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聂正玄乍然斗立。
弟子颤着声禀告：“狂沙手下的魔族带着魔兵攻陷了圣地，在场守卫的弟子都……只剩我们三人逃了出来……今日圣地里还有上百位参观的游客，宫主……”
聂正玄听得汗流浃背，再也没心思追问泠轻雨，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圣地是天机宫的命脉，必须守护到底，可狂沙乃当今最强的魔侯，即使天机宫全员出动，亦是以卵击石。
魔族鲜少会突袭仙门，而且天机宫从来都安守本分，没有招惹过魔族，他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正面对抗毫无胜算，聂正玄试图与狂沙谈判，朝圣地施展了传讯符。
片刻后，大殿内爆现一团黑色魔气，浓雾之中，映出了一张狰狞可怖的嘴脸。
面容锋利如刀削，上身赤裸，深褐色的肌肤刻满诡谲魔纹，一对狭长的金瞳泛着阴森幽光，投来了睥睨蝼蚁的眼神。
――正是魔侯狂沙！
孰料狂沙竟直接通过法术露面，而且仅仅一个虚像，就已经压迫感拉满。
聂正玄使劲挺直哆嗦的腰板，厉声质问：“狂沙，天机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破坏我们圣地！”
“圣地？”狂沙轻蔑地嗤笑，“哈哈哈……因为它碍着本座的眼了。”
听到虚像那头传来了轰炸和惊呼声，聂正玄心痛欲裂，好像炸的是自己的命根子一样，大喊道：“住手啊！”
回应他的只有狂沙一如既往的狂笑声。
很快聂正玄就承受不住了，不得不向魔族低头，“求求你快住手……你想要什么，天机宫都可交换，只求你放过圣地！！”
“本座想要的东西啊？”
狂沙状若思考地想了想，高扬的嘴角露出奸狠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缓缓提出了交易条件。
“那就……把叶菡的儿子交出来，本座便考虑给你们留一尺地。”
“……这！！！”聂正玄震惊得闭不上嘴巴，铁青的脸色愈发难看。
狂沙可不容他人忤逆，吊着尖锐的嗓子命令：“给他用上那什么叫禁灵锁的玩意，捆老实点。还有他那小媳妇，也一起送过来。”
“不然哈哈哈哈哈……”
圣地那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夹杂着无数凄然惨叫与绝望哭喊，悲恸撼天，如临人间炼狱。
狂沙嚣张地纵情大笑，享受着蝼蚁们的百般惊恐，戛然切断了通讯。
第90章 追踪
狂沙消失了，但他的笑声仍在众人耳中回响，恐惧久久不散。
聂正玄全身僵滞，双眉紧紧扭成两股粗黑的麻花，面色极其为难。
圣地要救，可碧华宗也不能得罪啊！
倘若将叶肆和泠轻雨交了出去，天机宫如何向司空铭交代，仙门都不必混了。
“宫主，圣地里的游客还在等我们……”跪在地上的天机宫弟子沉声道，他们见识过狂沙的残暴，把希望全寄托在自家宫主身上。
“本宫知道。”聂正玄愣愣回神，和所有人一起将视线投向了叶肆和泠轻雨。
泠轻雨绞紧手指，叶肆默默站到她身前，挡下了那些复杂的目光。
稍微冷静下来后，聂正玄的脑子快速转动，“叶少主，轻雨小姐，此事牵连甚广，本宫也做不了主。本宫当即传讯给司空宗主，请他来定夺。”
这么重大的事情，禀告司空铭准没错。作为仙门之首，司空铭即使护犊子不舍得儿子做人质，也会派人前来协助对抗魔族。
于是聂正玄马上动手，一道加急的传讯符一挥而就，寥寥数字，向司空铭说明了当下情况。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气氛压抑难耐，等待着一个结果。聂超等天机宫弟子则握紧了兵器，不论有无增援，都将势必守护圣地。
司空铭的回信很快就来了。
聂正玄手指颤抖着打开，豆子似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一倍。他看了又看，睁眼又闭眼，然而信上还是那两个飘逸的黑字――
“可换。”
见聂正玄如此震惊，聂超探头望去，和他的伯父一起傻了眼。
这结果实乃大出所料，谁能想到司空铭竟会同意让自己的独子去魔窟涉险。
尽管十分意外，甚至还有些不仁道，但聂正玄的确大大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只要把两个人质交出去，一切就没事了。
“司空宗主深明大义，本宫真心敬佩得五体投地。”聂正玄心悦诚服，对司空铭的崇拜之情上涨到巅峰。
聂正玄将司空铭的决策拿给叶肆看，叶肆面容沉静，表情毫无变化，似乎早有所料。
“叶少主不必担忧，司空宗主如此安排，定然有他的考量，碧华宗的支援也许已经在路上。”
面对聂正玄温和的安慰，叶肆没什么反应，转身凝向泠轻雨，低声问：“你想救人？”
泠轻雨纠结至极，她不愿眼睁睁看着几百条无辜性命惨死于魔族刀下。但狂沙不是个好惹的主，这一趟很可能会有去无回。
叶肆注视着泠轻雨一贯澄亮的眼睛，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他知道这个女孩心软良善、正直勇敢，喜乐助人也爱管闲事，尽管他更希望她能自私畏缩些，只在意自身，不理会任何人。
如果能换下那些人的平安，泠轻雨，你是不是就能……没那么讨厌我了？
叶肆在心中自言自语。
半晌，他又看了一眼泠轻雨，黑眸里闪过一丝两人都没有察觉的眷恋，回身对聂正玄道：“我去，但泠轻雨必须留下。”
“不，我和你一起去！”泠轻雨拉住了叶肆的手，神色透着十足的坚定。
聂正玄的眉头跳了跳，讪讪提醒：“是啊，狂沙要求的是你们二位。”
“我一个人去，否则我不会答应。”叶肆一点也不松口，此事没得商量，他绝不会让泠轻雨去冒险。
“可司空宗主都答……”
叶肆一记凌厉的眼神，聂正玄立刻被震慑住了，后面的话瞬间没了音。
纵然是个花瓶病秧子，但怎么都是司空铭的种，气场方面还是继承了十成。
聂正玄飞快地调转话头，笑吟吟夸赞：“是是是，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叶少主果真英雄出少年。”
“叶肆，你没有权利替我做决定。”泠轻雨捏紧叶肆的手臂，声音急出了几分气愤，“我不会当逃兵，我们一起面对！”
叶肆心一狠，甩开了泠轻雨的手，冰冷道：“你的修为有几斤几两，杀过多少魔族鬼怪，会的法术能凑够十根手指头吗？如此就想逞英雄，可别来拖我后腿。”
“……”第一次被人这么批评自己的修为，泠轻雨既难受又不甘，自尊心不允许她再次牵起叶肆的手。
众人见到这一幕，多多少少都惊住了，讶异于病秧子的自负，以及对泠轻雨的刻薄。
聂正玄清咳一声，用笑容来缓解尴尬，走到叶肆身后，对着他的琵琶骨施展禁灵锁。
“叶少主，事不宜迟，那本宫就开始了，辛苦你忍一忍哈。”
禁灵锁顾名思义，能锁住修行者的灵力，使其在封锁期间丧失全部修为，是修真界一种古老的法术。
但施展过程中的经脉封闭之痛，堪比撕心裂肺的酷刑，所以禁灵锁一般只用于封印魔族或罪徒。
闪着金光的细丝随口诀浮现，穿入叶肆的琵琶骨，慢慢蔓延至四肢百骸，刺穿他的每一处经脉。
叶肆的脸色霎时就白了，额上冒出细汗，隐忍的黑眸压下剧烈痛楚，死死咬着牙关，咽下喉咙里不断上涌的鲜血。
直到金丝在他体内形成一把完整的锁，禁灵完毕，聂正玄才收束了法术。
眼看叶肆全程一声不吭，好似木偶般不知疼痛，甚至还能站着没有倒下。
众人心中诧然，若不是识得此法术，都要怀疑是假的禁灵锁了。
府邸距离“水月洞天”还有一段距离，聂正玄对叶肆的忍耐力夸奖了一番，便吩咐弟子备好云车，让聂超将人送到圣地。
离开前，叶肆转头望着泠轻雨。他很想说等我回来，抿了抿唇，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一个漠然的背影。
出了大殿来到院子里，叶肆捂着心口，气色极差，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同行的聂超被狠狠吓了一跳。
之前摧毁圣地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却愿意用自己去换取圣地和游客的无恙。
这病秧子……真是个疯子！
虽然恨透了此人，但看着他此刻的模样，聂超都有些不忍了，“喂，要不要我扶你？”
叶肆没答话，草草擦掉脸上的血痕，继续颤颤巍巍地走向云车。
一柱香后，魔族得到人质，带着魔兵撤离了“水月洞天”，于漫天大火中消失了踪迹。
*
天机宫院落，静谧无风。
泠轻雨坐在凉亭下发呆，默默数着，叶肆已经被带走了快一个时辰。
碧华宗会有部署吗？
司空铭会去救叶肆吗？
可司空铭对叶肆并不好……
那也不会对魔族置之不管吧。
正烦恼着，单潇然迎面走来，在泠轻雨跟前晃到分身都要出来了。其实泠轻雨早就看到了人，只是没心情说话。
“他居然肯离开你。”单潇然幽幽道。
“我看他那眼神，502似的黏在你身上，而且只允许他自己看。我瞧你一眼，都要剜我。”
泠轻雨：“……”
“知道不，那眼神就像刀子，咻咻咻的！”单潇然做了个甩刀的动作，说得绘声绘色，“幸亏哥哥我见过世面，才不至于被吓到腿软。”
“……”泠轻雨这会才开口，紧紧捏着手心，“他一直都把我当做他的所有物，管得又多又严，还很小气。”
单潇然单手托起下巴，一副资深专家的模样，点评道：“这种行为有个学名，叫吃醋。”
“……？！”
见泠轻雨一脸茫然，单潇然高深莫测地笑叹：“苏轼大哥说得好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泠轻雨垂眸思索，脑海里闪过叶肆这几天莫名其妙的变脸，还有突如其来的发疯。
那些不可理喻的举动，是因为吃醋？
不不不，不会的。
她一口否认：“你小说看多了。”
“信不信我还能猜出接下来的剧情。”单潇然挑了挑俊眉，“我猜……你想去救他。”
被识破心思，泠轻雨干脆不隐瞒了，站起身，“你就当做不知道吧，我走了，祝我好运。”
方才她越想越不对劲，渐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叶肆的那些话――极有可能是故意放的狠话，为了不让自己跟着涉险。
以某人那别扭到死的个性，一定是这样！
“我陪你一起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打打怪锻炼身体。”单潇然跟上泠轻雨。
这时聂超穿过院子走来，恰好听见了后面那几句话，对两人道：“算我一个。”
泠轻雨和单潇然惊讶地看着他。
聂超轻轻哼了一声，撇撇脸，“我只是不想欠那病秧少主的人情。”
他刚从圣地回来，率领天机宫弟子解救完幸存的游客。此次危机依靠一个病秧子的献身而化解，让他心里十分不舒坦。
“不管怎样，谢谢你们。”泠轻雨从焦虑中挤出一丝笑意，衷心感谢。
三人出了天机宫，眼下魔族已转移，完全不知所踪。聂超把所有追踪术都试了一遍，可魔族似乎对叶肆设了屏障，无法直接追踪。
最后单潇然想起了一个罕用的术法，“试试寻物术！我们不追踪人，而是追踪他身上的物件，也许就能躲过魔族的眼睛。”
“寻物术需通过同源物件进行追踪，他是否有随身携带此等物件？”聂超问。
“同源物件，让我想想……”
泠轻雨脑中灵光一现，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雪白通透的小兔子玉雕。
其实她当初刻了一对，一只送给叶肆，另一只留给自己，作为第一次的手工玉雕纪念品。
单潇然拿过玉雕端详，满脸好奇地惊呼：“这是啥东西？丑不拉几的！”
“上等的羊脂玉，竟如此糟蹋，泠小姐在哪买的，技法也太粗劣了，简直暴殄天物。”聂超愤愤不平地说。
“……”泠轻雨的动作如一阵龙卷风，火速将他们手上的玉雕收回来，“你们管它是什么，叶肆也有一只。”
“你确定他会带在身上？”
泠轻雨原本挺笃定的，被单潇然这么一说，顿时有点心虚，“……只有这个了，应该吧。”
单潇然大为不解，揶揄道：“实在是不懂小情侣的癖好，往身上揣这么丑的玩意。”
“着实品味堪忧。”聂超蹙额摇头。
若不是心急救人，泠轻雨真想把这两个不识货的家伙揍一顿，咬了咬后槽牙，“别废话了，快找人。”
“行行行。”单潇然一改慵懒状态，双手掐诀，施展寻物术。
兔子玉雕发着亮光，一闪一闪。
在茫茫天地中，遥遥感应着彼此，为迷失的人儿指引重逢方向。
第91章 救人
荒凉山间，一座不知名的阴森洞府。
“终于见面了。”狂沙睥睨着地上的叶肆，“按你们修真孙子的规矩，是不是要给本座来一句……久仰啊？”
叶肆靠坐着石墙，黑眸冷冷与狂沙对视，沉静的脸上毫无波澜。
“为了见你，本座可是折损了数百魔兵，还有一名得力干将。”狂沙侧目，指了指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絮龙，状若心疼道。
他缓步走近苍白的少年，高大身影威压如山，“这么惨重的代价，本座该不该在你身上找回那些不痛快？”
“要杀便杀。”叶肆淡淡开口，对于从不畏惧死亡的人来说，狂沙的恫吓掀不起一丝风浪。
狂沙反而大笑起来，“你想死，本座可没答应！听闻你与司空铭灭掉了金罗夜和他的走狗，替本座办了件好事，便原谅你了。”
“你抓我意欲为何？”叶肆想不通自己有何价值，竟让魔族从棠城追到了南滨。
“哈哈哈……你猜。”
“若想借此威胁碧华宗，可死了这条心。”
“当然不是，你有更大的用处。”狂沙俯身，尖长的手指掐住了叶肆的下巴，幽暗的金瞳泛滥着贪婪与野心。
叶肆嫌恶地拧转头，狂沙却用力将他的脑袋扳回来，逼迫他正视自己。
“至于是什么用途，不着急，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在此之前，都给本座安生活着，可别再流血了。”
狂沙说罢，魔甲刮了刮叶肆脸上的血迹，目光阴狠尖锐，如一把鬼魅利剑，一寸一寸划过他的五官。
“真像啊……太像他了……”
“本座今日发现，血缘真是个美妙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