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橙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谈恋爱。没有这个计划,也没有这个兴趣。”
司徒星低下头,气馁地问道:“你是单纯不想谈恋爱,还是只是不想和我谈恋爱?”
林晚橙用尽最后一分耐心,回答道:“我不想和任何人谈恋爱,我志不在此。你可以理解为我把你拒绝了。好了,现在你走吧。咱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外绝口不提。你也不丢人,我也不尴尬。怎么样?”
作为被拒绝的一方,林晚橙这样的理由是远远不够的。表白失败的人总想知道自己是哪里没有达到对方的要求,以期盼对症下药好好努力,或许会有再次达标的机会。到底是物质条件不让对方满意,还是精神追求没有达到对方的水平,或者仅仅只是长得不好看,总想要个说法。司徒星也不能免俗,他急切想知道自己被无情拒绝的原因。
“学姐,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或者说,我怎样做才能被你喜欢呢?”司徒星的语气颇为低微,让林晚橙的心轻轻地震颤了一下。而这震颤并不是因为对司徒星有所同情,而是让她想起了母亲林岚。林岚在面对已经对自己没有感情的周家扬的时候,也曾含着眼泪大声质问:“你为什么忽然不喜欢我了?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以前一样被你喜欢?”
所有的事情,一旦掺入感情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林晚橙的平静的心情被司徒星彻底搅乱。且不说她根本不想谈恋爱,就算要谈,司徒星这样年轻而笨拙莽撞的男孩也并不会成为自己的选择。与其和这样的男生交往而蹉跎掉青春,不如把大好时光拿来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林晚橙抬起头,注视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生,问道:“说吧,你喜欢我什么?”
司徒星被林晚橙的问题给问住了,他使劲地组织着语言,渴望给林晚橙留下一个深刻的好印象。
“就是,觉得你很特别。无论是你说话,还是做事,都很特别。我喜欢这样特别的你……”在林晚橙犀利而冷漠的眼神注视下,司徒星感到自己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
司徒星紧张的样子触动了林晚橙的恻隐之心。她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安慰道:“要是别的女生拒绝你,你用你们男生惯用的那些招数估计还可以,比如抓住时间就拼命聊天关心,日以继夜地陪伴之类的。只是对于我,统统都没用。你就当我是恋爱绝缘体好了,不要在我身上花时间。好了,我要回去复习了,你也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林晚橙明确地拒绝掉司徒星,顿时感觉浑身轻松。和其他一些即使不喜欢对方也要把对方圈养成备胎的女生不一样,林晚橙认为当机立断的拒绝是一种美德。这种拒绝必须是明确的、无情的、不带任何渺小希望的。目的就是要把对方燃起的火苗彻底摁灭,不留情面。她鄙视那些借着“不想伤害对方”而委婉采取迂回处理的做法。在感情里,所有的迂回都会给对方造成还有希望的错觉,使对方越陷越深。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采用放血大招,彻底断了对方的念头,好让人家抓紧时间复原去追求下一个。
对林晚橙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当然是EMBA班的助理面试活动。这种面试一般都是内推,如果没有曹曦月的引荐,林晚橙觉得自己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她把面试要穿的正装和鞋子提前准备好,放在自己的衣柜里。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为了不让室友知道自己的计划,她悄悄地拿袋子装上了正装和鞋子,准备到了面试场所再换上。
林晚橙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时间还早,她准备先去教室再过一遍面试流程。因为上午没有课,清晨的韩语班教室空无一人。林晚橙淡定地坐下,拿出手稿又背了一遍。她今天给自己化了淡妆,并没有完全遵循曹曦月的建议。林晚橙想,自己毕竟还是个女孩子,没有女孩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长相普通这种事,只是用来自嘲的,别人要是说起来心里还是会不舒服。林晚橙怀着对美好未来的期待走进了地铁,从地铁玻璃门中细细地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妆容。虽然没有孟紫葵那么熟练,但毕竟也是下了功夫的。地铁开动了,林晚橙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很多美好的画面。她幻想着通过这次机会,自己可以结识许多平日里在新闻报道中随时会出现的重要人士。而通过这些细密的联系,她也能成为一名富人世界的拾荒者。虽然是拾荒者,但靠着在这璀璨世界里随便捡一点东西,也能活出优越人生。不过林晚橙知道这种想法绝对不可以被任何人知道,包括父母。她在外人面前必须维持自己独立又淡泊的形象,有些梦想还是悄悄藏起来比较好。比如这些期待不劳而获的梦想。
地铁到站了,林晚橙准备朝着此时作为面试地点的某家奢侈酒店走去。刚下地铁,她忽然发现似乎少了什么东西。仔细一想,这才发现自己离开学校教室的时候只拿了正装的袋子,装鞋子的袋子忘在了教室里。林晚橙看了一眼时间,虽然离面试开始还早,但回去拿肯定是来不及了。她心里又气又急,恨自己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虽然自己也不靠外貌取胜,但面试的时候穿一双运动鞋肯定是不合适的。思来想去,她在自己的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询问是否有人在韩语教室。
林晚橙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平时班上同学感情就很一般,好像彼此之间没有产生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包括一起住的室友,即使偶尔也开开玩笑,互相吐吐槽,但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不干涉太多私人生活的部分。林晚橙想,就算真有人在韩语教室,因为怕被拜托什么事,估计也不会回复。想到这里,她绝望地望了一眼自己有些发灰的运动鞋。
“算了,豁出去了。索性直接穿着正装配运动鞋好了。”林晚橙咬咬牙,还是朝着出站口的方向走去。刚刚坐上地铁站的电梯,林晚橙的手机却意外地响了起来。她疑惑地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司徒星打来的。
“学姐,我在韩语教室附近。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司徒星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像以往那么热情,好像从来就没有昨天被拒绝那尴尬一幕的发生。
为什么偏偏是司徒星呢,难道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吗?林晚橙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昨天两人之间的死亡窒息对白,一边硬着头皮说道:“我有一双鞋子,不小心落在教室里了。”
司徒星立马接话:“你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地铁站离学校并不近,林晚橙小声回答道:“在……这个地铁站。”她犹豫地报出了地铁站的名字。
“好的,那你就在出站口等我。我很快就到。”司徒星沉着地向林晚橙保证。
挂掉电话,林晚橙走出地铁站。她蓦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地铁站门口也出现了叫卖雨伞的小贩。好像所有不凑巧的事都在今天早晨发生了,好像有什么冥冥中的力量在阻止她参加面试。林晚橙找了个角落站着,她不知道司徒星能否准时出现。假如他真的出现了,那自己真的对他感到抱歉。林晚橙想,喜欢一个人毕竟不可控制。司徒星喜欢她,这本身没什么错,可自己不由分说就给了他冷脸白眼,这的确有些过分。林晚橙心里默默做着自我检讨,恍然间忽然产生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疑问。她想,爱到底是什么呢,爱能抵抗得住时间的推移和复杂的人性吗?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为何周围这么多聪明的、名校出身的女孩都像是小傻子一样投入了恋爱中呢?
“学姐!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林晚橙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林晚橙转头一看,是全身湿透的司徒星。司徒星把书包反背在胸前,朝着她傻乎乎地笑着。
“你……你没事吧?”林晚橙望着司徒星,雨水顺着他的发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掉着。
司徒星抹了一把脸,小心翼翼地打开书包,把里面装得完好无损的鞋袋递给了林晚橙,解释道:“我怕你着急,直接打车过来的。最后这段太堵了,我担心会耽误时间,所以直接跑来了。我里面垫了好几层袋子,肯定不会弄湿。你快检查看看。”
林晚橙接过司徒星一层层仔细包起来的鞋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司徒星又从包里拿出一把没开封的雨伞,递给林晚橙,说道:“我一出校门就下雨了。这是我在学校超市给你买的雨伞,还是新的,你拿着用吧。我先回去了,等会儿还有课。”说完便向林晚橙挥挥手,朝地铁站里走去。
司徒星渐渐走远,林晚橙这才意识过来,朝着司徒星的背影喊道:“谢谢你!”
司徒星停了下来,转过身来朝林晚橙笑着喊道:“不用谢!”
这一刻,林晚橙忽然觉得,爱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第12章 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束白期待已久的剧情终于缓缓展开,但她仍感觉现实存在缺憾。在一般的小说或是电影里,这种久别重逢必然伴随着女主角的华丽变身。曾经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在这一刻忽然变成了光彩照人的美少女。似乎只有完成容貌上的蜕变,才够格和男主角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但束白的人生不是小说,她和六年前一样,依旧是个内向而普通的女孩。比如现在,马上就要和霍知程见面了,她却连要穿什么衣服都没有准备好。
“怎么就没有一件稍微拿得出手一些的衣服呢?”束白打开衣柜,望着自己那堆灰黑白三色的衣服发呆。平时她不爱打扮,总是希望自己在人群里越不显眼越好。只有在期末宣布成绩的时候,她束白的名字才会隆重地登场。对于这样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她习惯于默默地学习生活,每年拥有那么一两次曝光并接受大家赞美的时刻已经足够。身为学霸,只要搞好学习就可以了,还奢望变成美女吗?束白把衣柜的门重新关上,拿出了刚刚收到的那支口红。
这是她二十一年的生命里买的第一件化妆品。见到霍知程之后,束白心里才产生了那么一点“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她想了想,努力调动起全身的审美细胞,给自己选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连衣裙。初夏的季节穿针织是有些热,但这已经是束白认为最不土的打扮了。换上连衣裙后,束白小心地抹上了一点口红,抹好后学着孟紫葵的样子用纸巾抿一抿,她知道这样不容易掉色。
“束白,你要出去啊?”宿舍的门忽然被打开,吓了束白一跳。束白赶紧放下镜子,转头发现是黄雁南。她松了一口气。幸好是黄雁南,不是别人。黄雁南平时也是少言寡语,不爱八卦,被她看见自己化妆也无所谓。
束白故作镇定地理理头发,说道:“嗯,我找了一场口译,准备去挣点零花钱。”
黄雁南羡慕地看着束白,称赞道:“你好厉害呀。成绩好真的了不起,随便一找就能找到活儿。哎,你涂口红也蛮好看的,显得气色很好。”
“哪有。我嘛,就是这个怂样子。”束白嘴上谦虚着,心里却被黄雁南的话说得多了几分自信。她想,学霸还是值得骄傲的,学霸还是有份量的。霍知程记得自己,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是他认识的人里为数不多的学霸。束白忽然又想起上次演出前黄雁南不小心脱口而出的那个八卦,霍知程究竟是和学院里哪个女生有暧昧关系呢?束白想知道。她想知道霍知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而那样的女孩和她之间又有什么不同。
束白把口红放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雁南,你上次说我们学院有女生和霍知程在一起,到底是谁呀?有八卦出来嘛?”
黄雁南摇摇头,说道:“没有,我也是上次在洗漱间听到的八卦。我也不是什么交际广泛的人,大家也不太和我聊这些。如果真想知道,还是问晚橙比较好,她认识的人多。不过束白,你没必要去打听这些。这些都是一般的女生喜欢聊的,你是好学生,好好学习就好了,不用关心这些事。”
黄雁南这么一下定义,束白确实无话可说了。从小到大,她都被定义为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的好学生。一旦班里有什么文艺活动,老师和同学会主动认为束白对此一定不感兴趣,因此把她排除在外。文艺演出,她一定是台下观众。运动会,她一定是全程啦啦队,偶尔写一两份广播稿就算给班级作出贡献了。无论是哪个阶段,她都是班里的第一名。然而这个第一名,仿佛就和班级生活彻底绝缘了似的。任何班级活动,甚至女生间秘密的闲聊活动,都自然而然地和她隔绝。大家理所应然地认为束白一心热爱学习,是不会对这些无聊八卦感兴趣的。
束白还在想如何回答黄雁南,霍知程给她发来了地址。“王府半岛酒店……”束白看着霍知程发来的消息喃喃自语。
“你要去王府半岛酒店?什么活动啊这么高端!”黄雁南满脸羡慕。
束白疑惑地问道:“你知道这个酒店在哪儿吗?”
黄雁南点点头,回答道:“知道,就在东长安街上呀。上次班长高霖跟我说过,系里吴老师帮忙当同传翻译那回去的就是王府半岛酒店。那会议可高端了,束白你厉害了,现在就能接到这么高端的活儿。”
束白心里的忐忑又加深了几分。她匆匆告别了黄雁南,在手机地图里输入了酒店的位置。“高端”这两个字让束白心里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自信心又摇摇欲坠。住在那个酒店里的人,大概和她束白是两个世界的人吧。束白坐上拥挤的地铁,地铁车窗上映着她脸。她的脸色苍白,显得那口红更红了。束白不安地想,她也许是唯一一个坐地铁去王府半岛酒店赴约的人。
等她走到酒店门口,看见酒店金碧辉煌而又让人心生距离感的大门,她心里的这份不安逐渐演化成了绝望。酒店里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与她格格不入,在亮堂的大厅里,束白觉得自己宛如一颗微尘。不,应该说比微尘跟那个渺小。她的灰色连衣裙,恐怕是在场所有女性中最廉价的。束白犹豫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
“您好,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门口的侍者礼貌地问。
束白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大厅,回答道:“我和人约在这边见面,就是……”束白一边解释,一边焦急地在人群里寻找霍知程的身影。为了好看,她没有戴眼镜,因此寻找起来格外费劲。就在她焦虑万分的时候,不远处的水吧座位旁有人站起来朝她挥了挥手,喊道:“束白,过来吧,在这边。”
束白看见了霍知程,她低下头,朝霍知程的方向快步走去。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尽管她有一个名校的title,有一份光芒万丈的成绩,有一个被人称赞的学霸身份,但这些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轻飘飘的。束白想,要是自己有蓝蓉蓉那么漂亮就好了,此刻肯定就不会这么慌张这么害怕了。再不济,和孟紫葵一样也行啊。为什么自己偏偏是又土又矮的束白呢?
“束白,你怎么过来的?路上堵车吧?”霍知程亲切地让束白坐下,给束白倒了一杯茶。
束白赶紧回答道:“不堵,我坐地铁过来的。”
束白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有人扑哧笑了一声。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霍知程旁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子,正用一种怜悯而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女孩看起来和束白差不多大,但明显在穿衣打扮上远远地把束白甩在了身后。在束白看来,眼前这个女孩子比班上的蓝蓉蓉还要好看,尤其是那身粉色的长裙,在大厅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女孩的脸精致无暇,头发染成亚麻棕色,束白不禁在心里感叹,原来现实生活中还有这么美丽的人。
霍知程笑着对束白说道:“束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同学叫做陈嘉怡,也和我是朋友。嘉怡,这是我一直认识的小妹妹,束白。束白是个学霸,现在在燕外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