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这个季节晚上昼夜温差大,她又穿得不多,抱着双臂试图取暖,身上的鸡皮疙瘩却一阵一阵的起。
周聿白到的时候就看见桑南溪那巴掌大的小脸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下往下点,雪白的脸颊上透着点点青紫,看着倒是瘆人。
李正新一见周聿白这表情,一下懂了,“给小姑娘裹个毯子去,别冻着了。”
“怎么个事儿?”
说到这,李正新的表情变得嬉皮笑脸起来,“聿白,您什么时候跟雍子学会的嚯嚯人小姑娘了。”
打架的视频明明白白地被好事者拍了下来。
那男的约莫是搭讪无果,说得话也越发下流。
先前桑南溪倒也只是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偏得那不长眼的不知怎的把话题扯到了周聿白身上。
“就你追的那姓周的,谁知道他是怎么拿到的竞赛资格,怕是靠着那张脸不知道爬了哪位……”
下一秒,桑南溪就跟冒了火似的,冲上去就给了那人一巴掌。
“聿白,这丫头的泼辣劲儿哦。”李正新在一旁打趣。
在京大,周聿白就跟普通学生一样,但出色的人总是会招人妒忌,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的也不少,他压根没放心上。
周聿白转头看向靠在墙角的可怜人儿,心里有个角落不由地发软。
“桑南溪,起来。”有人摇了摇她的肩膀。
桑南溪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是做梦了。
“嘶——疼啊!”脸颊上的淤青被人按了一下,桑南溪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痛虽痛了点,但至少确认了不是在做梦。
周聿白半蹲在她跟前,轻捧着她的脸,指腹在她脸颊上受伤的地方摩挲着。
“现在知道痛了,打架时候的劲儿都去哪儿了?”
看着她呼痛,他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重了起来。
这不说还不要紧,一说,眼前的女人嘴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就挂在眼睫毛上,水汪汪地看着可怜。
周聿白低叹了口气,蹲在了她面前,“上来。”
“干嘛,我腿又没伤着。”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鼻音浓重。
周聿白又好气又好笑,扯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搂着她的腿就把她背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桑南溪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周聿白反问道:“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桑南溪迟疑了一瞬,嘟囔了一句:“能为什么,那人……总之那不是好人。”
她倒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聿白,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
桑南溪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背着她的人胸腔震颤,低沉的嗓音懒散而悠长地传入她的耳中。
“这不是怕有人夺了我绯闻男友的称号,给别人当去吗。”
桑南溪听着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先前没见过这样的周聿白,她本以为他就跟那设定好的程序似的,一板一眼。
可听着他带着四九城特有的腔调,话里有些阴阳怪气的醋味。
她心中忽然涌上一种无言的满足感。
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周聿白,这样的面貌,只有她能看到。
背上的少女突然“咯咯咯”地笑,两条腿更是晃得厉害。
她跟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周聿白的脑袋:“不怕不怕,我给你换正牌男友的标签啊。”
周聿白忙把她抱得更紧,生怕她摔了下去:“桑南溪!”
她张开双臂,迎接初春的风与自己倾心追求而来的爱意。
她的爱,太拿得出手,在周聿白情感最淡薄的时候如潮水般涌来,毫不吝啬。
只是沧海桑田,已不再属于他。
第12章 别拿这招对付我
就好比现在,那种如临大敌的表情又出现在了桑南溪的脸上。
只不过,这一次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大概是真的受了凉,周聿白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紧攥着拳头,声音是带点颓废的低沉:“你就非得这么跟我说话?”
车顶灯光打在周聿白的头发上,折射出一种近乎刺眼的白,像是银丝满头。
有那么一瞬,桑南溪甚至有些恍惚,他明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他窝坐在那座椅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态。
周聿白语气中的无可奈何拉扯着桑南溪的心。
她到底是气不过,咬着牙用一种有些刻薄的声音冷嘲道:“周聿白,你这辆车停在那儿,前仆后继想要上来的人不会少。”
“但我,必定不在其中。”
“您要是想听好的,总多得是人愿意说给您听,没必要来找我说这些。”
心甘情愿捧着他的人多了去了,他又何必来自己这儿找不痛快。
他不痛快,她也难受。
本就不该再碰到一起。
车还没开多久,话还没说上两句,桑南溪却已经不再想待下去。
她看了眼周聿白那张黑得能滴出墨的脸,事不关己地扭过了头。
“我要下车,你让承良停车。”
她脾气上来了,就犟得没边。
小孩子闹脾气你恩威并施地说两句,骂一顿,尚且还能听进去。
桑南溪?不把上来讲道理的人给咬一口就不错了。
他们刚谈恋爱那会儿,周聿白还不了解她那性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哄人。
陆时雍他们听了也只是笑笑:“你就冷着她,第二天自个儿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这样的人,多的是人愿意扑上来,总还没有低声下气哄着别人的道理。
结果她呢,隔天就能一脸挑衅地直接给自己雇两个男学生一口一个“姐姐”的陪着她上课。
为了这事儿,周聿白没少给陆时雍使绊子。
后来周聿白就发现了,像桑南溪这样拧巴的人,光靠哄没用。
得先把人给制住了,折腾到没力气了,精力耗光了,再一点点跟她讲道理,好声好气地给人哄高兴了。
“承良!你停车!”她高声冲着前座喊。
车外的风景由模糊的色块连成了线,车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载着她开往不知名的方向。
“你让不让他停!”她质问道。
下一秒,还没等周聿白回答,她伸手就开始准备拉车门,动作没有一丝的犹豫。
周聿白猛地一惊,拽着她的手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身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跟我待一块就这么恶心你!”
她挣扎着推开他,反抗的动作瞬间激起男人心中隐忍许久的痛楚。
领带一扯,熟练地在她手腕上系了结,直接把人桎梏在了怀里。
“你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靠近的一刹那,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紧,隔着厚重的衣物,桑南溪却好似依旧能感受到他每一寸肌肉的走势。
他们交颈缠绵过太多的夜晚,哪怕时隔五年也依旧清楚对方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
桑南溪看着他眼底泛着的血丝,突然无比为自己刚刚产生的错觉而感到可笑。
眼前这个才是周聿白的真实面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桑南溪忽然就泄了力,也不再挣扎,脸上甚至带着几分娇媚的笑,“要治我哪里需要您亲自出手,还不都是三两句话的事。”
“周聿白,你要是想玩旧情复燃那一套,咱们也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虽不缺钱,但对你的技术也还是挺满意的。”
一边说着,她的手臂环上了周聿白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间,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他的肌肤,低语:
“以前……我们在车里也挺尽兴的,周先生,是想跟我重温一遍吗?”
车内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拥挤,就连灯光都开始变得晦涩起来,她的吻落在周聿白的脖颈上,一下下轻啄又往上移。
颈窝、喉结、下巴……一直到唇瓣,桑南溪的动作却停住了。
她只勾着唇笑,笑得灿烂如花,落在周聿白眼中却越发刺眼。
他受不了她这样,一副好像连她自己都不在乎了的模样。
周聿白扣住了她逐渐贴近的脑袋,黯然轻嘲:“溪溪,别拿这招对付我。”
“你该知道,今夜我要是不想放过你,你逃不掉。”
只是他舍不得罢了。
桑南溪的笑意僵在脸上,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
周聿白的这句话,暗喻太多。
他替她解开了手腕上的领带,白嫩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红痕,其实也不疼。
他仍旧没松开环在桑南溪腰间的手,就那么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轻轻帮她揉按着手腕。
周聿白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亲昵的样子像是一对相爱至极的恋人。
那五年,在周聿白这儿,似乎暂时搁置了。
他们统共见了两次,吵了两次。
这一次,他不再说话。
桑南溪那些准备好要刺向他的话骤然哽在了喉间,耳边也只剩下他淡薄的呼吸声。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只是想靠在她的肩上休息这一程。
车子行驶的速度渐慢,周边还依旧是熟悉的景色。
他们在沪城兜兜转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两人都没动。
可大梦初醒,桑南溪挣了挣,环绕的热意这次没再执着,渐渐在她身边散去。
像是掐准了时间,车门被悠悠打开,宋承良撑着伞站在门外,眼神却只落在地上。
她起身要走,却又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溪溪,眼光别那么差。”
他微眯着眼看向她,脸色晦暗不明,自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这绕了一圈,他的真实目的终究显露。
桑南溪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讲李文睿。
桑南溪扶着车门,眼中含着水光,转身看他:“周聿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她意有所指。
眼看着车门合上,世界似乎就此被割裂成了两半,但却并不违和,好像就本该如此。
“桑小姐,再见。”
桑南溪握着伞走出了几步,宋承良已经准备回车上,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叫住了他。
“承良。”
“您说。”
“他发烧了,一会儿送他去医院吧。或者……让俞念给他看看。”
宋承良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人,周聿白闭着眼,眉头紧蹙着,脸颊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周聿白忽然睁开了眼,面露自嘲:“承良,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当初怎么能那么狠心。”
明明,她已经接受了他的身份。
无名指上也再一次为他带上了戒指,可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他们互相说尽了伤人的话,追悔莫及,却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宋承良在周聿白身边多年,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第一次如此摸不清周聿白的心思。
句句是怨恨,可连句重话也没舍得说出口。
宋承良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复。
周聿白摆了摆手,有些无力:“算了,回去吧。”
车子不知在城内转了多久,目的地却与往日不同。
刺眼的白光让周聿白有些睁不开眼,“承良,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作主张了?”
宋承良叫了医生上来帮他检查身体,神色依旧,“是桑小姐嘱咐的。”
刚刚还面露不悦的人突然噤了声,头一回如此毫无怨言地任由医生摆布。
第13章 都是周聿白给惯的
那晚过后,桑南溪依旧忙得跟陀螺似的转不停。
李文睿倒是主动跟她保持了距离,对此,桑南溪倒也没太在意。
周聿白也没再找过她,好像那晚他就真不过是为了来接她兜个风,给个忠告。
闲暇的时候,周边有同事放着财经新闻在听。
【华恩集团董事周聿白周先生因身体不适暂时缺席集团……】
那大概是那晚过后桑南溪唯一听到与周聿白相关的消息。
不过也就转瞬即逝,听过便罢了。
画展一直到月末的时候算是基本结束,原本桑南溪是今晚就打算回去的。
但恰巧陈枳夏在沪城有一场大秀,桑南溪特意到了秀场来找她。
“现在要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陈枳夏笑着把她拥入了怀里。
陈枳夏今晚上是压轴,脸上的妆有些莫名的抽象。
桑南溪盯着她看了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
陈枳夏也不恼,笑嘻嘻地揽着她的肩膀问:“展览办得怎么样?”
桑南溪:“比预期的效果要好。”
话虽那么说,陈枳夏却觉得桑南溪的脸颊比上次见她的时候还要消瘦些。
精气神看着是好了些,只是再这么瘦下去身子总是要出问题的。
“南溪,不然你过一阵跟我回趟京北?”
桑南溪失笑:“怎么了?”
“我让我奶奶给你把把脉,调理调理,免得再过几天你真把我饭碗给抢了。”
两人还没聊上几句,有人推门进来:“陈老师,要准备了。”
桑南溪推着她去换衣服,陈枳夏却拽着她的胳膊,一副耍赖皮的模样:“我不管啊,说好了的,你不来我就只能劳烦我家老太太大驾,给她订机票了。”
桑南溪被她闹得没法子,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灯影重重,观众的掌声传到了后台。
桑南溪看了眼时间,她家那位老头,或许是临近年底在家里闲了几天,突然想起了她这个女儿来。
刚刚给她下了通牒,今晚必须得回去。
“夏……”
她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有些错愕。
“陆总。”她朝他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陆时雍也没想过桑南溪会在,两人虽说上次的局面闹得难看了些,但成年人之间倒也没那么多的过不去。
最多不过是看人不顺眼,遇上了少打声招呼。
况且,他们俩素来不对付。
陆时雍嫌桑南溪被周聿白宠过了头,没了分寸感。
桑南溪嫌他既抓着陈枳夏不放,又浪荡的做派。
那时候要是没周聿白拦着,她怕是总得在陈枳夏被欺负哭的时候往他头上抡两个酒瓶。
陆时雍往那沙发上一坐,没有要跟桑南溪寒暄的意思。
桑南溪了然,便也自顾自地刷着手机。
一个月,能发生很多事,陆时雍跟陈枳夏分分合合纠缠了这么些年,好的时候连订婚戒指都买了,恨的时候比上次酒吧那会儿闹得还凶的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