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几乎是瞬间弥漫整个室内。
祝肴心跳被冻得发冷。
这冷意,不仅是沈时搴身上的。
也有霍宵散发出的。
霍宵缓缓起身,深邃眸底很平静,将戒指从侄子手中的半空接住拿回。
“时搴,你的人?”霍宵垂眸,将戒指装入盒子中:
“什么意思?”
“啪”——
他将盒子关好,揣上,抬眸看向沈时搴。
“小叔看来确实是上了年纪,糊涂了。”沈时搴眸色沉得要命,却依然唇角带着冰冷的笑。
他转身,大步走去打开衣帽间的门。
祝肴搬到霍宅后,沈时搴来住过两晚。
衣帽间拉开的一瞬间,几套男士睡衣赫然炸入霍宵的眼底。
“小叔,这下懂了吗?”沈时搴勾起薄唇,又走到床头,从床头柜中拿出一把小雨伞。
大步走到霍宵面前,将小雨伞扔到茶几上。
沈时搴原本死死克制的情绪压制不住,突然吼道:“小叔,看到了吗!这下懂了吗!”
今日是他大婚,就敢找到房里来抢人!
沈时搴想杀人的眼神藏都藏不住,“小叔,你上门来找祝肴,空着手来的?下次再进她房里,给我们带点礼物,比如小雨伞什么的,我和她用得快。”
睡衣,和套。
当这个东西出现在霍宵眼前时,沈时搴说的所有话,他已听不清。
头脑涌上血压,耳边是爆裂的嗡鸣。
霍宵像是突然又回到在沙漠没日没夜走了四天的时候,喉咙干渴沙哑,周身水分与血液尽失,脚底与腿也支撑不住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肴肴,和时搴?
脑海里的空茫茫一片白色退去,霍宵意识回笼,看向他的小侄子。
两个男人目光相撞。
霍宵很轻地笑了声,深邃眼底一片嗜血的红:
“沈时搴,你是怎么敢的。”
第201章 乐意
“怎么不敢?我沈时搴有什么事不敢!”
沈时搴眸色凝结成冰霜,笑意都透着凌厉,“小叔,你一个来挖墙角的,问我‘怎么敢’?!我倒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敢的!”
霍宵对沈时搴的话,仿若未闻,冰冷的目光,落到了沈时搴身后的祝肴身上。
祝肴睡衣领口宽松,锁骨处有殷红的痕迹若隐若现。
那种像是要将她那块肌肤剥皮抽骨的目光,让祝肴浑身不寒而栗。
祝肴将领口拉紧,转过头去。
霍宵转身,一步步走到沙发旁坐下,脊背往后靠,双腿交叠,拿出雪茄夹在指尖。
他的指尖在抖。
猩红的血丝在眼底像狂躁的火,从眼睛里弥漫,再往五脏六腑席卷,直到彻底将霍宵淹没。
“啪”——
幽蓝色火苗燃烧。
霍宵深深吸了一口,拨出去电话,“上楼。”
对面的谢名应了声“是”。
“霍宵,你要做什么?”祝肴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
霍宵没回答,只看向沈时搴,语调很沉却异常平静:“时搴,你难道忘了你今天就要结婚,是有妇之夫。我早提醒过你不该招惹肴肴。”
沈时搴冷笑。
所以到现在,小叔也还以为他娶的另有其他人。
也对,祝肴的年龄任谁能往那方面想呢。
正好!
“那用不着你操心,我家沈太太也同意我和祝肴同住,她乐意得很。”沈时搴咬着后槽牙,一字字冷笑着道:
“小叔喂我家沈太太喝多子多福汤时,不如亲自问问她!”
沈时搴话音刚落,谢名已到房间门口。
“谢名,今日时搴大婚,我送上一把枪作贺礼。”霍宵垂眸,在烟灰缸的边缘,轻轻抖了抖烟灰,平静道:
“时搴把玩时不慎走火,身亡。”
祝肴浑身冰凉。
霍宵这是……
要沈时搴死!
谢名看了霍宵一眼,平日冷漠的眼底有片刻震惊,但一闪而逝。
他掏枪、上膛、瞄准。
“霍宵!”祝肴站到沈时搴身前,将他挡在身后,声音几乎是抖着道:“他是你侄子!”
谢名的手已放在板机上。
祝肴吓得身体在抖:“霍宵,你冷静点!他是你……”
“我没有这样的侄子!”霍宵厉声道,眸底的血丝散尽,被森然可怖的冷意替代。
下一秒,他骤然起身,拿起烟灰缸朝两人的方向砸去。
砸上他们身后的玻璃!
“砰”——
落地窗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砸碎。
阳光和风一起冲了进来,吹着纱帘晃动。
霍宵眸色冷得吓人:“我三番五次提醒他离你远些!他有听进去吗!”
他自认为算是一个好长辈,可以容忍沈时搴的一切!
但沈时搴踩到他绝不允许触碰的底线!
后悔与悲痛让霍宵眼睛更红。
他不该应下沈时搴来榕城相亲的事,如果他不来,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能怪谁呢。
霍宵现在只怪自己。
沈时搴将祝肴护在身后,疏懒地冷笑出声,“小叔,你再这儿装什么痴情的大尾巴狼!告诉你,晚了!”
“你要杀我?也要看你手下的人敢不敢真开枪。”
“我要死在霍宅,霍宅明天就会被推成平地,别说人!连片瓦都留不下!”
沈时搴是霍家的孙子,可更是沈家早已定下的唯一继承人。
是沈家唯一姓“沈”的后辈。
沈时搴是霍沈两家的纽带。
他在,霍沈两家就是亲密不可分的亲家。
他要在霍宅出了事,沈家可不止是翻脸不认人。
谢名再次看向霍宵。
霍宵没说话,目光扫过这间房里的衣服、茶几上的套,大步起身谢名,将枪拿了过来。
他举枪瞄准的瞬间,手腕被人扑过来压下。
“老四!”
是霍心瑜,一脸惊恐地死死拽住霍宵的手,一下哭出声,“老四!时搴是二哥的儿子啊!是二哥的儿子!”
霍宵张了张唇,干哑的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他用尽力气,声音很轻,几乎快听不到:
“可是姐,他碰了我的泱泱,他该死。”
“老四……”霍心瑜唇瓣抖着,想再劝,可眼泪已经“哗”地流了下来。
她劝不出口。
泱泱对霍宵意味着什么,只有她这个当姐姐的才明白。
霍心瑜握紧着弟弟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冷静些,这并不影响你的计划。”
霍宵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对,这对他的计划没有影响。
肴肴不过是尝尝男女之欢,不是多大的事……
皮肉的愉悦而已。
霍宵心里这么想,可却一点点更加攥紧了手中的枪。
那力道大得要将枪捏碎。
手背上的青筋疯狂跳动,像快要爆裂开一样。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时搴迈步想上前。
祝肴一把拉住他,对着沈时搴摇了摇头,用唇语说道:别激怒他。
沈时搴还一腔火没发。
可祝肴说得对,激怒他起冲突有什么意思,能有小叔喂祝肴多子多福汤让他解气?
沈时搴眯了眯眸,带着祝肴下楼。
经过门口时,霍宵哑着声沉沉道:“肴肴,你年纪小,对男女床事好奇试探,我能理解。”
“时搴各方面都普通,尝鲜过几次,就该适可而止了。”
“小叔,你怎么知道我各方面都普通!”沈时搴倏然站在原地,浑身戾气陡然攀升:
“怎么,你试过?”
霍心瑜怕两人突然动手,迅速站到两人中间。
“霍宵,我的事,不用你指指点点。”祝肴淡淡道。
霍宵眸色骤沉。
祝肴话落,拉着沈时搴下楼。
沈时搴已走到楼梯转角处,突然又停下,回眸,散漫冰冷地笑了笑,慵懒声线掷地有声:
“小叔,我是普普通通。”
“但从祝肴选定我的那一刻起,我TM就是天选男主!”
第202章 火气
天选……
听到这两个字,霍宵此时脸色已经可用煞白来形容。
霍宵手里还拿着枪。
但沈时搴却丝毫不怕,反倒祝肴被沈时搴的疯狂挑衅吓得半死。
祝肴想拽也拽不动。
突然,楼下大厅传来门外沈莹的声音:“时搴,你在这儿磨蹭什么,快回去换礼服。”
沈时搴不见,先是霍老爷子让一直陪着他的霍心瑜来找人,意外撞见这一幕。
现在又是沈莹来找人。
沈莹的声音打破了楼上危险的静谧。
沈时搴目光深深看了霍宵一眼,转身和祝肴下楼。
下了楼,沈时搴看向吴月溪她们的方向,抬手点了点她的白皙挺翘的鼻尖,疏懒道:“沈太太,你先去化妆,小叔就是个小插曲,别让他影响到你的心情,今天可是我们的大日子。”
“好。”祝肴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沈时搴出门,随着沈莹往云枫苑云。
祝肴走到吴月溪她们身边坐下,吴意嘉好奇地问:“肴肴,沈二少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刚才跟着你一起下楼。”
祝肴苦笑,“何止是沈时搴……”
楼上还有三个人。
祝肴话音刚落,宋野就哼哧哼哧跑了进来,视线扫过客厅一圈,赶紧坐到祝肴旁边。
吴月溪还正在上妆,回头诧异,“宋少,你不是伴郎吗?你怎么来了?”
“搴哥让我过来的,说是让我今天全程守着祝肴,有事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宋野喘着气道。
搴哥在电话里的火气,比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火还旺。
宋野不敢耽搁,两条腿比搅拌机还快,全程飞速跑来。
吴月溪摆摆手,“有我和意嘉在,你不用……四爷!”
吴月溪低呼出声。
吴意嘉和宋野也扭头看过去。
霍宵从楼上下来,身量高大,步伐沉稳,惯常冰冷而疏离的脸色,此时透着几分苍白。
霍心瑜和谢名跟在他身后。
吴意嘉瞪大了眼,“不是,肴肴,怎么那渣男也从楼上下来了?刚才沈二少也从上面下来,你们几个刚才在上面干嘛?”
祝肴想着刚才的事,后背都在发冷。
霍宵一步步下楼,邃冷的眸光淡淡掠过来,越过人群,落在祝肴脸庞上。
祝肴慌张将目光挪开。
她原本以为,有沈时搴庇护,只要不被宁泱泱欺负侮辱就好,可她没想到,霍宵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疯。
刚才房间里,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拿枪时的杀意,不是假的。
霍宵收回在祝肴身上的目光,出了门。
此时天色已大亮。
室外,夏日的光线滚烫灼人。
霍宵站在原地。
谢名沉声问:“四爷,今天的计划?”
“按原计划。”霍宵一字字道,“只是从肴肴配合,变成不配合而已。”
事已至此,霍心瑜想到等会儿的婚礼,终究说出了口:“老四,时搴今日的结婚对象……”
“我并不在意。”霍宵打断,声线嘶哑艰涩,“无论是谁,都不会影响到我的计划,我并不关心。”
他现在并不想听见沈时搴的名字。
霍心瑜张了张唇,还想解释,却也没再开口。
事情已经到这个局面。
等会儿他发现沈太太就是祝肴,又如何呢?
糟糕,和更糟糕之间,也没有多少差距了。
就像霍宵说的,无论是谁,也影响不到他的计划。
第203章 齐眉
三个小时后,客厅里爆发出吴意嘉夸张的尖叫:“肴肴!你千万别照镜子,我怕你爱上自己了!”
吴意嘉话音落下时,妆造团队正将奢华凤冠戴在祝肴的头上,完成了最后一步。
凤冠之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凤,边缘垂坠着一串串纯金而制的流苏,随着祝肴抬眸看向镜中的动作轻盈晃动,是无尽的华贵。
整个妆造团队几十人,还有吴月溪他们,都看向祝肴,一脸惊艳。
祝肴穿着红色嫁衣,像被盛放的火焰簇拥着,奢华锦缎的质地泛着悠然的光泽,金丝线绣下的金凤图案展翅欲飞,贵不可言。
她就这样的静静站着,便当之无愧的焦点,美得惊心动魄。
“谢谢你们,很好看。”祝肴朝镜中莞尔一笑,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眸明亮清澈。
“沈太太客气,是您本就天生丽质!”化妆师赶紧恭敬回道。
“太太太太好看了,以后我女儿出嫁,也办中式婚礼!”吴意嘉笃定道。
祝肴眉稍轻拧。
原来大多数人,对女儿都会有期待,都会有期盼。
可是她的父母却没有。
原本出门前,要拜别父母,要母亲梳头。
但她,没有长辈送行出嫁。
“肴肴……”
突然,沈莹自门外传来。
里边众人赶紧恭敬同时喊道:“沈总!”
祝肴赶紧揉了揉泛酸的鼻尖,压下泪意,转头眉眼弯弯地瞧过去,“妈。”
“肴肴,”沈莹穿着红色金丝丝织旗袍,风风火火大步起来,脸上喜气洋溢:
“时搴在来接你的路上了,我来替你梳头。”
“梳头?”祝肴目光微凝。
“是啊,女孩子出嫁家,当妈的要替你梳头啊,傻孩子。”沈莹轻轻扶着祝肴的肩膀让她坐下,看向镜中的她,笑着感叹一声道道:“我家肴肴今天可真好看。”
祝肴心头微动。
暖意从心尖往四肢涌,驱散了刚才心里的冰寒。
不等沈莹吩咐,旁边的妆造师已经将凤冠轻轻拿下,并双手恭敬向沈莹递上一把木梳。
沈莹接过,笑意端庄沉稳,将木梳缓缓梳着祝肴的头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沈莹音调慢而喜悦,祝肴听得清晰她话里对她的在意和看重。
沈莹笑着再定定地看着镜中的祝肴,“肴肴这一嫁,是觅良人,是入良家,定将一生欢喜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