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胜莉点头:“那可不,盐也比供销社便宜3分,这里才8分一斤,可惜我剩下的钱不多了,要不怎么也得买一斤。”
她买得最少,只买了半斤盐,另外还花2分钱买了两颗水果糖,这是她准备带回去给弟弟妹妹甜嘴儿的。
百货楼里自然还有比这些更便宜更划算的,比如芝麻大饼3分钱一只,甜大饼4分钱一只,麻花4分钱一根,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细粮做的。
可惜都要粮票。
要是条件允许,她们真是恨不得大买一场,总觉得许多东西没买到,就跟吃了大亏一样。
相比之下,鹿姝买东西就更看重自己的喜好了,称半斤什锦糖就花了6毛钱,看到有奶油蛋糕,还又买了一个,巴掌大的奶油蛋糕就花了2毛钱,在会过日子的人看来,这就实在太划不来了。
毕竟这可是一碗二两阳春面也才8分钱的年代。
鹿姝也就买了这两样,其他的家里都不缺,要不然张海燕和闻胜莉必然能对她们小伙伴会花钱的能力有更深刻的认识。
三人的家都在不同的方向。
所以很快就分开了。
鹿姝出来得早,按着斜挎包一路小跑着到车站的时候,车上还没什么人。
交了5分钱的车票钱,鹿姝在后面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售票员还在车下吆喝:“走白鹭水吴大仗门方向的赶紧赶快,马上就要发车咯!”
不进站的乘客,若是能多拉几个,私底下达成了默契的售票员和开车师傅是有点操作空间的,所以售票员在拉客的时候格外殷勤,乘客多的时候,那是真恨不得车头车尾车顶上都挂满了人。
鹿姝眼看着人越来越多,车里越来越挤,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失策了。
上车时光想着后面靠窗的位置更安宁,可她要下车的白鹭公社距离县城比较近,属于下车比较早的乘客。
看着车厢里挤挤嚷嚷,售票员还在车门口把人使劲往里面塞,还没发车,鹿姝就已经开始头疼到时怎么下车了。
就在鹿姝愁得满头包时,一转头,恰好和路过的江盛视线相对。
江盛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源源不断还在往上挤的人,抿了抿唇,仿佛明白了什么,对着鹿姝露出个浅笑。
鹿姝瞪圆了眼睛。
他、他是在看她笑话吗?
看清她的表情,江盛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扩大,终于在憋不住的前一瞬低下头,又欲盖弥彰地加快了本就迅疾的步伐。
第21章 堂哥鹿长风
在历经千挤万挤,终于在白鹭公社及时挤下车的鹿姝勉强整理了一下已经乱成鸡窝的辫子,以及散乱的衣裳。
想起奶油蛋糕,又赶紧低头去检查。
然后鹿姝就泄气地耷拉了肩膀,原本还算造型可爱的奶油蛋糕哪怕有特意护着,还是已经被挤成一团白黄红相间的糊糊了!
这可是她特意给弟弟带的!
鹿姝正沮丧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兴奋地大喊声:“姐!”
鹿姝回头一看,原来是她弟弟鹿荣。
小少年斜挎着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黄布包,一阵风似的冲到鹿姝面前,仰着头眼泪汪汪看着她:“姐,你就知道你肯定是坐这一趟车!”
鹿姝笑弯了眉眼,亲香地抱着弟弟毛茸茸的脑袋使劲揉了揉,“我们荣荣可真聪明!在这里等多久了?”看样子是书包都没回家放就在这里等着了,公社小学的星期六下午是不上课的。
“你没回家吃饭吗?”想到弟弟连午饭都没回家吃就等在这里,鹿姝也不笑了,远山似的眉毛皱了起来,满眼不赞同地看着鹿荣。
鹿荣可不心虚,抬手用袖子往鼻子上横着一擦,吸了吸鼻涕,嘿嘿一笑,抢过姐姐的书包一边往自己脖子上挂,“哥中午请我下馆子!”
哥就是他们堂哥鹿长风,20岁,高中毕业后就进了供销社,对读书不感兴趣,最大的愿望就是去运输大队当长途货运司机,想要开着车走遍大江南北。
用他的话说,把马换成车,怎么就不算闯荡江湖了呢?
可惜他妈拦着不让,除非堂哥答应改跑短途货运。
别看这年头八大员极其吃香,司机在八大员行列里也是热门职业,然而这时候跑长途的司机是真的有生命危险,常年都要在驾驶座下放几把砍刀的那种。
再往前两三年,长途司机甚至还有配抢,饶是如此,每年的死亡率依旧高得让人心惊。
鹿姝她大伯母就得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堂哥出了事,真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也怪不得大伯母宁愿拿菜刀往自己脖子上比,也不许他去开车。
家里闹了这么一通,加上大伯也觉得这混小子不靠谱,堂哥的大侠梦也就只能折戟于此了。
从小到大,堂哥一直对她和她弟挺宠的,忽然叫她弟去下馆子也是常事,鹿姝没有多想,低头又去懊恼自己没保护好奶油蛋糕:“早知道我就不该今天买的。”
鹿荣一听姐姐特意给自己买了东西,哪管这奶油蛋糕现在是啥样啊,当即一把抢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团糊糊抱在怀里,睁着大眼睛说瞎话:“姐,我就爱这样吃,就算是完好无损的我也爱把它们混在一起吃!”
说完还使劲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自己绝对没撒谎。
可鹿姝是谁啊,真就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在上高中前他们两姐弟都很少分开过,哪能不知道他吃蛋糕的习惯。
不过弟弟这么贴心,鹿姝也不辜负他的心意,“好吧,不过我还是喜欢完整的,下次我再买一个,到时候你就勉为其难陪我吃呗。”
姐姐都这么说了,鹿荣当然是满口答应,拉着姐姐就往家走,一点儿不觉得身上挂着两个书包有多沉。
一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少不得打个招呼,或者站住脚说几句话,等两姐弟到家的时候,家家户户已经开始传来饭菜的香味了。
鹿姝他们家就住公社小学附近的筒子楼里,筒子楼因外面有一条长走廊串连着一排单间房门,又因走廊两头通风,形状像个筒子,这才得了这个称谓。
筒子楼一共有四层,鹿姝他们家在三楼,分了三个房间,其中赵美丽他们那间还是个一套一的套房,外间刚好用来充当待客吃饭的地方。
两姐弟回来,就先用钥匙打开了鹿姝的房间。
鹿姝的房间不大,但比起那些一家子挤一个单间的人家,也算不得窄了。
里面布置得虽然简单,却也很雅致,靠窗放了一桌一椅,椅子用蓝白格子布搭着,书桌上也铺了同色系的桌布,上面还放了一张擦得明亮的玻璃,玻璃下压着鹿姝小学、初中的毕业照,另外还有两张他们家的小家全家福以及大家全家福。
书桌上放着十几本鹿姝的读书摘抄笔记,旁边摆了个白底蓝纹的细腻瓷花瓶,瓶里还插着一看就是今天才采摘的不知名鲜花。
H省的三月里,鲜花也是不好找的,也不知道这几朵花是家里人打哪摘的。
除此之外,墙壁上贴满了鹿姝这些年得到的奖状,书桌到床的中间,另外打了个简单的书架,直直顶到了天花板,再拉了个床帘,且算是给她的学习区和休息区做了个隔断。
鹿姝先把带回来的那本“内部书”放到靠床头位置的书架上,转头看见鹿荣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也不回自己屋放书包,知道是弟弟粘自己,忍不住笑着又从包里掏出什锦糖,随口问起弟弟这个星期的学习情况:“姐姐不在家,你有没有好好读书呀?”
知道未来变化,鹿姝没放松自己学习的同时,也不忘督促弟弟好好念书。
说着话,鹿姝把包挂到墙上,又找到梳子重新给自己扎辫子。
鹿荣在椅子上晃着腿,一边捡了颗糖塞进嘴里抿着,一边乖乖答话:“有的,虽然老师们都停课了,我还是在自己往后面学,不过有一些搞不懂,想问哥,结果他一看到我要拿书出来,就嗷嗷叫着跑了。”
堂哥鹿长风生平最向往的就是闯荡江湖,最不喜欢的就是读书。
当初为了让他把高中混完,大伯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都把家里的鸡毛掸子抽断了好几根。
在堂哥高中毕业那年,还没回家他就在学校把所有的课本全撕了,大伯刚从乡下走访完回来,办公室都还没回,听说此事后当即操起路边不知谁家搭在树上用来晾衣服的杆子,八百米冲刺跑去公社高中把堂哥打得惨叫不止。
也是因为他们这位堂哥,大伯也算是在公社里当了独一份的“显眼包”了。
鹿姝一听弟弟想拿搞不懂的知识去问堂哥,也是忍不住扑哧一笑,促狭地瞪了弟弟一眼:“你就是故意的吧!”
鹿荣嘿嘿一笑,装傻。
谁让堂哥老是在他面前念叨些有的没的。
一会儿说让他快点长大,快点结婚生娃娃,到时候好把娃娃抱一个给他养,以此帮助他摆脱被家里催婚的悲惨命运。
一会儿说指望他还不如指望他姐,掰着手指头算他姐啥时候能嫁出去生几个漂亮娃娃。
听听这是人话吗?
鹿荣虽然才8岁,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才不要姐姐那么早嫁人呢!在小少年的心目中,嫁人可不是啥好事,看看楼下的王婆家儿媳妇,嫁进来才两年,就被搓磨得没个人样。
再看看楼下的楼下李老太家的大儿媳,就因为没生出个儿子,就被娘家婆家齐上阵地骂,怀着孕还要挨打,说是什么打得越凶,女娃娃越不敢来投这一胎。
看着就吓死个人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鹿姝才从爸妈的口中知道今天堂哥请她弟吃饭到底是为了啥。
鹿国安一开始还挺严肃的,一手端碗一手给女儿夹菜,同时不忘训斥小儿子:“鹿荣,听说你今天在你堂哥相亲的时候捣乱了?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赵美丽和鹿姝同款抬眸,将视线投向鹿荣。
鹿荣不明所以,大声喊冤:“我没有啊!而且堂哥今天也没相亲啊!”
鹿国安咳嗽一声,忍俊不禁道:“还说没有?那你今天是不是对着你堂哥喊爸了?”
鹿荣一呆,而后脸蛋迅速涨红,吭哧吭哧地承认了,然后弱声弱气解释:“可、可那是我们打赌,我输了,才叫的……”
鹿国安用筷子虚空点了点他:“你个傻蛋,肯定是又被你堂哥骗了,你喊爸的时候,他就在跟人家姑娘坦白自己未婚先当爹的事了。”
鹿荣彻底傻眼了,鹿姝和赵美丽都笑得一抖一抖的。
不过鹿姝没忘帮弟弟说话:“爸,这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毕竟哥今年多大,荣荣今年多大啊,指不定人家姑娘本来就对哥没意向。”
鹿国安摇头:“你们呀就是想得太简单了,就不许长风故意报大了年龄,荣荣长得着急了些?反正人家姑娘是信了,回去就找媒人闹起来了。”
第22章 固定NPC:大伯
饭桌上的鹿国安说是教训,实则看儿子笑话,一家人笑过就算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毕竟谁都知道鹿长风这孩子没心思处对象。
不过鹿国安他们也只当他是年纪小,没遇到喜欢的人,才孩子气地大放厥词,说什么自己这辈子都不结婚,只有大伯母操心上了,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想方设法给他安排一场相亲。
笑过这话题就揭过了,鹿国安和赵美丽又关心起女儿在学校的生活学习情况,旁边的鹿荣也顾不得窘迫懊恼被堂哥欺骗的事,竖起耳朵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鹿姝知道家里人是担心她不习惯学校集体生活,便捡着高兴的说:“挺好的,我们班主任特别幽默,也很关心我们的生活,我还交了两个好朋友,她们人很好……”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饭正拾掇碗筷的时候,忽听楼上传来女孩尖锐刺耳的大叫声:“我就不去!凭什么我去!你们要是敢偷偷给我报名,我就拉着你们一起去死!”
鹿姝一愣,“是小红姐?”
小红姐是住鹿姝他们家楼上的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和鹿姝关系说不上好,也不算坏,是个比鹿姝大两岁的姐姐。
赵美丽叹气,继续收碗筷:“可不是!你这个星期不在家,不知道咱们筒子楼里好几家孩子都要去上山下乡,小红前两年因为谈了个厂长侄子的对象,走门路成了厂里的临时工,结果都谈婚论嫁了,厂长侄子却跟别人好了,说好的给她弟弟安排工作的事也黄了。现在婚事告吹,知青办立马就往他们家跑了,要她弟弟下乡,他们家想让小红把临时工让给她弟,这两天都在闹腾。”
别看他们筒子楼不大,四层楼,一层楼有十五个单间,住的人却不少,有些家里条件差的,一大家子十几口就住两间房,门外的走廊被改成煮饭吃饭的地儿,后面窗台也延伸出去,搭上了可供人睡觉的“悬空床”。
计划生育也是前年才提起的,之前都是讲究多生多养,筒子楼里和鹿姝同龄的就有二十几个,早几年就开始陆陆续续上山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去了。
现在还拖在家里的也没几个了。
鹿姝想起了初中毕业的时候为了不下乡,年纪不大就已经开始相看对象准备结婚的女同学,抿了抿唇,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鹿国安和鹿荣在厨房洗锅拖地,赵美丽把碗筷捡好了送过去,回来时看鹿姝靠在窗边听楼上的争吵声,一边把剩菜放进橱柜里一边安慰她:“别想太多,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活法,再说了,就小红这脾气,她家里人也不敢太偏心。”
又絮絮叨叨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拿抹布将家里上上下下擦了一遍:“要我说小红那前对象也太不靠谱了,耽误姑娘青春,临到头了还移情别恋,弄得小红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
鹿姝也跟着一块儿帮忙:“小红姐那脾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赵美丽:“闹呢!就差跑人家里砸门了,”说到这里,她还压低了声音跟鹿姝说:“知青办能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勤,我估摸着,少不了那家人背地里使坏!”
鹿姝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啊?!怎么能这么坏!”
明明是那人劈腿,恋爱期间出轨,怎么还能在事后使坏,想把人弄去插队呢!
赵美丽啧啧摇头,“也是小红还顾虑着家里人,要不然一封举报信……”别的不说,临时工转正式工是肯定的。
至于得罪了厂长怎么办?这年头铁饭碗一词不是白说的,大不了跟人换个工作单位,那边也不敢闹大。
才说着话,楼上的吵闹声也暂时停了,不想楼下又开始摔起了东西,伴随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叫骂声:“谁家儿媳有你这么享福的?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喊一下动一下,不喊就不动!让你洗洗刷刷怎么了?这不是女人家该干的事吗?就一乡下来的还矫情上了!”
这是楼下王婆子又骂上儿媳妇了。
赵美丽听了又是一撇嘴:“这王婆子自己一家子不也是乡下搬来的吗?儿子没媳妇的时候想,好不容易娶到了吧,又一天天的搓磨,也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有病。”
因为自身经历,赵美丽最讨厌这种对人又打又骂,以折磨人为乐的恶毒老婆子。
竖着耳朵终于听到楼下王婆子又开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早就等着的赵美丽赶紧探出半个身子,用手里的晾衣杆敲了敲楼下推开的窗户框,嗓门清脆响亮地吆喝:“哎哎哎!骂什么呢!不知道别人家里有孩子,听不得你这种糟粕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