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笑:“那不是师从叶教授,总得学到三分。”
舒熠笑骂:“得让你老师好好收拾你一顿,说话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一阵吵嚷间,桑南溪跟着一同进门,这才发现,叶琰清都已经有孩子了。
叶琰清大大方方地介绍:“我夫人,杜玥”
倒是叶教授看到桑南溪也是一怔,被舒熠踹了一脚后这才回过神,“南溪啊,真是好久不见。”
桑南溪恬淡地笑:“叶教授好。”
一大屋子的人,曾经那个最会活跃气氛的人如今面色淡淡,场面冷了下来,屋子里就只剩婴儿“咿咿呀呀”的喊声。
最后还是杜玥拉着桑南溪去看孩子,屋里才又热络了起来。
“南溪,会抱吗?”他夫人是个极平易近人的人,语调温温柔柔的,莫名地使人安心。
桑南溪洗了手,看着她怀里正挥舞着手臂的小男孩不由心头一软,她有些紧张:“没试过。”
“我教你,很简单的,手臂托着他的脑袋,还有只手托着他的屁股。”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弄疼了他。
但有了专业的指导,桑南溪上手很快,抱孩子的姿势倒也像模像样。
怀里软软的一小团,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桑南溪的鼻头泛酸,喉间发紧。
那只胖嘟嘟的小手在挥舞间绕到她的发丝,牵扯着头皮,微微发疼,她坐下腾出一只手握住不安分的小手,轻声细语地哄着他:“要绅士一点啊,阿姨头发会痛哦。”
“这小子往日里可没这么乖,抱在怀里都不肯坐的,今天倒是稀奇。”
或是知道在谈论他,怀里的小婴儿踹了踹脚,咧着嘴冲她笑。
桑南溪也跟着一起嘴角上扬,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晶莹的口水,明知怀里的人听不懂,却还是开口逗他:“你这么聪明呢,知道在夸你啊。”
周聿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静默地看着桑南溪与那小婴儿的互动,一言不发,像是怕打扰这瞬间的平和。
五年前桑南溪若是没走,他们或许也会有个孩子。
“孩子好像挺喜欢南溪的。”叶琰清从厨房脱身,低声感慨了一句。
周聿白睨了他一眼,说不出是讽刺还是警惕:“她本来就挺招人喜欢。”
叶琰清张了张嘴,一时失语,这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周聿白还记着当年那事呢。
第45章 小流氓
像是真应了周聿白那句‘她本来就挺招人喜欢’。
上了饭桌,怀里的小人还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硬要抱走,他就张大嘴巴,一副要哭的可怜样。
这倒弄得叶琰清他们颇不好意思,只能说些玩笑话缓解尴尬:“没看出来这小子还是个颜控。”
周聿白哼了一声,在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前,桑南溪瞪了他一眼,暗暗警告:“你别乱说话。”
周聿白看着桑南溪怀中和叶琰清有三分相像的孩子,原本是想呲一句,却又因为那一眼,硬生生把那股子不快给咽了下去。
“没关系,我再抱一会儿。”桑南溪笑了笑,又低头去逗弄怀里的小人。
不知是因为抱着孩子的缘故,还是因为今晚的灯光都染上了日暮的暖黄,先前在车上扰人的燥意渐渐散去。
不借助任何外力,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本难以抑制的烟瘾都淡了些许。
周聿白的手搭在椅背上,如梦初醒地想,他的瘾,究竟是烟,还是眼前人。
桑南溪抱着孩子,不方便夹菜,周聿白就把她爱吃的都夹了放到她碗里。
杜玥坐她身边,有些好奇,悄然问道:“南溪,你跟聿白?”
周聿白的动作实在做得太过自然,那一瞬,大概不论任谁看都会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恩爱。
桑南溪面色微凝,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夫妻,不是爱人,连朋友都称不上。
按从前有人跟她说的,大概就是,不明不白的。
饭吃到一半,怀里的小人却开始不安分起来,一个劲儿地往桑南溪胸前拱,嘴里‘啊吧啊吧’地叫着。
周聿白眉目一凛,“给我抱。”
台面上的人无不诧异,桑南溪不放心地看着他:“你会?”
“让他试试,我还没见过聿白抱孩子呢。”开口的是杜玥。
把孩子递给他的时候,桑南溪比他亲生父母还紧张,一边嘱咐他小心手,一边又用手帮衬着托着。
那小人大概是饿了,以为有奶吃,这回倒是松了揪着桑南溪衣服的手,乖乖地换人抱。
出乎意料的是,周聿白抱得还挺像样。
舒熠笑问:“聿白,你是不是悄悄练过。”
周聿白没回答,和怀里的小人四目相对,手掌在他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下,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小流氓。”
“哇——”下一瞬,哭声响彻云霄。
桑南溪看着心疼,凑在小人面前,握着他小拳头哄:“不哭不哭,阿姨帮你揍他。”
微微低头,他就能看见她的发顶,这么久来,她第一回主动离他这么近。
周聿白嘴里发苦,索性他还是托了怀里这小流氓的福。
叶琰清笑着从周聿白怀里接过孩子:“他饿了,我带他下去。”
泡了奶喝,小孩的哭声止得很快,桑南溪坐在饭桌上,却总忍不住时不时扭头看一眼。
周聿白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冷声道:“他都知道饿,你不知道饿?”
桑南溪闻言瞪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睛一瞪圆,娇嗔意味十足。
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轻点,按耐住帮她捋顺发丝的冲动,周聿白哑声道:“好好吃饭。”
舒熠看着这两人,明明面上比谁都疏离,连走路都宁可一前一后地走,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晦涩爱意,连旁人都难以视而不见,不过也就是骗骗自己罢了。
饭局后半段,叶教授拿了酒出来,怎么说都要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喝上几杯。
兴致到了,她总不能先走,索性跟着舒教授上楼,再去多看两眼那个已经入睡了的小人儿去。
桑南溪蹑手蹑脚地进门,生怕吵到了他,还是杜玥轻笑,捉了她的手去摸那小胖手:“没那么容易醒的。”
她实在是喜欢得紧,扭头又去翻包。
“怎么了?”杜玥以为她丢了什么东西。
桑南溪有些苦恼:“我跟这小家伙第一次见,总要包个红包的呀。”
杜玥摆了摆手,“哪里有那么多规矩,你以后多来看看他就好了。”
桑南溪嘟囔着:“那不行,我下次来带给你。”
要放在从前,舒熠或许还能打趣一句,这么喜欢,你早点跟聿白生一个。
可如今,舒熠怜爱地摸了摸桑南溪的脑袋:“南溪,你跟聿白……”
桑南溪没抬头,只将眼神落在那小人儿身上,低声回:“师母,都过去了。”
推杯换盏,一番下来,等到他们出门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南溪,让小李慢点开,到了让聿白给我发个消息。”舒熠在门口叮嘱。
桑南溪点了点头,又加快了步子去追那已经微醺的人。
舒熠看着两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她不该心存侥幸,当时就该劝他们不要陷那么深。
“周聿白!”听到她的喊声,周聿停了步子扭头去看她。
桑南溪走到他跟前,踮着脚,一言不发地帮他披外套。
“抬手。”他虽稍有些醉,但人倒还听话,桑南溪说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把人扶上车,桑南溪问:“他一般住哪儿?”
“岭秀府。”
“那记得让酒店的人给他送蜂蜜水。”
嘱咐完,车门被带上,“嘶——”周聿白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周聿白,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她拧着眉骂,却又忍不住俯身去看他刚刚被门夹到的手腕。
路灯下,只能隐隐看见一道红痕。
她关车门的力道不大,否则怕是今天得再去一趟医院。
“手腕能不能动?”
周聿白答非所问:“我先送你回去。”
或是见桑南溪面色阴郁,他又接着说道:“我去拿我的衣服。”
桑南溪轻咬着下唇,恨恨地啐了一口:“活该你手折了算了。”
话是那么说,桑南溪却还是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语气恼怒地报了个地点:“开车。”
她顶着头顶那盏灯,眉头紧锁,仔细地观察他的手腕,又问:“你手到底能不能动?不然我们去医院?”
周聿白仰靠在椅背上,眼眸懒懒地抬着,看不出到底醉了几分。
“能动,但是痛,你给我揉揉?”
第46章 不然你也给我呼呼?
小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颤,所幸大路平坦,倒也不至于让人察觉出什么来。
车棚顶的那盏灯并不亮,一盏顶光,那是拍照时都要想办法避免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却只将他轮廓的线条衬得硬朗利落。
酒气萦绕,周聿白的脸上却不显酒色。
和桑南溪在玩闹中锻炼出来的酒量不一样,他是天生喝酒就不太会上脸的人,除非醉得极狠,才会从眼底透出一抹血色。
桑南溪曾说过一句有些刻薄的玩笑,反正你们这样的人得情不外露,这不正好顺了你们的心意。
周聿白搂住她的脖子,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讥讽,问:“溪溪,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皇城根下,能是什么样的人?
那时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来提醒过她,他们身份的差距。
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后来的处之淡然。
桑南溪不仅可以自我消化,有时顺便还能自嘲一番。
桑南溪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烧。
“真有那么的痛?”扑闪的眼睫掩住了她眼眸中的情绪,她的指腹在他冰凉的手腕上轻覆着。
半怀疑,半担忧。
周聿白恍然想起方才她抱着那小流氓的时候,那小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本事,嘴巴一瘪,桑南溪就秀眉紧蹙地做着鬼脸去逗他,又是呼呼他的小手,又是揉揉他的脸蛋的。
“嗯,痛。”周聿白把手又往她跟前递了递。
红痕未消,几分钟的功夫,隐隐有肿起来的趋势。
桑南溪不放心,“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周聿白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将那道红痕压在了真皮座椅上,他凑到桑南溪的耳边吹气:“不然你也给我呼呼?”
车子颠簸,桑南溪甩开他的手,略有些嫌弃:“周聿白你幼不幼稚。”
这么大的人了,欺负人家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和她在一起那么久,周聿白太清楚桑南溪的脾性,再逗下去,怕是真要跟他恼。
熄了灯,周聿白也不再说那些不正经的话,夜色中,手机的屏幕接连亮了两下。
车子的密闭性太好,几乎听不到外头车流的声音,因此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哪怕不看,基本都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也不知手机上是谁给周聿白发了消息,他冷嗤了一声,听得人心头发凉。
“怎么不住西山?”路途太远,车内太静,连周聿白都开始找话题闲聊。
“太远,住不习惯。”
说到房子这事,桑南溪是真仔细考虑过的,等展览结束后,她估计也不会再留在京北,去住的机会就更加微乎其微。
她在想,要不要把房子卖掉,但毕竟隔了五年,这房子又翻了多少倍的价钱。
她对京北的房产行情更是一无所知,这件事也就一直被拖了下来。
桑南溪微微侧身:“周聿白,你能不能让承良看看西山那房子能不能卖?”
这屋子现在虽说在她的名下,但当年毕竟是他一手置办的,哪怕要卖,总也得跟他说一声。
周聿白眼皮微掀,那双眼睛在暗夜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你要把那房子卖了?”
桑南溪点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一遍遍去回想曾经的过往,又有多少意义,最多不过是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周聿白本就清冷的眉目染上了月色的凉沉,他转过脸看向车窗,那语气不知是在嘲弄谁:“承良没那闲工夫。”
卖个房子,又惹了他了?
桑南溪只当他是醉了,不再多言。
车里噤了声,本就枯燥的路途现在更为难熬。
兜兜转转,眼见着快到了地方,桑南溪这才开口:“到了在楼下等一会儿吧,衣服我去拿了给你。”
她扭头去看他,周聿白仍阖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见。
他的手在椅子上垂了一路,被衬衫的衣袖遮着,桑南溪纠结再三,指腹轻捻起那块衣角,借着透进来的路灯看了一眼。
肿了。
她微微前倾了身子,放低声音跟小李说:“去了酒店让人给他买药揉一下,明天要是还那么肿,你让承良送他去医院。”
小李看了眼后视镜,见先生还闭着目,这才点头应好。
五月的京北,夜晚有时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
等到车子停稳时,雨刚好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的味道,几滴雨穿透树叶,落在路面,似几滴墨,却又很快淡去。
桑南溪拉开车门,小李匆匆就要来帮她打伞,她摆手将外套搭在了头上:“不用了,几步路的功夫,您等我一会儿哈。”
她脚上那双细高跟跑不了,只能快步走着。
还没走几步,原本落在外衫上的雨滴悄无踪影,有人替她撑了伞。
“小李,我……”
他什么时候下车的?
伞大半都遮在了她头上,风吹着雨丝往周聿白的肩膀上飘。
“你去车上,我很快拿下来。”她把伞柄往他身上推。
周聿白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气没消:“不劳驾您再跑一趟,我自个儿去取。”
手撑着伞,解开扣子的袖口就顺着手臂往下落,红肿的手腕就那么赤条条地露在她眼前,刺得人眼眶都疼。
共撑一伞其实是件挺不好权衡的事。
若是亲近的人,那自可以相拥着,亦或是挎着臂膀,缩在这一顶伞下,倒也不失为是一种乐趣。
可若是不相识的人,时不时相撞的肩膀,总要有人湿了衣衫。
她和周聿白,算不得亲近,也算不得陌生。
桑南溪抿了抿唇,又把那伞从他手上接了下来,公公平平地分好伞下的那分寸地,嘟囔了一句:“不会撑伞就别撑。”
并肩而行,未经谋划,两人的步调却出奇地一致。
索性只有几步路,肩膀也不至于被撞得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