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姝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说起来这还是她的事,可今天刚开学第一天,新奇的事太多了,饭盒里的饭菜也特别香,一时之间她还真给忘了。
张海燕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阵交代,闻胜莉和鹿姝点头如捣蒜,
商量好后,三人回了宿舍,也不管推门而入的时候里面的女同学看到她们三个后下意识的收声沉默的画面,在张海燕的带领下,三人特别自然地挤到了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女生中间。
闻胜莉还大大咧咧地主动搭话:“哎,你们看黑板上贴的值日名单了吗?”
这话题还真戳中了女同学们的心痒之处。
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初中有了懵懂的性别意识后,基本上都是下意识地和男同学拉开了距离。
现在刚上高中就要和男同学搭档值日,即便嘴上不说,她们心里还是有一股源于荷尔蒙的新奇兴奋。
反正昨晚上偷偷说坏话的又不是她们,几个女同学也就很自然地接了话题叽叽喳喳聊了下去,等真正使坏的女同学回来时看到鹿姝和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的模样,心里一虚,立马又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女同学忍不住偷偷想,鹿姝回来多久了?在之前和她们聊了些什么?其中有两个女同学还是昨晚上睡她边上的,她们会不会已经偷偷跟鹿姝说过昨晚说那话的就是她了?
一连串的质疑忐忑,让女同学脸色变来变去。
早就在暗中偷偷观察的张海燕一看,立刻锁定了嫌疑人。
闻胜莉本身就是大大咧咧没有心眼儿的人,被逼急了的时候还能有点源于小动物的直觉。而鹿姝因为身体不好,在两个世界从小到大她的家人都不会拿烦心事来让她消耗精力,这也让她养成了脑子虽然聪明,却不怎么习惯在学习以外的地方去用脑子的习惯。
遇到事的时候她都是能解决的就当场解决,不能当场解决的就推后看看,若是推后一段时间她还是觉得那个事必须解决,那就向家人朋友老师长辈求助。
叫外援,不可耻。
至于推后一段时间就给忘了的事,既然她都给忘了,那说明那件事本身存在的意义不大。
显然,昨晚上被人说坏话这件事,就被她给归纳到后者了。若说一开始她和闻胜莉加入大家的聊天阵容还带着耍“小计谋”的兴奋,那多聊了几句后,两人就都把正事给忘在脑后,兴致勃勃听人说八卦去了。
张海燕早有预料,对此也不生气,只是扒拉一口饭菜,暗自叹气:看来以后她就要成为她们三人团的狗头军师了。
表面上摇头晃脑一阵叹息,心里却美滋滋的。
吃过饭又午休半个小时,下午的劳动课就开始了。
今天刚开学第一天,各班一周内的劳动课内容就是整理属于他们自己班负责耕种照顾的农田和菜地。
学校后面有一大片开垦出来的土地,这些都是属于学校的校田地,学生们要在班主任的带领下,照顾好分划到各班的耕地任务。
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都在大搞农业学大寨运动,搞农田基建会战工地,把种地当成大会战来做,他们学校自然也不能落后。
种校田地都是最简单的任务,周老师说等忙完这几块地,他们还要去给学校挖新的储水池,未来还要在县农技站技术员等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学习如何修理拖拉机,以及下乡亲自体验寻水打井、检修农耕机、参与生产队双抢等劳动实践课。
说得同学们是一边嗷嗷怪叫声此起彼伏,一边又忍不住满心期待着参与那样一听就热血沸腾的集体活动。
一时之间,同学们干活的积极性倒是完全被调动起来了,杂草与泥土齐飞,大笑与大叫齐鸣。
分到捡石子小组的鹿姝一边听同学们高谈阔论逗乐耍宝,一边埋头认真捡石子。
第14章 劳动课
校田地都是开荒开出来的,土壤贫瘠,一层浅浅的黄褐色泥土下全是石层,翻地的同学把锄头挥舞得用力一点,都能磕到石层,多来几下,手臂也得震麻发痛。
经过一年年的耕作施肥,现在好了一些,只是每年耕作的时候,下面都要翻出不少石头。留一部分碎石在土壤里倒是不影响农作物生长,多了就不行了。
鹿姝她们小组的任务就是筛选掉硬石头,剩下的一捏就碎的石头可以不用管,因为植物根系和风雨会把它们慢慢变成泥土。
这些都需要时间来慢慢改善。
校田地属于国家给地方学校的一种补贴,不收农税提留,收获的粮食蔬菜都归学校。
每年收获了粮食和蔬菜,学校会把大部分拿去收购站卖钱,卖来的钱要么给学校搞建设,要么给贫困生发放补贴,像江盛那一块五的学杂费补贴就属于此类。
剩下一部分卖相不好的,就拿去伙房做成免费汤,供应给学生老师。
捡石小组因为活计轻松,量就相对增加了些,在翻地小组到来前她们要先跑一趟,把露在表层的石头筛选一遍。
等翻地小组过后,又有除草小组把草根从泥巴里抖出来,她们捡石小组又要再捡一遍。
捡石头是挺轻松的,就是挂在肩膀上的背篓太沉了。
鹿姝刚开始学着其他同学那样把背篓带子挂肩膀上,可石头多了压得肩膀疼,她就干脆把背篓放地上,捡一段路再回来搬一下。
——把背篓拖着走是万万不能的,背篓是学校老师自己编的,属于集体财产,拖着走弄坏了背篓可是要挨批评的。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靠损耗人力的方式取代的,通通都要以保护集体财产优先。
这不是单纯地喊个口号,而是大家都如此付诸行动。
等把石头运送到边上,鹿姝松了口气,站起身捶了捶腰,怀疑自己明天起来会不会腰酸背痛,胳膊腿脚都得抬不起来。
毕竟她哪怕是到姑婆那里玩,也从没正经干过农活。
跟在姑婆屁股后面去地里抓虫子玩泥巴不算。
这些石头都是有用的,由另一组同学用箩筐扁担挑到附近铺路。
除草小组抖出来的草根也会在稍后他们收工时由同学们背到伙房,交由司务长带着校工简单筛选清理一番,能喂牲畜的就拿去喂牲畜,不能喂的就晒干当柴烧。
总之是没有一点丢弃浪费的。
因为石头要运送去铺路的距离有些远,这一工作就交给了班上力气大的男同学。
鹿姝站着捶腰的功夫,就看到江盛单肩挂着扁担回来了。
和鹿姝一起的其他捡石小组女同学赶紧把各自背篓里的石头都倒进他的箩筐里。
轮到鹿姝的时候,她手指没力气,抓着背篓的边打了好几次滑都没能把半背篓的石头拎起来,江盛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抿着唇低头自顾自上前单手拎起她的背篓往箩筐沿上一靠一掀,石头就全都滚出来了。
虽然没拎起背篓,却把鹿姝又累了一回。
她现在已经累得没脑子想“累”字以外的事了,细细地喘着气没精打采地低声说了句“谢谢”。
江盛好像是“嗯”了一声,又好像没有。
鹿姝耳朵嗡嗡的,也没听大清楚,就看见他把两个箩筐都装满后,也没说站着歇一歇,将箩绳一挽,再往扁担上一套,挑起箩筐就脚步匆匆很快地下了坡。
鹿姝看着他走在下去的斜坡碎石路上,背影既稳且快,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这人瘦归瘦,还挺有劲儿的。
“江盛同学看起来瘦,没想到力气这么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鹿姝差点以为自己没憋住,真说出来了。
等顺着声音看过去,才明白原来是她们小组另一个女同学也在看着江盛的背影发出相似的感慨。
另一个女同学哧哧地笑,还拍了说话的女同学一下:“有力气有什么用,你见过哪个工人领导是靠力气吃饭的?”
言语间似有轻蔑。
那人又说:“现在班上谁不知道江盛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没个有本事的亲戚帮衬,这样的家庭,等两年后咱们毕业了,他还是得回队上下地挣工分。”
两人说着话就走了。
鹿姝小小声地“哼”了一声,心说:就算是龙困浅滩,那也是暂时的,以后人家可是全国有名的大佬,还把H省的传统特色产业打造成名片推向了国际呢!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自己嘀咕一下,又给自己喂了口心灵鸡汤:你看看,未来大佬都在挑箩筐,你就是搬下石头,按照劳其体肤的层次划分,挑箩筐的同学以后是大佬,搬石头的你以后少说也能当个收租小富婆啊!
很好!
鹿姝捏了捏拳头,拎上空背篓又跑回去捡石头去了。
活虽然多,但也顶不住他们有五十个人一起劳作。
每个小组分工明确,两块加起来大约有两亩五分的地一下午也就初步拾掇出来了。
闻胜莉作为劳动委员,又是第一次带领同学们共同劳动,自然是打了鸡血一样身先士卒,把自己分配到挑水浇地的小组。
等干完活收工,在其他同学还在的时候,闻胜莉表现得十分淡定。
等解散各自去吃饭的时候,闻胜莉那挺得板正的腰背一下就驼了,挤到鹿姝和张海燕中间,一边一胳膊,把她自己娇小的身子挂在了二人身上,一边还呜呼哀哉:“这个劳动委员可太难干了!这次还好是入冬前上一届毕业生们铺了一层干粪,暂时不用挑粪,等庄稼长起来要追肥的时候我们就要去挑粪水啦!”
张海燕难改插刀的嘴癖:“别嚎,这是你的梦寐以求。”
于是闻胜莉毫不意外地嚎得更惨烈了。
鹿姝笑出了声:“哎别说,这幸福还真就是对比出来的,跟胜莉一比,我都感觉自己没那么累了。”
张海燕肃穆点头,以表赞同。
两人不顾挂在中间的闻胜莉的嗷嗷声,自顾自地聊起了晚上要去打水洗澡的事。
见两人都不安慰她,闻胜莉也不真生气,反而很积极地抬脚表示加她一个。
“我们打了水去茅坑洗吗?”
“嗯……”
鹿姝赶紧表态:“我要去澡房洗,顺便把衣服也洗出来。”
现在的茅坑都是旱厕,哪怕现在天气不热,味道没那么大,鹿姝还是接受不了去那里洗澡洗头,一呆就那么久。
每天忍着进去解决生理问题就算了,洗澡都ⓌⓁ要在里面,鹿姝怀疑去那里洗完澡出来,自己浑身上下都要被茅坑的气味浸透了。
因为鹿姝坚持,张海燕她们想了想,还是决定这一次和鹿姝一起行动。
不过她们也提前表示下次洗澡的时候她们就不能陪鹿姝了,因为她们没有那么多钱买澡票。
从一开始她们就知道彼此的家庭条件不是一个水平的。
三人里鹿姝最不缺钱票,而后是家里爸爸是工人,但是要养一家老小的张海燕,最后是父母在大队上当村干部的闻胜莉。
不过三人都是性子纯粹的,也不因为这一点就生出什么隔阂,对此也很坦然。
既不自卑于自己拥有的,也不渴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
这也就是现在大家都活在计划经济时代,什么东西都有定量,有钱有票也不一定能弄到想吃的想用的。
自然也就不存在几十年后因为消费水平不合拍,导致好朋友之间渐行渐远。
鹿姝也没说要给她们花钱的话,三人只跑去打了饭,吃完后就收拾了各自的换洗衣物,然后端着盆说说笑笑去了澡房。
澡房的热水不限量,交了澡票就能领到一小块够人洗一次澡和头发的肥皂。
不过鹿姝有带洗发水,是供销社里散装的那种,闻着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
洗发水她就很大方地分享给了张海燕她们,搞得本来不准备洗头发的另外两人也临时改了主意。
澡房里是几个简陋的水龙头,没有隔间,三个人刚开始还各洗各的,估计都有点放不开。
等洗头发的时候因为被泡泡迷了眼,闻胜莉嚷嚷着喊救命,也不说到底喊哪个去救她。
因此鹿姝和张海燕都顶着一头泡泡摸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最后莫名其妙就发展成了三人混战,你捏我我摸你,闻胜莉嗓门最大,一会儿惊呼鹿姝的好大,一会儿笑张海燕分不清前后,然后就被张海燕插刀腿太短。
第15章 忆苦思甜报告大会
学校的地盘更宽敞后,劳动课都更累人了。
相比起初中时那种班上一人伸只手就干完的程度,现在单是耕地就干了三天。
鹿姝觉得自己小胳膊要干出肌肉了。
这天周老师突然宣布下午的劳动课不种地了:“今天下午我校邀请了附近大队的老贫农,全校师生开展忆苦思甜报告大会,午饭后,班长带同学们到操场上集合。”
哇——!
忆苦思甜报告大会!
这种大会鹿姝他们不是第一次开了,不过作为他们升上高中后除了干活以外的首次集体活动,还是全校两个年级,四个班都参加的大会,同学们还是挺激动的,不等周老师再说什么,大家就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周老师也不生气,又说了几句到时候本班要安凳子的位置,就揣着报纸端着玻璃水杯,踩着下课铃声悠悠然走了。
这顿午饭同学们都吃得有些着急,不用等班长来催,早早地就带上忆苦思甜报告大会必带装备——白毛巾。
往脖子上一搭,一个个就提前回了教室,如李红军这样的显眼包更是扛上长条板凳就三三两两地跑操场上去了。
鹿姝对忆苦思甜大会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吃黑馍馍。
那是真的又剌嗓子又难吃!
为了点明主题,这个大会上吃的黑馍都是用磨得特别粗糙的苦荞麦掺着麦糠,再混上一些啥也不追求,就追求一个“苦”字儿的野菜制作而成。
比同学们平时吃的黑馍馍难吃多了。
“也不知道高中的伙房做的忆苦黑馍味道咋样。”闻胜莉皱巴着脸蛋。
显然,对此馍有心理阴影的不止鹿姝。
张海燕也像是回忆起了初中忆苦思甜大会上吃过的苦黑馍,心有余悸:“应该要好一点吧,听说咱们的司务长可是正儿八经的厨子。”
司务长老师除了负责伙房的事务,还是学校四个班共用的体育老师兼生活老师。
“咳,鹿姝同学,待会儿你就坐我旁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过来的班长彭小虎忽然出声,把三个正在偷偷嘀咕小话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彭小虎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吃。”
虽然他也特别讨厌吃忆苦黑馍,但为了喜欢的人,他可以!
继发书那天被同学起哄,闹了个大红脸后,彭小虎老实了两天,只是在读报课这样的讨论课上爱点鹿姝的名,私底下没多的动作。
谁知现在又开始在鹿姝这里找存在感来了。
鹿姝皱眉,脸上的笑都没了,冷着小脸直接拒绝:“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