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枝意把脸从鸡汤里抬起来,礼貌客套地道:“没有没有。上次David的事还没好好谢你呢。”
裴清歌矜贵优雅地理了理餐巾,情绪不错,“也就是我找你吃饭不用顾忌太多,对吧 ”
见她不听话,顾御洲手脚微重地夺过她的鸡汤,用大大的汤勺添了些鸡汤进去,又塞进宋枝意手里,“清歌跟我老朋友了,谢什么呢 不用客气的。”
宋枝意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我饱了,不喝了。”
这时,服务员端了三碗海参上来。
顾御洲直接跟服务员说:“她不吃海参,给我吧。”
她什么时候不吃海参了
宋枝意怀疑他故意的。
果然,顾御洲接下来的话简直让她想揍他。
他说:“我也没睡好,刚好补补。”
宋枝意:“……”
她觉得喝了鸡汤整个人都烫了。
海参壮阳……
你他妈,怎么了,需要壮阳
裴清歌:“……”
裴清歌的眼镜都快被他震碎了。
这人谁 顾御洲
宋枝意被顾御洲盯着喝了一大碗鸡汤,刚好想去上厕所,直接就遁了。
两男人的战争才正式开始。
裴清歌给顾御洲倒了杯酒,举着杯子跟他碰了一杯,“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顾御洲淡淡睨他,“你瞎搅和什么 ”
宋枝意这会儿离开,顾御洲才能好好打量裴清歌,这人今天特地戴了副带链子的金丝边眼镜,闪着金色光泽的链子垂到肩膀,斯文贵气感很重,但又不显得太过端正,有女人喜欢的斯文败类感,不会让人觉得书呆子过于无趣,骚气十足。
再加上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笑起来更加骚气。
顾御洲不知道他刚刚拿这双看狗都含情的眼睛对宋枝意抛了多少次媚眼,他这个角度完全看不见。
裴清歌矜贵优雅地靠在椅子上,镜片后的桃花眼此刻看起来拥有很强的洞悉力,说:“你扪心自问,你可以当作当年她没在你落魄时抛弃你,像最初那样爱她吗 ”
顾御洲往口中送酒的动作微微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将杯子里的红酒饮尽。
裴清歌给他倒了一杯酒,“你这个人,极端的完美主义。最忌讳裂痕。尤其是那样的裂痕。我都同情你。”
裴清歌跟顾御洲接触那么多年,把他的性子摸得七七八八。做产品要做到极致完美滴水不漏,为此多少次的推翻都在所不惜。
他不相信这样的人,能对一段重要的关系中的裂痕视而不见。他不可能接受重要的关系有
裂痕。可他却又在走向宋枝意。他也不认为他的人品会做出玩弄她的卑劣行为。
应该是即使恨着,到底还爱,忍不住靠近。
顾御洲接过他倒的半杯酒,在手中晃了晃,唇角露出抹自嘲的讽笑,“你同情我 我可快乐着呢。”
裴清歌一针见血,“都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才向她迈出第一步。”
顾御洲沉默。
裴清歌的眼神收回,好像不忍心看他,“我真的同情你一边压着自己的恨,捂着自己的伤,一边继续去追去爱。”
他像是敬他一杯,又跟他碰了次杯,而后,把大半杯红酒全部喝了,倒了倒杯子。
这模样实在太真诚了,好像身为朋友在认真地共情他的伤痛。
裴清歌说:“但是,最终你会给她带来伤害的。勉强用胶水修补的裂缝,还是易碎。”
“所以,恕我直言,驱使你迈向她第一步的爱无论多伟大,都是你需要克制的私欲。”
顾御洲笑了。
他的爱无论多伟大,都是他需要克制的私欲……
他很少有这种无法招架的时候,因为他每句话都正中他的要害。
他和裴清歌的对决,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
他和宋枝意需要把撕碎的纸拼起来才能作画,无论多细碎的纸屑他们都得找到,拼凑起来,才有可能画出美好的画。但裴清歌,只要开始画就可以了。
“爱很伟大,但恨只要爆发一次就是毁灭性的。所以,御洲,你前路那么坦荡,何必拉着她走向毁灭 ”
裴清歌真的很聪明。
方方面面的聪明。
了解他也了解人性。
裴清歌的想法,跟他决定追宋枝意之前的想法雷同。
但是,不过几天,他对他们的未来已经不悲观了。
顾御洲晃动了一圈酒杯,红酒挂在莹泽玻璃杯壁上,缓缓坠落,就像他,看见宋枝意就注定会沦陷。
他终于开口辩驳道:“可你不知道,宋枝意,是我靠距离才能去恨的人。”
裴清歌呼吸微微一滞。
顾御洲喝了点酒,旅途劳累,额前的发丝微垂,增添了一份颓丧感,被碎发半遮的眼尾发红,“一重逢,那点儿恨,不堪一击。”
他笑着,笑得悲哀无奈又宠溺,“不过几天,我现在,更恨我自己。”
这真的多少让裴清歌意外,他这样不可一世的骄傲性格,被抛弃后居然能放下恨,这真的让他没想到。但他很快眼神更悲哀地注视着他,“可她也恨着你。”
顾御洲心中猛地一刺。
裴清歌说:“我看见了机会,就不会轻易放手。”
顾御洲淡淡睨着他,“不会让你有机会伸手的。”
第28章 当年
裴清歌跟顾御洲碰了一杯。
眼底的笑像是最狡诈的狐狸, “御洲,你伤害了她。外面那些谣言,你没处理好。”
他心动之后要跟她联姻, 不可能没打听过宋枝意的为人。
得到的各种消息让他震惊。他难以想象圈子里这种评价会落在宋枝意身上。
宋家在圈子里的人眼里就是靠顾家上位的小暴发户。
而宋枝意的标签就是个捞女。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只觉得这社会对她过于苛刻,太多不公压在她身上。
一个拜金,利益为先的捞女, 怎么可能不顾公司利益, 把员工的人权放在前面, 得罪许董 害得自己被孤立, 公司损失大量客户
那种人设应该有的是办法不用那么激烈的方式搞定许董。
而宋枝意, 坦荡又直率, 鲁莽得可爱。
不可能是那种人。
“还是那些谣言……”他讽笑地看向顾御洲, “你自己都那么认为 ”
捞女 他落魄了就抛弃他了 所以才放任那些谣言
顾御洲瞳孔猛地一缩,裴清歌的眼神像是把利剑直接捅到了他的心窝处, 干净利落, 不让他有丝毫闪避的机会。
他自己已经在反省, 但别人这样把他的伤口撕开, 真的, 残暴。
他失了镇定从容,肃着脸矢口否认, “我没有, 你别胡说。”
裴清歌说:“我不认为你的人品会刻意去污蔑前女友。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 你自己都这么认为。”
不是刻意污蔑, 而是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顾御洲如坠冰窖。
他脑海里回想起滑雪场的雪夜,宋枝意嘶声力竭地控诉他:是你先伤害我的!但你从来不认为你有错!
他也想起多年前那个漆黑极寒的夜里, 他看见她跟徐子辰在一起,半夜三更的,徐子辰搂着她回家。他气疯了,大概眼睛气红了,又或者是气出血了,分明温柔的灯笼,在他记忆中都泛着浓稠鲜红的光晕。
“宋枝意,你说喜欢我是喜欢我的……钱 我没钱了,你就换一个 ”
他记不清宋枝意当时的表情。他试图努力记起宋枝意当时的表情,就是看不清她的脸。但他大概气疯了,记忆中的画面又黑又泛着诡谲的红,古槐树的树枝散发着凛冽的漆黑,墨绿的枝叶摇晃出盏盏鬼火,一切一切都遮掩住了她的脸。
但他记得她那时说:“顾御洲,原来你跟他们一样,都是这么看我的。”
然后,就是干净利落的分手,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在分手前,他觉得他们很相爱,会缠绵到死,从来没想过真分手时会那么干脆。
所有他送她的礼物全部退回,联系方式全部删掉,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完全彻底剔除。
但一直到重逢前,他都没有想过这句话会是促使他们分手的真正理由。
他一直以为是……他没那么有钱了……她找了徐子辰当靠山……
重逢后,他也没问过她徐子辰跟她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像是应激反应一样,删除记忆,避免回忆起这个人。因为光是想想就能让他发疯。
而徐子辰这个人如今在现实生活中也没有了存在感。徐子辰的爸爸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徐子辰也跑到了国外,再也回不了国了。
他想他应该问她有没有跟徐子辰在一起,但如果她没跟徐子辰在一起过,他这么问就是对她的亵渎,她会很生气。
如果她没跟徐子辰在一起,纯粹就是委屈得不想理他呢
纯粹就是失望至极懒得解释,只想让他滚蛋,滚出她的世界呢
他心脏紧紧一缩,像是被人重重捏住,整个身体都开始缺氧,呼吸越来越困难。
结实的胸腔剧烈起伏。
裴清歌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靠在椅背上,淡淡睨他,胜券在握,说:“你跟外人一起质疑她,你连我弟都不如,但凡有人质疑她,他都维护。所以,非常遗憾,你只可能是前男友。”
裴清歌每个字都在往顾御洲心口上扎针。
顾御洲喉结滚动了几下,一个字都说不出。他极力克制着,才不至于在情敌面前一败涂地。
或者,其实,他已经败了。
只是不愿意承认,还在挣扎。
他的单手抄在兜里,臂膀用力得整条臂膀都在颤,敞亮华丽的包厢里的光线好像都变成那夜诡谲鲜红的光晕,墨绿的窗帘像是那夜鬼火般的枝叶。他本就呼吸急促,这下更头晕眼花。
裴清歌这人没什么同情心,继续补刀,说:“你去南城给她单子,她开心吗 ”
开心吗
很淡定。
一点笑容都没有。
但那天,裴清歌给她介绍David她就很高兴。
大概是不想接受他的帮助,但为了显越又无可奈何。
难怪她会觉得他吻她,是……恶心
裴清歌再跟顾御洲碰杯的时候,他颤抖着手去拿杯子,强装镇定,但是,手上的力道没把握好,直接将高脚杯捏碎了,葡萄酒混合着血沾满了手。玻璃碎渣刺进了手,看着就很痛,仔细看看被玻璃割坏的血肉,更让人头皮发麻,
但是,他表情一点没变,像是被抽掉了魂魄的行尸走肉,没了痛觉。
裴清歌这时才好心地说:“去附近医院处理下手吧。”
表情像个慈悲的菩萨,好像刚才那个步步紧逼,要将人一招毙命的人不是他。
宋枝意一直在外面躲着,厕所遁。
遁了十五分钟,她觉得躲不下去的时候,包厢的门忽然打开了。
顾御洲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被顾御洲的状态吓了一跳。
今天一天往返南城京城,本就舟车劳顿,他看起来发丝凌乱,这会儿射灯照在他的头顶,深邃的眼被遮在阴影下,眼神晦暗不明,但整体看起来颓然又懊丧。
右手满手是血。葡萄酒混合着鲜血从他的指缝拖拽出细长血丝,一滴滴坠落,砸在地板上,她的目光一射向他,他的眼神就掠住她。好像把她从这个世界剥离般,只盯着着她。
眼里是所有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起。
宋枝意呼吸微微一滞。
她避开他的视线挪到他手上,再看裴清歌一脸没事人一样。
这是……被解决了
气氛有一瞬间凝住。
走廊里有人路过,看见顾御洲的手,微微惊呼出声。
顾御洲这才缓过神来,向她走过去,缓缓在她面前站定,说:“能陪我去医院吗 ”
顾御洲的车没开,下了飞机就坐她的车来的。
到这会儿都没叫司机来接吗
宋枝意刚想回答,裴清歌说:“用得着麻烦她 我送你去。”
宋枝意:“……”
她瞟了一眼他的手,神情微顿。
那……也好。
顾御洲的眼神盯着她,盯得她心慌,仿佛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顾御洲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眼里有太多情绪,说:“那我不处理了。宋枝意…...我想……”
宋枝意打断他的话:“我陪你去医院处理好。”
反正这位爷想见的时候她得见,不如陪他去医院帮他处理好伤口。
三人一起去了医院。
顾御洲坐上宋枝意的车,一些不好的记忆就回到他脑海里。
重逢第一天她也被玻璃渣也割坏了她的手臂。她身上还流着血坐进了他的车里。跟他说她被排挤被孤立的处境,但他没送她去医院,也没答应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