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妈妈满意极了,也问了郡主可还要红薯梗。
萧鸣笙正将干透的桂花收起来,也知上下山来回实在辛苦,“这红薯梗,除了能腌成咸菜,也能晒干,等到了冬日没菜的时候炖肉用……他们或许也是这么做的。我们人不多,无需太多。”
碍于这个身份,不能去市集开店,想来再多也是无用的。
卢妈妈也点点头,盘算着送来的份量,便拿了主意,“那……搭在红薯上,已经送了好些来。剩下的,奴婢就让他们也带回去吧,就是不晓得他家养猪不?地里好不容易长出的庄稼,也不能浪费了。”
……
而包家,连个小包子都知道攒钱定亲,自然是养了猪,一听还能留下好些梗,更是感恩戴德。
萧家定的租金,实在是便宜,为了拿到这片田,包家让包子过来传话时,甚至都说了,可以替李家三媳妇把欠下的租也补了。
“到底也是个勤恳的庄稼人。卢妈妈你看着收就是了。咱家缺了这两吊钱,日子似乎也过得下去,他们……”
“奴婢晓得了。”
卢妈妈知晓郡主没沾过琐事,便全权处理。包家要补上的那两吊钱,卢妈妈收了。只是又问起了一事,“我们冬日要烧的炭多,往年城里送的慢了,险些冻着了我们姑娘。你们是会进山烧炭的么?”
“我家不会,但是四叔家会。姑娘要炭啊,这容易,往后我给姑娘送来。”
包子比谁都兴奋,他才十二岁,就能帮着家里谈下来这么大一事,再帮四叔定下笔大生意,往后在梅花坞,他走路得和螃蟹一样横着。
卢妈妈还给了包子一个甜头,从荷包里倒出了十几个铜钱。
包子忙说不用不用,四叔是自己人,不要拿定金的。
“给你的辛苦钱,劳烦你回去问问,明儿再来告诉我准信。”卢妈妈指着那远山渐渐拢起的薄雾,“城里的炭,也都是山里面烧出来。要是有个公道的价,往后都跟你家买。”
“嗯嗯……婆婆你信我,我家四叔可靠,就是不爱说话,才进山去烧炭的。”
……
将炭也敲定,包子是一蹦三跳走的,腿脚灵活得和山中兔子似的。
这一幕幕,萧鸣笙在廊下全看见了,也若有所思。卢妈妈这也不像是不会过日子啊,怎么从前就将日子过成这样了?
这些疑问,被满院的红薯和红薯梗压下了。
今儿,有新菜了。红薯藤新割的,虽然经过午后的日头一晒,已经蔫蔫的。
用山泉水一泡,恢复了些生机。
萧鸣笙挑了些嫩的叶子,茎是掐去时顺势一撕,一条细长的青皮便下来了,再往另外的方向也撕一撕。
阿草有样学样,也认认真真去皮。
卢妈妈则是杂物间收拾一番,给红薯腾位置,袁志再将红薯搬进去。
要用来做菜的红薯梗挑好,剩下晒干,只取茎,也不用去皮。阿草做熟练了,堆成小山似的的红薯梗一点点变少。
今日,家里进了不少红薯,正好卢妈妈又理了杂物间,萧鸣笙提出用糖来做拔丝地瓜。
卢妈妈迟疑了一下,看着郡主眼中的光亮,去拿了一包极是精细的白糖出来。
她眼里的肉疼,萧鸣笙自然没错过,甚至学了个新技能,靠那微妙差别来判断东西的稀罕程度。
“家里只有这一样糖么?成色稍稍差一些的,也可以,就用来加个甜味罢了。”
一听,卢妈妈便笑弯了眉眼,马上道:“有有有,就是有些黄,不过是一样的……听他们说,只是加工的时候,少了几道工序,样子不好看,但东西是没有问题的。”
换品相次一点的糖,卢妈妈慷慨了许多,顺手多拿了两包,“郡主或是再要做什么,也能用着……”
她乐得开怀,萧鸣笙同是笑着接过。等到了外头一看,糖的成色果然是不太好,颗粒很粗,颜色也发黄。
第023章 拔丝地瓜
“郡主, 你看什么呢?我快切好了……”
阿草一刀将红薯对半切开,有了砧板顶着,不会滚动也不会切到手。再将刀子放斜切块,咔咔切得飞快。
萧鸣笙收了思绪, 便回去做菜。
先往锅里倒油, 炸红薯。
郡主倒油的架势, 阿草都悄悄看了眼灶房的方向, “卢妈妈看到这么多油, 指不定心疼坏了。明日就不让主子进灶房了……”
“无事, 这油用不完,今晚做菜能用, 不会浪费的。”萧鸣笙也适时收手, 由着底下的火, 将油锅烧热。她找了根筷子, 扶着袖口将筷子插进油锅里,看上头细密的小泡。泡泡还没看到, 油面上映出了一个圆乎乎的头颅。
一扭头,阿草也凑近细瞧。
“你可远着些,等下油一热, 会跳起来的。”
“嘻嘻……我不怕, 郡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郡主你在看什么?油炸筷子么?它就是裹了糖,炸了也能吃么?”
萧鸣笙指着筷子聚集的小气泡告诉她, “这些泡泡, 能告诉我油的温度, 要几时下红薯……这气泡稀疏, 大抵是五六成热,适合炸第一回, 你且让火烧着就是了,不必加大了。”
说罢,她示意阿草退开,将切块的红薯下到油锅去,一时呲呲作响,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红瓤地瓜在油里不住冒着泡,萧鸣笙在心头默默估算着时辰:要是在现代,是三分钟便够了。
这儿没有计时器。不过厨子的感觉和眼睛,便是最好的测量仪。
炸好后,她将地瓜用笊篱捞出,放在盆里放凉,再把剩下的也放下去。
炸物的美味,很能勾人心魄,阿草再将快熄灭的火烧起,不住吸着鼻子。
萧鸣笙也知她的馋,自己也挺馋的。
炸第二遍时,油锅的温度要再高一点,阿草便继续往里头加些细枝,又看到郡主把筷子插进去。
这一回,筷子尖聚集了细细密密的气泡,她也不靠近。要是出了岔子,自己还能一把将郡主拉开。
油锅的温度又持续上升,隐隐能看到轻烟,不必再加柴火,萧鸣笙又将第一次出锅放凉的红薯放进去,复炸二十来个数。
照着这法子,地瓜全部炸好出锅,多余的油被盛出,只留着一小部分。
萧鸣笙又继续往里倒糖,估算糖和油的配比。
“糖,也可以加油的啊?”阿草指着水缸,说道,“我只看过卢妈妈加了水……”
“嘘……”萧鸣笙也当是哄了她,“炒糖么?加水炒、加油炒、油水同炒,都是可以的。眼下不是秋天了么,天凉得快,用一份的油来配四份的糖来炒,拉丝更长,香气更好,也没那么快冷了。”
甜丝丝的味道直往鼻翼去,阿草当即坐回烧火,俨然像个乖宝宝。
有了她掌着火候,萧鸣笙只需不停搅拌,顺利将那些粗糙的糖粒融开。这一化开,暂时也看不出糖的好坏来,将红薯放进去,比精细的白糖更能上色。
“这……”
萧鸣笙无奈。这包不怎样的杂糖,竟兼顾了白糖和红糖的优点不成?
*
卢妈妈没来灶房,只当是哄着主子玩。
郡主病了几年了,不能骑马射箭,再没一点点可消遣的,该要憋坏了,虽说入灶房做菜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消遣。但来日嫁入夫家,也要为夫婿准备饭食的,先在家里练练手也好。
自己的手艺,连阿草都看不上,还是别给郡主添乱了。
这一盘亮晶晶的拔丝红薯,便顺利端上了石桌。
阿草夹了第一筷子,糖丝拉得又细又长。她又踮了脚,就像她说的,是个蜘蛛在吐丝,一直也没吐完。
“呦……阿草姑娘在吃茶点呢,我来得倒巧了。”
阿藤爽朗的笑声,又响彻在这间小院里。
阿草夹着还没断丝的红薯块,一脸护食。好烦,这人怎么回回要在吃饭的时候来?
萧鸣笙则是默默探头去看他身后,空空荡荡,只有远山的青翠,不见那片绯色官袍。
那位公正严明的大人没来,有人莫名松了口气。
她的气,如那红薯的细丝,还没吐完,只见阿藤深深弯了身子,“小人受大人吩咐送些东西过来,怕搅了郡主的清静,东西就放这儿了。”
这儿,指的是院门之外。
也不知崔明端是如何吩咐的,哪有人送礼送到门口的?
卢妈妈热情招呼袁志去开了门,也请他进来坐坐。
袁志面无表情走去,看到门外果然只他一人,来送东西的几人已经退在了几丈之外。
阿藤忙道是不敢不敢,奈何卢妈妈盛情难却,他便也勉强进来了。
既然是来了,那盆拔丝红薯自然成了众人的话题。
阿草早趁乱放进口中,外面炸得酥香,里头软糯,比水煮的更香甜,还没等她多回味,盯着她吃兔脑壳的人,果然又盯上了这道红薯,“阿草姑娘还会做拔丝地瓜呢!这手艺可比酒家的大师傅好多了……”
“哼……”
好个蠢蛋!阿草重重哼一声。
卢妈妈赶忙拍了她手臂,示意她去玩,笑眯眯打着圆场,“这丫头光记得吃了。这是我们郡主做的。”
这马屁拍错了人,阿藤也不急,告罪道:“小人该死,还请郡主恕罪。瞧瞧小人这眼,该用山里的清泉洗洗了。这次随大人回京,听说今年郑御医给郡主调了药方,他的医术是御医里头最好的。等开春,小人再送东西,定是一匹宝马。”
阿藤的嘴甜,这几句话说到了卢妈妈的心坎上,养到春天,郡主身子大好,两家也该将谈一谈亲事了。
这会儿,她又留人下来,跟着一道吃红薯,还打发袁志再取一双筷子过来。
谁料,阿藤极会来事,只说大人身边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耽搁了。
结果,也不知是哪一句触动了人,卢妈妈挪了身位,压了声悄悄请示郡主,“郡主做的这红薯,味道极好。大人已经是往家里送了好多东西了,要不……”
“……”
嬷嬷吃了么就味道极好?要不什么?
萧鸣笙摆着笑,不置可否。他从前送了什么不清楚。
光是菊花和鱼虾这两项,他就来吃了菊花饼和菊花茶,再吃一顿拔丝红薯,该是他欠自己的。
萧鸣笙自然是没落卢妈妈的脸面,笑盈盈道:“嬷嬷说的正是,只是这东西原是要热热的吃……”
“无事无事……”阿藤如是道。
“那……”
没等萧鸣笙将余下的话说出,阿藤飞快折返回去,抱了个圆滚滚的木盒在怀中,一脸憨笑,“这几日,大人一直在衙门里,忙得脚不沾地,连饭食都要小人送去,否则便忘了吃……”
“……”
传说中的废寝忘食么?
阿藤的卖惨,也没结束,“这不,打发小人出来给郡主送东西,也不知几时才能吃上饭。小人便想着回城时,在道旁的酒家买一碗,给大人垫垫肚子。”
“……就是放在食盒里,你带回也该冷了——”
萧鸣笙倒不是舍不得这一盘红薯,左右锅里还有,在温着。他自己吃了算了,何必带一碟子冷去的地瓜去祸害他家大人?
然而,阿藤总能将快掉到地上的话,优雅捧起来,“这食盒,是双层的,底下已经放置了棉絮,也放了个能注水的温碗。只要灌上热水,上面的饭食就凉不了多少……”
说罢,他饱含热泪,半抬眸看着萧鸣笙,最后再望着卢妈妈。
卢妈妈是饿过肚子的人,听他这么一说,便当即道:“幸亏是有这个好东西,那……”
萧鸣笙默默补上:那萧家也没有热水给你们崔大人用啊!
可惜,她低估了卢妈妈的怜爱心。
萧家的日子再难过,但也不能苦了郡主。
灶房里,有一个风炉,常常温着一壶水。虽说是比不上噗噗顶着盖子沸腾的,但卢妈妈火急火燎多扇了好几下风,暗暗责怪自己:早知大人派人过来送东西,就多加几块炭了。
*
秋日的天也没多冷,有食盒和温碗护着,阿藤回到城里时,拔丝红薯还散着丝丝热气。
崔明端看他献宝似的送上这东西,以为是母亲让人送的,只掀起眼皮瞥了眼,眼波微动,吩咐他将桌案收拾一番。
阿藤心知肚明,难得憋着一股子坏,轻手轻脚将食盒放置在一旁,手上收拾着,口中不住感慨道:“也不知贵人是用了什么秘方,做的都是家常的菜,可嗅着那味道,一点都不比临江楼的大师傅们差,真将人香迷糊了。”
崔明端再听不出那东西是萧家的,便枉费了阿藤的口舌,批阅公文的动作停了,“那……”
“我就说,崔大人醉心公务,定然还没用饭。”
还没看到府尹齐大人,调笑声已经先到了,“我让人去外头订了饭,已经送到,也不知崔大人肯不肯赏脸?”
阿藤当真是暗暗吸了口气,悄悄去看主子的神色。
齐大人是官场里的老泥鳅,圆滑无比,早早察觉出气氛不妥,没等崔明端开口,又打趣一声:“呦,原是我来得晚了,贵府送了来,那就不打扰大人用饭了……”
“不过是一道小点罢了。”崔明端眼波未动,往前走了几步,“要是大人不嫌弃我是个吃白食的,我便随大人去一趟。”
崔明端应对自若。府尹头一回相邀,不一起用,显得他恃才傲物。
“那感情好。崔大人放心,这一顿不算陵安府的开销,是我自掏腰包,算是给崔大人接风的,也贺你我一同执掌陵安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