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我要带叶肆回去。”泠轻雨手心亮起灵火,毫无畏惧地迎战。
“给本座吃了她!”狂沙激愤号令。
大地猛烈震动,如同被巨斧劈砍,裂开了无数道深深的口子。黑气翻涌而出,三万魔兵大军破开封印,浩浩荡荡地跃出了地面。
大军只听令于魔君一脉,此时狂沙操纵着魔君血脉,大军无疑将狂沙奉为了主人。
泠轻雨和单潇然霎时被魔兵包围。
“吃了她!一块肉也不许剩!!”狂沙再次强调,高高在上地傲立于旁,等着欣赏人族被吞食的鲜美画面。
灵火与魔兵激烈交战。
“哇靠哇靠,这么大阵仗!”单潇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出斩魔刀愤勇杀敌,“这是魔族还是小强啊,怎么都打不死……”
魔兵数量上万,且恢复能力极强,掉了头都能重新接回去,他们两人四只手,压根对付不过来。
灵火的光芒越来越弱,泠轻雨改用秘籍,吸起地上好不容易打落的血丹,一股脑全部嗑爆。
魔力化作灵力涌入身体,她瞬时充满力量,酷似势不可挡的战神,徒手暴捶魔兵,一拳砸出一颗血丹。
把单潇然给看呆了,连嘴碎也停了。
好好一个甜妹,都被逼得手撕魔族,真是造孽呀!
稍微打退一圈魔兵后,泠轻雨从怀里掏出一只兔子玉雕,用力一抛。
“叶肆――”
兔子玉雕在空中划过一道高高的抛物线,越过群魔,精准地砸在了叶肆的额头上,随即滚落到他的脚边。
叶肆混沌的眼眸动了动。
手工粗糙,看着平平无奇的一只小玉雕,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他死水般的心海溅起涟漪。
涟漪不断扩大加深,最终激起了百丈浪花。
他想起来,自己也有这样一只玉雕。
是一个女孩亲手雕刻,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亦是十八年来,第一份真正的生辰礼物。
泠……轻雨……
轻轻……
叶肆神志回炉,可一清醒,傀儡术就马上发动攻势,再次侵蚀他的意识。
他极力挣扎着,头痛欲裂,双瞳布满了血丝,鲜红得快要滴出血。
这时,他忽然留意到躲于暗处偷偷观望的絮龙。而絮龙和狂沙一样,精通傀儡术。
“絮、龙。”
叶肆的声音不大,极度嘶哑。但絮龙听见了,对方貌似是在叫唤自己。
狂沙也瞥见了角落里的絮龙,暴躁大喝:“絮龙,封死傀儡!”
因为叶肆神志混乱,时而清醒,时而麻木,魔兵随之失控,攻击断断续续。狂沙不得不亲自上场,对付泠轻雨和单潇然。
“滚开!”泠轻雨一心赶往叶肆身边,对挡在面前的狂沙烦躁低吼。打斗时她触碰到狂沙的手臂,登时滋滋作响,魔气外冒。
狂沙怒目而视,“你敢吸本座的魔气!”
是他大意了,早该杀掉这个人族丫头的,不料她会变成如此棘手的敌人。
“再拦着我,我把你吸干,做成腊蝙蝠挂在城楼上晒一百年!”泠轻雨催动心法,恶狠狠地霸气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狂沙嘴角抽搐,暴怒火气顶到了嗓子眼,阴鸷地亮起幽冥戒,那神情简直欲将泠轻雨生吞活剥。
另一边,絮龙跨上高耸陡峭的台阶,抵达魔天柱下。
一直以来对小白脸的蔑视,还有骨子里对魔君的敬畏,此刻两相结合,使他别扭得像根麻绳。
傀儡术的束缚越来越紧,叶肆的发声越来越艰难,每一声都似刀片割过喉咙,唇角淌下了鲜血。
“絮龙,你是忠于……狂沙,还是……忠于无煞……”
短短一句话,就让絮龙原地石化,扬在半空的手僵住,手中的傀儡法术久久没有动静。
见絮龙定住了身形,狂沙铁黑着脸厉声催促:“絮龙你个废物,别婆婆妈妈的,快把本座的傀儡封死!!”
絮龙仍在犹豫不决。
他想起了当年追随魔君的日子,又想起了在天机宫圣地看到的未来……
最后,他从沉思中抬头,额上的银冠微微发颤,似在极力说服自己般,咬牙低声道:“我不是选择你,我是选择君上。”
无煞才是他真正的主君。
即便是狂沙,也无法代替。
絮龙掐诀施法,为叶肆解除傀儡术。
“混账东西,你在做什么!!!”
看到絮龙竟然背叛自己,狂沙勃然大怒,金瞳迸溅出}人的阴冷刀光,远远朝两人使出凶猛的魔气击杀。
“嘭……”
千钧一发之际,絮龙来不及思考,就张开双臂挡在了叶肆身前,替他抗下了致命一击。
絮龙吐血不止,苍白的眼瞳深深望着叶肆,带着执拗与遗憾,拼尽全力将最后一道解除法术打入他的体内。
“小少主,执掌魔兵,振兴魔族……一统三界,就靠你了……”
魔力耗尽,絮龙跌倒在地,散开的银色长发宛若凛冬凋零的霜花,末了,化作一枚晶莹的血丹。
傀儡术,破。
叶肆完全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握住枪柄,眼都不眨地拔出了胸前贯穿的长枪。
鲜血喷涌而出,但他丝毫不在意,又立刻掰断了自己的右手手腕。挣脱缚魔咒后,整个人刹那间就被幽黑浓郁的魔气包围。
似是有所感应,魔天柱红光闪耀,咒文滚动。叶肆额头上的魔印熠熠生辉,像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i丽。
幽冥戒从狂沙手中脱离,飞到了叶肆手上。魔兵大军也彻底不听狂沙的指挥,纷纷转身朝叶肆跪下。
“恭迎魔君。”
“不,本座才是魔君!”狂沙破防大吼,鼻孔扩张,几乎喷出烈火,“一个孽种半魔!哪有资格当魔界之主!!”
叶肆抬眼漠然道:“杀了狂沙。”
数万魔兵立即锁定目标,围攻狂沙。
狂沙在先前的大战中被毁魔相,魔力尚未恢复,且就算是魔侯,亦敌不过汹涌的千军万马。
未几,随着一声不甘的狂嗥,一颗绛红色的血丹咚咚坠落。
天地安静了下来。
叶肆迎风而立,周身魔气翻涌,一双血瞳美艳诡谲,透着捉摸不透的光,叫人看不清喜怒。
“轻雨,这一刻来得真快,希望这里不是大结局。”单潇然仰头喟叹,握紧了斩魔刀。
三万魔兵,足以颠覆三界。
眼下就看叶肆的选择了。
泠轻雨隔着磅礴魔兵与叶肆相望,目光中流露出绵绵的牵挂,柔声呼唤:“叶肆,回来……”
须臾,响起了少年凛冽的声音。
“十八年前,尔等祸害人间,残食苍生,早应天诛地灭。如今,予以自戕,以偿罪孽。”
叶肆扫视着脚下匍匐的泱泱大军,深邃的眸底浮起一片毫不遮掩的厌弃。
这三万魔兵当年跟随魔君蹂躏三界,恶贯满盈,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众魔兵哗然。
大大的脑袋里装满了疑惑。
他们想不通为何主人会不要自己,可由于对魔君命令的绝对服从,不等想明白,就把利爪伸向了自己的要害。
“哗啦啦……”
三万魔兵悉数化作血丹,像下了一场漆黑浓密的倾盆大雨,一颗颗砸落在地,场面尤为诡异壮观。
单潇然大开眼界,震惊地挑起两边俊眉,“卧槽,还有这种骚操作!”
泠轻雨疾步跑向魔气最盛之地,在叶肆失力倒下前,稳稳接住了他。
二人在幽深血夜中紧紧相拥。
叶肆靠在泠轻雨身上,方才的威严冷峻消失不见,眉目温和地垂落,似一只回到了家的小兽,依恋地蹭了蹭爱人的脸颊。
“轻轻,我回来了。”
第123章 疤痕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都是因为我,才害你被魔族劫走。”
叶肆紧了紧手臂,内疚不已。
离别前,他说他很快回来,不料狂沙深谙他的软肋,竟对泠轻雨下手。
“我没事,真不怪你。”泠轻雨摇头道。
尽管只分开了不到两个时辰,却像分别了多年,心中百感交集,有千言万语想说。
看着叶肆一身刺眼的伤,泠轻雨决定先带他到黑曜潭疗伤。
黑曜潭的杂鱼魔族早就被单潇然清扫干净,此时洞府空寥无人,正适合他们暂避歇息。
泠轻雨将叶肆扶上床榻,给他喂了丹药和热水,然后开始解他的腰带,“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我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叶肆眸光闪烁,应激般地按住了泠轻雨的手。
“……”想不到叶肆会这么大反应,泠轻雨不由停下手中动作,目光转向他的胸膛。
从那破损的衣裳洞口中,能窥探到伤口确实愈合了,只留下一层浅粉色的新生肌肤。
“那擦擦身子,换身衣服。”
泠轻雨弄来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叶肆沾血的嘴角。
她知道叶肆一向爱干净,满身血污一定很不舒服,尤其胸前那大片干涸的血迹,看着就叫人心疼难受。
“我自己来就好。”叶肆脸色雪白,明明虚弱无力,却仍然强撑着抢过热毛巾,浑身透着一股大写的犟。
“我不能看吗?”泠轻雨皱眉瘪瘪嘴,“你都看过我的,不公平。”
“噗……谢谢你们不把我当外人。”单潇然正在一旁捣腾着泡茶,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片刻后,识趣地闪人,“你俩慢慢看,我去外边溜达溜达。”
叶肆攥紧了胸口的衣襟,指节用力到发白,像在极力掩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很想解释,不想惹泠轻雨不开心,可话哽在了喉咙里,难以启齿,良久,只挤出了几个字。
“对不起,我……”
看着叶肆这副模样,泠轻雨也生不起气。她决定给对方一点时间,等他精神好些了再慢慢谈。
“没关系的,那你自己换。”
泠轻雨转身回避,正好到外面捡捡血丹,补充弹药。待她回来时,叶肆已换了一身白衣,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毛毯给叶肆盖上,又亲了亲他微蹙的眉心,落下每天必备的晚安吻。
“傻兔子,晚安。”
*
因为失血过多和缚魔咒的反噬,叶肆元气大伤,昏睡了两天,才差不多恢复了气色。
泠轻雨盯着叶肆乖乖吃完了药和粥,叶肆靠在床头,拿出了一对玉雕兔子。
“这玉雕,原来你做了两只。”
“我也想给自己留一只玩嘛。”泠轻雨点点玉雕兔子的小脑袋,笑道:“毕竟小兔子这么可爱。”
叶肆抬眸看了看泠轻雨,抿抿唇,又低下了头,脸上聚起凝重的焦虑之色,字斟句酌地开口。
“轻轻,你应该看出来了,我……我不是碧华宗的少主。”
虽然泠轻雨一直没提这事,但那日在魔天柱下,她全目睹了,估计早已猜到自己的身世。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泠轻雨没有否认,反问叶肆,可一细想心中就跳出了答案,“难道是……在天机宫那时!”
那个突然失控、令人窒息的雨夜。
叶肆轻轻点了点头。
一想到那晚叶肆赴死般的绝望,泠轻雨的心狠狠揪成了一团,难以想象得知身世对他的打击与伤害。
“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独自承受……这样子把烦忧之事闷在心里,不发疯才怪!”
叶肆眸光暗淡,眼里写满了对自己的厌恶和唾弃,“我不想要这身血脉,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
泠轻雨捧起他的脸,语气激越而郑重,“我不在意你是人族还是魔族,抑或是谁的血脉,我只在意你。”
“可我并非寻常魔族……”
“我知道,魔天柱封印破解时,时空交叠,我偶然看到了十八年前的往事。”
“你都看到了什么?”叶肆瞳孔一震,心立刻被提了起来。
泠轻雨顿了顿,眉宇间难掩忧伤,“看到了竹如仙君对抗魔族的经历,看到了你的出生,以及……司空铭对你做的一切。”
她终于知道了真相。
知道叶肆为何会经常无端端受伤,为何身为强大魔族却体虚病弱,力量被封。
“……”叶肆面容煞白,仿佛被冻住了。
沉默许久,他微微别过头,蝶翼般的长睫半垂着,似在竭力压抑内心涌动不安的情绪,可颤抖的肩膀早已出卖了他。
泠轻雨张开双臂抱住了叶肆,“原来这些年你是这么过来的。对不起,我要是能早点知道,早点遇到你就好了,那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这些苦……”
叶肆却挣脱了她的怀抱,眼角微红,声音极轻,宛若跌落在尘埃里,倔强又脆弱,“泠轻雨,我不需要你可怜我。”
他知道泠轻雨善良心软,即使对待路边的小动物也会温柔怜爱,更何况是和她纠缠了这么久的人。
他突然很害怕,害怕泠轻雨对自己的爱,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
被司空铭如此养大,这是他仅剩的唯一一点点自尊了。
泠轻雨抓住叶肆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满心愤懑地说:“天下可怜之人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可怜你!”
“尤其你还是个阴晴不定的地雷精!!”
“那是因为你是叶肆,是我泠轻雨爱的叶肆!所以我才会怜惜你,心疼你!”
“懂不懂啊,傻兔子!!!”
泠轻雨一顿掏心窝的猛烈输出,直让叶肆更愣了,呆呆张着嘴,“……我。”
“我什么,让我看看。”泠轻雨不再给叶肆逃避的机会,强势地扯开了他的衣服。
只见他心口处有一道格外狰狞的疤痕。
无数刀痕纵横交叠在一起,像盘踞在雪地上杂乱无章的树根。那里的皮肤特别薄,透着绯红血色,隐隐见到搏动的心脏。
因为刀痕过多过密,纵然拥有魔族强速的治愈力,也还是落下了疤痕。
如今虽已痊愈,不会再流血,但仍能从中窥探到残忍与血腥,能想象到每一刀落下时,那绝望而刻骨铭心的痛楚。
司空铭你个畜牲啊!!!
泠轻雨深吸一口气,心脏几欲裂开。
见泠轻雨的脸色变得不好,叶肆以为她被自己的疤痕吓到了,忙拢紧衣襟,“很丑,别看了。”
泠轻雨又扒拉开他的衣服。
怎料叶肆身形一缩,忽然变回了小兔子。
“……你怎么变原形了?”
小兔子耷拉着耳朵,声音听着颇为失落,“你分明是嫌弃的。我人形丑陋,只有真身可爱一点,能让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