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匕首被扔到百米之外。
泠轻雨生气地揪着叶肆染血的衣襟,声音带上了哭腔,发着颤咬牙道:“叶肆,你如果真让我杀了你,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叶肆布满血丝的空洞眼睛剧烈颤抖。
趁对方失神,泠轻雨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入了茫茫雨幕。
她不停地疾步奔跑,没有目的地,只想快速逃离这个鬼地方。可她手上还沾着某人的血,时刻提醒着她――
方才经历的癫狂不是梦,是真实。
走了好久好久,泠轻雨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觉得身体好沉好累,连呼吸都困难。
去踏马的穿书!
去踏马的病娇反派!
失去意识前,她在心中愤然怒骂。
*
血,全是血。
鲜红的,温热的。
源源不断从叶肆身上流出来。
“不……”
泠轻雨被噩梦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脸上冷汗涔涔,昏昏沉沉的脑袋更疼了。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了陌生的房间里,不是天机宫的客房。
而刚刚梦中浑身是血的主角,正坐在她的床头,黯淡的黑眸深处浮满担忧之色。
“泠轻雨,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这是哪里?”泠轻雨一开口,嗓音沙哑又无力,轻得好似蚊子飞过。
叶肆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她,只挑了重点说:“你发烧了,睡了两天两夜。”
那天他在山里找到了烧得迷迷糊糊的泠轻雨,急忙把人带到南滨的一处府邸,没再回天机宫。
泠轻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着体温,“哦,好像退烧了。”
叶肆把手探了过来,泠轻雨身体的第一反应是避开,侧头躲过了他的手。
两人都怔住了,空气顿时凝固。
“……”
叶肆的手僵在了半空。
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仍历历在目,泠轻雨逼自己冷静,那晚叶肆太反常了,许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偏激。
她尝试耐心地问:“叶肆,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是什么人?你为何要……伤害他们?”
叶肆沉默不言,只慢慢将手收了回来,看样子是什么都不肯说。
泠轻雨强忍着心头的酸楚,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轻声道:“为什么要杀人?有苦衷的话,现在告诉我。”
想起自己不见得光的肮脏身世,叶肆握了握拳,眸底闪过悲戚的复杂神色,末了,只淡漠道:“我本性就是如此。”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沟通的可能。
泠轻雨心死地闭了闭眼,语气愈发失落,“那你能改吗?能答应我再也不随便杀人吗?”
叶肆忽而低低笑了起来,笑意讥讽又苍凉,“那你能改吗?改掉你可笑的善良,还有多管闲事的毛病。”
“……”泠轻雨彻底无望了。
曾经她以为叶肆虽然阴晴不定,时而发发疯,但本质上只是个缺爱、孤僻、不谙世故的清冷少年,与原文残害三界的灭世反派并不一样。
但也许,她从来就不了解面前这个人。
她很想质问叶肆凭什么罔顾人命,凭什么觉得自己凌驾于生灵之上,可以肆意夺走别人宝贵的性命。
为什么能如此残忍,且毫无愧疚,姿态高傲得就像只是碾死了一群蚂蚁,全然没有一丝同理心。
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病娇反派的可怕,也真真切切地彻底绝望,心死了。
安静许久,泠轻雨望着空荡荡的床顶,讷讷问:“那你会杀我吗?”
“如果你不听话,试图逃走……”
叶肆直直凝着泠轻雨,双眸因不眠不休而爬满了红血丝,仿佛濒死之人在守着唯一的生存希望。
他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泠轻雨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从“水月洞天”中看到的未来,之前快要忘记了,现在一幕幕跳入脑海中,不断加深恐怖印象。
不管有没有灵镜显灵,她和叶肆之间的鸿沟,也注定永远无法逾越。她真的尽力了,可他根本不愿意打开一丁点心门。
她早该明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论是性格,还是三观,都非常非常不合。
他们根本就不合适。
得出结论后,泠轻雨默默转过身,背对着叶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好累,我要睡觉了。”
在雨中已大吵一架,刀刃相向,如今她既没有力气,也没有必要再吵了。
接下来的相处,泠轻雨都很安静,叶肆给她端来的药和姜汤,全一言不发地乖乖喝下,然后背过身继续休息。
病好了之后,她也只是待在府邸里,要不在房间发呆,要不在院子枯坐,没有闹着要出门,也没有吵着要见其他人。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可叶肆的心却越揪越紧,酸胀难受,因为泠轻雨对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三句,看他不超过两眼,即使他变回了真身小兔子,也不愿意再抱他摸他。
明明人就在身边,他却觉得泠轻雨在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他快要触碰不到。
有一天,叶肆实在是受不住了,拉过泠轻雨,强迫她正视自己,“泠轻雨,你在生气吗?”
泠轻雨木然道:“没有啊。”
少女的平淡让叶肆更加害怕着急,将语调放到最缓,几乎低声下气地说:“你可以打我骂我,但别不理我。”
“我有回答你。”泠轻雨依旧硬邦邦道。
叶肆把唇咬得发白,一遍遍念她的名字,乞盼能唤回少女昔日的明媚影子。
“泠轻雨,泠轻雨……”
眼见叶肆一直死死盯着自己,泠轻雨将锁骨上的长发撩到脑后,动作主动,面容却极其冷漠,“要吸血吗?随便吸吧。”
她心如死灰,已不在乎是被咬脖子,还是被咬手指了,就这么如对方所愿,做一个随时供血的傀儡娃娃。
叶肆的心弦倏地崩断了,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焦躁,突然抱住泠轻雨,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面对想要离开自己的人,他不懂如何挽留,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是侵略性极强,占有欲拉满的一个吻。
唇齿相贴,严丝合缝,不给任何喘气的机会,但也因为过于强势,而失去了温情和浪漫。
泠轻雨在叶肆怀里挣扎,仿佛一条被捕捉上岸的鱼,失去了水源将近窒息。同时也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有了激动的情绪。
“唔……放开我……”
她感受到叶肆炽热到疯狂的爱意,但这不是她想要的,他越偏执,她反而越难受。
心好像被大火灼烧,煎熬得疼痛,最终化作苦涩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冲破眼眶,犹如断线的珍珠,失重滑落。
察觉到泠轻雨脸上的湿润,叶肆一惊,蓦然松开了那两片战栗发抖的唇,怔怔凝着闷声哭泣的女孩。
“泠轻雨,别哭……”
叶肆颤着手指,连忙给泠轻雨抹眼泪。可那泪珠怎么都擦不完,一颗一颗宛如炮弹,轰炸着他的心房。
一股从未有过的惶恐迅速蔓延全身,他的眼神迷茫又凄然,被哀伤夺走了全部光采,喃喃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泠轻雨眼泪朦胧,小声地吸着鼻子,流着泪没有作答,如同一个被人打碎了的琉璃玩偶。
叶肆的心狠狠绞痛,不敢再吻泠轻雨,生怕将人弄得更加破碎,只紧紧搂着人,俯身把头埋进她的发间,贪恋着她的气息。
“讨厌也罢,我还是不会放手!”
他的语气沉重而决绝,好似在宣布一个命令,又好似在宣告一个承诺。
我已经无处可去,只有这么一个你了。
就算你讨厌我,恨我。
我也绝不会放你走。
第101章 分离
数日后,叶肆担忧再这样下去会把人闷坏,于是破天荒地带泠轻雨出门散心。
他们又回到了当初游玩的常安镇,感受热闹喧嚣的人间烟火,逛街、购物、吃饭,做着泠轻雨从前爱做的事。
泠轻雨偶尔会微笑一下,但都十分僵硬,不是以前那种发自内心的动人笑容。
路过一个卖烤红薯的小摊,叶肆脑中闪过当初天劫过后在扶尘山的回忆,“泠轻雨,你曾答应过,会给我做烤红薯。”
红薯这事泠轻雨记得,但她如今没心情兑现承诺,无精打采道:“我懒得做了,你想吃就自己去买。人家小摊老板卖了那么多年,比我做的好吃。”
叶肆攥紧双拳,没再瞧那红薯摊子一眼,他才不稀罕别人做的红薯。
趁泠轻雨在逛一家玉石店,叶肆到街边排队买回了两盒热乎乎的糍粑。
“你爱吃的糍粑,花生馅的。”
望着面前软糯糯的糍粑,泠轻雨的心紧了紧,僵硬地别开视线,对叶肆的讨好漠然置之。
“其实上回说想吃糍粑是骗你的,我想去打探一些事,故意找了个借口支开你罢了,我并不喜欢。”
“……”叶肆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但怕再度惹恼泠轻雨,只能极力忍着没有发作,扭头一把火烧掉了糍粑。
玉石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玉雕,雕刻精致,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
见泠轻雨的眼睛亮起微光,似乎对这些小玩意非常感兴趣,叶肆拿起一个白兔玉雕,“这与你做的玉雕很像。”
“哪里像了,和它对比,我刻的玉雕连赝品都称不上,根本一文不值。”
叶肆却不认可,“没有你的玉雕好看。”
听某人睁眼说瞎话,泠轻雨绷着脸,把玩柜台上的玉雕,客观评价道:“我觉得它们更精湛更漂亮。”
尽管瞧不上店里的玉雕,觉得它们没有一笔能比得上泠轻雨亲手所刻的玉雕,但见她喜欢,叶肆便掏出荷包结账。
“老板,这些玉雕我夫人全要了。”
碧华宗不差钱,对于叶少主挥金如土的作风,泠轻雨也没心思管了。她从老板正在包装的玉雕中单独拿走了兔子玉雕,放回到柜台上。
“兔子的就不用了。”
叶肆蹙眉望着她,“……?”
泠轻雨淡淡解释:“除了兔子,我更喜欢其他小动物,它们可爱又无害。”
最后泠轻雨收下了小猫小狗等一堆小动物的玉雕,但就是不要兔子的。
叶肆的黑眸不动声色地滑过一抹委屈和失落,默默跟在泠轻雨身后,捂了捂心口的位置。
心脏的伤分明已痊愈,却骤然发着疼。
午后,叶肆想起在婵娟岛那会,泠轻雨郁闷时尤其喜欢到海边散心,于是便把她带到了南滨海岸。
面朝蔚蓝大海,泠轻雨依旧一言不发,神色没有什么变化。静静过了许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泠小姐,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泠轻雨回头一看,竟是聂超和凌紫黛,两人穿着天机宫的道袍,还领着六七个差不多装扮的弟子。
“聂公子,紫黛姑娘,真巧。”
聂超上前,无视浑身散发着敌意的叶肆,对泠轻雨道:“十天前你不告而别,我们都很担心,生怕你会因魔族出事。”
“抱歉,当初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们打声招呼。”泠轻雨内疚地说。
“不要紧,泠小姐安然无事就好。”聂超风度翩翩一笑,而后关心问道:“不过你是因何事忽然离开天机宫?”
不待泠轻雨回答,叶肆冷声道:“我与夫人并非天机宫之人,想走便走了,还需向你报告。”
“我没问你,我问泠小姐。”尽管曾一同对抗过魔族,但聂超仍旧与叶肆相看两厌。
泠轻雨含糊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兴许待在天机宫太容易想起先前的大战,于是换个地方缓缓心情。”
提到那场大战,聂超就怒火中烧,握紧了双拳,“天机宫绝饶不了狂沙!这次一定要将他一网打尽!”
“你们有狂沙的消息?”泠轻雨听出了重点。
凌紫黛拍了拍聂超的后背安抚,与其对视一眼,点头道:“实不相瞒,我们收到最新探查,南滨海域出现了疑似狂沙残党的足迹。”
“狂沙虽毁了魔身,但没有死透。我们怀疑他的手下在暗中转移魔魂,试图复活狂沙的肉身。”聂超逐渐恢复了冷静,望着大海的眼神变得犀利,“我们正准备出海追查。”
花师兄的仇还没报,当下机会来了,泠轻雨的杏瞳顿时燃起斗志,麻木数日的表情一瞬间活了过来。
“我和你们一道去!”
“好。”聂超丝毫不介意带上泠轻雨,不过对于她身侧的叶肆就很不情愿了,“叶少主,你就别跟来了,回去养伤吧。”
叶肆没理会聂超,视线径直锁在泠轻雨身上,眸光执着,“泠轻雨,你去哪,我便去哪。”
若不是因为此事与狂沙有关,若不是因为泠轻雨有兴致,他压根不会让她参与这种多人且冒险的活动。
天机宫的云舟已在岸边整装待发,是一艘两层高的超大型云舟。众人登船,云舟立即在海面上乘风破浪,极速前进。
泠轻雨上船后,就一直站在甲板吹风,又变回了闷闷不乐的状态。
海风很大,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叶肆乾坤袋里没带额外的衣裳,于是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泠轻雨肩上。
“你的风寒刚好,小心又着凉了。”
黑色外衣上有某人一贯的莲花清香,泠轻雨动了动手臂,还没裹上一丝温暖,就把外衣取下,挂回了主人身上。
“我进船舱避风就行。”
“泠轻雨!”难以忍受这般疏离,叶肆一把拉过泠轻雨,将人按在了船舱侧壁上。
蓦然被霸道壁咚,泠轻雨不由提高了嗓音,“放手,这里风大,我要进去。”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上次没有回答的问题,叶肆忍着心痛,再次问了出口,“你说啊,就这么讨厌我吗……”
“是。”泠轻雨抬眉,直视着咫尺间的那双深幽黑眸,语气生硬得不带一分感情,“我讨厌你,请你离我远点。”
言毕,她用力推开了一脸僵滞的叶肆,快步逃进了船舱。
聂超和凌紫黛隐隐察觉到这对新婚夫妻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一个呆坐在船舱里,一个独自站在船舱外,仿佛在沉默地对峙着。
尤其泠轻雨一改昔日的开朗模样,明显消沉了许多,外人只当是花怀舟的离世对他们打击太大,也不方便过问。
约莫半时辰后,云舟循着探查线索,在一座荒僻的孤岛前靠岸停下。
为了保险起见,聂超先带几个弟子上岛探探情况,其他人则留在云舟上待命。
叶肆闭了闭眼,复又霍然睁开,黑眸凌厉地扫向远方。气息混沌的荒岛之中,他感应到了一丝若隐若无的阴寒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