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里,没有任何医护仪器。
只有宁远,神色呆滞地坐在那里。
佣人将背上的人放到车里的担架床上。
宁远颤抖着手,将白布盖上:
“出发,去火葬场。”
“告诉那些记者,祝肴路上抢救无效身亡,已当晚火化。”
-
此时,霍宅。
天色已彻底黑沉。
但草坪上依然觥筹交错,宾客们欢声笑语,热闹喜庆。
不胜酒力的沈时搴在午后,就回云枫苑昏沉睡了一下午。
再醒来时,望向窗外,已是明月澄澈。
他按了下还有些疼的额角,起身,简单洗个澡,换上一身休闲常服。
洗完澡,用吹风随意吹了吹头发。
余光扫见墙上的贴着的大红喜字,心里愉悦地哼起了歌。
沈时搴慵懒地扬唇,拿起手机,准备问祝肴现在在哪里。
他下午迷迷糊糊时,听见他妈说,祝肴要怎么怎么样……
估计是陪着他妈去陪沈家长辈了吧。
沈时搴一点不担心她与那些长辈在一起,他的沈太太性子乖软,不光招他喜欢,也最讨长辈疼爱。
想起祝肴,沈时搴唇角眉梢的笑意,便怎么都收不住。
沈时搴懒洋洋将手机解锁。
几条新闻推送,弹了出来。
【沈氏亲家失火,沈太太新婚夜重度烧伤!多图慎点!】
【太子爷新婚夫人送医途中抢救无效身亡,已火化】
-
几辆车逐渐在黑夜中开向郊外。
这一路人迹罕至,满目都是野草。
没多久,车到了一栋别墅前。
两盏不太明亮的路灯下,霍老爷子正等在门口。
他负手而立,佝偻的身姿有几分年迈的苍冷。
但浑浊的目光中,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睿智与锋芒。
车停,谢名下了车。
祝肴从中间那辆车里被押着出来,两个全副武装戴着黑色头套的男人一左一右在她身旁。
“将她带去三楼,当着老大的牌位旁……”霍老爷子嗓音很沉:
“杀了她。”
“是!”两名黑衣男人点头,将挣扎中呜咽说不出话的祝肴,带进了别墅里。
霍老爷子上前,拍了拍谢名的肩膀:“小谢,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老爷子言重,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谢名平静道。
“好,”霍老爷子很欣慰,“来,跟我进来……”
霍老爷子转身进别墅。
谢名跟在他的身后。
这栋别墅很大,五层高,单层也有近两千平。
迈入一楼,门口两句持枪的黑衣男人立马收枪站正。
霍老爷子边走,边说道:“十年前,那么多小孩儿,我只看上了十个,其中也就只有你最优秀,每一项考核都能咬牙坚持下来。”
“三年前,我前后派了数十人去应聘老四的助理,也只有你入了他的眼。”
“谢名,你很优秀。”
谢名低头恭敬道:“十年前,是老爷子收留我,我自当竭力为您效力!”
两人迈入二楼。
二楼有很多电脑,很多监控屏,上百人平静来来去去,忙中有序。
“这里,就是千影府的核心,以后……”霍老爷子停步,将一把钥匙交到谢名手中:
“这里就交给你了。”
“等我不在了,你就带着千影府的人,为老四效力。”
千影府,是霍老爷子从年轻时一手组建。
共3000人左右,分为60个小队,每个小队50个人,每个小队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以也避免了会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这是一个严密且能力卓绝的组织。
也是霍老爷子最大的一张底牌,最强大的后盾。
唯一能同时联络整个千影府众人的地方,便是这栋别墅。
但霍老爷子谨慎起见,不被老四找到,这十几年来,只电话联系,再没踏入这里一步。
“是,老爷子。”谢名收下了这把钥匙,这是唯一一把能打开这栋别墅所有房间的钥匙,也代表了千影府的最高指挥权。
“我已老了,这十几年来,千影对我唯一的意义,就是在合适的时机杀了叶行泱……”
霍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
“可惜,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明白,老四是绝不会放弃叶行泱的,甚至她还勾引了时搴,真是孽缘、孽缘!”
“不过,现在她在楼上,应该已经死了吧?终于一切了结了……”
霍老爷子话音刚落。
“砰”——
楼上传来一声枪响。
霍老爷子站定,往楼上看了一眼,脸上是一脸畅快轻松。
这么多年。
终于了结。
谢名也往楼上看去,“老爷子这么多年,深谋远虑,着实不易。”
-
几分钟前。
祝肴头上戴着头套,嘴也被封住。
被两个男人押着,跌跌撞撞上了楼。
她努力挣扎,却根本没用,两个男人的力道根本不是她能抗衡。
进了一间房后,祝肴头上的头套被取下。
房间里昏暗,只有她正前方的一个牌位前,有两根烛火在燃烧,发着微弱的光。
“跪下!”
一个男人踢了祝肴一脚,让她倏然腿一软,跪了下来。
下一秒,一把枪抵上她的后脑勺。
男人凶狠道:“给我家霍总磕三个头,然后就下去见他吧!”
冰冷的枪口,让祝肴浑身僵硬。
面前这个牌位上的霍总是谁!
刚刚说话的声音,她听出是霍老爷子,他为什么又要杀她!
谢名为什么会是霍老爷子的人?
妈妈为什么会配合谢名,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人?
而妈妈……现在又怎么样了?
诸多问题像杂乱的线团,在祝肴的脑海里混乱不清。
“磕!”
男人恶声道。
祝肴说不出话,却倔强地没动。
死?
死亡可怕吗?
刚才妈妈倒在她眼前时,她头痛欲裂,脑海中有些奇怪的画面闪过。
她好像见到一个小女孩儿拿着菜刀站在厨房里。
又看见她在半空口坠落。
那时的画面里,那个女孩知道即将迎来死亡,但却一点没怕,反而只有期待……
死亡好像也不可怕。
祝肴现在脑子里乱得像浆糊,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可能挣扎逃脱,慢慢闭上了眼,准备迎接无法逃避的死亡。
“好你个臭表子!就是不动是吧!那你下了地狱再当着霍总的面磕头!”男人凶恶的声音响起。
接下来是枪上膛的声音。
但在这一秒。
祝肴突然睁开了眼!
她不想死。
她想和沈时搴在一起一辈子!
“砰”——
身后,枪已响。
祝肴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停止。
她为什么没有感觉痛?
祝肴缓慢转身,侧眸看向身后。
在她身后,原本拿枪的男人,已中枪倒地。
而押送她的另一个男人,收了手上刚开火的枪,摘了他脸上的黑色头套。
男人原本清朗的脸庞上,是风霜和历练的痕迹,也有了男人应有的坚毅深刻的轮廓。
只是面对祝肴时,他笑意依然温旭爽朗,声线是对她绝不变的温柔:
“祝肴,好久不见……”
祝肴的眼睛缓慢瞪大。
王亦!
第210章 走不了
王亦蹲下身,动作快速地替祝肴解开身上的束缚。
祝肴惊声道:“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说来话长,等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细说。”王亦将祝肴扶了起来,往门外走。
两人刚走到门口。
突然屋内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王亦转头一看,是刚才没死透的男人,按响了恰好在他手边的电铃。
男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虚弱笑道:“谁把你安插进来的!可惜,你能混进来,可绝对混不出、出去……”
男人断了最后一口气。
楼下,已经响起声音。
“三楼有情况!”
“快上去!”
“有外人混进来了!”
王亦拉着祝肴赶紧退回屋里,将门锁上,“祝肴,别担心,我们只要能撑几分钟就可以!”
“好!”祝肴点点头。
她虽不明白为什么王亦说他们只需要撑几分钟。
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可时间仿佛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门“砰”得一声被大力踢开。
几个持枪的男人瞬间冲了进来,举枪对着屋内的人。
王亦手里只有一把枪,他手拿着枪,将祝肴紧紧护在身后。
祝肴迈出一步,高桃清瘦的身躯反将王亦挡住,“你们要杀的人是我,我不反抗,但你们放走我的朋友!”
“走?祝肴,你们谁都走不了……”霍老爷子缓步进来,嗓音沧桑。
谢名跟在霍老爷子身后,一同进入室内。
“你为什么要杀我?”祝肴抖着声线问。
眼前的人是沈时搴的爷爷,在这段时间里,她甚至还想能在他眼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可她刚才,却亲耳听见他冰冷地说“杀了她”。
霍老爷子牵动唇角,笑容被岁月雕刻,却依然声音凌厉:
“将死之人,不必知道。”
霍老爷子不想见她,甚至不想看她一眼,也不想跟她多废话一句。
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折磨了他的小儿子的前半生。
她是孽缘,也是妖精,更是他恨不得一刀刀凌迟的恶女。
这么多年来,老四都是因为她,才和他有无法解开的隔阂间隙。
但既然他都上来了,也不介意亲手杀了她。
“叶家,终于要干净了……”
霍老爷子说完,拿过身边人的一把枪,缓慢上膛举起,对准祝肴……
下一秒。
一把枪突然对准霍老爷子的太阳穴。
霍老爷子怔住,不可置信地侧眸看去:
“谢名!你……”
是谢名,拿枪指向了他!
谢名脸色一如既往冷漠,“老爷子,别动,别逼我开枪。”
祝肴看向谢名。
她原本想不通的事,现在更想不通了。
屋里的人在震惊后,纷纷举枪向谢名。
“你是老四的人?你是他十年前就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霍老爷子嗓音沙哑颤栗,却随后苦笑道:“不愧是我儿子,不愧是我的儿子!有种!有种啊!”
“所以,以前你告诉我的所有消息,包括她的身份,也是老四让你告诉我的?”
“是。”谢名点头。
霍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查叶蓉,一年前,他就快查到祝肴的真实身份。
霍宵知道瞒不住,干脆让谢名将祝肴的真实身份告诉了霍老爷子。
也是在一年前,霍宵怕霍老爷子忍不住动手,将祝肴以替身女朋友的身份,放在身边。
“好啊好啊……”霍老爷子笑意苦涩,握枪的手逐渐变紧。
谢名眉目微沉,将手上的枪更抵紧一分,“老爷子,别动,我真的会开枪。”
“是吗?老四可以反抗我!但他难道还真要杀他老子不成!”霍老爷子颤着声音吼道。
“爸……”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霍老爷子回头看去。
霍宵高大挺拔的身姿出现在门口,低哑而沉的声线平稳没有起伏:
“爸,谢名是跟了我十二年,但他不是我的人。”
“他是泱泱的人。”
“你轻举妄动,他真的会对你开枪。”
泱泱,自然是指叶行泱。
霍老爷子神色骤然苍白。
屋里突然冲进十几人,将原本屋里的人尽数控制住。
霍宵深邃的眸只扫了角落怔愣中的祝肴一眼,又淡淡收回。
他看向霍老爷子:“爸,这栋别墅里,现在已经全是我的人,以前的事,到此为止了,好吗?”
霍老爷子沧桑的嗓音微抖,浑浊的目光里是兵败如山倒的绝望,是多年筹谋成空的悲哀:
“老四,你真能沉得住气啊!”
他等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杀叶行泱。
老四等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拿下千影府,拿走他最后一张底牌,也彻底断了他杀叶行泱的可能。
以后的叶行泱,在霍宵的保护下,再没有人有能力动她了。
“王亦,带肴肴下楼。”霍宵平淡道。
“是,四爷。”王亦点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祝肴跟在王亦的身后,一步步往前走。
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只有祝肴在状况外,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不懂。
她走到门口,霍宵正站在门前。
她仰头看向挡在她身前的人。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对视,祝肴这才发现,霍宵的两鬓边,竟然有了白发。
他明明才27岁,怎么会有了白发?
她还没仔细想,霍宵已经让开了路。
祝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清晰闻到他身上冰冷瘆人的血腥味,不知是从他身体哪里散发出的。
祝肴拧了拧眉。
她已迈出了门,肩上突然落下一件西装外套,身后响起霍宵沉冷低哑的嗓音:
“肴肴,夜凉……”
在这几乎人人手里握着枪的房间里,在这气氛紧绷的氛围中,霍宵只对她说:
“小心感冒。”
霍宵的声音很哑,透着浓烈的疲倦,还有分不易察觉的虚弱。
祝肴没有回头,将肩上他的西装拿开,放在一旁的衣架上:
“小叔,时搴不会同意我披其他男人的衣服。”
身后的霍宵,没有了回音。
祝肴快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快到楼梯口时,她回头看向房间里。
她看见霍宵朝房间里的牌位跪下。
霍老爷子似乎还在说什么,但祝肴已经听不清。
祝肴收回目光,过速的心跳依然没有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