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的我面前,这次钱宁伯爵的儿子站了起来。
“喂,你!你是想侮辱钱宁家吗?那个女人我要定了。别来捣乱!”
指着我的伯爵儿子丝毫没有爱意,反而透出憎恨。果然,他是因为星连之夜会的仇恨才选我做新娘的吧。
家族的事由家长决定。只要我的户籍转到钱宁家,我的人身就可以任由他们摆布。
然而,气势汹汹的伯爵儿子在施瓦茨大人面前就像与熊对抗的老鼠一样。
“别这么大声嚷嚷,比尔少爷。”
施瓦茨大人轻飘飘地化解了他的怒气,
“太激动的话,又会着火哦。”
伯爵儿子顿时噎住了。着火?
把我晾在一边,事情继续发展。
“话说,钱宁伯爵大人。听说您很快就要回领地了。”
话题突然转变,伯爵疑惑地皱起眉头。
“王都的水不合我口味。怎么了?”
面对不高兴的伯爵,施瓦茨大人接着说,
“伯爵大人是来自西北地区吧。”
“是啊。”
“那么……您应该很了解我吧。”
将军眯起眼睛,压低声音,伯爵脸色变得苍白。
我仿佛产生了气温下降了一两度的错觉,身体颤抖起来。空气紧张得让人无法呼吸。这不仅仅是外表的可怕。这是我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施瓦茨大人的威压。
“我与边境伯格兰?卡诺普斯大人关系亲密。而且,那一带的各个关卡和堡垒都有我的一些朋友。我是个只知道战斗的人,但活到现在,也结识了不少人。
如果您不好好考虑我的请求并给予答复……以后您的领地经营可能会遇到不便。”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威胁。
施瓦茨大人在边境激烈战斗的地区声名远扬,拥有“战场噩梦”的别名,是我国最强的将军。
即使我之前没有任何信息,也能明白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以没有选择的状态逼迫钱宁伯爵做出决定。领地的利益和贫穷子爵的小女儿,权衡之下倾向哪边是显而易见的。
伯爵脸色涨红发黑,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哼!子爵的女儿从一开始就与我家门不当户不对。这种联姻,我们这边也不稀罕!”
——他就这样留着额头上的冷汗,竭尽全力地扭过头去。
“父亲!这不行。我想要那个女人……”
儿子对父亲的回答用可怜的声音抗议,但,
“闭嘴!本来就是因为你的轻率才不得不从王都撤退。你给父母脸上抹黑的次数还少吗,我为你擦屁股的次数已经够多了!”
他像撒气一样被拒绝了。
“特纳子爵,你那边援助的钱也要还给我!”
“这、这太为难了!”
我们的父亲承受着这对父子争吵的波及……果然已经收了钱。
“米歇尔,这是怎么回事!?”
在狼狈的父亲和我之间,施瓦茨大人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中间。
“特纳子爵大人,关于这件事我会另行拜访并致歉。”
被从高处俯视,父亲失去了反驳的话语。仅仅是视线就让人心跳停止。
完全萎缩的可怜子爵就那样被晾在一边,施瓦茨大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们回去吧,米歇尔。”
……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施瓦茨大人来接我是事实……!
“是!”
这次我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
走出宾馆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站在马车前等待我们的是:
“泽拉尔德先生!”
“哦,米歇尔大人!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明明只是三天没见,他却眼含泪水,高兴地迎接我们。
“各位,请上车吧。我们赶紧回家。”
施瓦茨大人、我和托马斯大人依次上了车,随后轻盈地跳上御者台的泽拉尔德先生拉起了缰绳。
马车启动时,我感觉好像看到父亲从招待所里追出来的身影,但坐在我旁边的施瓦茨大人把我的肩膀拉近,让我离开了窗户。
“施瓦茨大人……”
我抬头看他,他微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那大概是示意我可以放心吧……
——怎么办,我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我一时冲动握住了施瓦茨大人的手,越冷静下来,不安就越发膨胀。
婚姻已经告吹,与钱宁伯爵家的缘分就此结束。
但是……还有一个。
在我发呆的时候,马车到达了加斯塔尔宅邸。听到声音从宅邸里飞奔出来的是亚历克斯。
“米歇尔!!”
她摇晃着红色的马尾辫,以身体冲撞的势头抱住了刚下马车的我。
“米歇尔……哇!”
我尽力想要接住她,但由于冲击力太大,我踉跄了一下。扶住我的是随后下车的施瓦茨大人。
“亚历克斯,注意点。好不容易平安把她找回来了,你可别把米歇尔弄伤了。”
面对主人的责备,亚历克斯嘿嘿笑着抬头看着他。
“您遵守了约定,真是太感谢了,施瓦茨大人。”
“嗯。”
施瓦茨大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亚历克斯高兴地眯起了眼睛。
“呐,今天我们开个派对吧!庆祝米歇尔回来。我去市场买些好吃的。”
“好啊。当然,我也受邀了吧?”
“托马斯大人是这次的功臣,当然可以。您觉得呢,施瓦茨大人?”
“随你们便。”
施瓦茨大人的回答让大家欢呼起来。
热闹的、一如既往的加斯塔尔家的景象。不知为何,感觉既怀念又遥远……
穿过前庭,走向玄关的大家身后,我的脚步很沉重。
“米歇尔?”
在玄关门廊处,施瓦茨大人注意到我落后了,喊了我的名字。
再这样下去,我……
“施瓦茨大人,我有话想跟您说。”
“请您尽情放松。”
圆桌上面放置着茶具。从热气中散发出来的香气是肉桂和姜的味道吧?
喝上一口,身体内部渐渐暖和起来。泽拉尔德先生挑选的红茶总是那么绝妙。
回到加斯塔尔宅邸的我,与施瓦茨先生在房间里相对而坐。这个房间是这栋宅邸中最让人感到舒适、最适合交谈的空间。
“这次的事情,非常抱歉。”
我向对面的施瓦茨先生深深低头致歉。
“我一声不吭就跑出去了,让大家都担心了。”
对于我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他故意移开视线,啜饮着红茶。
“都过去了,别在意。”
他想把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这或许就是他的温柔吧,但是,
“不,还没有结束。”
我摇了摇头。相反,这是正在进行时。
“关于父亲的事情……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父亲从施瓦茨先生那里额外收取了钱财……”
“那是我自愿给的。与米歇尔无关。”
“有关!”
我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盖过了施瓦茨先生的声音。
“因为我来到了这个家,给施瓦茨先生带来了麻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出身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但是,
“只要我是父亲的女儿,只要我是『米歇尔?特纳』,父亲就会一直从女儿(我)身上榨取。”
无论怎么想,都得出同样的结论。只要我还是我,就会一直给施瓦茨先生添麻烦。
“如果我还在这里,同样的事情还会发生。所以我果然不能留在这个家。不应该留在这里。”
“米歇尔……”
施瓦茨先生像劝说任性的孩子一样说道。
“我不在乎。只要你在这里,我不介意给你的家人钱。”
“那样的话,我不喜欢!”
一直以来,都很痛苦。
“施瓦茨先生很温柔,所以不会抛弃我。但是,因为我而给施瓦茨先生带来负担,我无法忍受。我想为您效劳,却已经做不到了。我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却还让您说了那样的谎话。”
——说什么未婚妻。
“现在与钱宁伯爵家的婚事告吹,父亲肯定会盯上这个家。因为他一定误解了我和施瓦茨先生的关系。
他会以我为盾牌,要求更多的钱。对我来说,这里是重要的地方,我不想让任何人破坏它。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
后半段的话因为泪水变得语无伦次。只是,我不想让他被我的事情牵连。因为施瓦茨先生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他一直盯着哭泣的我,突然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单膝跪下。
“米歇尔,我不想让自己的话以谎言结束。”
他的大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喜欢米歇尔哟。”
——啊?
我瞬间忘记了哭泣,抬起头来,施瓦茨先生平静地眯起黑色的眼睛。
“对我来说,米歇尔是比任何人都特别、重要的存在。”
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自从你来后,我开始期待回家。我了解到食物有各种各样的味道,也知道了鸡蛋的珍贵。衣服和寝具都变得舒适,在宅邸的任何地方都能感到安心。
最重要的是,每次回家都能看到你的笑容来迎接我,我很高兴。”
“施瓦茨先生……”
“米歇尔,你说过希望我幸福吧?”
他握着的手加大了力量。
“我的幸福就是米歇尔。现在这里的幸福,都是米歇尔创造的。没有你,我就不会幸福。”
他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
“该怎么办才好?怎么做米歇尔才会留在我身边?金钱和名誉都不重要。
只要米歇尔能留在这里,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想让给我带来幸福的米歇尔也幸福。”
“施瓦茨先生……”
停止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很高兴。心中充满喜悦,几乎无法呼吸。施瓦茨先生竟然如此想念我。
“我……我也……喜欢施瓦茨先生。”
我一边抽泣,一边拼命说出这句话。
“我也想留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归宿。不在施瓦茨先生身边,我就不会幸福。但是……”
……但是。
“这样下去不行。还会给您添麻烦。只要我还是特纳家的女儿,就没有退路。”
只要我还是我,就无法守护自己的归宿。我的愿望无法实现。
施瓦茨先生轻轻拥抱着不停呜咽的我。
“……米歇尔,现在我要问一个残酷的问题。”
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和你的父亲家,你选择哪一个。如果你选择我,我会全力将特纳家从米歇尔的人生中排除。”
……啊?
他打算怎么做呢?他温柔地抚摸着不安的我的头。
“别担心,我不会做粗暴的事情。只是,会被父亲怨恨吧。”
施瓦茨先生露出痛苦的表情,大概是因为我要与亲生父亲决裂而心痛吧。但是,我没关系。因为这根本不用问,我的心已经决定了。
“我选择施瓦茨先生。”
我看着他的眼睛,明确地说。
“我相信施瓦茨先生。我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您。”
如果这是施瓦茨先生认为的最好的选择。
“嗯,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露出明朗的笑容。
“欢迎回来,米歇尔。”
听到他这样说,我突然有了真实的感觉。
我,可以留在这里。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施瓦茨先生。”
虽然绕了很大的圈子,但我不再迷茫。
他再次对我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然后慢慢地靠近我的脸——
“……!”
——我反射性地微微抖动肩膀。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想要离开我,但这次我拉住了他的袖子。
不是那样的!我不是讨厌,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我无法用言语解释,于是闭上眼睛,抬起下巴。
我感觉到他的双手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脸颊。
然后……。
他温暖的嘴唇,轻轻地触碰了我的嘴唇。
在仅仅一瞬的亲吻之后,嘴唇分开。
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施瓦茨大人的脸。
……好害羞啊。
我急忙低下头,施瓦茨大人也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偷偷确认,发现他连耳朵都红透了。
“今……今天你也累了吧。家里的事交给泽拉尔德他们,你回房间休息到晚餐时间怎么样?”
将军清了清嗓子说道。
“是,我会照您说的做……”
我也心慌意乱地点头。实际上,这三天在父亲家被使唤来使唤去,又因为不安而睡不着,我已经疲惫不堪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我努力掩饰着狂跳不已的心跳,深深地低下头准备离开客厅——
“米歇尔。”
——却被从背后伸来的强壮双臂抱住了。
“施,施瓦茨大人……”
“你说要结婚的时候,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崩塌,仿佛坠入了地底。”
他把脸凑到我的肩头,在我耳边低语。哎,他的气息吹到我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
脸颊与脸颊相触。我感受到施瓦茨大人的体温从背后传来。
“……好,我答应你。”
他对点头的我微微一笑,松开了手臂,放开了我。
我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哇啊!好心动啊!
没想到施瓦茨大人会那样……。
“呀,米歇尔小姐。”
“呀啊啊!!”
在回想的过程中突然被人打招呼,我吓得跳了起来。慌忙转身,看到托马斯大人从走廊的深处走过来。
“谈完了?将军还在里面吗?”
“是的。他还在客厅。”
我尽力装作平静地回答。
“这样啊,谢谢。”
托马斯大人敲了敲门,对我说:“那我先告辞了。”
然后我转身离开,这时将军助理叫住了我。他对我说了一句话。
“恭喜你。”
……。
他听到了!这个人,绝对听到了我和施瓦茨大人的对话!!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要冒出热气,我把笑嘻嘻的托马斯留在原地,冲上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