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监测仪曲线变得紊乱,发出急促的“嘀嘀”警示声。
“霍宵!”祝肴站了起来,神色慌乱。
霍心瑜知道弟弟这是要走了,哭着扑在他身上:“老四,你放心去,别有牵挂,你放心去……”
“宁泱泱!你快过来!”祝肴回眸,眼眶骤然通红,瞧向门口一脸平静的宁泱泱。
如果这是霍宵最后的一刻。
他最想陪在他身边的,一定是宁泱泱。
心电监测仪越发急促。
祝肴想让出位置给宁泱泱,将自己的手从霍宵手中抽走……
可突然。
她的手被霍宵紧紧握住。
祝肴刹那一怔。
霍心瑜也瞪大眼,坐直身体。
霍宵缓缓睁开眼。
他的双眸淡而无神,气息虚弱至极,手却紧紧握住祝肴,一字字道:
“姐,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将她交给任何人。”
霍心瑜颤抖着唇瓣,怔了几秒后,才回过神大声喊:
“医生!医生!快来人!他醒了!”
这四天里,霍宵一个人漫无人烟的荒漠中走了好久。
他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双脚已经溃烂,头顶的烈日让他昏昏沉沉。
有一只秃鹫,高高盘旋在上空。
仿佛随时等着将他的尸体吞噬殆尽。
他整整走了四天,终于听见了姐姐的声音:
“你放心去。”
“你交给姐姐。”
“这是命运,无法改变的命运!”
他实在撑不住了,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身体一点点往下陷入滚烫的沙堆。
可以放心将她交给姐姐吗?
真的撑不住了。
闭上眼,身体逐渐下坠,秃鹫迅速逼近他。
可突然,他听见前方传来一声高喊。
“霍宵!”
那是肴肴。
是他的肴肴。
霍宵在沙漠中猛地睁开眼。
他怎么可以放弃。
又怎么可能放心,将肴肴交给其他任何人。
他已与命运抗争十几年。
命也好,运也好,终将成为他踩在脚底的手下败将。
第169章 见面
好多人围向霍宵的病床。
祝肴被挤到一边。
她还没从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里回过神。
往后退,靠墙站着。
手突然碰到冰冷的触感,是宁泱泱的轮椅。
祝肴低头看去。
宁泱泱注视着病床上的霍宵,泪水从眼里平静地落下来,眼底有超脱一切的淡然,却又悲悯至极。
这神色太过复杂。
祝肴看不懂。
-
霍老爷子的病房里,霍心瑜哼着小曲削着苹果。
才醒过来的霍老爷子有气无力地靠在病床上,又一次问道:“你真没骗我?老四真醒了?”
“真醒了!”霍心瑜递过去一块苹果:
“前天上午十点醒的,虽然只清醒了半个小时便又昏睡过去了,但医生说各项身体机能都在慢慢恢复正常,已经彻底脱离生命危险。时搴在老四那儿,等会儿老四醒了后我们再一起过去瞧他。”
“那就好,那就好。”霍老爷子点点头,终于放下了心,可想起那天订婚宴的事,又无奈,“你说那天事情闹得,这……哎……”
“没事,虽然办得不是很完美,但已经办完了,也就算完成一件大事了。爸,你就别太操心了。”霍心瑜宽慰道。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能不操心,你们再大也是我的孩子。”
“知道知道,知道你对我们好。”霍心瑜笑着说,像哄着一个老小孩儿,“不过老四他早已经是霍宅的顶梁柱了,你连他都不放心,连他的事都操心?老四最有分寸,也不会为这些虚无的订婚仪式办得好不好而不高兴,你就放心吧。”
霍老爷子叹了声:“咱们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喜事了,老四又对泱泱喜欢这么多年,结果闹得人尽皆知,成一堆烂摊子。”
“就咱们霍家的名头在那儿,谁敢说这是烂摊子?郑叔已经安排妥当了,而且哪家大门大户的不出点事儿?来的宾客也不会多嘴说什么。”霍心瑜一口咬下手中的苹果。
挺甜。
霍心瑜就这个性格,一切都懒懒散散不所谓。
霍老爷子知道女儿的脾性,撇撇嘴,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被劝慰道:“老大不在了,老二又远在京市,你也是不着调的性子,就老四一个人撑着霍氏,我以后走都走得不放心。你说说,怎么能不操心你们?”
霍心瑜扯唇,嘟囔道:“得了吧,你把自己身体照顾好,我们都谢天谢地了。”
“我那天还不是被气的,我平时身体好得很。”霍老爷子哼哼唧唧。
霍心瑜正还想说什么。
守在霍宵病房的沈时搴打来电话。
霍心瑜赶紧接了起来。
沈时搴:“小叔已经醒了,你和爷爷现在过来吗?”
还不等老爷子表态,霍心瑜赶紧道:“来来来!”
霍心瑜扶着霍老爷子下床。
-
原本紧闭的病房,再一次被推开。
医生匆匆忙忙进入霍宵的病房。
吴月溪一看这阵势,就笑笑道:“看医生轻松的表情,应该是霍宵他又醒了。”
祝肴点了点了头。
她余光扫见熟悉的身影,下意识看去。
是霍心瑜。
此时霍心瑜搀扶着一位老人。
祝肴在订婚宴上,是第一次见他。
霍老爷子。
霍氏之前的掌权人。
这位精神尚好的老人,面目温慈,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戾气。
祝肴不知为什么,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的身上。
霍老爷子经过她进病房时,也朝她瞧了一眼。
两目相对间。
霍老爷子目光微冷。
这是沈时搴的爷爷,以后也将是她的爷爷。
祝肴正想回以一个微笑。
却听霍老爷子和蔼笑着道:“月溪,怎么你也在这儿?”
原来霍老爷子注意到的,是吴月溪。
“霍爷爷,四爷住院了,我也有空,就来了。”吴月溪站起了身,温婉端庄地回道。
“月溪有心,有心了。”霍老爷子满意地进了病房里去。
霍老爷子进去没多久,郑管家便给里边的四人送去晚餐。
又过了一个小时后,郑管家扶着霍老爷子回病房。
沈时搴出来,坐到祝肴身边。
他身上浅淡好闻的香气,顿时也跟着靠近,随后将头轻轻倚上祝肴的肩膀上。
两人都没说话。
彼此都知道对方最近有多累。
霍老爷子和霍宵相继醒来,沈时搴和祝肴都能彻底放下了心。
“沈太太,”沈时搴将头往祝肴颈窝里又靠了些,声线散漫道:“明天我哪里也不想去,我们就在小院里呆一天好不好?”
“好。”祝肴点了点头,侧眸往肩上瞧了眼。
只能看见沈时搴的发顶。
“那明天你炒什么菜给我吃?”沈时搴声线惫懒地问。
祝肴轻轻抿了抿唇,“我也只会些家常菜,要不然明天我们在小院里摆上烤架,自己做烧烤?”
“好啊好啊!我也来!”吴月溪一听,立马就馋了。
吴月溪话音刚落。
霍心瑜从病房里出来。
看见门口的场景,顿时一愣。
小侄子还真是一点不避讳……
霍心瑜笑了笑,朝他们走去,对祝肴道:
“肴肴,老四想单独见见你。”
祝肴站起身,轻轻点头,“好的。”
沈时搴清冷眸里闪过微不可察的一点慌。
该来的还是要来。
小叔本就对祝肴常常纠缠放不下。
救命恩情。
以后只要用这个,会比小叔威逼利诱更容易拿捏祝肴,让祝肴心里满怀愧疚地听他的话……
甚至恩情会慢慢发酵。
破镜重圆的戏码,也不是不可能。
救命之恩,太重了。
“我先进去,应该一会儿就出来。”祝肴回眸对沈时搴道,随后跟随霍心瑜往里去。
刚走一步。
手腕却突然被沈时搴拉住。
祝肴又回头。
沈时搴扯了扯削薄好看的唇,笑意很僵硬:“祝肴,明天我们会在小院里吃烧烤,对吗?”
“嗯,如果你喜欢的话。”祝肴回道。
“好。”沈时搴慢慢松开她。
修长的手动作散漫地抄进裤兜,拿出他的那份结婚证。
将结婚证放进了祝肴的手中。
沈时搴慵懒笑了笑,“我揣着不方便,先放你那儿。”
祝肴低头一看,神色微怔。
沈时搴怎么随身将结婚证带着?
“好,那我先帮你放着。”祝肴将结婚证放好。
她转身又要走。
手腕却又被拉住。
她再次回头。
沈时搴一张出挑完美的脸上,此时连笑意都没了,唇角僵硬地道:“祝肴,那你……”
祝肴踮着脚尖,吻了上去,打断了他的话。
第170章 疑心
她柔软的手臂勾住沈时搴的脖子,闭上眼,送上她真挚又带着安抚的吻。
吴月溪:“……”
霍心瑜:“……”
吴月溪心里笑嘻嘻,新婚夫妻果然还是如胶似漆。
霍心瑜的心却一点点沉下来。
将沈时搴松开,祝肴掏出刚才沈时搴递来的结婚证,塞到他怀里,声线轻而郑重道:
“我随时都会记得,我是……”
“沈太太。”
说完,祝肴朝着沈时搴扬唇一笑,进了病房。
沈时搴微怔在原地,心口却填满了被祝肴倾灌而来的妥帖的安抚。
原本的不安,和所有的担心顷刻间化为乌有。
随后,沈时搴喉间溢出声轻笑。
祝肴也是学到他的精髓了。
不想听的话,直接吻住他打断。
要不说是学霸呢?
他刚才也是想得太多。
祝肴一次次跟他说过,她不会吃回头草,不会再和小叔有什么瓜葛,他又在担心什么呢?
-
祝肴转身进病房的一刹那,在沈时搴面前刻意让他安心的笑意,已经维持不住。
笑意消失,她精致白皙的脸庞上,纠结又难受。
她自然不会和霍宵再有什么。
可救命之恩,是压在她肩上的山,她得怎么还,才能还得清?
霍宵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见祝肴进来,他漆黑深邃的眸,淡淡朝她看来,平静无温地道:
“肴肴,我想喝水。”
祝肴眉心拧了一瞬,转身走向桌旁,倒了杯水,朝霍宵病床旁走去。
霍宵说的是想单独见祝肴。
霍心瑜转身就想往外走。
可刚走两步,就见霍宵坐了起来。
“老四!”霍心瑜一惊,立马回身,“你赶紧躺下!医生说……”
“医生说我一切都好,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出院了。”霍宵苍白的唇,一字字道:
“坐一下而已,没关系。”
霍心瑜呆在原地。
医生明明说的是……
听见霍宵一切都好,几天就能出院,祝肴暗暗轻舒了声气,将水递给霍宵:
“水。”
霍宵接过,放至唇边浅抿了一口。
他眉峰骤然一蹙,将水杯砸在地上。
“砰”——
水杯碎裂声,吓了祝肴一跳。
也将呆住的霍心瑜给惊醒。
霍宵沙哑的声线平静而沉,隐含着戾:“肴肴,水温这么烫,就递给我喝?”
祝肴回过神来,“对不起,我再给你倒……”
“你果然什么事都做不好。”霍宵突然出声打断。
祝肴往桌边去倒水的步子刹那停住。
霍宵语气冰冷,“我这次也是因为你出了车祸,你就像一个扫把星一样,凡事沾染上你,总是没有好结果!”
“你、你说什么?”祝肴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霍宵。
哪怕是宁泱泱醒后,霍宵都从没说过这么不可理喻的话!
霍宵右腿外侧有一条十公分长的伤口,那是被大货车撞来时,被车内折断外露的尖刺瞬间划过,深入骨髓。
因为他此时强撑坐了起来。
刚换完药的伤口绷裂开,在被子下,鲜血慢慢浸透,缓慢浸没入床单里。
霍宵脸色越发苍白,声线虚弱,却格外地冷:
“今日你伤了泱泱,我本想让那大货车了解你的性命,给泱泱赔罪……”
祝肴站在原地,当听清霍宵说的话时,突然浑身冰凉。
霍心瑜张大了唇,嗫嚅着想开口,可又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咬着牙,缓缓坐到沙发上,抖着手端起水杯喝水,一滴眼泪却掉进了水杯里。
霍宵:“都怪我太仁慈,当时提醒你们加速,想看在你在我身边听话乖巧一年的份上,放过你这次。”
“谁曾想,我的车轮却打滑,让大货车撞上了我。”
祝肴突然无力地笑了声。
竟然是霍宵。
她以为是宁泱泱,却原来是为宁泱泱报仇的霍宵。
原来没有所谓的恩情。
只有霍宵原本想致她于死地的恶意!
“宁泱泱侮辱我,我只是反击,你就要拿我命赔给她!”祝肴脑中涨痛,难受地想作呕。
这几天她不眠不休,守在这病房前,算什么?
祝肴一字字道:“霍宵,你果然是人渣!我以前喜欢过你,是我瞎了眼……”
病床旁的心电监测仪突然发出警报声。
霍心瑜慌忙起身,“祝肴!够了!别说了!”
心电监测仪急促的“嘀嘀”声下,霍宵语气毫无波动:
“肴肴,怪我,是我宠你一年,让你恃宠而骄,觉得可以与泱泱作对了。”
“泱泱对你做的一切,你都该受着。”
“你是又忘记我说过的话?”
“你不过替身而已,认清位置……”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