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诡辩道:“你去的时候,没有神,只能说之前没有,不能代表之后也没有。薛兄弟是上天要留的人,说不定就是新神降世呢?”
花祝年冷笑一声:“不可能。只要我在一天,就别想有一个神存于世间。”
“你凭什么?”
“凭我不相信!我当初拜了三十年,除了拜出个国破家亡,什么也没拜出来。”
衡羿蓦地轻笑出声,小信徒这是脱粉回踩了。
风和畅跪在地上,气得浑身颤抖道:“这真是,世无英雄,遂使小老太成名!”
花祝年上去就抽了他两巴掌,抽完还踹了他一脚。
呃……像他们这种合作关系,一般来讲,不建议撕破脸,闹得这么难堪。
但现在是非一般的情况。
风和畅知道她脾气不好,但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敢对自己撒野!
只是他还来不及爬起来,花祝年就反坐在了他的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干嘛?”
“我说了,谁跪打断谁的腿!谁让你跪的?”
风和畅心虚了一下。
他妈的,这小老太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的。
这时候要不给她服个软,搞不好她真敢打断他的腿。
“我跪的时候,你又没说!这也能怪我?”
花祝年稳稳地坐在他身上:“那我说了之后,你也没起来啊。”
“不是,你压着我,我怎么起来?”
“你要起来啊?不跪了?”
风和畅瘪瘪囔囔道:“你都要打断我的腿了,我还跪个什么劲儿?”
“那看来你也没有多相信这个神。倘若真的信得狂热的话,你应该说,你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要跪!”
风和畅深呼吸了一口气:“不信不信,老子不信行了吧!从来就没有神,以后再也不跪了。”
打败他的,不是小老太,是一旁袖手旁观的将领。
但凡她反坐在他身上,要断他两条腿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他都不会如此地没底气。
久经权力斗争的人,是看得出来的。
他们争的并不是神的存在权和解释权,而是未来对此间山河的掌控权。
其实,有没有神的,谁又在乎呢?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花祝年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才从风和畅的身上起来。
贺平安刚想谄媚地过去扶,就被花祝年反手扇了一巴掌。
平日里,她打他,好歹有个缘故,可今天是为什么呢?
贺平安脑子笨,想不出来。
花祝年对他训斥道:“你他娘的没脑子,连膀子力气也没有么?让你解决个人就这么难?锤子被雷劈了,不知道要找新的?你胆量就这点儿,这就被吓住了?”
贺平安一时羞愧地低下头:“婆娘,我,我不是怕。我是在想,万一,这真跟前夫哥有关系,万一我杀了他,你跟我和离怎么办?”
他虽然不给前夫哥执妾礼,但心里还是尊重前夫哥的位置的。
那毕竟是在她心里放了好久好久的人。
花祝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现在薛凡是不是薛尘,根本不重要!他不是,才重要!
她这儿正破除痴愚迷妄呢,他给她添什么乱?
花祝年因为贺平安这不合时宜的话,又狠甩了他一巴掌。
直接将他的嘴角打得渗出了鲜血,她的手也疼得发麻。
身边儿就没有一个让她省心的!
贺平安莽撞地问她:“婆娘,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花祝年的声音,跟她的心一样,又冷又硬:“别说他不是薛尘,就算是,我照样斩!”
活着的时候他没帮上她一次,死后也没帮过她什么。
那就让她斩尽他所有的威名和声望,斩尽他的今生,斩尽他的来世,来成全,自己的宏图霸业!
反正,他所享有的一切,也是她给的,不是么?
衡羿的心彻底死了。
好了,小信徒要杀夫证道了。
他要再次重重地诅咒她,诅咒她坐拥万里江山,享受无边孤独。
第103章 扰得他心烦意乱
人间真的是地狱。
衡羿临死前想到一个地狱笑话——
前夫死了, 哭了半天坟,想起来是自己杀的。
不过,地狱归地狱,他好像也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
赤诚热烈的老实人, 都会在权谋者的摆布下死去, 活着逃出来的都是怨鬼。
不怪她。
他不能指望一个从血海里杀出来的小老太, 在别人想利用他扳倒她时, 还对他这枚棋子,怀有什么仁慈之心。
既然已经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那就要接受相应的后果。
别说只是疑似白月光,就算白月光真来了, 也得死。
小信徒越是要当众斩杀他,就表示心里越害怕。
她害怕权力的流失,害怕她的一切被风和畅夺走。
他几乎感受得到她心里所有的情绪。
其实,她内心也不是那么坚决地要杀他, 就连武寒仇被杀时,她也是很心痛的。
是的,是心痛, 并非是畅快。
武寒仇曾经是她忠实的拥护者, 他对前朝的愤怒, 甚至比她的还要重。
从军前, 他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文澜山。
是南边的一个闲散富贵人,家中自然也结交过不少当地的权势者。
生意做得不比花家的小。
他的前半生, 继承落败的祖业, 用上辈的那一套运作方式,哪怕是在乱世, 也将家业翻了几翻。
可以说,是花祝年的对照组。
花祝年没能守住家业,也不愿攀附那些人,所以落得惨淡收场。
本来,文澜山应该到死,都是个闲散富贵人。
平日里,赏赏花,溜溜鸟,听听书,这一天就过去了。
可偏偏生意做大了,就不免被人盯上,哪怕是他按月给上边儿送,也仅仅是下边那些官差,不找他的事儿而已。
但碍不住乱世磋磨啊。
在他做生意的地方,有军营驻扎,月月去他那里讨要军饷。
本来这该是上边儿出钱,可是却一个劲儿地往他那里讨。
而且,军饷给了也没见他们保护百姓,补贴下边的小兵,反而是几个将领全用来自己挥霍了。
乱世生意也不那么好做,光是给上边儿就交一半儿的钱,除此之外还要讨好另一个系统的军爷。
被这朝堂和军营磋磨着,一年下来,家里能拿到的钱,也不过占一二分而已。
文澜山气不过,每到年关都跟自己夫人抱怨,气得捶胸顿足嗷嗷大哭。
夫人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让他多忍耐。
因为哪边儿都惹不起。一边儿是保他安稳做生意,一边儿是保他家人性命。
文澜山就一直这样忍耐着。
可偏偏刚过年不久,军营里就来人收银子,嫌年前给的少,说弟兄们年都没过好。
全赖他。
文澜山有个五岁的小儿子,三岁能读诗,五岁能识经。
其实不应该开慧太早的。
书里教的东西,在太平盛世尚且无人听从,在乱世讲那些,简直是在找死。
小儿子当着一个军爷的面,爬到椅子上斥责了他们一番。
说他们是禽兽,禽兽都不如。
还说,他们这些人,不应该欺压百姓,应该多听听圣人的话,圣人说治理国家最基本的,就是要“黎民不饥不寒,养生丧死无憾。”
他以为,这些人会如古书中,所描述的上位者一样,虽然听不惯自己讲话,但并不会计较这些。
理应有上位者的心胸和气魄。
可实际上,并没有。这些人都是靠裙带上去的,有个屌的心胸和气魄。
文澜山听完自己小儿子的话,立即将他拎了下来,当着那些人的面痛打了一顿。
甚至连连赔礼道歉。
可对方只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
文澜山连忙赔笑:“是是是。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哪料对方瞬间变了脸色:“还不都是大人教的!”
文澜山吓得当即就跪了下来。
那些人是上午走的,文澜山是下午找人疏通关系,赔礼道歉的。
他以为自己能逃过厄运。
结果,当天晚上,水缸里的水结成了冰,夜深气寒,一群匪徒闯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非常专业,不像一般的匪徒。
护院的家丁,被解决干净了。
文澜山一家被抓,他们跪在院子里结了冰的地面上,只求一条活路。
可是,那些人没有给。
最先被杀的,是他的小儿子,对方杀之前说,圣人的话,就是用来哄骗你们这些纯傻子的。
此人非常之恶毒,杀了人,还要泯灭小儿子所有的希望。
文澜山一家被杀后,尸体跟家丁的混在了一起,被烧了。
那群匪徒一边烧着尸山,一边在文家的宅院中畅饮。
他是被烟呛醒的,因为压在最下面,所以没有立即烧着他的躯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簌簌地往外冒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大的口子,他居然还没死。
就这样,他趁着那群匪徒醉酣之际,从死人堆里爬了出去。
自此,文澜山改名武寒仇,他誓要手刃仇人。
那群有专业杀人素养的人,根本就不是山匪!
是之前来家里索要军饷的人。
他不是不给,明明给了,只是因为小儿子拿书里自己所相信的话,怼了那些人几句,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去投靠了花祝年。
听说她有天命,还听说跟着她,可以一路杀下去。
花祝年也不负所望,半年过后,打到武寒仇的家乡时,屠了满营。
连他们的眷属也不曾放过。
武寒仇那时候对前朝旧部,还是很愤怒的。
他甚至在花祝年整顿军纪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她,亲自斩了一个暗中克扣军粮的亲卫。
并当场放言:敢有效仿前朝者,同等下场!
她不知道他的愤怒,是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
只知道,从消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死亡。
可毕竟是一起从血海里走过来的,怎么会不心痛呢?
他倒在了进京的前夕。
衡羿愈发地讨厌人间的一切。
他觉得上天真是故意在折腾人间的可怜人。
给他们滔天的仇恨,支撑着凡人厮杀,最后又犯下滔天的罪孽,然后遭到和前人一样的惩罚。
多少英雄豪杰,都逃不过这种宿命。
衡羿觉得自己的小信徒,其实再怎么力挽狂澜,也是毫无用处的。
只要乱世一平定,众人的心终是会散的。
那份愤怒迟早会消散。
人人骂前朝,笑前朝,最后自己做前朝。
江山就是个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上去时一个个轰轰烈烈,下来时谁不是潦草收场?
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选择做傀儡,做到几时算几时。
才不会想着要摆脱什么。
有一个真相比较残忍,但他的小信徒至今还没有意识到……
当傀儡的话,可以一直当到死,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但凡有半点儿想制衡的心思,那上去后可能连半年都活不过。
花祝年刚刚去拎了一大桶油过来。
上天刚才不是降下天雷,劈开了那柄重锤么?
所以,她在斩杀他之际,突然不准备用刀了。
主要是她冒不起那个险,其实她已经隐隐有感觉到,这大概真的是上天要留人。
可她偏要对着干!她才不管他是谁。
花祝年准备浇上油,一把火烧死他。
上天就是下雨,也灭不了他身上的火,没有人能救他。
兵器过刚易折,也怕被雷劈裂,可油火是不怕的。怎么不算是一种柔弱胜刚强呢?
贺平安接过油桶,哗啦一下泼了过去。
衡羿的身上,现在全是做饭用掉的废油,她这都要杀他了,竟然都不肯用好一点的油给他!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低垂着头,废油从他的下巴处滴落。
衣服因为浇了油,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
呃,其实花祝年没在意他身材怎么样,她现在主要是想弄死他。
但贺平安非常在意这个!毕竟这个正值壮年的后生,是真的勾引过自己婆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