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徐昼在电话里什么都没说。
只让她参会。
总部与章氏集团的合作,促成者是董事长。
如此重要的签约仪式,倘若陈先生不留只字片语,无疑就是在向众人宣告,父子意见不合。
所以,十几双眼睛看着,最起码的面子功夫一定要做足。
可是,该说点什么。
梁微宁头疼。
默住一阵,她抬手调整摄像头,观察那位总部项目负责人的反应。
真绝了。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把不动声色间的高深莫测演绎得淋漓尽致。
愣是不给她丁点暗示。
好似看出女孩的犹豫,章氏总裁笑道:“有什么话,梁秘书但说无妨。”
但说无妨。
那她就说了。
“实不相瞒,今日的签约仪式原本是要推迟的。”
梁微宁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章氏总裁问及原因。
她面色凝重,“陈先生昨晚抵京,有些水土不服,目前正在接受治疗,起初打算推迟签约,但最后一想,合作宜早不宜晚,奈何又身体不适,便只能吩咐我代为出席,由此,希望章总能够解。”
水土不服,身体不适。
对方一听连忙慰问情况如何。
梁微宁安抚:“各位放心,陈先生精神状态已逐渐恢复,过几日应该就无大碍。”
接下来,视频里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让她帮忙转达。
女孩微笑颔首,挨个回应,尽量做到雨露均沾。
直到散会下秒,表情顿收。
揉了揉几近僵掉的脸,起身过去接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知怎的,陈先生水土不服的消息,很快传遍总部,再从总部反馈到分部,短短两小时,秘书室就接到来自楼下各部门不少于二十通电话。
大家都在关心陈先生的身体状况。
然而,徐昼却告诉她,今晚七点有个商务酒会,让她陪同一起出席。
“……”
什么时候冒出的酒会!
她明明看过行程表,中午跟圈内熟人吃完饭,就基本不存有公开场合的露面。
水土不服,晚上又参加酒会,不是自相矛盾?
梁微宁人都麻了。
从没翻过如此严重的车。
走投无路,舔着脸求助徐特助。
“怪我,没把两件事一次性讲清楚。”徐昼笑说,“你先别急,我问问先生的意思,他或许有办法。”
问老板。
下属出纰漏惹祸,让老板出面解决,会不会太离谱。
梁微宁央求:“暂时不要告诉他,我自己再想想。”
距离酒会还剩三小时。
车到山前必有路。
冷静,容她想想。
六点下班,大厦电梯繁忙。
轮空两趟,为赶时间,梁微宁只好乘专梯下楼。
加长普尔曼静谧驻停在老位置,走近后,车门自动开启。
她上车,转头看向男人,轻声道:“陈先生现在方不方便,有件事要跟您商量一下。”
女孩声线平稳,听不出丝毫急切。
陈敬渊缓缓睁眼,深沉视线落于她脸上。
这是到公司整整一天,她主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跟公事有关。
车内开着暖气,却给不到人半分暖意。
中央后视镜里,徐昼目光微移,不着痕迹观察自家先生的神色。
太过平静,反而不妙。
至于哪里出了问题,作为局外人,他一时半会也揣摩不透。
空气安静到极致。
这条路行驶的方向正是酒会现场,距离目的地仅有三公里。
一阵漫长且难耐的沉默后,终于,徐昼听到先生的命令。
“回香樾府。”他低淡地说:“把挡板升上。”
第95章 心太硬
梁微宁呼吸一滞,对那几字已生出应激反应。
联想今日自己种种行为,得出一个结论,大佬要找她算账。
随挡板徐徐上升,宽敞后座被隔离出绝对私密的封闭空间。正因如此,便显得身侧那股隐形气压感愈发清晰。
白天的硬气不在,她又开始犯怂。
无论两人关系如何转变,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他是陈先生。
身处这个位置,总该公私分明。
顶着那道讳莫如深的注视,梁微宁内心将各种各样的战术轮回一百遍,最后决定,还是选用老配方。她看了看男人的腿,苦着小脸往里侧挪动。
犹豫几秒,没敢坐上去。
银白氛围灯下,陈敬渊整暇以待睨她,眸底无波无澜,看不出明显喜怒。
下秒,女孩手指捏住他衬衫袖管,眼睫轻垂,不敢抬目。
熟悉的操作,任她信手拈来。
陈敬渊全程静睇,无动作。
半晌,她试着开口。
女孩软嗓细弱,“您是不是在生气。”
男人没说话,只无声看她。
梁微宁声线带着纠结,“我知道,或许是今天的处方式不妥,太过激……”
满糖咖啡,晾老板十五分钟,饭到中途走人,工作出纰漏,给她收拾烂摊子,临时缺席酒会。
她以为,上述几点,是造成当下局面的重要原因。
殊不知,此时此刻她自我反省,字字斟酌又谨小慎微的样子,落入陈敬渊眼里,反而郁气加重,胸腹处像沉了块石头。
那双眸子水雾覆起,楚楚动人,惹人疼惜。
可这姑娘,心太硬。
除上次救朋友掉眼泪带几分真心,其余分分秒秒,在他面前半真半假,总揣着敷衍和目的。
真想让她,狠狠为他哭一次。
男人迟迟不语,梁微宁内心忐忑。
挺直的背脊逐渐僵硬,她情绪一点点下沉,很明显感觉到,大佬今晚不吃这套。
除此以外。
还能做什么。
委屈泛滥成灾时,头顶压下大片阴影。下意识抬眸间,男人已俯身靠近。
冷香填满呼吸,梁微宁眼睫轻颤,看他缓缓抬手。
陈敬渊面无表情,灼热干燥的指腹按压她唇瓣,低嗓无起伏,“以前伶牙俐齿,忽悠人的本事有一套,现在,就只会说这些。”
说这些,有问题么。
女孩眼神困惑,更多的是无措,和小心翼翼审视。
她审视的是陈先生,不是陈敬渊。
轻笑。
很短促的一声,激起梁微宁汗毛竖起。
“既然把公与私拎得这么清,认为自己错了,那我就成全你。”冷质音色落地,她沉浸在迷茫中,整个人已被强劲力量提起,重重撞入他怀里。
男人扼住她后颈,无温柔可言,薄唇极尽凶狠地压下。
不带半分情欲的吻,只有惩罚。
眸底水雾蓄起,呼吸紧迫,逐渐地,唇瓣已近麻木。
直到颈前一凉,领口扣子在那粗暴的手下悉数崩落,未保留任何君子做派,肩头暴露,身上障碍物被他无情剥干净。
第一次,在车里坦*相待。
为什么。
梁微宁想不通。
顷刻间,眼泪滚落下来。
她被吓傻了,双手本能地挡在身前,想要隔开那具滚烫胸膛。
不顾女孩颤抖的躯体,陈敬渊擒住抵在中间的柔荑,扣着她手腕束至后腰牢牢禁锢。
力量悬殊,梁微宁哭着承受,吻间羞怒声断续微弱,“你混蛋……”
男人呼吸微顿,松开一瞬。
不待她喘息,再次俯首含覆掠夺。
绵长而深重。
直至下腹坠*感缓解舒纵,贪婪不舍,放过她。眼底倒映出女孩布满泪水的脸,陈敬渊声线低溺,“乖,叫我名字。”
打一巴掌,又给颗甜枣。
凭什么。
女孩啜泣着,赌气般闭上眼。
反正已经欺负成这样,最坏的结果,就是在车里闹掰,被他扔下去。
梁微宁觉得自己太懦弱,刚刚怎么能哭。
哭就输了。
耳边静默良久。
扶在腰间的手已不如起初灼烫,这场惩罚大概结束。
梁微宁努力平复心绪,脑中浑浑噩噩,想要打算在今晚,跟男人坦白,她要搬回公寓。
下刻,浑身被暖意包围。
怔怔睁开眼。
身上多了一件男士大衣,带洁净雪松冷香,是他的味道。
陈敬渊用衣服将人裹住,眸底恢复清明,看不出丝毫欲念。
一切如常,指节分明的手替她系扣子,动作从容闲慢,挡去女孩胸衣前大片风光。
他动作绅士缓慢,语速沉稳,平静的口吻通知她,“从明天起,上班不准再穿职业装,别成天当秘书当上瘾,工作与生活不分。”
不等她开口辩驳,系完纽扣的手又移至她眼尾处。
陈敬渊屈起指侧,温柔擦过女孩湿漉漉的眸角,第一次跟一个女人,心平气和地讲道。
“作为女朋友,无法转变自己的身份,开口闭口‘陈先生’,跟我讲话永远用敬语,你若觉得这种感觉很好,那今晚在床上,不妨再试试。”
轻描淡写一句,却字字令她心惊。
被忽略的日常称呼,他竟会如此介意。
梁微宁闷住,不知该如何开口。
男人指侧顺她脸颊下移,停在半颌,半眯眼,冷声下最后通牒,“既然改不了口,我不勉强。但经过这次,你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
她对这层关系,总是泾渭分明。
诚如今日,哪怕对他的安排心有不满,也从不会拒绝和质问,最大的胆量,就一杯满糖咖啡,晾他十五分钟。到头来,在车里又要假装讨好卖乖,请求他的原谅。
如此违心举动,只因他是陈先生。
一个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怕,需要费尽心机周旋的男人。
陈敬渊这辈子,从没这么溃败过。
好似掌控全局,实则早在潜移默化中,被这个女人固执地牵引着,将这段感情扭曲成与初衷背道而驰的畸形现状。
她对他的真诚与信赖,仅限身体,没有心。
何其可笑。
他陈敬渊,拿不住一个女人的心。
升上挡板,原本是要沟通,再哄一哄。
结果,把人狠狠收拾一顿。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随时随地,将他惹怒失控。
还能拿她如何。
来日方长,除耐心地教,别无他法。
中央扶手箱打开,陈敬渊自储物格里取出精致丝绒盒,是为哄她特意准备的一条手链。
非常漂亮,梁微宁目光忍不住受其吸引。
可惜,陈先生替她戴上,是在这般情形下。
原来那条旧的玫瑰金手链,陈敬渊想摘去,被女孩用手挡住。
“真真送我的,都很珍贵,都戴着。”她看着他,认真解释。
无言一阵。
陈先生妥协。
第96章 除感情以外
半小时后,车子驶入香樾府车库。
与此同时,搁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响,来电显示是‘孟行之’。
梁微宁坐于旁边,拢着身上大衣,竖起耳朵,今晚酒会因她缘故,重要人物缺席,孟公子该作何反应。
会不会多想。
电话接起全程,陈敬渊静静地听。
孟行之说:“西培生物的创始人回国,半小时前飞机落地,拿人情找我要了张邀请函,应该是想趁今晚酒会跟你提前接洽,但明显时机未到,所以,你这水土不服来得很是时候。”
余光掠过女孩,陈敬渊微抬了下唇角,没作声。
“接风宴推迟到下周末,周太子刚好也要来京,如果你那边没问题,我就吩咐人着手准备。”
下周末。
接收到先生示意,前排徐昼翻看行程表。
朝后颔首,表示可以。
陈敬渊面色平静给出答复。
“冒昧问一句。”孟行之温文尔雅,嗓音含笑,“即使未出现西培这一变故,你是不是也没打算现身?”
国贸首座13楼宴会厅,不到七点便宾客满迎,受邀者皆为京城商界名流,给的是孟公子的面子,冲的却是港区陈先生这尊财神大佛。
价值千亿的生态链项目北上,有多少企业想乘风逐浪,中港这艘大船虽不好攀,可一旦攀上,前途无量。
遗憾的是,今晚免不了空欢喜一场。
孟公子的邀请函,向来有一无二,谁知道,下一次又会花落哪家。
挂断前,陈敬渊说了句‘抱歉’。
他手臂搭在女孩身后椅背,漫不经意替她了下头发,“临时处点私事,耽误了些时间。”
私事?
孟行之没多问,心里了然。
听到这句话,当事者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梁微宁扭头看向窗外,心里愧疚,只能暂时打消搬回公寓的念头。
徐昼与司机下车。
在后座磨蹭良久,女孩才不情不愿被陈先生抱着往电梯走。
她的衣服落在车里。
陈敬渊淡声:“先放着。”
为什么?
“长记性。”
“……”
梁微宁仍旧没琢磨明白,刚刚为何会遭此大难。
只因为称呼问题?
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大佬到底在气什么。
男人的心,为何会这般复杂难懂。未来无数个日子,该如何猜。
梁微宁感到前路一片黑暗。
许是接到陈先生要回香樾府的通知,家政早已做好晚餐。
其中有道菜,与中午在办公室吃的味道有所接近。
记忆回溯,不免反思。
抬目看向对面男人,梁微宁轻问:“您午饭吃的什么。”
好似感受到女孩话里的内疚。
陈敬渊放下餐具,接过热毛巾擦手,寡淡看她,“我差你那顿饭?”
额。
是不差的。
那么,可以排除午饭因素。
梁微宁搅动着碗里的粥,陷入沉思。
莫非,跟十五分钟有关?
这算不算冷暴力。
不算吧。
都没过夜。
最后,过滤完一切可能性,梁微宁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