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雨,雨滴拍打着窗户,窸窸窣窣的雨声,给人足足的安全感,这一夜萧俪睡的格外安稳。
一大早萧俪就起来了,匆匆洗了把脸,就奔去了楼下。
杨絮和柳絮是住在一个房间,萧俪到的时候,杨絮正在门口练拳,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身法利落,挥拳又快又有劲,加上她身子又结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一套拳打完,收手的姿势也是那么的帅,萧俪拍拍手,夸赞道“杨絮,你可以嘛,拳打的很漂亮啊。”
杨絮闻声看来,发现是萧俪,行了个礼“小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小姐夸奖。”
“你什么时候开始练的?”萧俪看着杨絮背后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了,好奇的问。
杨絮呼出了一口胸中的浊气,正色答道,“天刚亮就开始了”想了想又补充道:“寒来暑往,从不间断”
“牛”萧俪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她这两个侍女,杨絮是个武痴,柳絮为人机灵,一文一武,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萧俪满意的进了屋内,柳絮虽然已经起来了,但是睡眼惺忪的,一看就是听着外面的动静才醒来。
见她进来,慌慌张张的用帕子擦了把脸,谄媚而又讨好的道“小姐您来啦?是要去看公子吗?”
“嗯,昨天让你重新找的大夫,找了吗?”萧俪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她。
柳絮哪敢让萧俪久等啊,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回着萧俪的话:“昨儿个我就找好了,一会就去接了大夫过去。”
柳絮收拾的快,萧俪略坐了坐,柳絮就站到了她面前:“小姐,咱们要一块去找大夫,然后去看公子吗?”
“好,你带路吧”
柳絮在前面引路,频频回头,似有话说。
萧俪纳闷的问:“你想说啥”
柳絮没脸没皮的凑过来,问“小姐,我发现您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俪心中一紧“怎么看出来了”
“最近您脾气也变好啦”柳絮说完,又挤眉弄眼的补充道:“而且最近您对男人开始上心了,要是以前,在船上这么无聊,您一定会带着我去下庄赌钱的。”
萧俪见柳絮一副瘪嘴吃醋的样子,有些好笑,调侃她道“这是在怪我冷落了你呀。”
“不是不是,小姐误会啦,我是想说,小姐您换了喜好,我也能陪着小姐玩啊”柳絮拍着胸脯,极力的推荐着自己。“嘿嘿,这个吃喝嫖赌,我都在行。”
这上船好几天,小姐一门心思都在柳公子身上,她都快摸不准小姐的癖好了,这以后可怎有前途,什么时候能凑够银子,给她的相好赎身啊。
得赶紧再和小姐混到一块去。
萧俪顿了顿脚步,觉得无趣,随口问她“你说,我要是想把柳公子带走,有什么好主意吗?”
“啊?这柳公子这么勾人的吗?”我的天奶奶诶,我家这二世祖大小姐,从来不近男色,如今开了荤,这般放不下啊
柳絮在心中诽谤,但又不敢说出来,婉转的劝道:“小姐,这个柳公子可是朝廷的流犯啊,咱犯不着去费那个劲啊”
还是没见过世面!
虽说那个柳公子有几分姿色,可世上的倌儿那么多,环肥燕瘦,时换时新,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你就说有法子吗?”萧俪当然知道费劲,可柳修筠她必须救。
“这个事关重大,拿钱财也不一定好使,还是得和官差奶奶商量吧。”
“你鬼精灵的,你先去探探路,这事要是办好了,我有重赏。”萧俪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是柳絮这样鬼精灵的财迷。
“好勒小姐”柳絮两眼放光的应下了。
二人一路说着话,很快就接到了大夫,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姓李,看着还算年轻。
寒暄了几句,李大夫就跟着他们来到了柳修筠门口。
柳絮扣了门,然后就侧让到了一旁。
柳修筠开门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萧俪站在门口。他淡淡的笑着打招呼:“萧娘子早”
“柳公子早”萧俪觉得她俩打招呼的方式,好官方,一时有些不太习惯。
“我带了大夫,来给令尊看看”萧俪侧身,让柳修筠看到他身后的李大夫。
柳修筠眸光亮了一瞬,忙道“快请进吧。”
柳父躺在床上,李大夫近前去诊脉,柳修筠守在床侧,殷切的望着。
萧俪环视了一圈,找了个凳子坐了。
不久,大夫一边收着诊脉的器具,一边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突然之间受潮受凉,再加上脾胃不好,用温热滋补的药材吊着人参汤,喝上几月,再多走动即可。”
柳修筠听到父亲无事,先是高兴,可又听大夫说,需要人参吊汤,心中泛起了踌躇。
他身无分文,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怎样接大夫的话,眼神却不自觉的飘向了萧俪身上。
萧俪开口道:“需要用什么药,您尽管开”
大夫开完药,又叮嘱了几句:“病人思绪重,不利于气血运转,心境要放开,否则再好的药石也是无用。”
柳修筠眼底的担忧之色更浓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俪让候在门口的柳絮将大夫送走。
屋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人,不知怎的,柳修筠心中除了担忧竟还有些慌乱。
之前他和萧俪单独相处,就是惊心动魄,状况百出,虽然丢脸,但好歹只有他们二人。
但现在父亲也在,他和萧俪同处一室,萧俪这般自发的帮着他,没得让他有一种,自己做了坏事,和情娘相处,被长辈撞破的感觉。
柳修筠面上有些发红,柳父却开口,他挣扎着起身道:“萧娘子有礼了”
柳修筠见状赶紧来扶,萧俪也起身上前还礼:“柳伯父有礼了,您身子不舒服,快歇着吧,有什么事情,吩咐晚辈即可。”
“我这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那里用得着人参来吊汤,我妻家如今遭了难,我父子二人没有什么能回报娘子,就不劳烦娘子破费了。命数自有天定,不必强留。”
柳修筠心疼的劝道:“爹爹,您别说丧气话”
萧俪目光扫过二人,品了品这话里面的意思,看来是怕我欺负了他儿子。
心中斟酌了一番,还是觉得让病人放心才好,把话给说开了的好,她拱手郑重的说到:“伯父,我对令郎一见如故,柳公子神仙般的人,不该受这样的磋磨,所以我想帮柳公子摆脱流犯的身份,然后让他去一个清净的地方,安平平淡淡的过下辈子。”
柳父浑浊的双眼忽然就放出了溢彩,他望向儿子,见他一副小儿郎,扭捏着不吭气的样子,就知道这话他早就知道了,而且他这个傻儿子,八成是陷进去了。
柳父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这萧娘子看上去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像是个端方有品的人,若真能救了儿子出火海,跟着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就算侥幸脱逃了,他的儿子也摆脱不了罪臣之子的身份,上不了官府的婚书户籍,一辈子见不得光。
况且,他们现在这境遇,也没得选啊。
柳父静默良久,才认命的开口道“那多谢萧娘子了。”
“伯父客气了,既然无事,我先告退了。”萧俪看了一眼柳修筠,见他低着头一直没说话,便准备告辞。
待到萧俪出了门,柳父将目光转向儿子,问:“这些话,她同你说过了吗?”
柳修筠不敢看父亲那锐利的眼睛,轻轻的道“说过了”
“她果真没碰你?”柳父的眼睛像苍鹰一般,定定地盯着儿子面上的反应,像是要把他看穿。
柳修筠不自在的缩了缩肩“爹爹,真的没有”
“好”柳父满意的点了点头,继而郑重的叮嘱他:“她既喜欢你,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既然说要救你出火坑,那你就等着。”
柳父话风一转,语气变得冷冽严肃“但是在她真正将你救走之前,你万万不可失了身子。”
柳修筠听了这直白的话语,脸上臊的绯红,嗔怪道:“爹爹,您都说到那里去了。”
“你一定要切记”柳父在心里发急,他这个儿子,从小被他如珠如玉的呵护着,对女人不了解,可他知道,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就拿她妻主来说,他们婚后也算是夫妻恩爱,也还是陆陆续续纳了几个偏房。
那女子现在是一往情深,可若真是随随便便就得了手,没过几日又腻歪了,再加上救他出去定是一路风波曲折,保不齐就撒手不管了。
虽然让自己的儿子用身子去吊女人,这事不耻,一个正常当父亲的,那里干得出这样的事情,可他实在是没法子了。
柳修筠知道他父亲为他考虑,萧俪的话,他纵然心动,可是要让他放弃父亲,自己跟着萧俪逃走,他实在是做不来。
况且上辈子的他,将希望寄托在端王身上,初识之时,端王也算是个温润端方的君子,她承诺会帮他救出家人,让他堂堂正正的活着。
她说那些承诺的时候,目光虽然不像萧俪那般坦荡阳光,但也是有那么几分真情。他心动了,他将她当做一根浮木,紧紧的攀附着,讨好着,可最后呢,他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被她亲手推出去,平息民愤。
柳修筠甩了甩头,努力不去想那些屈辱的事情,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了萧俪的笑脸。
可能她真的喜欢过那个‘谪仙公子’柳修筠,可现在的柳修筠,身子虽然干净,心却脏透了。
即便是跟他走了又能怎么样呢,女人的薄情和多情,他早就领教过了,现在说的海誓山盟,时日久了,他不过是在她后院之中的一株小花朵,同其它花儿一样,等着那么一丝丝的雨露。
她帮他父亲延医用药,他没什么好报答的,唯有这幅身子,她想要,他就给她。
他就当在这船上做了个美梦,梦醒之后,各自天涯,还能有几分美好的回忆。
柳父见儿子不吭声,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他望着窗外萧俪消失的背影,有些无奈道:“你去送送吧,毕竟还得靠着她将你救出去,咱们现在也不能像大家公子一般矜持了,该给甜头的还是要给,欲拒还迎,只是别做到最后一步就成。”
柳父只觉得自己把儿子教得跟一个倌儿似得,心中悲恸,不想儿子看出来,便催促着他走
“去吧”
柳修筠被赶了出来,他朝着记忆的路线,去寻萧俪,远远的望着萧俪身侧依偎这一个男子。
柳修筠心中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上前了几步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是上次萧俪一不小心撞到的那个男子,她的妻主也在旁边,三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第11章
萧俪刚出来,没走几步,就又遇到了昨日的两人。
萧俪昨日便觉得得这女人粗俗蛮横,并不想有什么交集,只当做没看见,谁知那女子却挡在了她面前。
“妹子,咱们借一步说话?”那女人笑眯眯的望着她。
“有事?”萧俪言简意赅
“妹子,姐姐姓姚,单名一个簧,家母乃上京城县令”。
姚簧将‘上京城’这三个字咬的极重。
不为别的,天子脚下的京县令,虽说是七品,可若论起这其中的实权,加上和京中要员的关系来,可以说比外放的一个五品官都要大些。
可惜萧俪听在耳中却是波澜不惊,也不为别的,只为了她娘是万臣之首。
我不管你娘几品,反正我娘是极品。
萧俪不想听姚簧在这说这些废话,她还要去看看大夫开的药,顺便给煎上呢,直接了当的问道:“嗯,然后呢?”
萧俪这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落在姚簧眼中,她就有些愣住了,寻常人,听说她母亲的官职,对她那都是恭恭敬敬的,眼前这女子,年岁不大,却这般镇定。
属实出乎她的意料。
她本打算着,拿出她娘的名头,唬一唬她,然后再花点银钱,给个甜枣,这女人就会乖乖的将人让给她。
情况超乎意料,姚簧心里打鼓,莫非这女子有来头?
她清了清嗓子,食试探的问:“妹妹家中是做什么的?”
萧俪瞅了瞅她,觉得莫名奇妙,心中也没什么耐心了,撂下一句:“这个不方便告知”,
然后抽身欲走。
“妹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接二连三被一个小丫头无视,姚簧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人扔到地上踩,说话也不再客气。
萧俪也不是个怕事的,慵懒的眼神扫了过去,轻笑的问她“哦,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罚酒?”
“哼哼,昨日你身边的那个小牙子,是个流犯吧?”姚簧直接开门见山,她就不信了,她手里握着把柄,还拿不住她。
萧俪愣了一瞬,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姚簧见萧俪沉默,心中越发得意:“这事姐姐可以当做看不见,只要你和姐姐是一条蚂蚱上的人就行。”
这话萧俪听懂了:“你是在威胁我?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姚簧心里打鼓,谨慎的问“你是谁啊?”
萧俪没有正面答她,反问道:“若是我不同意,你打算这么着?”
眼前的少女实在是自信,
姚簧瞅着萧俪的样貌气度,确实不像个平头百姓,心里没底,威胁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劝道:“这事可是要吃牢饭的,你可别头铁啊”
萧俪不为所动,姚簧咬了咬牙道:“妹子,我可以再退让一步,我身边这个小怜儿,以前是扬州的瘦马,我调教了三四年,床上颇会些功夫,妹妹要是觉得以后没人伺候,我将他送你了如何?”
边上的怜儿一脸的不敢置信,颤颤巍巍的叫了一声:“姚娘,我……”
萧俪觉得这姚簧实在可恶,但是又不好立刻发作,此时闹起来,后面想救柳修筠就更困难了。
她忍者心中的怒火,笑眯眯的道:“容我考虑考虑?”
“行啊,姐姐我是个大气的人。”姚簧爽快的答应了,还推搡了一把赵怜儿,倨傲的吩咐道:“你这几日先伺候着这位娘子,若是娘子喜欢,以后你就跟着她。”
萧俪冷眼看着,也没拒绝,
姚簧自认为猜中了,这萧俪定然是想先验验货,看看值当不值当。况且她对这赵怜儿早就腻歪了,只要能抱得美人归,早送晚送没什么区别。
她眨巴着眼睛调侃萧俪道:“我就知道妹妹对他是生了心思的,否则也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就调戏他。”
萧俪看着她这张虚浮的脸,加上这些下流话就觉得心中作呕,扯出个假笑来,没说话。
姚簧只当萧俪默认了,余光瞥道边上的赵怜儿,仍旧呆呆的杵在那,眼中含着一包泪,就觉得晦气,瞪了他一眼,冷声“还不去伺候着,这以后可是你新主子了。”
赵怜儿认命的走到萧俪身侧,伸出了手,小心翼翼捏住了她的袖口的衣角。