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桑南溪拎着行李有些后悔。
陈枳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咱们是自个儿人,算不得别人。”直接半推半搂的把她绑上了车。
等反应过来,已经到胡同口了。
陈枳夏隔着门就喊:“奶奶,我带南溪来给您拜年了。”
这下,她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挂着笑脸走了进去。
一进去,老太太佯装生气,冲她摆着脸色。
桑南溪忙跟了上去,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奶奶。”
陈枳夏抱着双臂在一旁看好戏,任由桑南溪给她使眼色也没见她有要帮忙的意思。
桑南溪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挽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奶奶,我这几年没来,您不能把我给忘了吧。”
“咚——”额头上被敲得清脆一响。
桑南溪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
只有陈枳夏在一旁笑得开怀:“奶奶,您这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啊。”
陈老太太横了自家孙女一眼,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可人儿:“你还委屈上了,我这老太太不招人喜欢了,你是一见都不愿见。”
大学她们总有喝得通宵达旦的时候,有时候懒得去酒店,就来老太太这对付一晚。
照陈枳夏的话来说,她们要是醉晕过去了,没比老太太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这一来二去的,陈老太太也是真心把桑南溪当亲孙女疼。
弄得陈枳夏那时候还吃醋,“老太太,您对您亲孙女可没那么好。”
陈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又摸摸桑南溪软乎乎的小脸:“谁怨你没咱们南溪那么招人疼呢。”
只是这招人疼的小姑娘,一别五年,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瘦得跟个皮包骨头似的。
桑南溪窝在老太太边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草药香,眼眶悄然湿润。
“以后不了,我常来看您。”
这再说两句,怕是都得眼泪汪汪。
陈枳夏这一见还了得,忙哄着两人开心:“成了,大年初一的你少给我在这演苦情戏啊,掉眼泪多不吉利。”
“老太太,您快给您宝贝孙女好好看看,这肉怎么光长我身上了。”
桑南溪露出手腕的时候,一旁的两人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太太越不说话,陈枳夏就越心慌。
她忍不住问道:“奶奶,怎么样了?”
陈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桑南溪,转头对陈枳夏嘱咐了一句:“你去外头帮我把晒的药给收了。”
“诶,不是,您支使我出去干什么,是不是南溪……”陈枳夏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硬是拖着不愿走。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把手伸出来给我把把。”
得,陈枳夏这还真得罪不起。
老太太这一把,她最近那点私密事儿全得给她问出来。
“有事儿您可不能瞒我啊。”一边说着,陈枳夏溜得倒飞快。
桑南溪知道瞒不过老太太,脸上笑意盈盈地有些讨好:“大年初一,我惹您生气了。”
陈老太太看着她这张郁结于心的脸,心疼却又再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大气是叹了又叹:“诶……你啊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苦头等着你吃。”
或是想到了什么,老太太又唬着脸骂了一句:“下回再让我见到那小子,我得把他腿给打断咯。”
第16章 您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
老太太是铁了心的要趁着这个时间好好给桑南溪补补。
流水的药一日三顿地熬好,盯着她喝下去才放心。
有一天晚上,桑南溪刚把药灌了下去,陈枳夏突然就在一旁掉起了眼泪。
“怎么了。”桑南溪失笑。
她抽抽噎噎的,只问了一句:“南溪,那么苦的药,你怎么一口就喝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药顺着舌尖淌入喉间,好像已经习惯了嘴里总是残存着微微的苦涩感。
曾经总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接受不来的痛与苦,真正遇到了,也只能当作是习以为常。
窗外依旧还是五年前那盏昏黄的灯光,摇摇曳曳,只是看得人心境不同了,才会觉得莫名哀伤。
大年初五的时候,桑明德的电话打了过来。
“明早去机场帮忙接一下季之,爸爸跟你提过的那个。”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像是想要不经意地提起,却又按耐不住地试探。
桑南溪最终还是舒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爸,您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
桑明德失语,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感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他就那么一个女儿,从小到大,什么事他都是愿意依着她,宠着她的。
桑南溪很争气,大学考得是顶尖的京大,除了性子张扬了些,身旁的朋友就没有不羡慕他的。
他的女儿,就该一直是傲然独立,无忧无虑地去享受世间所有的幸福。
他宁可她张扬一辈子,也不愿再看到她像五年前那样,满身伤痕地低入尘埃。
那种生无可恋的样子,桑明德提心吊胆了五年。
他知道桑南溪怨他。
他不敢去看她,又害怕会远隔重洋传来让自己接受不了的消息。
桑明德年纪大了,再看到桑南溪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她获得幸福。
他的女儿,本就值得世上一切的幸福。
那种幸福,不论如何,总是和京北那座城无关的。
“明早几点的飞机?”桑南溪难掩倦意。
“十点。”
“好。”
——
桑南溪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小跑了几步,声音听起来有些喘:“不好意思了,陶先生。”
电话那头并没有不耐,嗓音清润:“不着急,桑小姐。”
要从人群中找到陶季之其实并不麻烦,他和照片上长得几乎没差。
就跟桑明德所形容的那样,样貌虽说长得不算是上乘,但胜在性格好,温润。
“桑小姐比照片上要漂亮很多。”
就像是所有相亲的开场一样,上来总要互相寒暄一般。
但陶季之说话的时候眼中没有恭维,语调也是出奇地让人舒服。
桑南溪笑了笑:“陶先生也一样。”
对于桑南溪的客套,陶季之仿佛浑然未觉,目光转向了前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时不时与她闲聊几句。
她曾在这座城住过一阵,也曾因为某个人动过想要留下来的心思。
那些走过的大街小巷最终通向她不曾到达过的陌生地点,像是在提醒她,她终究不是属于这座城市的人。
最终还是陈枳夏帮她订好了地方,是个她没去过的餐厅,起了个挺通俗的名字,叫遇见。
车子弯弯绕绕,不知拐进了哪个巷子里,最终稳稳地停了下来。
与外面的古朴的环境不同,屋里有些暧昧的灯光,放着缠绵的爵士曲调。
三三两两的人或交颈缠绵着在说些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或十指紧扣地在……热吻。
浪漫而又神秘。
陈枳夏那句好好享受今晚让桑南溪此刻有些头大。
这里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吃饭的好地方。
桑南溪脸色微僵,“陶先生,不好意思,需要换个地方吗?”
倒是陶季之面色坦然:“都可以。”
他是个挺好说话的人,至少到现在为止,家教素养都无可挑剔。
思来想去,陈枳夏不再可信,桑南溪还是带着陶季之去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餐厅。
五年了,或者更久,这家餐厅依旧还在,甚至菜单上的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
“今天临时过来,大厅可能会吵一点。”桑南溪略带歉意地说道。
陶季之温和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刚刚的奔波而表现出不耐:“没关系,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大部分的话题都是陶季之挑起,桑南溪顺着话题应答。
从工作情况到家庭背景,桑南溪真有一种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能谈婚论嫁的错觉。
时间久了,陶季之也看出眼前的女人对自己大概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
“南溪。”这是他们聊天快一个小时唯一的进展,至少不再一个先生一个小姐地称呼了。
“嗯?”
“如果你觉得累了,我们可以先……”
门口的声音有些躁动,在这样的餐厅,有些过分突兀。
桑南溪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茫然,她刚刚走神了。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她凑近了几分,眼眸熠熠生辉。
明明脸上未施粉黛,可却足够让人动容。
对着她这张脸,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到此为止几个字似乎有些难说出口。
“要出去走走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好,我先去趟卫生间。”
“那我在门口等你。”
凉水扑上脸颊,脸上因为热气氤氲而泛起的淡红稍稍消散了些。
未擦干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发丝,滴落到她的领口,像是落下的墨点,让人心生烦躁,却又在不经意间淡淡隐去。
厕所离吸烟区不远,一股烟味顺着走廊飘来,拨动起心底的回忆。
桑南溪不再停留,拎着包快步往门外走去。
“南溪姐?”那语气中的试探太过明显。
桑南溪停下脚步,眼神聚焦了片刻才认出了眼前娇俏的少女。
她给她发过一个红包。
但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了。
“你好。”
桑南溪微点了点头,侧身离开得极快,没再给人叫住她的机会。
那群吵嚷的人已经进了包厢。
桑南溪出门的时候就看见陶季之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她。
既没有抽烟,也没有看手机,只是看着道路上来往的车辆。
他并不引人注目,但若是在茫茫人海中,总也不至于跟他走丢。
第17章 我看见舅妈了
“老四,你这脸色怎么那么差?”
“在沪城那场病后劲儿那么大呢?没给你调理好?”
“话说老四你今年是不是得调回来,我看你这个年过的,家里倒是挺热闹。”
几个人难得聚在一块,带了小辈,特意挑了个清净地,少有地连烟都没抽。
周聿白抿了口酒,眉梢轻挑选择性地挑了个问题回答,“嗯,得回来。”
游仲伦这么一听瞬间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满眼的打趣:“那今年是不是能喝到你的喜酒了。”
杯中的冰块逐渐消融,上好的酒都变了味。
见周聿白神色淡淡,陆时雍轻笑:“你这话都说了几年了,你哪一回真喝上过他的喜酒。”
“话不能这么说,你是没看见王家那姑娘进他家那阵仗,这回可……”
话还没说完,游仲伦就被陆时雍踢了一脚。
话题适时地止住,一旁的小辈吵嚷着闹腾得厉害。
“璟文,你这小子偷摸看什么呢?哪家的美女要这样藏着掖着,没把我们当兄弟啊。”
林璟文捂着手机,试图逃脱这群人的围堵:“没什么。”
“你少来,我可发现了,你这小子最近老抱着手机发呆,绝对有好东西。”
游仲伦大概是被那话引起了兴趣,吊儿郎当地翘着脚,指挥着那群小辈:“哟,咱璟文长大了,拿来给你仲伦哥看看,说不定我能给你做主呢。”
林璟文一时失神,手机被身旁的人夺了过去。
再要抢,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早落到了台面上。
游仲伦瞥了一眼手机上模糊的身影,调笑了一句:“看起来真是美女。”
“哥!别!”
他的阻拦声慢了一步,手机上的视频终究是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清脆的女声坚定异常,要是拍电影,能称得上是绝对的正派人物。
“周聿白怎么样,跟我有屁个关系,我是他妈吗?你事事都来找我说。”
一时间,包厢里静得有些压抑。
连素来多话的游仲伦都冷脸哼了一句:“她倒还敢回来。”
周聿白站在窗边,恰好能清晰地看到门口入口处。
金属的袖口在璀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有些锐利刺眼的光。
有人结伴而入,有人匆匆而出。
一群人的目光闪烁,若有似无地往周聿白身上瞟,他们摸不清周聿白的脾气,却又总觉得过了这么些年,总也不至于。
“臭小子,赶紧把手机给收了。”陆时雍骂了一句。
林璟文有些委屈,又不是他想放的。
他唯一做的错事也不过就是存了几分私心,把视频留了下来罢了。
至于是什么私心,他自己也说不清。
大概就是觉得,那晚的桑南溪有些耀眼。
“哦。”他跑到桌旁,刚伸手,手机却被人提前拿了起来。
“聿白哥……”林璟文被吓了一跳。
周聿白没说话,只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了两下。
等手机再回到他手里时,哪里还有一点视频的影子。
他犹豫地接过,生怕下一瞬周聿白就给他一脚,但这动作看起来倒有些像是不情愿。
“可惜?”周聿白递手机的时候问了一嘴。
林璟文心头一震,后背没由来地冒出一身冷汗,脸上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哪儿能啊。”
“舅舅!”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李杳丝毫没察觉到包厢内异常的气氛,有些神经兮兮地把周聿白拉到了一旁。
“杳杳,什么话得躲着说呀?”
李杳没闲心跟他们开玩笑,拽着周聿白的袖子让他低头。
她凑在周聿白的耳边,轻声说道:“舅舅,我看见舅妈了。”
那一句话,就如同在沉静的池塘中掷入了一颗石子,迸溅的水花落在心底,不足以激起千层浪,却让那颗死气沉沉的心波澜再起。
李杳能记那么多年,其实也不奇怪。
不单单是因为桑南溪长得漂亮,更是因为他们那时候的爱意,哪怕只是旁观者都为之动容。
李杳至今都记得,那年冬天她和朋友们一块儿出去玩。
碰巧就遇上了周聿白他们,她的目光落在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上。
左手无名指上各有一枚闪耀的戒指。
李杳虽说自小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但眼力见绝对是一等。
她眨了眨眼睛,满眼地惊喜:“舅舅,这是……我舅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