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怎么了?”他语气有什么奇怪的吗?
无忧想了想,道:“您的语气太过随意!”
岐奉行:“?”
无忧的废话,让岐奉行懒得理,他在正殿内走了一圈,除了那尊神像以外,还有四根石柱,石柱上刻的当然就是四神兽,只是全都破烂不堪。所以虚空门开究竟是何意?如果指的是这扇老宅的门,那为什么现在……
“咚——咚——”
嗯?什么声音?像是在丢石子。岐奉行想再听一听,倒是没有了。
装神弄鬼。
正殿看不出什么,那便去殿后看看。
“无忧——”岐奉行喊道,只是这次却没有应答。岐奉行扫视一圈,无忧早已不在殿内。“无忧——”岐奉行又喊了一声,这回倒是有回应了。
正殿内四处回荡着:
“殿下,我在这呢!”
“殿下,我在这呢!”
“……”
一声一声,循环不停。
第三十八章 乱葬岗(五) 阴谋识破还真相(1)
知道惹不起他,所以拿无忧下手吗?自他来天京城后,明里暗里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一个个真当他没脾气的吗,看来这群人真的想见识见识他滔天的本事了。岐奉行无声一笑,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他们,他扇子一展,眼眸半眯!
“砰——!”一根石柱瞬间坍塌,碎成粉末。
“砰砰——!!”很快,又是一根!
眼看大殿就要倒掉,岐奉行收了法力,对着空荡荡的殿内,道:“我管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还是什么东西,现在,立刻将无忧放出来!否则,我就将你这老宅和你养的那些怪物全给端了!”
话音落,殿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片刻,又一次传来石子“咚咚”的声音。
岐奉行冷眼警告了下,能用武力解决的果然不应该和他们客气。他循着声音走了出去,到了殿门外,发现那扔石子的声音是从老槐树下的井底发出的。
明明刚刚进来时并没有这口井,现在又凭空出现。岐奉行皱了皱眉,二话没说,跳了下去。他这边还没落地,大殿已彻底塌了。等他到了井底,井外传来一声低泣,语气略委屈:“呜呜呜……岐王殿下,你出尔反尔!”
岐奉行笑道:“小施惩戒。后面你养的那些丑玩意是留还是不留,得看你表现。”说完忽视那越来越大的哀怨声,开始沿着井底搜查。
清冷的月光洒进井底,照得井内隐有光亮,可此井是有一定深度的,仅凭这点月光自然是看不大清的。岐奉行于掌心点火,井内瞬间亮堂,这下倒可以看清了。
沿着井底走了一圈后,心道:“井口虽小,井底规模倒是挺大的,看起来能容纳几十人。”岐奉行又踢了踢脚边的骸骨,粗略一看,不仅仅是人骨,也有一些动物的骨头,体型大小不一,有野兽也有一些家禽。
不过到底是人吃它们还是它们吃人,抑或彼此厮杀?岐奉行没去细想。一圈看下来没见着无忧,他扇子一收,欲飞出井底,杀个丑东西降降火。
恰在此时,井内有几点银光闪现。岐奉行看了看顶上那轮弯月,心下明了,他走了过去。“居然是一面镜子……”岐奉行喃喃道。
井底出现镜子,且如此完整,想必不是凡物。
岐奉行将其拿起,等了片刻,镜子却没有反应。如此,看起来倒和普通镜子并无区别。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此镜子或许是有主人的,即便到了别人手中,也难发挥其作用。他这么一想,心中已经猜到是谁了。
可岐奉行到底不是一般人。一面镜子都拿它没办法了,那他还是岐奉行吗。
“你这般不配合,那我也不客气了。”岐奉行对着井口悠悠道。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哀怨,直接将镜子抛起,一束金光注入。
刹那间,镜子四分五裂!
听到镜子破碎的声音,井上的喊声歇斯底里,声音难听至极,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岐奉行……你这个魔头,你毁我宝物,我跟你拼了!你上来,我要打死你!”
听此,岐奉行冷笑道:“那你等等,本王现在没空理你。”
“你不……”敢字还未说出口,岐奉行又是一道术法甩了过去,对方直接没了声音——
“禁言术”。
禁言术分很多种,但岐奉行创的禁言术只有他能解。此法甚是好用,但岐奉行却是不常用,除非不得不用。毕竟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利,而现下于岐奉行来说就是吵得他不得不用。
安静下来后,岐奉行看向那些浮起来的碎镜。如他所料,此镜子不是凡物,乃是神界的法宝——
“召忆”。
“召忆”顾名思义,能够召回记忆。虽是神界宝物,但其原身确实只是人界的一面普通镜子。
相传,元初上神昔年游历人界时,人皇微服与他在都城游玩,路遇一摆摊,卖的正是镜子。当时,人皇与元初上神玩笑,说上神相貌俊美,应当时常照照镜子。元初上神听了也不恼,便收下了人皇送的那面镜子。后来,元初将镜子带到了天庭,一直放在自己的寝宫里。但凡是元初上神所有之物,在他神力修为下,普通镜子也不再普通。
又后来,元初想念人皇时,便拿出那面镜子看看。时过境迁,元初不想脑海里的那份记忆消散,便注入法力,赐名“召忆”。为了保护宝镜,元初特意点了一名神官守护。从那以后,“守镜神官”便成了召忆的守护者。
而除元初以外,便只有召忆的守护者知晓“唤醒之法”,镜子唤醒之后,能够看到过去的记忆,纵千万年亦可。
岐奉行知道此事,也是听镇元大仙提起过。他又一向对奇珍异宝兴趣颇多,当时听说了之后便想见识一番。
只是,镇元大仙却告诉他:“那守镜神官觉得千年万年只是守护一面镜子,无趣得很。而他自己呢,又因为长久以来无趣的守候,也没什么美好的记忆,便私自下凡。这一下凡可就坏了,动了凡心,爱上了人间的女子。即便是神啊,有了感情,也是难以割舍的。他贪恋旧情,再回神宫时,因为太想念那凡间女子,私下里多次使用召忆。纸包不住火,元初上神还是知晓了。上神倒也没有大怒,只是去了守镜神官的神籍。”
“那召忆呢?”岐奉行还是对召忆的去向比较有兴趣,情啊爱的他不懂。
镇元大仙看了他一眼,点头一笑。他所说这些,就是不希望岐奉行动了情欲,这于修仙不佳。见他的大弟子此刻只在意宝物,心中自是满意,又道:“召忆也跟随去了神籍的守镜神官一同到了凡间。”
“嗯?”岐奉行疑惑,道:“元初没留下召忆?”
“怎么称呼上神的?”镇元大仙手中拂尘点了点岐奉行的额头,语气有些责怪。
岐奉行撇嘴,道:“行行行,元初上神元初上神……师父您快说吧。为何上神不将召忆留在神界?”
镇元大仙叹道:“本就是凡间之物便回凡间去。人也好,物也好,不愿留的,强求不得。”
……
现如今想到师父最后那句话,岐奉行内心颇有些怅然。不过,结合此前师父所说的,岐奉行心想召忆能被自己所破,想必也是因为在凡间久了,镜子上的神力逐渐消散。
宝物破损实乃可惜,只是现在也没多余的时间了,距离天亮只剩下一个时辰。况且宝物毕竟是宝物,残存的神力只要得其法也能够呈现过去的记忆。
岐奉行这招破釜沉舟虽然不是个好法子,但也是个法子。他看着眼前的碎片,里面的记忆不停地涌现,且每一片都与一个人有关!
——柳权。
岐奉行早就猜到,柳权就是镜子的主人。而井上污秽生成的丑东西,想必就是知道了这一点,才将柳权留在此地。再回想师父曾经说的,岐奉行已经可以肯定:柳权就是守镜神官的后代!
如今镜子已经破损,最后仅存的记忆只留给了它最后一任守护者。岐奉行嗟叹一声,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看起柳权的记忆。
第三十九章 乱葬岗(六) 阴谋识破还真相(2)
碎镜里柳权的记忆不停变更,岐奉行的脸色也随之愈发凝重。原来,镇元大仙说错了一件事。
昔年元初上神并非只是废了守镜神官的神籍和将他贬下凡这么简单,元初上神还在守镜神官身上下了咒法!
从柳权幼年与其父的记忆来看,柳权的这双眼睛生下来便是灰白的。不仅他,还有他的父辈、祖辈,每一代守镜者,他们身体的某一处要么残缺,要么异于常人,丑陋不堪。
而就是因为出生便灰白的眼睛,柳权自小到大饱受欺凌。柳权的父亲不到而立溘然长逝,留下柳权与其母亲。为了苟活于人世间,小小年纪的柳权四处讨生活,可偏偏这双眼睛,让他处处碰壁。
记忆回现到此段时,岐奉行不禁想起柳权那被风一吹随时都能飘走的单薄身子。吃不好喝不好,也难怪如此。唉……岐奉行轻叹一声,心中一阵难受。
又继续往下看——
尽管柳权讨生活处处碰壁,遭了无数白眼,但他本人还算乐观,坚信只要有手有脚,总能养活他和母亲。于是,在与母亲商量一番后,母子二人决定前往都城内讨生活。
从祖上起,他们一家生活的地方就属天京城境内,只是天京城太大,而他家的住处连天京城的郊区都算不上。
前往都城,也并不容易,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奈何否极泰来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在柳权身上,还未到达都城,柳权的母亲便病死了。
母亲的死让柳权悲恸欲绝,他责怪自己懦弱、无用,不孝,连安葬母亲尸身的费用都没有。不仅如此,当时还遇到了劫匪,只是一贫如洗的柳权让劫匪失望恼怒,被劫匪狠狠揍了一顿后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母亲的尸体已被野兽蚕食。
*
炎炎暑日,苍蝇围着腐臭的血腥一直打转,柳权颓败地躺在被烤得发烫的地面上,他望着让人眩晕的烈阳,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天心头比今日还要寒冷。
“为什么野兽不把我也吃了呢,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岐奉行听到他这么说,拿着扇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烈日、苍蝇、腐烂的尸体,凉薄的人心……真是熟悉的一幕。
而就在柳权喃喃完那句话后,他早被劫匪扒烂了的行囊里滚出了那面宝镜。看到宝镜那一刻,柳权死灰的心被愤怒包裹,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拿起镜子,朝它怒吼:“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父亲不会生下来就是残废,我的眼睛也不会这样!是你杀害了我的爹娘,你毁了我的家!你让我们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你,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柳权痛苦地嘶吼,他恨透了这面镜子,情绪一度崩溃,悲痛喊道:“难道还不够吗?你已经给了我几千年的惩罚了,难道还不够吗?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怨愤在不断累积。
终于,柳权将镜子狠狠举起又重重摔下!
……
没有碎裂的声音,镜子依旧完好无损。
是啊,“召忆”怎么会轻易被凡人摧毁。柳权崩溃地往后退了几步,手指着那面镜子,颤抖着,然后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越是大声地笑,内心却是越痛苦。
笑声惊走了林里的飞鸟,却吓不走贪婪的苍蝇。
眼泪让柳权灰白的眼睛更加模糊,他绝望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都变浅了。过了片刻,他又将召忆拿在手里,苦笑几声,“命啊,都是命,是我的命……你不让我死,却也不让我好好活着。你要让我后悔,让我连做一个普通人都不被允许,让我世世代代都活在痛苦中……可是上神……元初上神,你真的是神吗?”
“神怜爱世人,你呢?你不爱,你厌恨世人!你厌恨所有!”喊完这句,柳权晕了过去。
……
“厌恨世人,厌恨所有”?岐奉行跟着重复一遍,手里的扇子握得更紧了,眼眸里的情绪也变得深重。这话显然不是柳权说的,而是柳权的先祖。也就是第一代守镜者,那个被元初上神点了守护“召忆”的神官。所以,岐奉行心想,难道每一代守镜者的身体里都还残留着守镜神官的神识?
被贬人界的守镜神官当然不可能还活着,但是他的元神却尚留一息。这种猜想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从他疯疯癫癫的话里推测,想必那一息元神被留下来也是元初默许的。
元初就是希望守镜神官永远活在痛苦中。
只不过……岐奉行皱了皱眉,思忖:守镜神官口中的那句“厌恨世人”又是何意?
岐奉行一直觉得人无完人,神无完神,元初是不是真有六界信奉得那般伟大,尚且难说。岐奉行活了一千多年,要说最尊敬的也就是恩师——镇元大仙。他不像六界众生对元初似乎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与生俱来的敬畏,他对元初的了解仅限于“听说”和一些古文书籍中,所以在岐奉行眼里,元初顶多算有些神秘。
当然,岐奉行也承认,他自己也有一身臭毛病,并不是说他就没有。只是他觉得有些毛病没什么,完美无缺是不可能的,破碎的玉也有残缺的美。活得遵从本心就好,他一直也是尽力践行这点。
岐奉行略出神地想着,蓦地,一声惊叫让他回了神。
碎镜记忆里,醒过来的柳权看到周围的惨景,又是一阵痛哭嚎叫。但这次他却没有责怪镜子,不仅没有,甚至把它当传家宝一般珍惜地擦了擦。他道:“爹死了,娘也死了,我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我一定好好守护着你,用生命守护你,绝不与你分开。”
看到这里,岐奉行心里又有了疑惑,柳权像是完全不记得对元初的怨愤和对“召忆”的痛恨,刚才的那阵崩溃绝望似是镜花水月。
岐奉行不大相信柳权或是神官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接受了被施加的咒法。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元初上神暂时隐去他那段记忆。而这么做的原因,当然还是惩罚!一轮又一轮新的折磨,元初上神就是要让神官遗忘再记起,让神官心中的痛苦世世代代加倍,让他体验至亲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看着柳权近乎痴迷地抱着“召忆”,岐奉行不免心生怜悯。然而对于这位新的守镜者的惩罚却只是开始。
“啪啦——”一片碎镜化为粉末,落在地面上后又很快消散。岐奉行知道,这里每一片碎镜都代表着柳权的一段记忆。
记忆回现结束后,镜片也就不复存在。
不存在也好。
岐奉行心想,若是剩下的镜片都不复存在了,召忆也就不会再有,那么……神官世代被下的咒法是不是也会被破解。
想是这么想,事实也未必如此。因为岐奉行已经从心里认定,元初上神绝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他又接着往下看——
柳权拖着疲累的身躯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剩下的路途里餐风饮露,或是捡些野果充饥,有几次饿得厉害竟还偷吃了山神庙里的供奉。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召忆在护着他,总之柳权挨到了都城。只是,繁华市侩的天京都城又岂是柳权所能留下的。不得已,他暂住在天京城的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