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隐有些头绪,但是又不确定,她觉得许亦潮大概是后劲上来了?想要报复孟津予和梁茉莉,所以想出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
“你需要什么意义?”
这份邀请那么突然,可他却全然不提自己的动机,这让席悦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许亦潮想跟她谈恋爱,就是为了报复!
思及此,席悦主动劝解:“你这样做,是影响不了他们俩的。”
人家早就搂搂抱抱亲亲了,甩掉他们俩这两个包袱之后,说不定已经确定关系了,怕是在这边翻出花儿来,人家也不会投过来一点点关注吧。
她的目光直白,心思实在过于好猜。
许亦潮嗤笑了声,作出一副完全没想到的样子:“你心眼挺多呀,谁说我是为了他俩?”
他越是这样说,席悦就越觉得他在嘴硬:“那你是为了什么,突然让我做你女朋友,总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昂。”许亦潮把头扭了过去,“就是想谈恋爱了。”
“你不是刚分......”席悦嘟囔了一句,“那你想谈恋爱为什么不找别人?”
“找你不行?”
“......我又不想谈。”她又不想报复别人,而且她刚分手呢,怎么可能有心思谈恋爱?
“先谈三个月试试都不行?”
“不行。”
许亦潮笑了下:“我不配当你男朋友?”
席悦哽住:“话也不是这么说......”
“还是你分个手必须得守孝三年?”
“......你有病吧。”
鸡同鸭讲了好一会儿,席悦觉得自己原本清晰的大脑被他搅和得有些糊涂。
“请你诚实回答我——”她面容严肃。
许亦潮叠着腿,投来他特有的松散目光:“还要怎么诚实?要不我挑个雷雨天站外面跟你说,撒一句谎就让雷劈死我?”
“......”
游戏中的NPC还有个明显的特征,废话太多,重点模糊。
“我现在是在很认真地跟你讲,”席悦端正了一下坐姿,企图向他传递正经点的信号,“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现在不想谈恋爱,不止是现在不想,未来的两三年都不太想,你那个什么三个月的恋爱计划,还是找别人配合吧。”
她正经的样子搞得还挺聪明,可惜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被提前预判。
“行吧。”
许亦潮靠向椅背的肩微微塌陷,情绪肉眼可见地回落,一副“我懂了”的样子,沉默着,沉默着,然后说出了一句话——
“你也觉得我没那姓孟的好。”
......?
看着他这副颓丧的样子,加上说话时的低迷语气,席悦登时陷入了迷茫当中。
“......唉呀那个,”她忍不住挠了下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没他好,我才不答应的,是那个,怎么说呢,就是我现在挺怕谈恋爱这些事情的,可能是有心理阴影了吧,而且我想着,其实你也不应该再去纠结这些事了,我们都......”
——应该向前看,不应该浪费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这么有智慧的话,可惜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吹蜡烛的时候,”许亦潮抬眼看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许了什么愿?”
席悦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嘴唇张了张,回忆的过程里整个人好像又陷入到当时的情绪中,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很难形容,好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同时又淋了一场雨,要不是许亦潮为她燃起一簇小火苗,让她感受到了丁点儿温情,那个夜晚大约会永久烙印在她的心里。
“我许愿,能快点开心起来。”
“哦。”许亦潮转过去,“实现了吗?”
席悦懵然点头:“我现在好多了,所以应该是......实现了吧。”
不只是好多了,完全是想开了。
她是个很容易就能想开的人,若是不能,当初也不会那么快就从母亲因病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这世界上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事,要是整日不服,试图对抗,那日子过得是想象得到的辛苦。
“这也是我的愿望。”许亦潮恍然地勾了下唇角,平静目光似乎裹藏漩涡,让人瞧着就微微恍神。
席悦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
要是钟若缇在这里,只消看上许亦潮一眼,便会跟她做出同样的推断,这样一副充满破碎感的样子已经足够说明情况,更别说他安静坐着,宁静晚风又烘托出了几分寥落,活脱脱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小狗。
所以,她前几天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在意?
心中的念头在天人交战时,奥利奥玩累了,尾巴耷拉着走回到两人脚边,与此同时,许亦潮也起身了——
“很晚了。”他开口时嗓音也是疲沓的,“回去吧。”
“哦哦......”席悦也站起来。
俩人一前一后往家走,大约是心理作用,席悦总觉得那道挺拔的身影有些哀戚,奥利奥不知被什么吸引,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人一狗走向楼道,许亦潮率先一步踏上台阶。
他去按电梯,席悦按密码。
门开的一瞬间,有两排灯管骤然亮起,照亮整个玄关,红木长柜换成了浅色矮柜,柜子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鱼缸,灯光明亮,色彩绮丽......
席悦握着门把手回头,感应灯亮着,橘色光芒将许亦潮的眉眼勾勒得越发立体,只是轻轻眨眼,睫毛就投下了一小块天然阴影。
“还不进去?”他挑眉看过来。
席悦抠着掌心:“你让我帮你的忙,我需要考虑一下。”
许亦潮唇线抿直:“考虑多久?”
席悦抬眼:“一周?”
“一天。”
“那不行。”她觉得许亦潮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三天吧。”
“好。”
“那我进去了。”
房门关上,许亦潮眉间一松,懒散地抻了下肩。
你想要开窗,就得先装作要掀屋顶。
嗯,鲁迅先生诚不欺我。
-
席悦说是要考虑,其实也掰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站在朋友的立场,她是愿意帮助许亦潮来演这出戏的,毕竟他曾经那么多次对她施以援手,席悦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可站在这桩四角恋的当事人之一的立场来说,她又很不想重新搅和进去,许亦潮的想法并不明确,他想报复到何种地步,意图达到什么目的,这些都是她还不清楚的危险因素。
想也想不明白,问也没个能问的人。
钟若缇要是知道,只会拍手叫绝然后忙不迭劝她答应,毕竟她那什么“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之类的言论,让她始终觉得跟许亦潮谈到就是赚到,更别说还能打击到她口中那对狗男女了。
迷迷糊糊地度过了两天时间,席悦一直在躲着许亦潮。
那个三天期限一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让她心神不宁,寝食难安,更折磨人的是,私事已经够让她心累的了,可工作上也不太顺利。
代泽让她细化剧本,她提交了结果,然后就迎来了入职后前所未有的一次巨大打击。
依然是没有程序常识的问题,代泽将她有问题的剧本情节标注出来,在微信上一条一条跟她讲解。
——设计场景前要先考虑是否能通过unity或者UE4配置出来,这个水中逃生你觉得能实现吗?
——不要有太多意识流写法,无法落实到画面中的情节就是多余的。
——基础的技术逻辑和美术设计,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
席悦一开始还能态度诚恳地应下,表示自己明白了,然而随着他越批越多,越说越狠,她能回复的字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挫伤,代泽转头看她,镜片亮光在眼角闪过,席悦也转过上身看过去。
四目相对,各自沉默了两秒。
代泽嘴唇翕动:“加油。”
错愕突袭,席悦愣了一瞬,这是她听过最生涩的一句加油,可它从代泽嘴里说出来,想必已经是尽力了。
“谢谢。”
代泽的皮肤很白,轻微颔首时,能瞧见他镜框下高耸的鼻梁,薄薄的皮,隐隐的凹,正是钟若缇所钟爱的清冷斯文系帅哥。
收回视线,席悦搁在膝上的手默默握拳,也是说给自己听:“我会加油的。”
这句没有得到回应,代泽已经转身看向电脑。
席悦开始修改剧本问题,昏天黑地地忙到中午,直到方迪过来找她下楼吃饭。
等电梯时没看到静姐,席悦随口问了一句:“静姐不吃吗?”
“静姐两个女儿一起生病了,她今天请假没来公司。”
席悦有些意外:“她有两个女儿?”
“我没跟你说过吗?双胞胎。”
“哦。”席悦看向电梯数字,“两个小孩照顾起来一定很辛苦。”
“那你可猜对了。”
方迪说到这里,俨然打开了话匣子,电梯开了,她拉着席悦走进去,然后愤然开口:“那俩孩子都是静姐一个人带的,你不知道她老公多贱,赌狗,倾家荡产都戒不了的那种,不但把他们的婚房卖了,连他自己爸妈的养老钱全部偷走了,静姐离婚基本上也是脱了几层皮,现在还欠一屁股债呢,俩孩子全都她带着,我看着都累。”
席悦听得揪心:“那她前夫现在不会来纠缠她了吧?”
“怎么不纠缠?之前静姐找的工作都被他上门搅黄了,撒泼打滚就是要钱。”方迪叹了口气,“之前也来过我们公司,差点闹到报警。”
电梯门打开,俩人先后走出办公楼,这栋楼里公司不多,但员工还真不少,正值饭点,人流蜂拥而出,看着也声势壮大。
席悦被方迪挽着落在最后面,看了眼前方乌泱泱的男同事们,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心有余悸地问:“为什么报警?”
席悦有个小姨叫谭蔷,和她母亲谭玫只相差两岁,也是很早就离婚了的单亲妈妈,印象里那个小姨夫就是爱打麻将,把家里的家具厂都输进去了,小姨才下定决心要离婚。
席悦很早就没有妈妈,小姨对她很是关照,她十三岁第一次来月经,那时候就是小姨教她如何使用卫生巾,怕她无措害怕,还将她接到家里去过了一周。
席悦对这种温柔又强大的女性有种天然好感。
“就那赌狗又想如法炮制呗,找静姐要钱,不给就告到老板那,污蔑她作风有问题,逼公司开除她。”方迪时不时停顿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细节,“但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静姐前夫是什么样的,早就有心理准备了,那天他刚到楼下许亦潮就收到消息了,领着一群人去电梯口堵,都没见着静姐面呢,那赌狗就被带到楼道里,被打一顿之后老实了。”
她说得绘声绘色,席悦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虽然她刚来公司不久,可还是感受到了凝聚力,大约白手起家困难重重,大家同舟共济时已经考验过真心,席悦觉得这家公司有一种别处没有的和谐与团结。
“那许亦潮他们是之前就认识静姐吗?”她又问。
方迪将魔术贴重新取下,固定好刘海之后才开口:“静姐就是我们写字楼保洁沈姨的女儿,之前许亦潮撞见她在楼道里抹眼泪,一问之下知道了这个情况,正好当时公司要招会计,他就让静姐过来了。”
席悦颇为意外,又难免动容:“那他还挺好的。”
这件事虽然听着匪夷所思,但细究下来,确实像许亦潮能干出来的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跟武侠小说里的游侠一般,很符合他的气质。
说话间,一行人过了马路。
好运面馆的门头换了新的,黄底红字看着很是喜庆,第一波抵达的人已经进店,方迪生怕座位被占光,拉着她一路小跑,边跑还边说:“他一直就这样,滥好人一个,最喜欢拯救走投无路的人”
话音落下,方迪走进面馆,离玻璃门最近的那桌就是他们公司的男同事,他们看到她,乐呵呵地开玩笑问迪姐那么着急是不是要请客,方迪翻了个白眼——
“我请你姥姥!”
席悦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想,方迪也算个至情至性的人,虽然她对这公司的大部分都不满,整日吐槽,可想来总是有那么一小部分打动了她,她才会这样心甘情愿地成为这个集体的一份子。
譬如她刚刚所说的,公司全体出动在楼道里群殴静姐前夫,席悦大概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方迪一定是打头的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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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好要吃的东西,席悦在椅子上坐下。
上午在忙着改剧本,钟若缇还缠着她聊八卦,她一时嫌烦,把手机开了勿扰,这会儿等面上来的间隙,席悦将勿扰模式关闭了。
锁屏后刚要放回桌面,手机就疯狂振动起来,按下接听,席青泉的声音火急火燎得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