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豁出去性命换回来的孩子，不能落于后娘之手。
顾安微太年轻，也太出色了。
他不会一直不娶的。
清仪公主没有敢那样想过，更不舍得让他以后孑然一身。
“谢谢，妹妹。”清仪公主终于得到了想要的那个承诺，躺在那里，似乎卸了力气。
顾安放伸手帮她把头发别了别，“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不放心你。”清仪公主艰难地道，“二郎，答应我，好好的。别和公爹置气了，他很好很好……以后找个知冷知热的女子相伴一生……我坚持不住了，对不起……”
顾婉宁伸手捂住嘴。
为什么会有生离死别？
为什么祸害遗千年，好人却不长命。
人生来就是为了吃苦的吗？
二嫂从小不受宠，吃尽了苦头；好容易阴差阳错嫁给了二哥，夫妻感情意外地好，岂料短短数年，就要阴阳两隔……
“救孩子，救孩子……”清仪公主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哀哀求道，“二郎，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我不行了，可是我的孩子，他要好好的……”
顾婉宁只要答应，就一定会照顾好孩子。
她本来就心善，加上徐渭北不能生，清仪公主相信，这是她能给孩子最好的安排了。
对不起，娘尽力了。
“好，救孩子。”顾安微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咱们救孩子。”
然后我陪着你。
他也觉得妻子的安排是极好的。
孩子交给妹妹，他也放心。
“要让妹妹费心了，来世二哥结草衔环，定然相报。”顾安微看着顾婉宁，还是在笑。
顾婉宁几乎要崩溃大哭。
她说：“二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等等，等等——”
不要殉情，不要！
“我等着呢。”顾安微目光投向已经昏昏睡过去的妻子，“我总要把她妥善安置好再去陪她。她这辈子，得到过的太少。”
他的目光深情缱绻。
这是开在他心头的花儿。
她枯萎了，他的心也就死了。
心死了，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家人，可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希望陪着他心爱的公主，免得她要一个人，孤独走黄泉。
顾安微说起生死，如同吃饭喝水，甚至他一直都在温和地笑。
可是顾婉宁却知道，他存了死志，谁都拉不回来那种。
他有多倔强，没有人比顾家人更了解。
顾婉宁是哭着从产房里出去的。
然后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么熟悉。
顾婉宁泣不成声：“我二嫂不行了，我二哥他……”
徐渭北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也知道无能为力，只能沉默地，温柔地，轻轻帮她擦拭掉眼泪。
“让我爹来。”顾婉宁慌乱地道，“还有我大哥！”
父兄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是她太笨，是她不行。
二嫂和二哥都不会出事的！
第285章 仪灵相助
“好，不慌，婉宁不哭了。”
顾婉宁一哭，徐渭北心里就乱了。
他立刻喊人去请顾远石父子，同时拥着顾婉宁，手轻抚着她后背，不停地低声安慰。
“别看了，”二丫拉了一把好奇看两人的仪灵，眼角通红地道，“非礼勿视！”
都这时候了，就别凑热闹了，看着哦度上火！
“原来你也觉得那是非礼啊！”仪灵道，“啧啧，徐渭北你真不要脸。”
徐渭北：滚！
哪里来的蠢货！
暮色深沉，加上他也没有走心，所以完全没有认出来仪灵公主，只当是个蠢笨的女人。
“还说你们中原人保守呢！我看你一点儿也不保守。”仪灵叉腰冷哼道。
顾婉宁情绪冷静几分，从徐渭北怀里挣扎出来，拢了拢凌乱了的头发，咬牙沉声道：“不能就这么放弃。花楹让人去熬药了，我们继续去找更多的大夫。”
万一哪个恰好擅长此道呢！
二嫂那么年轻美好，一定能熬过这一关的。
“喂喂喂，”仪灵没好气地道，“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们都不问问我吗？”
顾婉宁震惊，忍不住看向她。
虽然仪灵很多时候疯疯癫癫，但是这个小妮子，也不是完全不靠谱的人。
生在皇家，受过最良好的教育，哪里有什么傻白甜？
“公主，你能帮上忙吗？”顾婉宁几乎是扑过来，抓住仪灵的手，有些失态地道，“求求你帮帮忙，救人如救火。”
“要是别的，我怕是帮不上忙，我和你说过啦，我是巫不是医……”
“废话少说！”徐渭北语气很重，“进去救人！”
这个女人，话实在太多。
这会儿他已经对号入座。
即使他知道，算起来这应该是他的表妹，他也生不出许多感情来。
徐渭北喜欢的是顾婉宁这般的聪慧灵动；而不是仪灵那样的疯疯癫癫。
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
“你懂个屁！”仪灵叉腰骂道，十分神气，“你懂的话你去救人，找我做什么？”
顾婉宁忙打圆场道：“是，我们都不懂，现在就靠你了。”
同时，她给了徐渭北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说。
仪灵一身反骨，而且十分任性。
救人的关头，和她吵起来，有害无利。
仪灵哼哼着道：“你看你嫁了个什么男人，真差劲。我刚才听明白了，就是要催产，但是她会大出血，对不对？”
“对，是这么回事。”顾婉宁连连点头，心里想的是，难道南疆有更好的催产药，不会对产妇造成伤害？
“那就没事了，我有最好的止血药。虽然很珍贵，我极少给人用，但是咱们俩关系不一样嘛！”
就冲着顾婉宁把徐渭北这个讨厌的狗男人收了，让她远离苦海，仪灵就能谢顾婉宁一辈子。
“多谢公主，请公主施以援手，顾家上下，感激不尽。”顾婉宁诚心实意地道。
“你看你，求我的时候态度多好。”仪灵笑嘻嘻。
“你废话太多了。”徐渭北严厉地道。
这个仪灵，简直莫名其妙，就是被惯坏了，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你废话不多，你救人啊！”仪灵对徐渭北的印象也极差。
——你是个好人，你就能口气硬邦邦啊！
顾婉宁伸手拉了拉徐渭北的袖子，低声道：“你出去帮我等等父兄，和他们交代一下里面的情况，让他们心里有数。”
徐渭北“嗯”了一声。
对上顾婉宁，他的声音就温和了。
“你也别着急。”
“我知道的。”
仪灵对徐渭北吐舌头，神情得意。
看，被撵走的是你吧！
“不是我不知道轻重缓急，”仪灵主动对顾婉宁解释，“而是我在等花楹熬完药。先催产，然后才能救人，不是吗？”
她没有那么无知，不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浪费时间。
“你真的有办法？仪灵，求求你尽力些，我二嫂人极好，又那么年轻。”
“尽力，会尽力的，你别哭啊！”仪灵也有些慌了，“我不会哄人的。”
要不，还让徐渭北回来。
“你能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救人吗？”顾婉宁双手无意识地交握，不安地踱步。
“不能。”仪灵拒绝地很干脆。
顾婉宁：“……那是我冒昧了，没事，只要你能救人，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们都配合。”
不管用多少药，花多少银子，只要能救，他们都配合。
生死关头，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她不顾一切地要抓住。
“你放心吧，”仪灵头抬得高高的，一脸骄傲，“只要我答应了，就能把人救回来。”
顾婉宁点头，心里却实在不敢放心，紧张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脾气一直很冲，又和顾婉宁不对付的顾安放，这会儿站在小厨房外，神情复杂地看过来。
小厨房里是正在亲自熬药的三姨娘，外面则是叽叽喳喳的仪灵和哭得眼睛通红的顾婉宁。
“需要准备什么吗？”
等两人说完，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小心翼翼。
今日的情景，也把他吓到了。
二哥骨子里骄傲倔强，仕途不顺，一身芒刺。
只有二嫂，才能够让他收起那一身的刺。
现在二嫂却生死未卜。
倘若二嫂出事，二哥大概也就彻底封了心。
“不用。”仪灵摆摆手，神情轻松，“你们都那么严肃做什么？我都说了可以救人，真是的，一点儿也不相信我。我说你呢顾婉宁，我能白吃你的饭吗？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
“知道的。”顾婉宁道，“一切都仰仗你了！”
顾远石父子俩很快赶来。
两人的面色，是如出一辙地严肃，眼底的焦灼和故作镇定也一模一样。
顾婉宁不合时宜地生出一个念头。
子肖父，如果徐渭北没有隐疾，日后她会不会生出一个缩小版的徐渭北？
二嫂对这个孩子期待已久。
她大概也是怀着一腔的爱意，想要给所爱之人留下两个人爱的结晶。
那个孩子，可能有二哥的眉眼和才华，有二嫂的秀气和性格……
“一切有劳公主了。”顾远石上前给仪灵行礼。
第286章 求助神佛
仪灵摆摆手，指着顾婉宁道：“不用客气，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顾婉宁：“……”
仪灵啊仪灵，你可一定得帮忙救命。
否则非但二嫂二哥性命不保，顾家的人想起来也会埋怨她识人不清。
顾远石也问过了太医，知道这会儿仪灵就是最大的希望。
“姐姐，药熬好了。”三姨娘端着一碗黑黢黢的药从厨房出来。
这就是清仪公主腹中孩儿的救命药，却也是她自已送命的药。
“我送进去。”顾婉宁咬咬牙道。
“我去吧。”三姨娘低声道。
她想维护顾婉宁。
日后顾家人想起这个情景，不要对顾婉宁生出什么不满来。
“我去！”顾安放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药碗抢了过去。
“你傻了是不是，那是二嫂的产房！”顾婉宁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安放面红耳赤。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只想着，花楹也不该进去。
“我来。”顾安微掀开帘子出来。
他面如常，看到顾远石和顾安启，还对他们点点头道：“爹，大哥，惊扰你们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顾安启蹙眉道，“先进去照顾弟妹。”
“好。”
顾远石忽然开口：“管家呢？让人把管家给我喊来。”
顾安微没有忤逆他，令人去喊管家，自已则端着药，平静地进去。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求一路同行。
顾婉宁的手垂在身侧，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之中。
她忍不住看向仪灵。
而仪灵正在闻角落里盛放的寒梅，欣喜道：“我就说一进来香味就浓郁了，我还当院子里也有熏香，原来是梅花！”
南疆炎热，所以没有梅花。
这一刻，“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具象化了。
顾婉宁看她轻松模样，自我安慰，二嫂应该真的会没事吧，否则仪灵现在多少应该紧张才对。
管家急匆匆赶来，满头大汗。
今晚他协调了无数人事，这会儿腿儿都软了，但是也不敢怠慢分毫。
“首辅大人，小的在，您有什么吩咐？”管家弯着腰，毕恭毕敬地道。
“让人准备香案和贡品，我已让人回去请家中的佛像来。”
顾婉宁：？？？
她惊讶的，不仅是这时候“临时抱佛脚”的行为，更重要的是，顾远石不信鬼神，这是人人皆知的。
甚至他年轻时候，还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抨击先帝纵容先太后大肆修建庙宇。
顾远石笔锋锋利，态度偏激，直言不讳地认为，那些东西都是骗钱愚民的，不产生任何作用，只能消耗资源。
他建议先帝在全国范围内，把寺庙全都拆了。
这篇文章，自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但是文采斐然，气势磅礴的文章，鲜明的观点，决绝的建议，让他一鸣惊人，为天下所知。
就这样一个人，现在他说要拜佛？
佛祖要是会说话，都得让他滚远点。
不用的时候就是糟粕，用起来就来跪拜？
顾婉宁一直以为，家里信佛的只有母亲。
是顾远石对老妻的格外宽容，才允许家里摆放那尊木佛像。
结果竟然不是？
顾远石自已竟然也信佛？
当然，也有可能是，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求助于神佛。
其实人世间之所以有各种流派的宗教，信奉各路“大神”，无非是因为人的渺小。
在残酷的人生和现实面前，人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人力有时尽，唯有求天命。
香案很快摆放好，贡品也一丝不苟地摆放整齐。
佛像被送来后，顾远石亲自把佛像放在香案的正中，然后烧了一炷香，撩袍跪下。
顾安启从始至终都沉默地看着父亲，见状也跪在他身后。
顾安放犹豫了一下，也有样学样。
顾婉宁：“……”
她就不参与了。
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她还是选择相信仪灵。
仪灵你可得争口气。
仪灵好奇地问顾婉宁：“他们在做什么？这是什么仪式？我是不是也能学学，这样回去做法？”
她可没有忘记，她是巫的传人。
顾婉宁：“……你好好想想怎么帮忙救人是正事。”
“那不很简单吗？”仪灵撇撇嘴，“等着吧。”
冬月末的夜晚，寒风凛冽刺骨，顾远石父子却跪在冰凉的地上，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们各自心里都在想什么。
但是顾婉宁觉得，他们心里定然都是明白的。
——清仪公主在，顾安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