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现任掌权人苏柏熠和苏家老太爷支持的苏凌安之间的斗争,已经完全摆到了明面上,而且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外界都在预测,照现在的局面来看,以苏柏熠的雷霆手段,苏凌安大概撑不过一个星期就会如丧家之犬一样被踢出苏正集团,且永无翻身之日。
在凌晨的深夜,周粥一篇一篇地翻过新闻,她不惧他的任何威胁,但淮安哥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在苏家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她不能因为她当初随意招惹酿成的恶果,累及到他。
周粥点开微信,划着屏幕慢慢向下,一直划到最下面,才找到她和他那个被湮没的对话框。
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又删掉,再重新写,来来回回几十次,外面的夜空渐渐现了鱼肚白,周粥攥着已经被她抠出血的手指,一闭眼,把信息发了出去。
【你别对他怎么样,我没和他在一起,以前没在一起过,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他没任何关系】
两天过去,预料之内,没有任何回复。
周粥工作的间隙,总是会无意识地刷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出什么最新的新闻,她问淮安哥,淮安哥只说让她不用担心,她不可能不担心,如果淮安哥再出了什么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问到余兮姐,余兮姐只说苏柏熠应该是杀红了眼,苏凌安彻底从苏家出局是必然的事情。
周粥拿起车钥匙,不给自己犹豫和后悔的时间,一口气走到楼下,如果他想要的就是她的服软,那么他赢了,事关别人的前程命运,她确实赌不起。
她刚走到胡同里,手机连声震了起来,听起来特别急,不知道为什么,周粥突然心里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是吴杭给她打来电话,紧接着又是顾靖川,吴妈也给她来了电话。
都在问她,苏柏熠有没有找过她。
吴妈哽咽道,“周粥,如果他去找你,你一定替吴妈留住他好不好?我怕他出什么事情,我真怕他出什么事情,他爸……”吴妈再说不下去,“这个世界上,都没有谁来疼一疼他吗?他为什么会摊上了这样一个家。”
周粥握紧手机,声音里有她都没有察觉到的紧绷,“吴妈,他到底怎么了?”
吴妈叹一口气,“今天苏正临时召开了董事会议,他爷爷联合他爸做局,逼着他辞去了董事长的位置,还将他从董事会除名了。”
周粥呼吸一沉,眼睛莫名跳了起来,跳得她心慌。
手机上铺天盖地全是有关北城苏家的新闻。
【苏柏熠被踢出苏正董事会】
【苏柏熠跌落神坛,一败涂地】
【苏柏熠失联】
【苏柏熠失踪】
周粥颤着手,使劲按着屏幕,关掉所有新闻,连通讯录都没翻,直接按出他的号码,拨出去,电话关机,她不死心地又打了两次,还是关机。
周粥刚要拨第三次,一抬眼,看到胡同口尽头的路灯下倚墙站着一个人。
身影是她熟悉的。
她起初脚步是慢的,一步挨着一步,后来直接跑起来,快要到他身边时,她又缓下脚步。
西装外套和领带被他拎在手里,衬衫领口扯开两颗扣子,一左一右软趴趴地搭在他的颈侧,晚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他手里夹着燃尽的烟,听到脚步声,抬眼朝她看过来,漆黑的眸子里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颓丧。
周粥慢慢停住脚步,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柏熠冲她扯一下嘴角,嗓音沙哑,“你看,老天爷都站在了你这边,恭喜你,得偿所愿x。”
第53章
周粥在最难受的时候, 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失去一切,一败涂地的结局,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会成真。
苏柏熠深吸一口烟, “你不是说如果有这么一天, 很想见我一面, 现在看到我这幅样子, 开心了?”
路灯昏暗,烟气缭绕, 周粥的眼睛扫过他嘴角的淤青, 又落到他红肿的半边脸颊, 她嗓子发堵, 挪着脚朝他走了半步, “我没有……”
苏柏熠笑笑, “你该开心,你的淮安哥赢了, 赢得非常漂亮, 而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周粥被他笑里的消沉刺得一疼,她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 唇又闭上。
苏柏熠将烟碾灭, 扔到垃圾桶, 转身要走。
周粥急着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苏柏熠脚步未停,也没有回答。
周粥几步追上去, 扯住他西装外套的一角。
苏柏熠停住,回身看她, 要笑不笑,“怎么,担心我,怕我想不开?我还没那么脆弱。”
周粥松开手,声音涩然,“不是我担心你。”
苏柏熠点点头,“也是,你怎么会担心我,现在没人会担心我,众叛亲离说的就是我。”
周粥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众叛亲离这种词儿不要随随便便往自己身上安,关心你的人很多,你知道有多少人把电话打到了我这儿吗,吴妈找不到你急得都快哭了,你现在就算不想和谁联系,至少给她回个电话。”
她仰着头,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神极为认真,苏柏熠眸光微动,低声道,“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
周粥将自己的手机解开密码,翻出吴妈的号码,递给他。
苏柏熠没接,转头看向别处,神情萎靡,“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周粥一顿,收回手机,给吴妈拨过电话去,告诉吴妈,他在她这儿,人没事儿,让她不用担心。
吴妈松一口气,“周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他在你那儿呆两天,让他有个地儿可以先缓缓,现在公司和江月湾,楼下堵的全是记者,就连我家外面也是,他那个性子,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他在这么难受的时候,肯去找你,说明在他心里,你是他最亲近的人。”
周粥看一眼面前的男人,走远几步,她一点也不觉得他有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但是他和她之间的事儿,她又没法儿和吴妈说,她犹豫片刻,轻声回,“吴妈,我只能试试,但我不一定能留得住,要不您叫吴杭过来,我应该能拖他一会儿--”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走过来的人直接从她耳边拿过手机,挂断,眉目冷寒,“你不用把我当成一个讨人嫌的皮球,想踢给谁就踢给谁,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赖上你。”
他将手机扔回给她,大步往马路边走去。
周粥看着他倨傲决然的背影,想干脆不管他,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干嘛要担心他,她转身往小区里走,走几步,又慢慢停下。
苏柏熠站在路口,亮着“空车”的出租车在他面前一辆又一辆地经过,也不见他招手拦车。
周粥站在胡同的阴影里,看了他好一会儿,在第五辆出租车从路口经过后,她踱步走过去,站到他身边,“你怎么不拦车 ?”
苏柏熠连看都不看她,神色里已没了刚才的颓废,眸光冷淡,表情漠然,不知道的会以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总,所有人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说话。
周粥耐心耗尽,不想在这儿再跟他浪费时间喂蚊子,她迈步要走。
苏柏熠最终开了口,冷硬的声音里掩着些别扭,“我没钱。”
周粥脚步滞住,回身看他。
苏柏熠还是没看她,好像不和她对视,她就不会发现他的窘迫,他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每出口一个字,语气就多一分艰难,“我名下的账户全都被冻结了,我现在一分钱都动不了。”
周粥攥紧手指,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也看向路中央川流不息的霓虹灯火。
苏柏熠把最难的部分说了出来,剩下的好像也无所谓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周粥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茫茫夜色,半晌,她扭头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苏柏熠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自嘲一笑,他就知道柏书悦那些经验之谈根本没用,她的心压根儿就不在他身上,他再怎么样也不会招到她的心疼。
周粥快走到胡同口,突然止住脚步,回头,语气不怎么好,“你还站那儿做什么,等着我过去请你?”
苏柏熠慢慢抬起头,看过去。
周粥不知道在跟谁怄气,一巴掌拍上正在叮她胳膊的那只蚊子,嘟囔道,“我到现在都还没吃晚饭,饿都快饿死了,倒是把蚊子全给喂饱了。”
这一巴掌下去,蚊子没拍到,飞走了,倒是把自己的胳膊拍出一鲜红的印子,那只蚊子跟幸灾乐祸地嘲笑她似的,三百六十度立体环声地绕着她嗡嗡叫,周粥心里被拱出了无名火,她就不信,她今天抓不到它。
结果她还真抓不到,蚊子的嗡嗡声反而越欢快。
苏柏熠走到她身边,伸出双手,“啪”一声,嗡嗡声消失,他摊开掌心给她看,“死了。”
周粥暼一眼那血肉模糊的蚊子尸体,紧蹙的眉心才算稍微舒展了些,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苏柏熠扯过臂弯里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擦了擦手,又将外套连着领带一起扔进垃圾桶里,慢慢悠悠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一段距离,落在地上的影子却是重叠在一起的,他的影子完完全全覆盖住她,晚风吹拂而过,地上的影子晃了晃,天上的月亮悄悄从乌云后面探出头。
一路都是沉默的,两人上到六楼,周粥打开门,进去,苏柏熠在她身后扶着门,等她进去后,他也迈步进去。
然后关上门,又给门上了两道锁。
周粥换好拖鞋,从鞋柜里拿出另一双拖鞋,递给他。
这是她给他买的那双五块五的拖鞋,苏柏熠刚要接过去,又想到什么,盯着她的眼睛问,“他穿过?”
周粥脸冷下来,“你穿不穿?”
苏柏熠神色也转沉,他一言不发地脱掉鞋,穿着袜子踩到地上,擦着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走进屋。
周粥瞪着他的背影磨牙,她就不该领他回来,平白给自己添堵。
苏柏熠站在客厅中央,粗略地扫过一圈,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湿巾,重新折回来,从她手里拿过拖鞋,从里到外都擦了一遍。
周粥脸愈沉。
苏柏熠擦完,将拖鞋放到地上,穿好,看她,“这是你买给我的,他想穿让他自己花钱去买,五块五而已,这么点钱他都舍不得?”
周粥冷笑,“你一个一分钱都没有的人,凭什么就觉得五块五就是这么点钱了?”
苏柏熠僵住,神色落寞下来,怔了半天,才开口,“你说得对,我确实没这个资格。”
其实话一落地周粥就有些后悔,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话刺他,但她又不想马上道歉。
就算不开空调,屋里的气氛也冷得可以,两个人谁都不搭理谁。
周粥回到卧室,换好居家服,拿起手机,回了吴妈的信息,然后点进苏正的官网,看到了苏正最新的公告发布。
该说苏正的工作效率高吗,都来不及等到明天,人事任免通知已经贴出来了。
周粥又大致地翻看了些新闻,脚步沉重地从卧室出来,一眼没看到他,她心里一咯噔,以为他走了,一转身,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在抽烟,落地窗紧紧闭着,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周粥假装忙碌地几次经过落地窗,他都没有回头,她最后停在窗前,先轻轻敲了敲门框,又将落地窗拉开些,问他,“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点外卖。”
苏柏熠将烟掐灭,回过身,“我不饿,也吃不下,你点自己的就行。”
明亮的灯光下,他脸上的伤肿得更加触目惊心,也不知道给他这一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周粥想到吴妈刚才在电话里的话,她默默地关上落地窗,把空间留给他。
她也没点外卖,直接走去厨房,给锅里接好水,拧开火,姨姥走之前给她包了好多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还没怎么吃。
她倚着柜子等锅里的水开,又拿起手机,先在外卖软件上找了家药店订了些药,又翻到超市,选了两件适合他尺码的居家衣服,手划过屏幕上的拖鞋,停住x,又划走,最后又划回来,最终还是把拖鞋加进了购物车。
全部下单完,她将手机放到台面上,走去冰箱前,看了看里面还有的菜,可以再拌一个凉菜,多少能提一下胃口。
凉菜很简单,她边煮着饺子,菜就切好了,剩下的就是调料,醋之前的用完了,姨姥给她新填补的还没开封,周粥手有些湿,使劲儿拧半天也没拧开。
苏柏熠走过来,伸出手,周粥看他一眼,将醋瓶子递给他,苏柏熠接过去,只拧一下,瓶子就轻轻松松拧开了,他回看她。
周粥唇角微撂,从他手里拿回瓶子,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手要是干的,她也能拧开。
苏柏熠在旁边水池洗过手,又走回来,“要我做什么?”
周粥才不会让他当甩手老板,饭又不是她一个人吃,她安排他,“你剥蒜吧。”
她最不喜欢剥蒜。
苏柏熠问,“蒜在哪儿?”
周粥抬下巴点一下她手机旁边的柜子,“那里面。”
苏柏熠走到柜子旁,台面上放着的手机嗡嗡地震起来,他扫到屏幕上闪出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递给她。
周粥看到来电显,抽出几张纸简单擦擦手,接过手机,边往卧室里走边对他说,“饺子再添一回水,等水开,就可以出锅。”
苏柏熠看她这么明显的避开,眸底生出些寒意,不搭她的腔。
周粥走到卧室门口,又停下,“我手机下单给你订了些东西,待会儿应该就到,有人敲门的话,你去开。”
她一句又一句地嘱咐,好像这个电话轻易不会结束,苏柏熠不看她,只低头剥自己的蒜,语气淡淡,“饺子坨了不好,你最好快点儿打完。”
周粥脚步拖沓了下,没理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苏柏熠停住剥蒜的动作,想看看她卧室的门是不是关得没留一点缝隙,就这么怕他听到他们的电话。
但是,今晚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那么做。
最后饺子出锅了,凉菜也拌好了,卧室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
门外响起敲门声,两个外卖小哥同时到,苏柏熠冷着一张脸,谢过两位小哥,接过外卖袋子,一袋是药,另一袋是洗漱用品和一些衣服,都是他的。
袋子最下面还压着一双拖鞋。
苏柏熠看着那双拖鞋,手指一下一下地轻叩着袋子,黑眸微沉,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慢慢走到卧室门口,抬手,敲三下紧闭的门,等了三秒钟,没人来开,他又敲三下。
门终于打开,但只开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周粥的注意力全都在电话上,拿眼神敷衍门外的人,让他先去吃饭,不用等她。
苏柏熠当看不懂她眼神里的意思,背懒懒散散地倚上门框,手撑着门,刻意在压低声音,但又压得没有那么低,“你是不是,忘给我买内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