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差点儿没被他压死的壁虎:不是,我真服了,你,哎,我这……
抱着壁虎哭完,他又大半夜地下令,流放贺平安!
因为,越哭,他就越是想起他跟她在做的那些日子,越想,心里就越难受。
当一个人春风得意的时候,自然是不会理会自己所失去的东西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高位者越大度高尚,位置能撑大胸襟,总是能原谅过往的一切。
那时候他是至高无上的神,她不过是他人间的小妻子而已。
他不在乎她的喜欢,更不在乎她跟谁睡,睡成什么样,她快不快乐……
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可现在,他不得不流落人间,把心都掏给她了,却还是得不到她的在乎。
衡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失败的男人!
落魄到了极点,再无可以与之平衡的幸福,过往所有的痛苦和不甘,就都想起来了。
其实,这跟治世是一样的。
盛世的时候,哪怕朝廷贪占成风,下面无论是农夫还是小生意人,就算再如何被欺压被掠夺,只要有足够的银钱赚,维持一家的生计,那通通都会忍下去。
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只要喂饱了上面,总会给自己留一口汤喝。
可由盛转衰之际,下面日子都过不起来了,上面还迟钝地沉迷浮华幻梦里,继续挥霍无度,搜刮民脂民膏,那就是在自取灭亡。
人若是活着没盼头了,过去所受的屈辱,就都一股脑儿地涌进了脑袋里。
冲冠一怒,杀他妈的。老子活不下去,那就都别活,曾经欺负过我的,都别活!
老实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可惜,弄权的人,永远不懂。
傲慢地走向灭亡。
衡羿在最不做人的时候,就是最像人的时候了。
他被她弄得已然抛却了神性,跟她过往所有的男人为敌!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如果能找到缘由,就可以避免了。
花祝年也自此开始了禁足的生涯。
之前还能在皇宫随意走动,现在连寝宫都出不了了。
她担心时怜的伤势,让念伶出宫看了看,并让他给他带几句话。
“勿要因为寄人篱下,而惶惶不可终日,自轻自贱,自欺自怜。人生来就是天地之客,谁不是寄居在天地之间呢?”
“生死皆桎梏,期望亦徒劳。做自己喜欢的事最重要,其他的都去他妈的。”
“脸烧毁了,刚好可以重新开始。现在你是独一无二的人了,不必再活在薛尘的阴影之下,你从来都是很好很好的。”
第120章 正文完结
在花祝年被禁足的这些天, 衡羿始终都没去看过她一眼。
他已决心不再为她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她不配!
不是因为她找男宠才觉不配,而是她不过是一个命数有限的凡人。
有着凡人的通俗缺点:痴愚、狂妄、鲁莽、偏执……
再多看她这样的人一眼,就会被她扯入万丈深渊。
不,他才不去那样的地方。
绝不。
对他而言, 远离她, 才是最好的求生之路。
天已经渐渐地转凉了, 宫殿里的炭火也烧了起来。
衡羿在烤火的时候, 忽然间想到,小老太冬天的时候容易腰疼。
刚好念伶过来汇报花祝年的情况,他现在一天来五次,快要被折腾死了。
念伶合理怀疑是皇上有意折腾他, 嫌他之前帮皇后给时怜带话。
不过,他是不后悔的。
因为当时他去的时候,时怜正准备自杀。
虽然时怜一直都很嫌弃那张脸。
可若是真的没了,他也就永远失去了吃饭的凭借。
有谁会看一个满脸疤痕的人吹笛呢?
似乎并不赏心悦目。
等念伶汇报完后, 他对他问道:“皇后宫殿里上了几个炭火炉?”
念伶没有数,帝后的配置应该是相同的,他低声答道:“和这里的一样。”
“再加一倍过去。”
“啊?”
衡羿满不在意地说道:“朕恨她, 想热死她, 不行吗?”
“……”
花祝年现在的身体的确是大不如前了。
虽然以前也很差, 但现在更差了。
尤其不能受风。
皇后寝宫里加的炭火炉, 足以让里面的人只穿夏衣,就能过冬了。
花祝年天天睡醒,都是一脑门儿汗。
她说让宫人撤下几个, 宫人说是皇上下的令, 撤走要掉脑袋的。
花祝年不想再见衡羿,她已经懒得再见他了。
他像冷宫里的疯了的妃子, 别看端坐在皇位之上,可能已经疯了很久了。
什么癫事儿都干得出来。
这大概是饱受风霜的小老太,一生中最暖和的时光。
就是在花家,也不曾烧过这样多的炭火炉。
寝宫里暖得不像人间。
外面已经很冷了,地面上都结了冰。
夜里,花祝年如往日那般睡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声。
似有马蹄踏破冰面而来。
她很熟悉这样的声音,过去夜间突袭时上常听。
花祝年披了件青灰色的袍子,念伶却拦住她,不让她出去。
“外面有贼人夜袭皇宫,好,好像,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她忽地轻笑道:“这可是稀罕事。夜袭皇宫不刺皇帝,居然为皇后而来?风大人终于要对我动手了么?不过,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呢?直接让你投毒,不是更方便么?”
念伶心生愧疚,哭着跪倒在地:“奴才不知道。但,但奴才,誓死守护皇后娘娘。”
花祝年笑着问他:“你要背叛风大人吗?”
念伶恍然间抬头看向她:“是。”
花祝年轻喃道:“不用了。”
“为什么?”
念伶不懂,难道她不信他?这些天他虽是寸步不移地监视她,可渐渐地也生出几分真心来。
他怎么会害她呢?
她沉声解释道:“不能再有人为我而死了。没能守住这个天下,被人谋权篡位,内心已经很煎熬了。夜里总是会梦见那些死去将士的英灵。”
“梦里,他们跟我说,起义是在借他们的命,为的是跟我一起推翻前朝,可等好不容易平定了天下,怎么又变得跟前朝一样了呢?家中的爹娘,怎么又被人欺负了?”
“我没办法回答,只说自己无能。”
念伶哭着安慰她道:“不能怪皇后娘娘,都是贺平安害了您。”
她摇了摇头:“不怪他,就是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我的身边,总会找到突破口的。”
她绕开念伶,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刚出去就看见白马倒地,而那个黑衣“刺客”,从地上爬起来正朝着她奔袭而来。
她心念微动——
这个蠢货!
念伶看着花祝年突然疯了一样地,往混乱中心跑去。
寒风中,她厉声喊道:“停手,都停手!他不是刺客!”
没有人听她的。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
黑衣“刺客”手中的大砍刀,砍得卷了刃。
在侍卫眼中,眼前的黑衣人并不是刺客,而是高官厚禄。
他们不要命地朝他刺了过去,却一一被打了回来。
黑衣“刺客”砍人的手法很是娴熟。
没多久那些疯狂往上扑的侍卫,就都倒下了。
她与他之间,再也没有了阻碍。
念伶冲过去挡在花祝年身前,却看到黑衣“刺客”竟然在边往这边走,边往下脱衣服。
是的,他没看错。对方是在脱衣服。
夜行服褪下后,“刺客”一身白衣上,沾染了不少的鲜血。
他将面罩摘下,眼中冒着痴愚的光,粗着嗓子吼道:“婆娘,我接你回家啊。”
花祝年哭着骂他:“你这个老不死的!谁家夜袭骑白马啊?神经!”
贺平安哈哈地笑了几声,张开双手朝她走去。
他要抱抱她。
他想她了,很想很想。
还没到他面前,心口突然中了一箭,从后背射向前心,箭尾处飘扬着镇魔的符纸。
衡羿本来是想放过贺平安的。
因为他的身上有上衡的魔力加持,上衡也多次劝说过他,不要做得那么绝。
抢了人家的婆娘,还要把人弄死,不像神仙做的事。
就连刚刚,他也是没准备杀他的。
可偏偏,他发现,他的小信徒,已经不那么厌恶贺平安了。
从眼神里就看得出来。
明明他也从那个方向朝她走来,可她的眼中,竟然只有贺平安。
这不能怪他。
她本来就是他的妻子,是贺平安抢走了她四十五年!
他,他不过是,再把她抢过来而已。
贺平安看到自己婆娘眼中浸满了泪水。
他直接把箭从前心拔了出来,拔完还嘿嘿地笑着说道:“没事,你男人杀不死。”
以前确实是杀不死的。
虽然多次中箭,也有多处刀伤,可都是源于上衡的那一点魔力庇护。
这次的箭不一样。
箭尾有一道轻盈的黄纸符咒。
箭被贺平安拔了出来,符咒却塞在了他的心口。
符上的血咒是衡羿亲手写下的。
他虽没了神力,但画几道符,破上衡的魔力庇护,还是能做到的。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宽恕贺平安。
如果他想他死的话,那就是分分钟的事。
贺平安将箭拔出后,突然喷了一口鲜血。
身上的那些血窟窿,也开始簌簌地往外冒血。
他的白衣也成了血衣。
花祝年在他倒下之前,慌乱抱住了他。
可是她腰不行,他太重了,她被他带倒在地。
念伶连忙上前将她搀坐起来。
花祝年痛哭着骂他道:“你是不是有病!我都已经嫁人了,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贺平安咧开嘴笑了笑:“嘿嘿,婆娘,我比前夫哥,有种,是不是?你看,你嫁人了,他做鬼,都不敢来找你。我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就把他给吓住了。”
衡羿走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贺平安说的这句话。
气得冷笑了一下。
他哪里是因为怕他,才不敢找她呢?
明明是觉得有违天规。
前尘无需记,前缘不必续。
贺平安这个蠢货以为,天上的神都跟他一样执迷不悟么?
花祝年想要打他,可是又怕把他给打死。
她从来没见他伤得这样重过,更没见过,他有过如此苍白的脸色。
身上的血,好像要流尽了一样。
贺平安继续嘲笑着前夫哥:“我觉得,我比前夫哥,要好。他连一个山野村夫的家都不敢进,一次灵都没显过,我闯的,可是皇宫呢!这,这皇宫里,戒备也就这样吧,还不如咱家的篱笆院儿呢,是不是啊?”
花祝年捂着他身上的血窟窿,哭着点头:“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她抬头嘶吼道:“太医,去找太医!”
不能再有男人死在她面前了。
倘若她喜欢他,倒也罢了,可偏偏,她不喜欢他。
他这是为她赴哪门子的死呢?
念伶站起来,看了衡羿一眼,虽然看得懂他眼中的威慑,可还是去找太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忠于她。
不再看任何人的眼色。
贺平安伸手去擦花祝年脸上的泪:“你别哭啊,这么多年,我光看你为前夫哥哭了,一次,一次也没为我哭过。你这一哭,让我心里,怪愧疚的。像我这样的烂人,哪里值得你为我哭呢?”
脸上的那只粗糙的大手,带着血的温热感。
她哭得更厉害了。
风和畅和宋礼遇都在宫里安插了眼线。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
看到这一幕,说实话,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她怎么能为贺平安哭呢?
是不是,男人只有死了,才有可能被她爱上啊?
贺平安的语气越来越轻,不像刚才那样中气十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