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姝并不知道身后议论的对象已经变成自己,一出门就冷得够呛,即便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抵不过这寒冽。
她要去工厂找一款比较少有的老布料,是一个高定订单要用到的。
在工厂的时候接到翟洵的电话。
“在哪儿?”
沈名姝默了默,报了个地址,翟洵让她在那儿等。
雪还下着,从工厂出来便看到一辆黑色奔驰等在门口,还是上次的司机,拿伞跑过来接她。
沈名姝问道:“去哪儿?”
司机回答:“江南区的别墅。”
沈名姝应了声,生理性的身体疲累,她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车已经停在翟家门口。
下车先看了眼对面的蔡家大门,和翟洵的事儿她还没和蔡冉说,免不了有点心虚。
怕什么来什么,刚进客厅蔡冉就发来微信:【刚才我看见翟家进了一个女人,好像你!】
沈名姝:“……”
翟洵听见门开的声音却没瞧见人影,视线从平板移开,就见女人站在几米外,低着头不知道跟谁聊天,打字速度奇快。
第12章 chapter 12
沈名姝隐隐察觉到视线,抬眼便对上翟洵不善的目光,对视两秒,那头没再看她,她低头回完消息慢慢收起手机。外套没脱,进门时已经感觉到温度上升,转头又回到玄关。
正好钟平从后厨过来,要接:“给我吧。”
沈名姝婉拒:“您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钟平对她来说,是年少时照顾她的长辈,什么时候都没这规矩。
钟平笑着点点头,许是已经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余光看了眼厅内压低声音:“等你好久了。”
沈名姝一顿,心想,他就坐在那儿等等怎么了,又有什么辛苦的?她不舒服不也过来了。
钟平又问她:“喜好忌口有改变吗?”
她摇头说没有,才抬脚进厅。
钟平便往厨房去,进门看了眼桌台上的备菜,稍稍思忖几秒,对厨师道:“再备一份补汤吧。”
厨师闻言,看了眼客厅的方向,笑着打趣:“还是您想得周到,年轻气盛的是得补补身体。”
其他佣人也含蓄地笑。
钟平警告他们少嘴碎,让翟洵听见小心工作不保,又吩咐赶紧做事,但他平日为人和善,大家也都知道不是真生气,笑着继续忙手里的事。
对他们来说,这翟家只要不去前厅,不惹前头那主儿,日子还是挺松快的。
另一边就没那么开心了,等沈名姝姗姗过去,翟洵已经一脸不愉。她好似没看见,就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坐那么远干什么?”
沈名姝看回去,默了默说:“我例假来了。”
这回答显然不在翟洵的预料之中,他先是讶然,然后有什么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翟洵笑得不咸不淡:“是吗?来了也不影响。”
难以言喻的暗示意味。
沈名姝:“……”有病。
翟洵嘴角弧度收敛,声色低了:“过来。”
沈名姝怕他一会儿犯浑,她身上累得很,今天根本不想招架,走到翟洵身边坐下。
二人一下都没了说话的兴致。
屋内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沈名姝瞥了眼翟洵看的平板,像是股市分析报表,总之是她完全不感兴趣的东西。
沈名姝敛去思绪,低头再看蔡冉的消息。
蔡冉:【刚才我看见翟家进了一个女人,好像你!】
沈名姝:【是我。】虽然做不到完全坦白,但她也不想骗蔡冉。
蔡冉:【?】
蔡冉:【?】
蔡冉:【!?】
沈名姝:【一句两句说不清。】
蔡冉:【那就三四句说!我们见一面吧,一会儿?今晚?】
沈名姝稍稍思考:【还不确定,明天看吧。】
蔡冉:【我活不到明天了!我今天要是听不到,这件事就是我的毕生遗憾!】
蔡冉:【你们已经旧情复燃到同居的阶段了?】
蔡冉:【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会答应?】
蔡冉:【他怎么跟你说的?】
沈名姝:“……”
她浅吸口气:【没旧情复燃,没同居……晚点再说,现在不太方便。】
毕竟翟洵就在旁边。
蔡冉:【啊啊啊啊!!】
蔡冉:【不方便?你们干嘛呢?】
沈名姝手指在键盘上,字没打完,对面劈头盖脸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刷上去,她看着最后一条。
【我就再问一句,就一句,你就回答我这一句就行。】
沈名姝:【?】
蔡冉:【他活还好吗?】
沈名姝:“……”
“这么忙?”
男人的低沉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沈名姝头发一阵发麻,条件反射将手机放到身后。她的心差点跳到嗓子眼,压着心率:“你能不能别吓人?”
她脸上就差写上‘心里有鬼’四个字。翟洵那双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凝着沈名姝:“谁的消息?”
又是这种姿态和语气,他永远不会好好说话。生理不适的原因,沈名姝情绪本来就差:“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查手机这一条吧?”
翟洵看起来随时要发火,沈名姝也没退让:“难道我看你手机,你愿意?”
话未说完,眼底没入一支黑屏的手机,沈名姝看着那只微露青筋的手,有些顿住,她抬起头对上翟洵漫不经心的神情,但那双眼紧紧锁着她,似是要看她作何反应。
很难否认她此刻的确打起了退堂鼓……她愣了几秒,把翟洵的手推开,站起身,手腕一紧,她被一股大力重新拽回去,直跌翟洵怀里。
没等她爬起来,她听见翟洵用一种大赦四方的口气说。
“算了。”
宽厚又温凉的手掌包裹着沈名姝的腰身,翟洵低头看着她:“沈名姝,你别总跟我吵架。”
男人的嗓音,浅淡的烟草气,还有淡雅的香揉进沈名姝的呼吸里,方才还是一副冷沉模样,忽然一瞬间又散了个干净,变脸这一套倒是一点没改。
一会儿好,一会儿疯。
而她的情绪如参杂了各种香料,无端复杂起来。
她心道,到底是谁要吵?
…
餐桌上,五菜一汤,六角齐全。钟平给二人分别盛了一碗汤,说是滋补身体的。
沈名姝没什么食欲,抱着一碗汤小口小口喝的很香,不知是什么滋补汤,热腾腾的,鲜香浓郁又不腻味儿。
翟洵也比平时喝得多。
雪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翟洵这几天忙,就算沈名姝去,二人也没什么时间说话。他做事,又是开会,她就画稿,‘陪’到十点多,就上楼。
翟洵有时嫌她敷衍,会把她硬扯过去,眼看着要失控,才沉着脸放人。
沈名姝还是去客房,或许是忙,或者是念着她身上不方便,翟洵没来闹过她。他们的相处意外的平静,平静得有些令沈名姝时常恍惚。
这天沈名姝下班又被接来,吃完饭,翟洵在客厅接电话,沈名姝喝了汤肚子有点撑,往偏厅走消食。
在整面落地窗前停下。
雪安静了,只是风卷着冷空气有些肆意妄为,吹得枝丫‘沙沙’作响。
沈名姝兴致不算太高,两声猫叫将她从呆滞拉回。那是一只小花猫,浅黄色,两只乌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警惕两秒,‘嗷呜’一声。
沈名姝露出笑意,蹲下身,大概感觉她没有恶意,小花猫试探性朝她过来。她刚把猫抱起,钟平走过来,冲她笑道:“这小家伙又溜进来了,你看它眼熟吗?”
“以前那只花猫的孩子?”沈名姝不确定。
算起来应该是八年前,那是她在路上捡的一只花猫,捡回去那天就被翟洵嫌弃得不行,他很讨厌猫猫狗狗,要她送走,也不知做了多少努力他才勉强同意她留下。
那时候她在高中,学业紧张,只能放学或周末照看,所以猫一直是拜托钟平养着,说起来,其实钟平才是它的主人。
“这都是它孩子的孩子了。”钟平走过去:“你捡回来那只也还在,只是现在年纪大了,它生的崽子都在我家,怕她孤独,就把它也送到家里一起养着了。”
沈名姝讶然,她以为她走之后翟洵就会把猫立马送走。
“他从来没提过这话,毕竟这么多年,总是有感情了。”
沈名姝抚摸着怀中的小猫,没接这话。
她想抱着玩一会儿,钟平让她只管去。
见沈名姝抱着往前厅走,刚在旁边打扫的佣人走来:“你忘了跟她说猫不能带前厅去,一会儿先生看到又要不高兴。”
钟平摇头,看着沈名姝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她没事。”
沈名姝回到客厅,翟洵还没打完电话,但显然他的语气已经在动怒的边缘。
“你倒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把申报书丢了,也比让我听这些蠢话要好。”翟洵看了眼回来的沈名姝,很快收回视线,他弯腰点了根烟,重新坐回沙发。
沈名姝抱着猫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了会儿,听着翟洵的话一句比一句狠辣,偶尔他们的视线会对上,她会移开,或低下头抚怀中的猫。隔了会儿,她看看时间,知道翟洵一时半会又结束不了,起身把猫送回后院,再上楼。
上楼梯的时候,沈名姝朝下看了眼。翟洵背微凹进沙发,黑衣黑裤,烟雾弥漫在四周,客厅里只有他冷冷的声音在空旷回荡着。
不知道为什么,沈名姝忽地感到一丝疲惫。
上楼洗完澡,稿子起了个型便已经快十二点,这几天特殊更容易犯困,本子一放下没多久眼皮儿就耷拉下来。
她睡得不太安稳,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到床上一沉……
第13章 chapter 13
“还没结束?”
察觉到她醒了,翟洵的低哑穿沈名姝耳膜。有沐浴露清新的味道,还有些微凉的水汽,沈名姝半醒的状态一下清醒了,翟洵的唇印在她耳后,灼热得像要熔化她,她被痒意蜇地躲了躲,嗡声应了个‘嗯’。
翟洵气息沉沉,吻有些燥地陷入她脖内,然后去捉她的手,沈名姝往回缩。
“别躲。”
翟洵声音里有倦怠,额头紧抵在她耳畔,后背隔了一层丝绸挨着他,温度烫人,她耳朵发热,掌心也发热。
翟洵这会儿没那么强势,安抚的动作有哄的意味,触及一刹那,他贴近沈名姝后背,他的吻烧起来一般落在她后颈,她直观感受到他的热烈。
那般的熟悉。
太过舒适,翟洵渐渐便有些不知足了,翟洵松开沈名姝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平时倒也没那么心浮气躁,这阵子都忍得很好,但这两天连身上燥得厉害,洗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解决。
沈名姝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被弄醒,又困,现在也没这个兴致,并不是很想那么顺理成章,她声音并不冷,说:“你自己去解决吧,我困了。”
起初翟洵还有耐心,但听到沈名姝对他直白的抗拒,他的心情一落千丈,那股子火莫名地拱起来。他想到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沈名姝对她的态度,他翻过身,掌心隔着衣服。
沈名姝的脸贴着枕头,额间冒出细汗,脸颊通红,体温高热。她的思绪却一片清冷。
这世上只有工具人,是不需要被询问意见的。
没有太久。
结束,周遭如废墟归于平静。
沈名姝睁开眼,声音微弱却清晰透彻:“这算是我的职责么?”
翟洵身体一震,一瞬间,所有情欲尽数覆灭,周身的血凉下来。半晌,他淡淡道:“还以为你忘了。”
“我努力记下,翟总。”
这时候他们才像是对彼此最亲近的人,因为只有最熟悉的人,才知道什么话出口更诛心。
翟洵长臂一伸,抽了五六张纸巾,清理她后背。两分钟后,屋门重重合上。
沈名姝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琉璃顶灯应该像暗夜里一颗颗钻石,只不过她看不清,昏暗里,处处浑浊。
什么也看不清。
隔了好一会儿,沈名姝从床上坐起身,屋门忽而又从外打开。
灯也亮起来。
翟洵走近,身上有刚抽完烟的味道。
沈名姝垂了眼,压下那半分诧异,只剩冷淡漠然,她要起身,翟洵单手托起她下巴。
四目对视。翟洵凝着沈名姝眼睛,漂亮的眼眸周泛着桃粉色,他想认真看清楚里头的情绪,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默不作声起来,去拿了新的睡衣,翟洵的手顿在原地,眼底也冷下来。
沈名姝洗完澡出来,看了眼在阳台抽烟的翟洵,然后上床关了灯。
几分钟后,盥洗间响起淋浴声。
沈名姝没管,闭上眼睛。
没一会儿,被子被掀开,清凉带着沐浴露的气息涌进来,但那人没再有别的动作,沈名姝翻了身背对着。
这晚,沈名姝在梦里睡得十分不安稳,好几次感觉自己被勒得喘不过气。
…
第二天的餐桌上,任谁都看得出气氛的冷沉,佣人放下餐盘,一个眼神都没敢停留,匆匆离开。
沈名姝准备吃饭前,钟平端着一杯果汁放到面前,他道:“刚榨的,加了少许胡萝卜,跟以前一样,喝不出味道。”
沈名姝倒也是不那么挑食,除了牛奶,胡萝卜是她唯一挑剔的东西,就像有的人吃不惯香菜。
偏偏夜盲症查出后,医生的建议里就有胡萝卜。
最开始查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些营养药,翟洵就每天让钟平给她两杯胡萝卜汁,早晚各一次。那时候关系还没那么亲近,她还很怕他,每次都只能咬牙当药一样喝。
有一天早上起来,她接到李月的电话,提起沈家大伯,夸赞表哥成绩优异将来会有大作为。李月跟她说他们都是一家人,让她常去走动。
那时候,距离李月答应的一年回国已经过去三年。
低落的情绪蔓延到餐桌,沈名姝心情很差,那天到饭桌上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捧着那杯胡萝卜汁,委屈忽而加倍,眼圈直接红了。
翟洵以为她是为着胡萝卜汁的事,皱眉说:“不喝就不喝,也值得你哭?”
那天后,她在翟家就再没喝出过胡萝卜的味道,因为钟平告诉她,翟洵特意交代了厨房,专门为她特制了果汁。钟平那时还感慨说翟洵对她像对妹妹一样上心。
沈名姝思绪抽回来,情绪更低了,她默不作声把果汁端起来喝了几口。
翟洵看了她一眼,眼底神色不明。
早餐用完,前两次翟洵都是提前走的,今天却是和沈名姝一起出门。
大门口只停了一辆车,翟洵入了后座,车门还开着,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沈名姝没说话,拎了裙子直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