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场华丽而易碎的梦境。
她形单影只，她大梦一场。
仅此而已。
第83章 七年
七年后。
何初喃拿着副驾驶上的一捧百合，下车后反手带上车门，脚步有些急促地上了电梯。
省一人民医院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
何初喃直接上了二十四层。
推开病房门，何怀川半躺在床上，颇有兴致地看着电视里的综艺，精神抖擞，满目红光，仿佛突发心悸的人并不是他。
病房各个角落摆满了不少鲜花水果之类的东西，这是何怀川住院的第十天，日日都有不少人前来看望，何初喃略微清理了一下桌面，将手里那捧百合放在何怀川床头。
何怀川笑着说：“公司的事情不是很忙吗，没必要天天来，我身体没什么毛病，医生都说了，都很正常。”
何初喃看了一眼点滴，缓缓点头：“是，医生确实说您身体没什么大碍，但她也说，您这个年纪身体状态不断下滑，任何危险情况也都有发生的可能。”
她盯着何怀川鬓角的银丝。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她爸爸真的逐渐在老去。
没有办法再继续那样高强度的工作状态了。
何怀川淡淡一笑，试图蒙混过关，扯开了话题：“公司怎么样啊，你手上的几个案子进度怎么样？”
何初喃大学进入国内最高学府，选了金融管理，也是一种家族继承吧，何怀川曾经也从这所学校、这个专业走出来。毕业之后她理所当然地进入了自己家公司，隶属投资部，用了几年证明自己的能力。
一点点抵消掉那些靠父亲靠家世的流言。
何初喃转了转手上的表，轻声说：“何总，您要知道，现在是周末时间，即使作为您的下属，我也没有时时刻刻汇报工作的义务，何况现在是在我的法定休息时间内。”
确定何怀川身体并无异样，何初喃才放下些心。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约定好的时间点，何初喃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像个老妈子，劝说道
：“公司的事情您适当地也可以放掉一点，又不是什么铁打的身体，咱们家也不是世界首富，没那么多人惦记家产，您好好养好身体最要紧。”
何怀川笑着点头：“知道了，咱俩谁是谁的爹啊。”
何初喃看了他一眼，无声叹气，开口道：“我还和朋友约好了，先走了啊，您要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何怀川点头，有些好奇：“跟谁啊？”
大概中国父母到了某个年纪都会格外操心儿女的终身大事，何怀川也不例外，现在特别好奇何初喃的感情状况，恨不得现在就让她找个男朋友。
何初喃笑了笑：“跟意欢。”
何怀川摆了摆手，“走吧。”
何初喃遵命离开，今日医院有些拥挤，电梯里人也很多，逼仄的小空间内空气并不流通。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外面有一道女声：“稍等。”
可惜已经有些迟了，何初喃按下开门键也已经于事无补，电梯已经下行。
客观运行方式难以改变。
未坐上电梯的女医生有些懊恼，对身后的人说：“不好意思苏老师 麻烦您跟我一起等下一趟了。”
苏梦微微一笑：“没有关系，时间还来得及。”
苏梦在医学心理学领域已经是公认的翘楚大能，女医生很崇拜，忍不住搭话：“您怎么从波士顿回来了？还以为您会在那里一直做研究呢。”
岁月沉淀，苏梦身上多了悠然、平和的韵味。
她笑着说：“那边的事情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故乡的一切，都是我在那里始终回忆和铭记的，却又好像，都不是原先的模样了。”
女医生应声：“是啊，毕竟七年了，C城发展变化很大的。”
苏梦回望着窗外，天色辽阔。
是啊。
毕竟已经七年了。
原来已经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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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城当下最高端的剧场舞台位于城西，离省一人民医院有些距离，加之周末缘故，路上太堵，何初喃开了近一个小时的车。
何初喃拿出包里的舞台票递给检票人员，小姑娘笑得很灿烂：“欢迎您来观看演出。”
何初喃也微微笑着：“谢谢。”
平日公司事情太忙，投资部被公认为永不停歇的部门，看不完的报表，审不完的项目，好不容易挤出一点时间来，今天何初喃穿得很悠闲，比起平日在公司里干练精致的模样，现在的状态更贴合她的年纪。
这张票，是陆晚清给她的。
她已经是舞台上炙手可热，闪闪发光的舞蹈家。
这些年因着意欢和江奕感情的缘故，她们和陆晚清的接触多了很多，相处下来，发现那姑娘也是很好的人，更是天生的艺术家。
舞台是她个人魅力绽放的天堂。
在这里，她无与伦比、天下无双。
陆晚清给她们的票都是内部票，VIP席位，观感绝佳。
何初喃远远见到意欢坐在位置上，有些气冲冲地戳着手机，再看她右侧的座位，果然空无一人。
何初喃来到她左侧，坐下后果然听到她抱怨：“江奕又放我鸽子。工作工作，每天都是工作，天下就他最忙。”
江奕入职检察院，升得极快，几乎是同级干部里最年轻的一位。
对等的，也是最忙碌的一位。
何初喃劝说着：“正常啊，我们大检察官哪那么得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意欢在广告公司工作，工作强度并不大，正常双休，这些年他们两个也有些磕磕绊绊，但还是一路走到今天，感情始终浓厚。
意欢还想说什么，何初喃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你小姑子入场了，专心看表演。”
舞台上的陆晚清一身白衣，在灯光照耀下，在白雾升腾中，轻柔地舞动，用自己的身体谱写着美妙的诗篇。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翩若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
这场舞太美，台下人皆是叹为观止。
掌声经久未息。
一舞毕，何初喃抱着早就准备好的鲜花，想递给陆晚清，可是却被旁人抢了先。
已经有另一只手捧着热情的红玫瑰递给了陆晚清。
何初喃抬眼望去，是有些熟悉的长相。
他和陆晚清隶属一个舞团，很活泼热情的性格。
何初喃见过他的舞台，一支魅力四射，又激情满满的桑巴。何初喃对他印象很深，是个很年轻的男生。
红玫瑰的暧昧之意太浓。
可陆晚清接过了，那个男生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吻，有些羞怯地站在她身后。
何初喃和意欢面面相觑。
在彼此的眼神里读到浓浓的不解：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陆晚清缓缓笑着，解答疑问：“上个月在一起的。”
何初喃微微点头，还是将手里的花递给了她，打趣着：“可以啊你，不声不响和弟弟谈恋爱。”
陆晚清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那个男生被别人叫走，离开前还和她们低声打招呼。舞台上热情似火，舞台下却是痴情奶狗。
反差极大。
意欢看热闹不嫌事大，趁他走远，眯着眼睛：“就喜欢上他了啊，现在不追梁思齐了？”
语气带着狡黠和打趣。
陆晚清无奈笑着：“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早就不喜欢了。十七八岁喜欢的人，还能记着他一辈子吗？”
意欢缓缓点头：“也是，都是过客了。”
何初喃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场舞台表演几个小时也就过去了，已经快到了吃饭的点，意欢没有江奕作陪，决心拉着她们俩出门买醉。
陆晚清摆了摆手，说和男朋友有约。
意欢只能指望何初喃。
可是手机骤然振动，何初喃拿出看，来电人是肖禅。
研发部的首席，她大学的校友，毕业后被她生生拉来公司的头号苦力。
能力极强，大学时就在校园里把项目做得风生水起。
电话接起，肖禅声音骤然传来：“昌黎的人突然改了时间，把饭局约到了今晚，老子真想杀了他们，甲方了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周末都要被拉出来当苦力。”
何初喃深深叹了一口气，一针见血指出事实：“甲方就是了不起，而你和我，两个卑微的乙方代表，只能听人差遣，做牛做马，行了，我马上到，你先去。”
电话挂断，何初喃无奈耸肩，对意欢说：“工作大于天。”
意欢没有办法，有些恹恹道：“好吧，你也去吧。”
眼见着何初喃离开，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剧场门口，思考着接下来是回家还是随便找个餐厅。
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蚂蚁，轻轻叹气。
可是骤然间，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
意欢抬头，沿着笔直的腿往上看，西装革履，金丝眼镜，江奕呼吸比平日重了些，像是急急赶来，连正装也没来得及换。
他轻轻笑着：“这位美丽的小姐，赏个脸和我共进晚餐？”
第84章 心跳最识故人
何初喃开着车，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些，她还需要换个衣服画个淡妆，时间有些紧张。
微信界面还停在和江奕的聊天框里，见到他说已经和意欢一起吃饭，她才放下心。
现在她需要操心自己的事情。
昌黎是目前AI领域和云计算技术极其领先的公司，以高科技、高质量、高效率闻名，而何氏创立太早，最开始以原料买卖、重工业制造发家，现在在何怀川手里一步步引导机器制造业上，这几年专攻无人机领域，投进去的钱数不胜数，效益也还不错。
只是何初喃的野心很大。
她想要把公司引到一条真正的黎明之路上。
所以把目光对准了昌黎。
几轮谈判之后，双方才达成初步合作。
具体细节还要商量。
何氏给出了一个相当理想的报价，即使是昌黎，也愿意让出自己的技术。
何初喃回到最近公寓，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配了一条黑色长裙，妆容微微有些冷硬，显得她格外干练、有些锋利。
今晚的饭局不会简单，她得拿出不好惹的气势。
饭局约在一场私人会所，低调奢华，何初喃到时已经有些晚，肖禅应付着那些高层，何初喃到后，微微笑着：“不好意思各位，临时在外面，来迟了。”
场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何怀川的女儿，也没有人为难，只是一笑而过，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何初喃却没有一笑而过，举起面前小杯红酒，“先干为敬，各位见谅。”
说罢，她一饮而尽。
此番举动把餐桌氛围推向一个小高潮，昌黎现任董事长洪黎，年纪并不大，四十出头，平生最爱酒，见到何初喃这样，举起酒杯，很是开怀：“小何总爽快啊，真是虎父凤女，有你父亲当年风范。”
何初喃微微笑着，见着气氛不错，她给肖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开始提正事。
肖禅转了转手表，向洪黎开口：“洪总，我们合作的事情……”
洪黎摆了摆手，“专业领域上的事情我不太懂，门外汉一个，技术上的事情你可以和我们新来的CTO对接。”
肖禅挑了挑眉，视线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个圈，没有见到新面孔，开口道：“新来的CTO？”
“嗯，”洪黎点头，“刚从马萨诸塞州回来的，这方面大能，我开了这辈子最高的价钱，才把人家请来。”
事实上，他开出的条件还不只是这一星半点。
起初在美国交涉，那人始终未松口，似乎对昌黎没有半分兴趣，洪黎只能先放弃，回国处理和何氏的项目合作。
这个项目敲定，他第一时间飞到美国，昌黎的发展需要更新鲜的血液，那人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领域的成就太卓著，洪黎想不到第二个人选。
只是这次交谈，他却松了口。
他说，他愿意任职，下周回国。
但他要做这个项目合作的牵头人。
洪黎看了眼时间，低声说：“今天刚回国，大概还要等他一会儿，各位别着急啊。”
话音刚落，门被服务员推开。
下一秒，低沉却又熟悉的声音越过七年的距离，落在何初喃耳边：“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
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原来重逢的那个瞬间，真的是心跳最先认出故人。
第85章 疼痛使他保持清醒
所以爱恨真的是很奇妙又难以预测的事情。
陆晚清说，十七八岁喜欢的人，难道真的还能记一辈子吗？
何初喃那时没有回答。
她是真的，真的不知道答案。
这些年她很忙，各种意义上的忙碌。
她以绝对优异的毕业答辩和高绩点结束了自己忙碌的大学生涯，马不停蹄奔赴公司，即使是自己家的公司，她也没有松懈半分，甚至可以说付出了比同届实习生多了一倍的努力，才一点点实现现在的局面，获得同事的尊重。
她一直让自己保持忙碌和充实，也只有这样，才分不出心来考虑别的事情。
这些年也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对她展露心意。
毕竟何初喃家世很好，自身条件也不错，可是仅仅是表露暧昧之意的初始，何初喃就下意识地和那个人保持了距离。
是真的不喜欢。
或者说，没有办法喜欢。
大学里有一个高两届的学长，他们一起做了几个项目，合作一直不错，关系也渐渐拉近。
那是个很热情，也很阳光的人。
八九点钟的Q大校园，那是盛夏的季节，他在某条香樟路，轻声告白。
没有其他人。
也没有盛大的告白仪式。
学长很细心，他不想给何初喃造成负担，也不想因为舆论给她造成压力。
何初喃缓缓摇头，拒绝了。
那时学长只是失落了片刻，便重新扬起唇角，笑着说：“表白不成功，当不成男女朋友，也可以一起当卑微打工人，咱们的项目还是得继续，明天你可得继续出现在项目组里。”
即使被拒绝，他也是黯然片刻，坦然接受。
依旧是清风霁月、体贴阳光的模样。
真的很奇怪，那时何初喃看着他的眼睛，第一个想法却是，陈靳言和他完全不一样。
那时陈靳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