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柏熠终于来了点兴趣,他放下打火机,直起身,接过文件。
半敞的书房门外传来吴妈和蔼可亲的声音,“周粥,你醒了。”
周粥看到吴妈,往前拢了拢头发,想遮住脖子上的痕迹,面上更是不自在,“吴妈。”
吴妈笑着走向她,“我听柏熠说你昨晚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还不舒服,我再叫方医生过来。”
周粥忙回,“不用叫方医生,我好多了,已经不烧了。”
毕竟昨晚那么多的汗不是白出的,她现在不舒服的不是脑袋,而是别的地方。
周粥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客厅,没有看到他,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已经去公司了,反正她每次在他这儿醒来的第二天,都没见到过他。
吴妈看着她的样子,笑得了然,刻意放大了声音, “你找柏熠?他在书房,你直接上去就行。”
书房里的苏柏熠听到吴妈的话,停住正在翻资料的手。
周粥没想到他还在,她磕绊着道,“他应该在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吴妈,我得走了,我下午还得去公司。”
苏柏熠将资料随手扔到桌子上,起身,迈步走出书房。
吴妈本是急着去拉周粥,抬眼看到从书房走出来的人,笑呵呵道,“我去厨房看看粥。”
周粥也看到了他,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居家服,额前的黑发微微垂落下来,挡住了眸光里的凌厉之色,多了些平日少有的温润,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周粥扯着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一开口,嗓音是整夜哭过x的沙哑,“我得走了,我要迟到了。”
苏柏熠站在二楼,倚栏俯看着她,冷声道,“你已经迟到了。”
他的脸似乎比昨天还要冷,周粥忽然有一种他吃完不认账的感觉,早知道这样都哄不好他,她昨晚就不该那么顺着他,她现在全身都快散了架了,连站着都觉得费劲儿,他倒好,还摆脸色给她看,他上辈子肯定是坨冰,怎么捂都捂不热的那种。
苏柏熠从二楼缓缓拾步而下,面无表情经过她身边,走到餐厅门口,又停下,回身看着客厅里一动不动的人,语气很差,“都已经迟到了,就吃完饭再走,不然你有力气上班?”
……周粥内心诽腹,她没力气都赖谁。
吴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她,“周粥,快来吃饭,还有熬好的梨水,你发烧了不是喜欢喝这个,柏熠特意让我熬的。”
周粥心里一动,上次她不舒服他让吴妈熬了,这次他又让吴妈熬了,这应该跟他记性好不好没关系,他有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她的随口一提。
周粥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身上,苏柏熠擦着她的视线转身走进餐厅,高大的背影里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冷然,周粥这次却看出了些别的东西,她不由地跟着他的脚步,也走进了餐厅。
餐桌上很安静,周粥默默地喝完一碗粥,抬头看对面的人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地喝一口梨汤,清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周粥攥紧勺子,再看他一眼,轻声道,“梨汤很好喝,谢谢你。”
苏柏熠眉头微微蹙起。
周粥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不喜欢听我说谢谢?”
苏柏熠没说话。
周粥心里有了答案,她拿起公筷,夹起一块青笋,倾身放到他的盘子里,“那我以后不说了。”
苏柏熠停下筷子,看她,“我也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
“……哦。”
他不喜欢的东西好多,周粥犹豫着要不要把菜再给夹回来,苏柏熠已经夹起那块笋,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吃下去,周粥有些傻眼地看着他,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柏熠眉头又皱起,“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是有饭还是有菜?”
周粥被他接连的冷言冷语打击到,小声顶嘴,“看你好看,想多看一会儿,不行吗?”
苏柏熠声音更冷,“话多,吃你的饭。”
周粥闭上嘴,餐桌上又回到寂然无声的安静。
这种安静一直蔓延到车里,苏柏熠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周粥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发呆。
响起的手机震动打破了沉默的安静,苏柏熠看一眼屏幕,接起电话,“有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苏柏熠低笑一声,“大小姐,你找不到他,找我有什么用?”
周粥划着手机页面的手慢慢停住,她能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他说话的语气,应该是关系相熟之人,她无意探听他的电话,便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机上。
大概是因为她搜过几次他的名字,所以手机会偶尔给她推送有关他的新闻报道,这次推送的新闻很有意思,通篇的报道都在预测苏家以后的联姻对象到底会落到哪家,周粥从头扫到尾,看到最后,她也很认同作者的观点,目前的几大家族中,从年纪到家世,最与他相配的应该是启林集团那位大小姐,林晚柠。
苏柏熠听着电话里林晚柠的气息败坏,眼睛的余光里是旁侧闷头看手机的人,他的长眸不经意地扫过她的手机页面,视线停在那个加重加粗的新闻标题上,眉头一皱。
周粥看完新闻,关掉手机,偏头看向车窗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柏熠敷衍了林晚柠两句,直接挂掉了电话,他看着她的侧脸,伸手扯扯她肩膀上堆着的头发,声音听不出喜怒,“在想什么?”
周粥头也没回,只拿无关紧要的话搪塞,“刚月初我就请假了半天,这个月的全勤奖就这么没了。”
苏柏熠饶有兴致地问,“全勤奖多少钱?”
周粥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可惜地回,“五百呢,都快够我一个月的饭钱了。”
苏柏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递到她手边,语气冷淡又随意,“密码是你生日,你这辈子的饭钱应该都够了。”
周粥似是被那张卡烫到,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拒绝,“我不要。”
苏柏熠面上转冷,车内的气氛有些淤滞,一直到车停下,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驾驶座的吴杭推门下车,候在车旁,外面北风呼啸,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周粥也想推门下车,想了想,又主动靠近他一些,转开前面的话题,“我今天应该不加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接我,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苏柏熠一口回绝,“我下午有安排,没时间。”
这是周粥早就预料到的答案,她顺势回,“没时间也没关系,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苏柏熠扯过座椅旁搭着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到她脖子上,动作生硬,语气生硬,“吴杭会来接你。”
周粥要说话,苏柏熠拿眼神压她,周粥嗓子里那句“不用了”,在嘴边转了转,换成了“好”。
苏柏熠给她系好围巾,手钳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他,半晌,他冷冷道,“我没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以后少看些没用的新闻。”
周粥睫毛一颤。
苏柏熠的指腹碾上她还有些红肿的唇,想用力,又狠不下心。
她再喜欢又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他不信他还争不过一个死人。
第43章
周粥今天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 连喝了几杯咖啡也没有把自己喝清醒些,阿苓今天也请假了,不然有阿苓在,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聊会儿天, 她也不至于会这么困, 好不容易勉强撑到下班时间, 周粥收拾好电脑拎起包立马走人,她要回家先补一觉再说。
昨晚那荒唐的一夜, 明明他才是那个出力更多的人, 可到最后为什么他看起来就神清气朗的, 她却这么萎靡不振,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采阴补阳, 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回头她要好好研究研究怎么采阳补阴,最好榨干他, 看他以后还怎么对她冷脸, 对她冷脸也就冷脸了,偏还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只在电话里就笑成了那样,见到面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原来他也不是不会笑, 只是不想对她笑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下午周粥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他那声低笑,还有他那句“大小姐”,调侃中又带着些自然的亲近, 他话里虽然说没有和哪家联姻的打算,但在他眼里, 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想必也是谁家的“大小姐”。
而她,这三个字中,哪个字她都能沾上点边,连在一起,却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不是哪家的大小姐,她只是周家村的山沟沟里长出的一颗野草,野草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在那个山头看过最美的朝阳和日落。
周粥一犯困,一些没用的乱七八糟的思绪就格外发散,她从公司的办公楼出来,站在路边,看着马路尽头的夕阳,有些愣神,她又想家了。
吴杭候在路边,等周粥从沉思中回过神,才小跑着过去迎她,周粥都忘了他安排了吴杭过来接她。
黑色的车停在路边,低调也不低调,正值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的都会瞄一眼,认识车标的,暗自咂舌琢磨,这辆车得值多少钱,不认识车标的,看到车牌也能看出这辆车价值不菲。
周粥怕碰到认识的人,匆忙上了车。
豪车美人,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势必会引发各种猜想,关钊一行人晚周粥一步从办公楼出来,正好看到周粥上车,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
其中一个同事使劲眨了眨眼睛,怕自己看错了,“刚上车的那个是周粥吧?她这是认识了什么大人物,这种车可不是谁都开得起的。”
另一位同事脑洞大开,“应该是她打的车吧,不是有那种有钱的富二代平时也没什么事儿,出来开网约车体验生活的,欸,你说我怎么就没打到过这种豪车,所以说周粥的运气就是比我们要好,你看她,今年拿到手的都是大项目,祁盛的那些项目,随便拿出哪一个,直接顶我们累死累活忙活一年。”
关钊因为上次和周粥闹出的过节,一直对她怀恨在心,现在自然以最x大的恶意来揣测这一幕,他冲着地吐一口唾沫,阴恻恻道,“什么网约车,说不定是被哪个有钱有势的老头儿给养起来了,她既然看不上费总,肯定是想攀更高的枝儿,她这种村儿里出来的,没背景没根基,也就长得好看点儿,能吸引到的也只有那帮有钱又身心空虚的老头子了,只要钱给的够多,自然是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你别看她表面上端得是一个好姑娘的样子,私底下的生活肯定要多混乱有多混乱。”
其他同事立刻闭上了嘴,又全都默默地远离了关钊几步,虽然同事之间难免磕磕碰碰,会有拌嘴或者闹得不愉快的时候,但又没什么大的矛盾,何必嘴上这么不积德,什么脏水都往一个女孩子的身上泼,更何况周粥性子那么好,除了关钊,其他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关钊的这番话完全就是在泄私忿,他既然能当着他们的面这么说周粥,改天他们要是谁不在场,关钊还不定怎么说他们呢,关钊这种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要不怎么说小人最难缠呢。
关钊见没人附和他,又道,“你们还真别不信,等回头她被那些老头子的正室打上门,你们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了。”
一行人的最后跟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小姑娘,叫圆圆,她从一进公司就是被关钊带的,平时没少受关钊的打压和磋磨,今天上午就因为没给他带早餐,被他随口找了一个借口,劈头盖脸地骂了半个多小时,今天一整天圆圆都在想辞职的事情,反正她是在关钊手底下干不下去了,现在听到关钊这么说周粥,就好像是骂到了她的身上,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实人被压狠了,也不是好惹的。
圆圆涨着通红的一张脸,冲到最前面,对关钊扬声道,“你是钻她床底下了,你还是去偷听人家门缝了,还说的都是真的,你这纯就是在给周粥泼脏水。我们村里出来的怎么了,村里出来的也比你有素质,再说,就算周粥想攀高枝儿,又碍到你什么事儿,你以为世界上的男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又眼瞎,以周粥的相貌和性格,多的是有眼光的男人会喜欢她,就算是苏家现在掌权的那位,叫什么来着--”
圆圆从来没跟别人吵过架,平时在办公室里,都没怎么大声说过话,她使劲撑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番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磕绊,她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也就今天上午被关钊骂到抑郁,想转换一下心情,刷手机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了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所以现在被她拿来随口一说,反正她也不打算干了,走之前她必须得把自己这阵子受的气全都给还回去才行。
其他同事都愣住,想不到圆圆这个小姑娘平时不声不响的,现在能这么勇猛,有人适时递话,“那位叫苏柏熠。”
圆圆接着道,“对,就是苏柏熠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周粥配得上世界上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再优秀也配得上。”
关钊被气疯了,圆圆怎么说也算是他下面的人,她现在当着别人的面这么打他的脸,他看她是不想干了,他唾沫星子乱飞,“还苏柏熠,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从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苏柏熠会看上她,苏柏熠要是会看上她,我吃了我自己拉出来的屎。”
空气中瞬间安静下来,有人在忍着憋笑,有人无语望天,虽然说苏柏熠会看上周粥这件事的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苏柏熠跟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实生活中压根不会跟周粥有什么交集,退一万步说,就算会有交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完全是天悬地隔,苏柏熠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攀得上的,但怎么说呢,他们还挺想看……嗯……算了,还是不看了,怪恶心的。
周粥不知道公司楼下因为她发生的争吵,她坐在后座昏昏欲睡,手机响起,是客户打来的,周粥同客户讲完十几分钟的电话,多少精神了些,她将手机塞回包里,刚要合上包,又停住,那张够买她这辈子饭钱的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给放到了她的包里。
她是喜欢钱,但她喜欢的是自己挣的钱,而且……她不喜欢他们之间跟钱扯上关系,这样以后她离开的时候,脊梁骨也能挺得直一些。
吴杭将车开到裕丰园的胡同口,周粥从车上下来,谢过吴杭,又将手里的小盒子递给吴杭,“这个,麻烦帮我转交给你三哥。”
周粥觉得借吴杭的手只转交一张卡有些不太好,就把卡放在了她新买的香水盒子里。
吴杭还以为这是周粥送给他三哥的礼物,他双手接过去,咧嘴一笑,“好的,周小姐,您放心吧,我回去就给三哥。”
苏柏熠从会议室出来已经快晚上八点,吴杭跟着苏柏熠一起进了办公室,苏柏熠扯开颈间的领带,扔到办公桌上,问吴杭,“送回去了?”
吴杭回,“早送回去了,不过周小姐看着精神好像不太好。”
苏柏熠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她的号码,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喂。”周粥迷迷糊糊地,刚睡醒的声音又软又绵。
苏柏熠一顿,低声问,“在睡觉?”
“嗯。”
“还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困。”
“晚饭吃了?”
“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