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陈嘉怡的女孩矜持地点点头，随后朝束白伸出手来。她轻轻地握了握束白满是手汗的手，颇带点骄傲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陈嘉怡。对了，我学校离你们学校不远，我在燕北舞蹈学院上学。民族舞。”陈嘉怡的语气带着自豪，作为燕北舞蹈学院的美女，似乎丝毫没有把燕外的束白放在眼里。
束白的眼神还停留在陈嘉怡的手上。陈嘉怡带了一块亮晶晶的手表，指甲也做了亮晶晶的美甲，和她一比，束白胖乎乎的小手显得笨拙而朴素。束白由衷地称赞道：“你的手真漂亮。”
陈嘉怡笑了笑，回答道：“最近我请假了。等我回学校，就又得把指甲剪了。束白，听程哥说你是你们那的高考状元，你好厉害。”
陈嘉怡的虽然在客气地夸奖束白，但语气里听不到一丝羡慕，反而是满满地不屑。也许对于陈嘉怡来说，一个长相平平又穿着土气的女孩是不值得羡慕的。而陈嘉怡亲热地叫霍知程“程哥”倒是让束白结结实实地羡慕了一把。到目前为止，束白还是只敢叫霍知程为霍叔叔。毕竟他大她13岁，的确担得起叔叔这个称谓。
束白看了一眼他们三个眼前的果盘，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吃了一半。这说明陈嘉怡和霍知程早就在这里见面了，原来霍知程也不是专门约的束白，也许不过是凑巧让束白过来露个脸罢了。想到这里，束白心里有些伤感。她以为自己风尘仆仆等来一场两个人的重逢，没想到只是其他人见面过程中一个小小的配角。再看陈嘉怡和霍知程之间的眼神互动，束白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肯定比自己和霍知程之间的关系要密切得多。
束白不再说话，低头喝茶。陈嘉怡撒娇地问道：“程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霍知程一边给束白续水，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自己先去吃吧。我要和这位小妹妹聊点重要的事。”
陈嘉怡小声嘟囔道：“和她有什么重要的事可聊的？不是说好今晚陪我吃晚饭吗？”
霍知程收起笑容，对陈嘉怡说道：“你现在去吃饭吧。我和束白有事情要谈。”
霍知程的声音不大，但带了一种坚决的命令口吻。陈嘉怡忿忿地站起来，拿起身旁的包不情愿地离去。束白不敢抬头，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陈嘉怡的包。她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只觉得价值不菲。望着陈嘉怡，恍惚间束白又想起了黄雁南说过的八卦。燕外传闻中的女孩是亚非学院的，而陈嘉怡是燕舞民族舞系的，显然不是同一个人，那么和霍知程有关系的女孩并非只有那一个了。在束白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她暗暗嫉妒这些女孩。束白绝望地想，这些漂亮的女孩轻轻松松就和自己喜欢了六年的人拥有了亲密的关系，而自己还只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远远观望。
“霍叔叔，她……是和你很熟的朋友吗？”见陈嘉怡已经走远，束白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她想要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哪怕是霍知程故意撒谎也好。
霍知程一边用手机查找着什么，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太熟，普通朋友。没有我和你认识的时间久。”
霍知程的话让束白冰凉的心猛地一暖。没错，她和霍知程是旧相识，他也还记得，这就和这些女孩不一样。
束白的心情又从绝望转回了喜悦，霍知程把手机放下，笑盈盈地对束白说道：“束白，我有份东西想请你帮我翻译一下，中译韩，可以吗？你当年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做我翻译的。”
“当然可以！”束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努力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她忽然明白，在霍知程的世界里，美女是多得数也数不清的。而学霸，只有她束白一个人。
而那句咽下去的话，束白在心里默默重复了好多遍：
“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第13章 1 VS N
在智慧与美丽的对决中，束白选择了智慧这一方。与其说是她选择，不如说是她别无选择。她只拥有智慧，这是她的王牌，也是她的底牌。之前的人生，基因里自带的智慧使得她顺风顺水地度过。而这一次，束白也愿意放手一搏。
“我准备做一个沉浸式的度假酒店，和周围的自然风景融为一体的那种。建筑风格就设计成古代民居式，就像安缦法云那样。束白，你知道安缦法云吗？”霍知程饶有兴致地向束白介绍着自己的构思理念。
束白尴尬地摇摇头。就连王府半岛酒店都是她第一次来，更别提安缦法云了。对于富人阶层的一切词汇，束白感到一种陌生感和距离感。她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霍知程，愣愣地想：“我这么多年的刻苦所学，所付出的每一个凌晨和黄昏，足够我进入他的世界吗？”
霍知程见束白不说话，笑着拍了拍束白的肩膀，安慰道：“不知道没关系，等你放假了我带你去看看我正在建的酒店。已经快好了。”
束白小声说道：“好羡慕你，你什么都有。”
霍知程用了一种和对陈嘉怡完全不同的温和语气对束白说道：“不用羡慕。这些东西以后时间和岁月都会给你的。”
二十一岁的束白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只觉得是霍知程作为一名成功人士对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的某种安慰。数年后，当束白又一次回到王府半岛酒店，她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酒店我打算设计成博物馆和花园，里面的标示牌和简介用了中英日韩四种语言。一提到韩文，我就想起你了。你愿意给我翻译吗？”霍知程问道。
束白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当然愿意！”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就算不吃不睡，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些材料翻译完的。而且对待霍知程交待的任务，必须是最高等级的认真状态。
束白还想说点什么，霍知程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霍知程微微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接起来不耐烦地说道：“又怎么了？不是叫你自己先去吃饭吗？我这边还没结束。”
根据霍知程的反应推断，电话应该是陈嘉怡打来的。束白不敢出声，但心里还是在默默羡慕陈嘉怡，毕竟束白是不敢打电话催霍知程的。束白想，电视剧和小说里，这些有钱的成功男人总是不在乎多几个红颜知己的，况且霍知程还是长得帅的成功人士，那这一切就更正常了。霍知程拥有的红颜知己，肯定不止两个，或许有很多很多个。但她又能谴责他什么呢？她喜欢他，如果她觉得霍知程的做法有伤风化，那么甩甩手离开就是了。可是束白做不到。这是她十五岁就开始的爱，她无法说服自己抽身而退。
“好了好了，我还没有忙完。等一下还要送束白回学校。”霍知程说完便果断地挂了电话。
束白心里有点惊喜，又怕是霍知程为了摆脱陈嘉怡而找的借口，因此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推辞道：“霍叔叔，翻译我会尽快给你做好的。还有，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了。”
霍知程却摆摆手，说道：“地铁太挤了，我不放心你，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正好今天我也不想吃饭。”
束白想了想，鼓足勇气问道：“霍叔叔，她是你女朋友吗？”束白虽然对其他八卦不感兴趣，但对与霍知程有关的一切却非常在意。她能感觉到陈嘉怡和霍知程的关系不一般，但她需要霍知程给自己一个解释，好让她继续毫无怨言地喜欢下去。
霍知程轻轻地摇摇头，回答道：“不算女朋友。你是我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小妹妹，咱俩的交情肯定是最深的。我们又这么久没见，我肯定要送你回去的。”
束白心中的喜悦渐渐蔓延。虽然霍知程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和陈嘉怡的关系，但束白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束白的想法荒谬而单纯：她不需要霍知程否认任何花边新闻，她只需要霍知程肯定她束白的地位就好。
在这一天，她第一次坐上了霍知程的车。坐在霍知程旁边，束白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可以成为女主角的。霍知程一边开着车，一边和束白聊着她的大学生活。想到此刻一定在生闷气的陈嘉怡，束白竟然感到一丝战胜者的窃喜。
霍知程的车开到了燕外正门，束白从车上稳稳当当地下来，表情颇有一些底气。旁边有几个同学看出了豪车，站在一边窃窃地八卦着，热烈地讨论眼前这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和这位豪车的主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束白觉得自己第一次成为了别人八卦的主角，心里有一种和考了第一名一样的自豪感。对于拿各种奖学金，束白已经不再有新鲜感。但对于成为绯闻的中心，束白还是头一回，因此充满了成就感。她下意识地没有往学校里走，而是停在了原地，等待霍知程和自己说点什么。
霍知程摇下车窗，伸出右手，对束白说道：“那么下次再见了，小妹妹。”
霍知程的车消失在北方初夏的暮色里，束白握着手心的余温，怀着即将满溢出来的少女情怀小跑回宿舍。她正要跑进宿舍大门，背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束白！”声音急迫而凌厉。
束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平时几乎没有交集的曹曦月。曹曦月看起来有一点慌张，不见了平时不疾不徐袅袅婷婷的样子。
“束白，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的车？”曹曦月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想到连曹曦月也看见了，束白心里少女的虚荣心渐渐膨胀起来。她努力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噢，是我叔叔送我回学校。”
“你叔叔？霍知程是你叔叔？”曹曦月瞪大了眼睛。
束白点点头，回答道：“是啊。”但转念一想，束白立即发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霍知程又没有下车，曹曦月怎么就知道车是霍知程的？束白全身的理性分析技能被积极地调动了起来，再加上女性特有的无比敏锐的第六感，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曦月，你也认识他吗？”束白不动声色地问道。
曹曦月不回答，反而继续问道：“你和他又怎么会认识呢？他以前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以为我们学校他就认识我一个。”
束白平静地回答道：“我和他是老乡，我们很早以前在一个颁奖晚会上就认识了。他让我帮他翻译点东西，没有别的事。”
曹曦月听到这里，略微放下心来。两个人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出门在外前辈关心关心后辈也是很正常的。加上束白长着一副书呆子小土妹的样子，再让人放心不过了。曹曦月断定束白并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心里松了一口气，开始为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的表现道歉：“不好意思啊束白，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和他，也不太熟，就是纯粹好奇。对了，今天就你们两个人吗？在哪里见面？吃饭了吗？”
曹曦月的一连串问题更是印证了束白的猜测。看来黄雁南八卦中的女主角，那位和霍知程有某种特殊关系的女孩非曹曦月莫属了。束白想，自己刚刚用智慧在前一场与陈嘉怡的对抗中占据了上风，此时对抗曹曦月，更是不在话下。束白拢了拢刘海，摇摇头说道：“不，还有一个在燕北舞蹈学院学民族舞的女孩。我到的时候他们俩都聊了好久了，听他们说还要一起吃饭呢。我说晚上有课，着急回来了。他们俩应该现在去吃饭了。”
“跳民族舞的女孩？”曹曦月原本放松的心又一次紧张了起来。
束白点点头，继续说道：“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漂亮的人，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身材又好，走路姿势又挺拔。看来学舞蹈的女孩就是不一样，人群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说完这句话，束白故意停顿了一下，悄悄地观察着曹曦月的表情。她知道，要想使一个人感到挫败，面对面的羞辱和打击往往不是最有效的，况且这种做法只适合泼妇和无赖。最有效的方法，是当着对方的面狠狠夸奖与对方有利害关系的第三方。对第三方的夸奖，从某种意义上就成了对对方的贬低。束白有意在曹曦月面前大肆夸奖陈嘉怡，一句话也没有针对曹曦月，却足以让曹曦月心情郁闷如坐针毡。
曹曦月果然一下子急了，抓住束白的手腕，问道：“他们一起去吃饭了？你确定吗？”
束白耸耸肩，回答道：“要不然你自己去问一下他好了，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噢，不，我当然是没有的……我先去上课了。”曹曦月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匆匆找了个理由离去。但那双似乎含了一眼眶眼泪的眼睛，束白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曹曦月落荒而逃的样子，束白心里竟生出了几分胜利者的快乐。这个一直以来在学校里因为长得漂亮而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女孩，竟然也有失落掉泪的时候。束白知道，曹曦月平日里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曹曦月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她们喜欢的原来是同一个人。是啊，其他人怎么可能相信呢？束白这样貌不惊人的学习机器，居然第一次恋爱就选了如此高难度的人选。
束白知道，在恋爱中自己选择了hard模式。她面临的竞争对手，是N个漂亮的女孩。和她们的美貌相比，自己单薄得像是一张纸。她是平凡的，但她又是特殊的。她有着那些漂亮女孩没有的智慧，霍知程需要这样的智慧。
束白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在宿舍里换下了那条连衣裙，套上自己熟悉的宽大T恤去上课。她轻快地走下宿舍楼，穿过图书馆，在快要到达逸夫楼的时候，看见旁边的花坛旁有个女孩背对着杉树打电话。女孩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仿佛是在哭泣。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有其他女生的。你骗我！”虽然对方压低了声音，但也能听得出来是曹曦月。
“吵吧，吵得越厉害越好。”束白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坛。她想，自己不过是扯出一个线头，冲进去胡搅蛮缠的是她们自己。
此时束白的心情更加明朗了。孟紫葵那种浮于表面的恋爱方式，她看不上。真正有智慧的人，是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所有付出的努力的。至少，在这场一对多的比赛里，束白相信自己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开局。
第14章 “孟紫葵，你的尊严呢？”
孟紫葵的夏天在炎热的燕外女生四号宿舍楼里度过。为了降温，她把风扇开到最大，对着脸呼呼地吹着。在这个夏天，她才明白故事里为了美丽而忍痛用尾巴换取双腿的小美人鱼有多么不容易。手术据医生说是很成功，从最初包着纱布从医院里回来，到现在差不多快要消肿，她感觉自己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麻药过后的疼痛和肿胀，银行卡账户瞬间变成零的不安感，瞒着家人做整形手术的担忧，都抵不过对美丽的渴望。孟紫葵深信，第一等的美女和第二等的美女之间有本质的差别。既然现代医学已经给出了一条可能的上升途径，那么她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孟紫葵手术后憋了一个多月，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发张自拍了。她给自己仔仔细细化了一整套全妆，之后熟稔地调好角度，拍了一张最能展现自己医美成果的照片。经过几轮精心美图之后，满怀期待地发到了朋友圈。她深思熟虑，配上了一条看似云淡风轻的文案：“夏天的风和夏天的我”。也许是医美技术高超再加上美颜滤镜加持，照片中的孟紫葵俨然一副脱胎换骨的样子，与当时流行的某个小网红颇有几分相似。如果说以前的孟紫葵在五官上还有一些小小的硬伤，那么现在的孟紫葵已经把这些硬伤都生生磨平了。虽然丧失了几分原本青涩的可爱，但看起来的确更符合当下流行的审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