,接着回答:“我出生没多久我娘就没了?”
乔成玉默了默,没想到真问到人家痛处,有点不好意思:“节哀。”
叶竟思摆摆手,意思是不在意。他接着说下去:“当时那些人都说我是扫把星,老向我扔烂菜叶,还睡了好些日子大街上。好在没多久,我爹就把我接回去了。”
这个故事乔成玉越听越耳熟,她沉默片刻,视线往江泊淮那边看了几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江泊淮朝她看过来,唇角弯弯,作口型,问她怎么了。
乔成玉摇摇头,又胡乱安慰了叶竟思几句。
难怪能做大反派,母亲早逝,被人欺负,父亲不爱,家族覆灭,回了宗门还要被同门奚落欺负,过得实在是凄凄惨惨戚戚。
所幸现在他心性还算坚毅,离黑化想必还有好些光景。
乔成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又忍不住把思绪飘到江泊淮身上,对他实在好奇。
两人告别了叶竟思,重新往自己院里走。
“你哪里学的法术?”乔成玉实在没忍住,问他。
江泊淮似乎也很意外,没想到她欲言又止一路的问题是这个。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不记得了,幼时父亲请的仙长吧。”
乔成玉目光忽然定在他脸上。
江泊淮忽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难得有些无措地解释:“先前说那些也不全是假的,不过父亲母亲没打算叫我放弃修仙,因此继续学了下去。”
乔成玉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
她弯了唇,扯扯对方的脸颊,想让他也笑一下:“没关系,我方才只是在想……”
“什么?”江泊淮没等到她说下去,停顿下步子,侧头看过来。
乔成玉觉得有些烦了,山风不小,吹乱她的头发。乔成玉揉揉自己乱了的发,咳了几声:“你是不是很辛苦?”
没等江泊淮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应该是的,我好几次碰你的手,总觉得你脉搏虚得很,还要修仙——江泊淮,你累不累啊?”
傍晚的风很大,一阵阵山风吹下,好像将江泊淮的心脏吹得鼓胀起来。
*
夜间的青云宗守卫很严,值守的弟子一茬又一茬地轮换,几乎找不出空余的时间出去。
好在采丹早有准备,她前几日就通宵观察了,已经将弟子轮值的顺序摸得七七八八了。
她取出前几日绘制出的地图,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遭,在心中默念,将路线熟记于心。
夜黑风高,天上的星子也没有几颗。正是轮值最松懈的时候,采丹轻巧地翻出房间,蹑手蹑脚地沿着山路走下去。
西南的珠玑峰,正是青云宗最危险、最罕为人知的地方,为了防止关押在里面的妖魔作乱,这里常年设了复杂的阵法,防得就是有弟子误入,反遭妖魔毒手。
前段时间,一向看管这处的刘师兄不小心受伤了,便喊了个弟子帮他值守几日,这弟子初来乍到,许多事不清楚,也不晓得这是多么重要的大事,值守的时候便常常开小差。
值守弟子私自换人,这可是大事。可惜采丹人缘好,又有意打探珠玑峰的情况,不费多少功夫就问了出来。
她一颗心跳得飞快,心脏在打鼓,手心也冒出冷汗,明明慌的不行,却还强装镇定。
“公孙师弟。”她轻轻喊了一声。
看守此处的弟子应声抬头,看到人,刚要和她说这里不能进,忽然对上采丹的眸子,却仿佛被什么摄取了心神,神色忽然恍惚起来。
他呆呆地站起身,像被牵引动作的提线木偶,在复杂的阵法中走了一遭。
采丹暗暗将他的每一步记下,心里在估计时间,急得脑门冒汗。
所幸,在摄魂术失灵之前,那弟子总算将阵法走完,他呆呆地回到原来的位置,身子瘫软,腿脚一弯就倒了下去。
采丹在心中默念得罪了,同那个师弟说了好多句“对不住”才往阵法走去。
她每一步都按着先前的来,果不其然,最后一道光束收起,她顺遂地进去了。
采丹松了口气,加快步子,往里头走去,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坠下。
第38章 说话
地牢里黑黢黢的,因为关押的是大妖,每一间单独的牢狱里都设有结界,难以靠近,只有里头的大妖,妖术尚且没被封印住,才能从外头抓点什么进来。
采丹抿着唇,走在中间,只敢小小声地呼吸,怕惊扰周围的妖兽。
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声音,铁锈味顺着每一点缝隙出来。远边一道铁链猛地打在牢壁上,动静很大,叫采丹不得不看过去。
一只大妖拽着自己踝上的粗链,它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每一块肌肤都布满了伤疤和血污,感受到采丹往过来的视线。
满意地弯了弯唇,抬头看过来:“果然是你。”
它的脸色血渍不少,却难掩一张艳丽的脸——那是常年吸食人的血肉才会有的。
采丹呼吸一滞,想也不想就要扭头往别的方向跑。
“啧。”那妖烦躁地咋舌。
牢狱里关的妖经年都呆在一起,有几个懂它心思的,也愿意给人做顺水人情。
采丹慌不择路,不料被身侧一只大妖请请一少。
寒风刺骨,叫她连退了几步,采丹慌神,振作起来正打算溜之大吉,一抬眼,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九婴面前。
“嗳。”九婴语气意味不明,长长的指甲划到她的脸上,作出一副埋怨的模样:“想当初,我特地没有当着你那什么师兄师姐的面戳破你的身份,怎么?现在见了我连句话也不说。”
采丹挣扎了下,可是浑身上下像是被灌了泥浆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别过头,躲开它锋利的指甲:“……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九婴笑起来,笑声凄厉,连带着每一寸骨头好像都在嘎吱嘎吱的作响。
它慢吞吞:“和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你和谁有好说的?你的那些人族同类么?”
它将重音咬在“同类”两个字上,说不清是戏弄还是旁的情绪。
采丹猛得颤了几下眼睫。
“算了,真没意思……”九婴嘟囔了下,看她这副样子实在无趣,也不想同人闲聊了。
它的虎口紧紧地掐着采丹的脆弱脖颈,妖鬼的指甲如此锋利,只要轻轻一滑,一条生命就会这样轻飘飘地消逝。
感受到对方逐渐收紧的动作,采丹不自觉挣扎起来,她扑腾几下,压力限制喉间,每一个字说得都如此艰难,仿佛是硬挤出来似的。
“你……想做……什么?”
“我没猜错的话,是你要做什么吧?”九婴松了下虎口,叫她方便说话:“是救人?你爹还是你娘?”
采丹眼眶不自觉渗出几滴泪,她呛着咳嗽出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得了。”九婴猛得将她甩在地上,动作大得叫采丹觉得自己每一块骨头都要粉碎,它继续:“别和我装傻,我要的也不多,你有法子把它弄出去,自然也可以把我弄出去。”
“我不会答应的!”采丹硬声硬气,努力忽略身上的痛。
“你不答应,自然有旁的人答应。”它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成一条细线,闪烁着精明的光:“我记得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怎么在金陵蛰伏那么多年么?告诉你那个好师姐,救我出去,自然告诉她。”
听到她提乔成玉,采丹不自觉畏缩了下身子,别过头,面上纠结而犹豫。
“去吧。”九婴轻轻扫了一下,她的身子便像断线了的风筝,从牢狱里甩出去,落在坚硬的地上。
不敢再耽误下去,采丹硬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地继续往牢狱深处找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尤其能摧毁人的意念,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找不到了,身子慢慢的卸去了力气。
体内的妖丹忽然发热发烫起来,她飞快地转动视线,扫视周围,终于找到了她——
浑身脏污,躺在一片干草之中,身上的血味混着妖气散发出不详的腥臭味,察觉到采丹的视线,也只是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像是威胁和警告。
采丹才不管她怎么对自己,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气,一鼓作气朝她跑过去。
“娘。”她带着哭腔,声音回响在这一方牢狱内。
回应的却只有空荡荡的重复几句回音。
*
乔成玉新得了宝剑,这几天正是兴致正上头的时候,连练剑也不觉得是负担了,每天高高兴兴地抱着剑去后山练剑。
后山有一片梅林,人迹罕至,乔成玉练完剑还可以顺路摘几朵梅花回去叫江泊淮做梅子糕吃。
江小公子五谷不识,四肢不勤,这段时间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点下厅堂的兴致,时不时会捣鼓几下。
虽说做的成品应当大多不怎么样,因为总在乔成玉见到之前就被他毁尸灭迹了。
“又去后山么?”江泊淮拉住她半截衣诀,视线从书上离开,抬到她身上问。
“对啊。”乔成玉宝贝着剑呢,两只手抱着它,空不出手拉开江泊淮,只好点几下头用眼神示意他松开。
江泊淮奇怪地看了那把剑,神色难得有些复杂。
没等乔成玉问怎么了,他就轻飘飘地把衣诀换了个位置却扔握在手中,然后慢吞吞地点头:“好啊,我也一起去。”
“你书看完啦?”乔成玉问,一边往他书的方向探头看过去。
这几日江泊淮的侍从特地找了厚厚好些书给他送来。江泊淮难得有几分兴趣,乔成玉经常看他拿着本书,有时候好奇会想去看看是什么书。
却总是每每被他发现,然后眼疾手快地挡住,任凭乔成玉怎么说也不愿意让她看是什么。
这让她莫名想到之前躲在房间防爸妈看到自己在看小说的场景。
咳咳。
她把视线收回。果然,没等她看到究竟是什么,江泊淮意料之中地把书收起来,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乔成玉:……
她气急败坏,踮起脚,也顾不上宝贵神剑了,一只手就要够那本书。
江泊淮比她高太多,手甚至不用伸直,只是松松地拿着,就有着叫乔成玉艰难又够不到的资本。
“看一下……”乔成玉恳求,一双眼睛眨啊眨。
江泊淮艰难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别过头,面对乔成玉的语气头次那么坚决:“不行。”
“好吧。”乔成玉弱弱开口,垂下眼皮,又眨了几下眼,是被拒绝后的可怜的模样,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不看就不看——”
大概还是好奇乔成玉到底有没有不高兴,江泊淮歪了下头,离她稍微近了点,试图看出她的神色。
就是现在!趁他松懈,乔成玉赶紧跳起来,手指果然碰到书背和江泊淮冰冷的指尖。
江泊淮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下意识伸手扶住人的后背,护着她。一时不察,手上的书籍滑了一下,差点脱手而出。
更要紧的是,乔成玉跳跃之时重心不稳,失了片刻分寸,怕摔下去,手臂下意识挂着江泊淮的手臂。
江泊淮赶紧把人抱起来,身子被她扒拉了一下,也稍有不稳,好在片刻之后就稳了下来,牢牢地托着人。
太近了,近得几乎连江泊淮的气息都全洒在自己身上。
明明霜雪一样冰凉的人,气息竟然也是热的。
扑通扑通——
江泊淮垂眸,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出乎乔成玉的意料,他转身,把乔成玉放在坐在桌子上,微微垂下头看她。
他的眉眼压着,往日扬起来的嘴角也拉平了,声音平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然跳什么?”他问。
“我……”乔成玉理不直气不壮,弱弱地发出一个字。
江泊淮继续训人,捏着她的后脖子,强迫她抬起头,眼里情绪很淡地望过来。
脖子仿佛是命门,乔成玉顿时有种被他掌握了要穴的感觉,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战粟,因为被人定住了下巴,更没办法避开他侵略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