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向男人，正面色如常阅览文件。
是她多想。
执行董事的信息栏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来源于公务。刚刚举动，可能只是巧合。
半小时车程，抵达深水湾。
大门两旁，沾染海盐气息的微风拂过，吹动茂密的棕榈枝叶沙沙作响。
下车时，梁微宁原地驻留几秒，顿觉心旷神怡。
看出她是满意的。
陈敬渊牵起小姑娘的手，迈腿往别墅走，“吃完饭稍作休息，下午让人带你四处逛逛。”
“你没空？”她脱口问。
然后，意识到自己过于小女生心态，又及时找补：“其实，我也打算先去公司。项目部事务繁杂，趁早接手，心里才踏实。”
解释完美，无破绽。
进屋，玄关处摆好两双拖鞋，一灰一粉，经典情侣款。
毋庸置疑，肯定是明叔的主意。
梁微宁自顾自换鞋，听男人温沉嗓音落下：“晚上七点左右，我安排司机过来接你。”
轻咳一声。
不用。
“同住一个屋檐，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急于一时。”
她误解男朋友意思，以为他要带自己出席商务饭局。就像前段时日那般，继续把她当小挂件。
可惜，小挂件现在罢工，想回归正常人设。
看穿女朋友心思，陈敬渊低笑：“朋友聚会，露一面即可。”
嗯？
梁微宁憨憨瞅着他，原来想岔了。
点头，耿直答应：“没问题。”
陈先生圈内朋友，一般先入为主，会将范围划分到港区世家子弟。
殊不知，其实现实没这么俗套。
有几位是陈敬渊海外校友，剩余的有发小，有陈家旁系表亲，其中一位就是恒基置业负责人，陈晟。
大家各自忙于事业，天南海北不常聚。这次默契回港，共同目的很明确，见一见未来嫂子。
一群好友中，陈生最年长。所以梁微宁的派头，跟着水涨船高。
依次介绍完毕，见面礼接到手软。
小姑娘赧然看向男朋友，眼神暗示，她没带礼物。
陈敬渊含笑没说话，好友们极其随和地出言解释：“若要讲求礼尚往来，就太生分。再说，若非老陈藏着掖着，这一面早该见的。”
陈晟适时插进话：“倒是冤枉大哥，我可以作证，他绝对没想藏着。”
有些细节不便透露。
比如，上半年大哥突然找到他，要以恒基置业的名义，去竞标一项内陆城市的烂尾工程。
当时很意外，好奇究竟是什么项目，能让执行董事亲自约他面谈。
直到了解完前因后果，陈晟震惊到无可复加。
即使早已耳闻‘梁秘书’的存在，但也万万没想到，位高权重的大哥，为一个女人，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这世上，大概只有蓉城那位老丈人，可让运筹帷幄的陈先生，殚精竭虑至此。
稀罕。
又忍不住遗憾。
上次去蓉城，应该死皮赖脸跟着一起。
错过未来表岳父，可惜。
当晚回到深水湾，已经十点。
梁微宁洗完澡，盘腿坐在床上，打算在临睡前，再过目一遍项目部人事档案。
半小时左右，陈敬渊结束公务，推门进卧室。见小姑娘兢兢业业翻看资料，缓步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揉她脑袋，“很晚了，明天再看。”
后者摇头。
“可能会打扰到你，我去客房？”梁微宁提议道。
临近年关，拖得越久，大小事务便积压越多。新官上任三把火，总部不比分公司，人员关系脉络，远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她大意不得。
恐小姑娘精神压力太重，陈敬渊说：“部门管无法一蹴而就，太平山那位的用意，想必你很清楚。”
至于什么用意。
自然是，借她这位‘集团新贵’的手，去做一些，其他高管避之不及的事。比如，排除异己。
当下，总部人人都在分析目前局势。
众所周知，小姑娘待在执行董事身边整整两年，仅用‘红人’两字，远不足以形容其受宠程度。
可奇怪的是，这次调回总部，变相升职，却是太平山那位亲令。
要知道，副总级以下人事决策，董事长从不插手，更何况，插手的还是陈先生私人领域。
更令人摸不透的，是当事者态度。
瞧着小姑娘这架势，仿佛要充当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偏偏，陈先生自始未明确立场，大有放手纵容之意。
据知情人士透露，当日回港，公务机一落地，商务车便直达深水湾。
京城同居，已不是秘密。
私邸藏娇，更成既定事实。
若只谈风月还好，但现在复杂的点在于，小姑娘要进军集团核心管层，且派系不明。
这也是梁微宁想不通的地方。
她困惑，古往今来，父子念不同产生分歧，很正常。但毕竟家族企业，终归要交到继承人手里。
董事长既然选中自己儿子，为何要执着于此，不肯退让。
不太能解，难道资本家的父亲，非寻常血肉之躯？
具体答案，总有一天，会由陈先生亲口解答。
-
次日一早，站在车库，梁微宁下定决心，务必要尽快拿到港区驾照。
出行配备司机，虽然挺方便，但实在太过招摇。
诚如此刻，阿坚打开后座车门时，女孩捧着手机一边搜索，一边询问他，关于港区右舵车驾照办流程。
“如果跳过培训环节，只提供资料，能直接拿证吗。”
并非想偷懒，确实是没时间。
出于安全考虑，阿坚建议：“正式上路前，最好在偏僻地带实操练习几次。港区道路规划跟内地有所差异，必须要有适应期。”
“怎么练习，你随行跟车？”
看似简单的问题，却让青年沉默。
思索片刻，他说：“改天，我去请示先生。”
梁微宁没懂。
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经大佬点头？
轻叹。
阿坚什么都好，就是一根筋。
第231章 总部第一堂课
抵达公司，直接去项目部。
副总监带领众员工，提前等候在电梯门外。鲜花，气球，还有蛋糕，以及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仪式感拉满。
梁微宁在内心默默计算着，再过半年，她就满二十五。
这帮人有没有意识到，或许，他们新上任的总监，其实更喜欢业绩报表和项目策划案。
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们眼中，到底把梁总监划分为谁的人。
做完自我介绍，象征性讲几句，结束后，副总监带她去办公室。
环境比京城分公司好。
三面全景落地窗，举目眺望，可以俯瞰整个中环北段和远处维港景色。
静立一阵，梁微宁随口寒暄：“我记得以前，项目部好像在六楼。”
“你记性不错。”
副总监含笑道：“半月前接到行政部通知，让我们整体搬迁到新楼层。这间办公室是除顶层以外，整栋大厦视野最好的位置，原本是几位副总的临时办公点。”
相当于，两者做了交换。
倒挺新奇。
“为什么要搬，有风水讲究？”梁微宁问。
在港区，风水属于一种商业文化，但不至于信奉到如此地步。
副总监作出解释，却点到即止。
他说：“因为梁总监的到来，项目部今时不同往日，副总们主动让位，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好大一份礼。
真是深刻见识到，总部高层们的默契度和凝聚力。
半小时左右，走完调职流程的尚安敲门进来，唤一声‘老大’。
梁微宁抬头打量，小助面色红润，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面貌还算不错。
“你比我争气。”
嗯？
开工第一天就被老大夸。
几份资料发到对方邮箱，梁微宁继续补充：“粤语交流无沟通障碍，是你的优势。”
“可是公司有明文规定，似乎派不上用场。”
太实诚。
她轻笑：“离开工位，你去茶水间和卫生间听听，谁会用普通话聊八卦。”
尚安听完愣住两秒。
下刻，顿然心领神会。
长长吐出口浊气，总部工作任重而道远，一定要努力留下来，成为老大强有力的后盾。
加油，尚安。
-
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
临近十一点，收到顶层通知，上去开会。
连雾岛二期工程，各版块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七名小组高管，其中总负责人正是年前刚上任的副总，乔正楠。
会议室里，梁微宁依次跟几人握手。虽离港一年多，但她这张脸对于众人而言，并不算陌生。
甚至堪比‘集团顶流’，尤其近一个月以来，可谓红透半边天。
入座时，选择靠后位置。
乔副总主动寒暄：“梁总监重归故土，不知有没有感受到集团的变化。”
变化。
梁微宁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有诸位尽心尽力，总部稳如定海神针。我看到的是欣欣向荣，一切如常。”
话音落，便有人捧场迎合。
“集团稳立全球资本，并非我等功劳。真正的定海神针，永远只有陈先生。”
乔正楠闻言淡淡一笑，未搭腔。
可能全场，仅他听出小姑娘话外之音。
梁微宁强调的是总部，而非集团。所谓‘定海神针’，倒不一定是称赞。
时隔一年不见，这姑娘早已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初那个，只着眼于董事办一亩三分地的小秘书。
换而言之，陈先生愿意亲自培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气氛活络间，会议室厚重大门被推开。交谈声中止，几道视线齐齐投向门口。
白色衬衫黑西裤，温莎结熨帖正式。行程繁忙的执行董事，刚在国际中心结束一场重量级商务洽谈会。
清贵身躯落座上首，目光在众人身上稍作停留。
陈敬渊面色平静注视那道纤柔身影，静默片刻，开场白出乎意料的随和：“时间有限，应该不用我单独介绍。”
介绍谁，自然是梁总监。
乔正楠适时出声：“虽不常见面，但刚刚聊得很愉快。”
“聊什么。”陈先生问。
没预料有下文。
不待乔副总开口，另一边插进话：“谈集团的变化，梁总监说，一切欣欣向荣，与她赴京前无明显差别。”
意思相同，用词却耐人寻味。
梁微宁安安静静坐着，全程充当局外人，注意力聚焦于投影设备，观察Vivi的操作细节，不难看出，步骤混乱。
可以解，毕竟长期不接触，会手生。
同时也后知后觉，原来顶层会议室，已经空置这么久。
思绪回拢，发现气氛突然沉寂下来。
抬眸环视半圈，再看向上首男人。隔着深色会议桌，不到五米距离，能隐约感受到熟悉而陌生的窒压感。
为什么陌生。
因为在京城，执行董事基本和颜悦色，鲜少情绪外露。
毋庸置疑，那位高管一句“欣欣向荣”，触及到警戒线。
众人屏息间，啪地一声，白皮文件不轻不重落到桌面。
上首传来徐徐低腔，声线平稳到极致，“所以，这就是繁荣景象背后，你们自认最满意的答卷。”
没点名道姓，但文件封面几字，昭示着相关负责人好日子到头。
对方面色紧绷，嗓音略显干涩：“事发二十四小时内，已及时进行公关和紧急处。连雾岛当局暂未发表官方声明，而且仅限小部分岛民知晓此事，其实影响不大。”
一番解释有有据，并未推卸责任，证明求生欲强烈。
会议室鸦雀无声，空气凝滞到无一人敢贸然打破僵局。
客观角度来讲，送检的水域标本被污染，正常思维，该从内部查起。
但经过严密调查，最终只能判定，是取检人员工作疏漏。除此以外，再找不出其他任何蛛丝马迹。
这也是乔正楠最头痛的一点。
作为总负责人，项目出差错，他脱不开干系。
可倘若不能根治源头，铁定后患无穷。
一场会议无结果。
中途被一通公务电话打断，执行董事离开会议室，再回来，仅有徐特助一人。
代为传话，陈先生有事先走，散会还是留下继续商议，由众高层自行决定。
直至此时此刻，几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早已汗流浃背。
尤其怀念过去一年，远程晨会的日子。
毕竟隔着屏幕，总能喘口气。
第232章 突然袭击
最终商议结果，对二期工程重点水域进行筛查，虽然耗时成本较高，但这是解决隐患危机的唯一途径。
执行董事不在，汇报工作只能暂行搁置。
散会后，梁微宁跟着众人下楼，去员工餐厅吃饭。
乔正楠稍落后几步，提及两年前那次述职，感慨间，向她表达迟来的谢意。
时隔太久，对方若不主动谈起，梁微宁几乎没什么印象。
举手之劳罢了。
作为秘书，当时的心境很单纯，就是揣摩圣意，并推动整件事朝着预期发展，替老板排忧解难。
尽管，顶层那位因此还对她发出过警告。
想到这里，梁微宁浅淡一笑，“事实证明，以乔副总的能力，即使没有两年前的小插曲，也一定能凭借自身走到今天。”
闻言，乔正楠失笑摇头。
“不尽然。”选位置落座，绅士地示意梁总监先点餐，他说：“身在职场，并非空有一腔热血就能得到赏识。在我看来，过程中遇到的人，很重要。”
小姑娘陷入沉默，没说话。
半晌，她将菜单推至对面，指着一道名为‘芙蓉羹’的清淡小食，语气平静讲道：“起初厨师烹饪这道菜时，习惯调制芥末。直到去年年初，陈先生来餐厅一口未动。从那以后，整个后厨再也看不到芥末的存在。”
细节之处，没人能比梁微宁观察的更细致。
“乔副总是地地道道的本埠人，你觉得，芙蓉羹少了芥末，还能叫芙蓉羹么。陈先生一口未动，明明有五道菜，就一定是对芙蓉羹不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